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從長計議

高顏看著石重秀安詳的臉,心裏沉甸甸的。

最討厭的就是懸案。

真相被雪藏,凶手逍遙法外,如同潛伏在人群中的毒蛇,隨時會再次製造血案。

肖寒提取了石重秀的血液和頭發樣本先趕回局裏了。

等高顏和鄭畫圖忙完出了醫院大門,外麵黑天暗地,連路燈都熄了。

月明星稀的天空下,整個城市陷入昏睡,似乎隻有高顏他們這些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守護者,還在辛苦奔波。

巨大的無力和疲憊感襲上心頭,高顏不由沮喪,可她強打精神,“鄭隊長,你趕緊回家休息,明天早上還要送小軍上學。”

鄭畫圖點了點頭,“先送你回宿舍?”

“不用,你快走吧。我讓……孟雲鶴來接我。”

高顏不舍得耽誤他時間。

“就是,有車不開放停車場怪浪費的,你聽我的,盡管開,錯不了。”

鄭畫圖一語雙關,笑得賊眉鼠眼。

高顏汗顏。

兩人下了台階,鄭畫圖四下看看沒人沒監控,壓低了聲音,“第一起案子暫緩。”

高顏心神一凜,剛要說話,鄭畫圖說:“讓凶手放鬆警惕,不然還得死人。你知我知,從長計議。”

高顏秒懂,點了點頭,“謝謝鄭隊長對我的信任。”

鄭畫圖衝高顏擺了擺手,上車一溜煙兒開走了。

世界安靜了,空曠如野。

醫院大門口兩邊的壁燈幽幽地亮著,像兩隻欲求不滿的眼睛,冷漠而疲憊。

高顏放鬆四肢,抱著雙臂慢慢坐在台階上。

白天被太陽炙烤的台階此時已涼透,硬邦邦硌得慌,但高顏渾然不覺,捏著眉心整理紛繁的思緒。

從案發到現在一個周了,兩個案子都毫無進展,說不著急是假的。

她長歎一口氣,身體後仰,雙臂後撐,看著深邃的天空明晃晃的半弦月,皺眉回想石重秀來認屍的前前後後每個細節……

毫無破綻。

毫無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石重秀從頭哭到尾,看起來傷心欲絕,哭到神智昏沉,可每當高顏問到具體問題,她不是勃然大怒避而不答,就是劇烈咳嗽無法表達。

關鍵問題是,石重秀口中的石歡查無此人,石重秀是不是真名都不知道。

因為白天,把石重秀送去醫院後,高顏派人去石重秀說的家紡城挨個企業廠家問了,都說沒有石重秀這麽個人。

她之前住在哪兒,都做過什麽,有什麽樣的人生際遇,和哪些人打過交道,統統如大海撈針,一時無從查起。

一個刻意隱瞞身份的人,她的供詞有沒有價值也難說。

高顏決定明天再去停屍房看看,雖然她知道也看不出什麽新鮮的東西來。

或者,她應該找活著的孟雲菲談談?

高顏突然想,她可以直接問孟雲菲隻有她倆知道的一些往事,如果這個孟雲菲是假的,一試便知。

可是,如果假的孟雲菲說事隔久遠,她忘了,或者她不想說,也不是說不過去。

誰也不能規定誰必須清楚地記得前塵舊事,必須事無遺漏,必須坦誠相告。

而且鬧不好,還會打草驚蛇……

那她去孟雲菲的住處尋找蛛絲馬跡?

也沒用。

孟雲菲回國後一直獨居。如果這個孟雲菲真有鬼,提前早就做好了全麵的準備;如果她沒有鬼,去了也白去。

“唉!怎麽辦啊?誰能幫幫我啊……”

高顏仰天長歎。

“我能。”

耳邊響起一個聲音,著實把高顏嚇了一跳。

高顏應激反應,“嗖”的一下撐臂起身,剛掏出槍,身子驟然一輕,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你?”

高顏看清來人,不由一愣。

“深更半夜不回家,這個壞習慣得改,碰著壞人怎麽辦?”

孟雲鶴麵不改色,垂眸看她,纖長濃密的睫毛投落魅人的弧影。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再說深更半夜你不睡你的,找我幹什麽?”

高顏掙紮了一下,沒用。

“我本來睡得好好的,鄭畫圖來電話說你在醫院大門口兒等我來接,我隻好勉為其難地來了。”孟雲鶴振振有詞,“不識好人心,還想打我?哼!”

