第165章 帶他去死
胡山川其實並不喜歡這個陰陽怪氣的女人,但胡逸微的命又的的確確是她保住的。
胡山川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目的,有那麽一瞬間,他好像在女人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淚痕。
不過他並不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所以知趣地並未追問。
目前看來,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
胡逸微已經陪著褚鈺去到了坤洲,討封的因果已經了結,並不影響她以後的修行。
然而胡山川活得太久,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一段戛然而止的初戀會對一個少年人造成什麽樣深遠的影響。
胡逸微再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檢褚鈺留下的遺物。
他大約是抱著必死的心態,所以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其中就有那本老和尚贈與他的佛經。
胡逸微把佛經貼在胸口,忍不住再一次淚流滿麵。
從此以後,她便沒日沒夜地念誦佛經上的文字。
胡山川看得揪心,於是鑽了個空子問她:“咱們不是狐妖嗎?你天天念這個,是打算做什麽?”
胡逸微回道:“狐妖又怎麽了?佛祖普度眾生,對萬事萬物都一視同仁,別人能念,我就不能念了嗎?”
胡三川道:“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念它幹嘛。”
胡逸微道:“為褚鈺祈福啊?他這輩子,沒有親爹疼愛,親娘又處心積慮算計他的性命,好日子沒能過幾天就死了。我若日日為他念經,被佛祖聽了去,興許來世能許他一場安穩幸福的人生。”
胡山川道:“你還指望他有來世?”
胡逸微道:“當然啊,人活著,總要有點指望吧?”
胡山川道:“那你,是打算等他來世再續情緣嗎?”
胡逸微搖了搖頭,道:“不,我隻要褚鈺。來世的他,不是他。”
這說的什麽話,跟繞口令似的,胡山川完全聽不明白。
算了,聽不明白也沒關係,反正時間能夠淡化一切,日子久了,也許自己的女兒就能想開了吧。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之間,已是一年有餘。
令胡山川發愁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胡逸微對褚鈺的思念更甚,每日念誦佛經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她時常獨自跪坐在蒲團之上,從白天到晚上,再從深夜到天明。
她也並不總是在念經,有時候也會放下經書,看著遠方發呆。
胡山川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隻知道她有時候會露出笑容,有時候又會突然難過哭泣。
“老天爺誒。”胡山川忍不住碎碎念:“再照這麽下去,女兒沒瘋,我這個當爹可要先神經了。”
“早知道當初就不該想著走捷徑,頑皮就頑皮一點兒唄,哪怕一輩子都不成人形,也比現在這樣強。”
胡山川三不五時就會這麽念叨一番,每到末了,還會加上一句:“我真傻,真的。”
終於有一天,這個老狐狸發現事情遠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
那是一個早晨,明亮的日光灑滿大地,也灑在了胡逸微的身上。
胡山川照例前來觀察女兒的狀態,忽覺眼前一花,仿佛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按說他們狐族眼力都很好,大多數時候都不會看錯,但胡山川還是死命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了好幾遍。
“崽,你,你有白頭發了?”
這怎麽可能呢?自己的女兒不過剛剛成年,身為狐妖的生命幾乎才開了個頭。
胡逸微聽到這句話,情緒並沒有起太多波瀾,她隻是摸了摸頭發,然後輕聲說了句:“是嗎?”
胡山川真的是很不能理解女兒對褚鈺的感情,按說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並不久,雖共同麵對過不少波折,但也不至於愛到如此要死要活的程度。
胡逸微忽然沒頭沒腦地開了口:“爹,我覺得,我運氣其實還不錯。”
胡山川心道:都這樣了,還不錯呢,這姑娘怕不是傻了吧。
胡逸微好像讀懂了他的表情,笑了一下接著說道:“我經曆雷劫的時候,被困在了一處結界之中,九道天雷,光是劈開那結界,就用去了六道。”
胡山川不知道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隻好順著她的話往下說:“你能挨住剩下的三道天雷,也很不錯的。”
胡逸微搖了搖頭,說:“不是三道。”
胡山川掰著手指頭數了一遍,說:“九道減去六道,不就是三道嗎?”
胡逸微說:“我隻挨了兩道天雷,最後那一下,是褚鈺替我挨的。他在最後一刻撲向我,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天雷。”
胡山川並不知道這一節,如今聽說,心中也不覺有些震撼。
胡逸微說著又紅了眼圈:“後來,他被比翼鳥種下了‘歸根’。那隻鳥說,如果不是因為他受過天雷,錘煉了筋骨,以他那時候的軀體,是無法承受‘歸根’的力量的。”
胡山川差不多猜到她要說什麽,但他隻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接話。
果然,胡逸微繼續說了下去:“爹,如果不是因為我,褚鈺是不是就不用那麽早去坤洲?不去坤洲,他是不是就不會死?”
胡山川握住她微微顫抖的手,說:“不,不是這樣的。他娘對收回仙骨之事勢在必得,即便沒有你,褚鈺也逃不開這一劫。”
胡逸微眼淚流下來:“我知道,我想過,可是……可是……為什麽偏偏是因為我?”
胡山川道:“此事與你無關,你不能這麽想,你這樣,隻會徒增煩惱。”
胡逸微道:“不這麽想,又該怎麽想呢?褚鈺有句話說的沒錯,從我們第一次見麵,從我第一次隱瞞身份接近他,就是在一步一步的,帶著他去死。”
胡山川不知道該怎麽勸慰自己的女兒,原地徘徊了會兒,垂下頭,背著手離開了。
深夜。
胡山川獨自來到一處荒僻的小山包。
那裏到處都是起起伏伏的孤墳,有些立著碑,有些沒有。
有隻白貓靜靜立在其中,睜著綠瑩瑩的眼睛看著胡山川:“你怎麽來了?”
胡山川道:“都過去這麽久了,你還守著他呢?”
煎餅舔了舔爪子,語氣並不是很和善:“不守著他,難道守著你嗎?”
胡山川假裝無視這話裏的火藥味,問道:“都還好嗎?”
煎餅道:“用不著你費心。當初你見死不救,隻帶走了自己的女兒,這會兒子也不必來裝什麽好人。”
胡山川道:“你知道的,我沒得選。”
煎餅道:“你有,你隻不過是做了最自私的選擇罷了。”
胡山川無言以對。
煎餅站起來,準備離開,臨行前說了句:“你走吧,別再來了。我……我們,都不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