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吃瓜有風險
亥時,城郊野外。
張三獨自趕著驢車拉著一大袋物什在林間穿梭,在月光下扯長一道長長的影子。
他一邊行進一邊低聲抱怨:“臭婆娘,隻想到夜裏一人害怕。”
“倒是不擔心我夜裏一人走夜路有沒有危險,我今日偏不早回家,呸!”
原來張三是這城裏專管拉屍體的。
有人橫死,總得先拉到義莊,待仵作勘驗,確認死因。
然義莊因著存死人,不吉利,總是安排在遠離人群的陰冷偏僻處。
他便是這奔波往返的“擺渡人”。
這活計不需出什麽大力氣,也毋需識文斷字。
隻一條膽大心細,又因頗為晦氣,報酬也還過得去。
是以張三這些年來,做的到也安穩。
隻是近半年不知何故,城裏總不出十天半月便有人橫死。
死者無外傷,也無中毒痕跡,頗為蹊蹺。
日子久了,不免有些風言風語,也難免他媳婦說道了。
行至義莊,張三將屍體安頓好,順勢坐在了門檻上,打算抽完這鍋子煙再回程。
此時夜已更深,四下一片安靜。
能清晰的聽到草間窸窣蟲鳴聲,煙葉燃燒的劈啪聲,以及,身後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可是,夜間隻有他一人值守。
哪裏來的呼吸聲。
張三突然喉頭一滯,登時猶如如芒刺在背。
仿佛自頭頂開始灌入一道冰流。身體腿腳一齊卸了力,動彈不得。
隻餘一雙眼珠還能勉強轉動。
於是張三眼珠輕轉,看到手裏煙袋鍋子的淡藍煙霧嫋嫋娜娜升騰而起,繼而擴散,擴大。
就好像那個自他背後逐漸靠近、擴大,慢慢將其籠罩住的,巨大黑影。
————
冀城,晌午。
“誒誒!”
趙六招呼自己的鄰居:“你可知住在朝陽街上的張三?”
鄰居點頭“知道知道,怎麽了?”
趙六裝模作樣左顧右盼一番,湊近鄰居道:“張三昨天夜裏死啦!”
鄰居聞言驚詫已,“怎麽死的?這多半年以來死了得有十來個人了吧?”
趙六搖搖頭說:“那咱不知道。”
“我也是剛才路過衙門,見張三媳婦兒在衙門前哭鬧才曉得的。”
“他媳婦兒鬧的還挺凶,脖子肩膀都露在外麵。”
“那哭的呀……可真白……啊不是,可真慘。”
鄰居懶得接這老色批的茬,隻憂心忡忡道:“死的人越來越多,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安生下來。”
趙六倒是滿不在乎:“不必擔憂,反正死的都是朝陽街上的人,和我們沒什麽關係。”
二人一時無言,換了個別的話題,又聊起了家長裏短。
晌午日光正盛,陽光散滿大地。
一輛驢車疾馳而來,登時塵土飛揚。
那揚起的煙塵裏隱約映照出一高一矮兩個輪廓,背光而行。
如此陣仗,簡直可以算得上是宿命般的登場。
塵土逐漸散去,終於可見二人全貌。
隻見那二人……
被灰塵嗆的鼻涕眼淚齊流,咳嗽不斷。
身形稍矮的少年稍顯纖瘦,不知是不是因為營養不良的緣故,發色呈現與眾不同的褐色。
被塵土蒙蓋的小臉上,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格外亮眼。
鼻梁小巧精致,唇紅齒白,下巴微尖,很是秀氣好看。
他一邊左顧右盼一邊說:“咳咳咳,褚鈺,你快深呼吸幾口,幫我吸掉一些灰塵。”
另一位黑發少年五官剛毅硬朗,英氣十足的劍眉斜飛入鬢,相貌亦是十分出眾。
他體型頗為高大,身體瘦有力,腰間佩一把樸素的古劍,看得出是個練家子。
他斜睨身邊的纖細少年一眼,張口啐道:“呸!胡逸微,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胡逸微上氣不接下氣咳嗽完,拽著褚鈺興致勃勃道:“你可嗅到了什麽氣息。”
褚鈺沒好氣:“什麽氣息,土腥氣嗎?”