鄭畫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熱心了?

高顏想破頭都想不明白。

鄭畫圖的老婆嫌他工作忙起來人影不見,一見麵就跟他各種絮叨,埋怨他成天瞎忙還掙不了幾個錢,她還得跟著擔驚受怕,各種不高興。

“人民警察愛人民,你不能獨占!”

急眼了,鄭畫圖給他老婆做思想工作。

“我和小軍也是人民,你說過愛我一輩子,你說過要好好照顧孩子,你做到了嗎?一個小警察一月掙那麽兩小錢也值得忙得熱火朝天,人不知道還當你是多大官呢!”

鄭畫圖的老婆在銀行工作,精打細算是特長。

鄭畫圖開始還哄著,後來煩了就冷戰,再後來就沒後來了,兩人離了。

鄭畫圖的老婆一不做二不休,連孩子都不要了,把家裏的存款全帶走了,把鄭畫圖的心傷到太平洋去了。

所以鄭畫圖對婚姻深惡痛絕,此前根本不支持高顏相親談戀愛,說那是自尋煩惱、自尋死路。

“我告訴你高顏,我是過來人。我用我慘痛的經驗教訓告誡你,人,最難得的就是自由和獨立,別指望愛情啊婚姻啊什麽的,全不靠譜我告訴你!女人不靠譜,男人更不靠譜,在一起過日子更是天方夜譚。能像我和小軍他媽好合好散都不容易,反目成仇是常態……”

“你沒聽說過,男人都是甘蔗,開始吃著甜,後來都是渣兒。別說我們男人渣兒,女人婚前婚後絕對是兩個物種,你要是不想變成恐龍,就單身,聽我的,沒錯。”

此前,鄭畫圖一直這麽勸她。

可自從孟雲鶴回來,鄭畫圖一反常態,但凡得空,就勸她趕緊跟孟雲鶴生米煮熟飯。

“你跟鄭畫圖挺熟?”

高顏一邊掙脫一邊問。

“嗯。怎麽也得收買個偵察員隨時報告你的動向,這麽好的白菜萬一被豬啃了不上算。”

孟雲鶴見招拆招,理直氣壯。

“你……放我下來!”

高顏毛了,她竟然打不過他。

“老實點兒,摔著怎麽辦?別人給錢我都不抱。”孟雲鶴瞅她,“習慣就好了。”

高顏深呼吸,“孟雲鶴,你這幾年在外麵幹嘛了?怎麽回來臉皮這麽厚?”

“堵槍眼了,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

“嘁!不吹能死?”

“不信?”孟雲鶴眉頭一挑,魅態橫生,“特別擅長實戰,要不今天晚上咱倆就試試?”

“臭流氓……”

“淨想歪的,色女!我是說和你好好切磋一下,擒拿格鬥、摸爬滾打……”

孟雲鶴一本正經,聽得高顏麵紅耳赤又無法反駁。

來到車前,高顏以為他要放她下來,沒想到他拉開車門把她放在副駕位上俯過身來……

高顏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吻她,身體後撤,渾身戒備。

“想什麽?想得美。”

孟雲鶴壞笑,給她係好安全帶就撤了。

高顏無語。

“我在你宿舍門口等你半天,打你電話也不接,你手機是用來當擺設麽?”

孟雲鶴搭著車門,沙啞著誘人的嗓音抱怨。

高顏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有他好幾個未接來電,剛要解釋,抬眼對上他映著星光月輝的雙眼,滿滿的深情濃得化不開,不由恍神。

“我知道我帥,你這麽看我我會害羞的。”

某人勾起唇角深深看了她一眼,關上車門,繞過來坐進駕駛室。

見高顏正襟危坐,他的臉色也鄭重起來,“小顏,你從初中到大學一直是學霸,相信你自己的領悟和判斷。”

“嗯?沒頭沒腦出來這麽一句,有特指?”

高顏職業病又犯了,全神警戒。

他淡淡一笑,發動引擎。

“孟雲鶴,你剛才什麽意思?”

高顏刨根問底。

“我的意思是,任何時候,你都要自信。包括,選擇我。”孟雲鶴把車開出停車場,“現在,回家,睡覺!”

車子在夜色裏穿行,如衝破黑暗駛向光明的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