胡逸微搖搖頭,神秘兮兮道:“八卦的氣息啊!你方才沒有聽到嗎,有人在衙門口鬧事呢。這不正是我們大展拳腳的好機會嘛!”
說完向路人打聽了衙門口的方向,也不等褚鈺回應,拽著他一路去了。
二人來到衙門附近,隻見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圍觀群眾。
果然八卦是世人與生俱來的天性。
胡逸微又瘦又矮,根本擠不進厚厚的人牆,急的上躥下跳。
褚鈺見狀低低歎了口氣。
拍了拍胡逸微,然後蹲下身子,指了指自己肩膀。
那意思是讓胡逸微騎在他肩頭上看。
胡逸微虛偽推辭:“這多不好意思。”
褚鈺翻了個白眼,撇撇嘴道:“別廢話,坐上來,自己動。”
他身高本就高出常人許多。
胡逸微此刻坐在他肩膀上,頗有一覽眾山小之感,心裏十分滿意。
放眼看去,衙門口果然有個婦人。
她身邊還躺著一個“人”,被白布蓋了個嚴嚴實實,八成是具屍首。
那婦人跪在屍首旁邊,哭天搶地的求衙門還她死去的相公一個公道。
身邊幾個衙役試圖將婦人扶起。
無奈她戰鬥力過於強悍,幾個衙役拉扯幾番也未能將她挪動分毫。
胡逸微看著婦人被扯開的領口和**的肩膀,點頭讚同道:“確實白。”
褚鈺踮起腳看了看,與胡逸微交流心得體會:
“這女人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她相公估計死的十分淒慘。”
胡逸微聞言道:“不好說,我來看看。”
說完輕合雙眼。
待他再睜開眼時,瞳色變得極其淺淡。
他盯著那攤白布觀瞧了一番,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好生奇怪,這人肉身與魂魄分離,的確是死的透透的。”
“但他魂魄如此完整,應當不是外力致死……”
褚鈺見胡逸微自顧自嘟嘟囔囔,仰頭問道:“你說什麽呢?”
胡逸微低頭答道:“屍首沒有任何外傷。”
周圍看熱鬧的人頗多,各種聲音交匯,十分吵鬧。
褚鈺沒聽清胡逸微說了什麽,提高音量道:“你大聲點!我聽不清!”
胡一個翻了個白眼,丹田發力,中氣十足的說道:“屍首!沒有!外傷!是個!全須全尾的!死人!!”
此話像是具備了某種神秘的東方力量,剛一出口,四周霎時一片寂靜。
連那位專注哭嚎的婦女也陡然收聲。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身處高處的胡逸微。
胡逸微感受到這極端詭異的氣氛,身體僵直,緊張的拍了拍褚鈺,示意他將自己放下。
待站定後,胡逸微結結巴巴朝褚鈺問道:“咋……咋啦?”
褚鈺吞了吞口水,也大著舌頭說道:“屍首……包的那樣嚴實……你如何得知……”
胡逸微恍然大悟,趕忙眨巴了兩下眼睛,將瞳色恢複正常。
婦人盯著胡逸微看了一會,忽的想到了什麽,整個人重新煥發出生機。
她指著胡逸微,尖聲呼號道:
“那人有問題,他定與我相公的死有關,!你們還不快將抓起來!”
胡逸微迎頭被扣了個屎盆子,氣不打一出來,衝上前就想和婦人理論。
不料卻被身邊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動彈不得。
眼看著那群衙役撥開人群,幾步就到了近前。
領頭的衙役上下打量胡逸微一番,指著他說道:“你,隨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