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小山被他目光烤到麵上紅雲漸起,心跳失控,一向機靈靈光的腦子比平素慢了一個節拍才想到理由。

“那你就說你去尋找大哥的死因啊。”她刻意拔高了聲調,果然,車裏的曖昧氣息被她一嗓子喊得沒了蹤影。

晏聽潮意興闌珊地往後一靠。

這丫頭的心眼挺多的,看著冰雪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就單單男女之情上好像少了一根弦,莫非是男人當久了,沒了少女心思?

“國師是個急性子,又和段九尊不合,萬一嘴快說漏了,就會影響我們的計劃。等有合適的機會我再告訴他。”

周小山點點頭。

“從京城趕到苗神穀,最快也要半月。我再教你一些劍法招式和內功心法,以保萬無一失。”

周小山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

江湖人士把自己的獨門秘籍看得比命還重,不是本門派的弟子從不傳授武功,甚至師父對徒弟藏私的也很常見。晏聽潮武功高不可測,居然肯傳授她內功心法和招式,作為習武之人,根本無法抗拒這樣的**。但……這不像是晏貔貅的做派啊!

晏聽潮白了她一眼,不悅道:“自打在青鳥坊結了盟,我騙過你?”

周小山飛速地回憶了一番晏貔貅近期的所作所為,的確如他所言,自打那一晚兩人在青鳥坊互相交了底,結了同盟之後,晏聽潮不僅沒有再扯謊騙她,還對她大方了起來。果然是個好伴侶,啊不,好夥伴!

“閣主對我真是太好了。”周小山做了個感恩的手勢,心裏實打實地樂開了花。習武之人,一旦入了道就明白學無止境的道理,越是高手,越想突破,也越難突破。能得到高人指點,或者一本武功秘籍,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晏聽潮望著她曉月春花般的笑臉,也微微笑了起來,“你說我對你為什麽那麽好?”

周小山回答地不假思索,“因為你怕我死了,我幹娘和師父要找你算賬。”

掏心掏肺的遇見了沒心沒肺的,媚眼做給瞎子看。

晏聽潮臉上的些許笑意頓時如一場風卷了個幹幹淨淨,徑直涼透心底去。

周小山一看他不高興,立刻拍馬屁,“閣主的功夫天下無敵,能得到閣主指點,阿寧真是三生有幸,多謝閣主!”

晏聽潮憋著火兒,不鹹不淡地問:“光嘴上謝謝嗎?”

周小山終於開了竅,即刻拿出一擲千金的豪氣,“閣主你想要什麽?”

晏聽潮反問:“你覺得我缺什麽?”

周小山想了想,“閣主好像什麽都不缺啊。”

晏聽潮沒好氣道:“有樣東西我缺得很。”

周小山好奇地問:“什麽?”

晏聽潮揮了下袖子,冷冷道:“你長著眼睛不會自己看嗎?”

周小山還真實心眼地上下左右認真地把他看了一圈,“閣主你吃的穿的用的,樣樣不缺。”

晏聽潮:“……”

失望透頂外加怨氣衝天,心累到不想說話。

旁邊的小丫頭安靜了片刻沒有出聲,突然又驚又喜地告訴他:“我知道閣主缺什麽了。我晚上去找你。”

晏聽潮心裏撲通一跳,冷冷道:“晚上……找我幹什麽?”

“送你缺的東西啊!”

“為什麽要晚上送?”

周小山有點不好意思,“我還沒準備好。”

晏聽潮看看車外天色,這離天黑還有點遠。

他佯作淡定地哦了一聲,“那你慢慢準備吧。”

周小山爽快地答了聲好。

回到晏家,晏聽潮讓周小山回房休息,然後告訴晏七,讓他明日悄悄回轉揚州。

晏七愣了:“閣主為何不帶我一起去苗神穀?”

兩人名為主仆,實為朋友,這麽多年來,晏聽潮出門在外都帶著他。

晏聽潮道:“不帶你去是因為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給你做。單雪洲要的香雪膏還差十車,上次你派人盯著那兩車香雪膏隻盯到了碼頭,這一次,你派人一路跟著,看他到底把香雪膏運到何處。”

晏七做事一向謹慎,想到水路盯梢容易被人發現,便問萬一盯梢的人被單雪洲抓到,如何解決。

晏聽潮笑了笑,“你告訴盯梢的人,被單雪洲逮住了也不必硬抗遭罪,就直說是受我委派,想要和買香雪膏的北戎人接頭,目的是想繞開陸海商行,直接和北戎人做生意。”

晏七點頭,“好,我知道了。”

晏聽潮交代完畢,回房補了一覺。

這一覺直睡到天色昏黃,還做了個不可言說的美夢。

他神清氣爽地洗了把臉,心情很好地去夢中人的居處,打算帶她出門吃飯,發現屋裏空****的沒人!

“人呢?”

小丫鬟回稟他,“周姑娘說她出去買東西。”

“出去多久了?”

“大約有兩個時辰了。”

晏聽潮一聽臉色一變,疾步往外走。

周小山正巧從外麵回來,廊下燈光搖曳,照著她的一張瑩白笑臉,臉頰被寒風吹得緋紅一片。

晏聽潮一腳踩在門檻上,提著的心落回原處,“你去哪兒了?怎麽不說一聲?”

“我出去買點東西。”周小山把背在身後的東西拿出來,高高興興地遞給他,“閣主看看可如意?”

晏聽潮臉上的笑慢慢僵掉,這就是他期待的、晚上的、禮物?

他最缺的東西是一把劍?

周小山很抱歉地解釋,“這把劍雖然和閣主送給我的希光劍沒法比,可我找了好幾家店鋪,最貴的也就是這個了。”

“多少錢?”

“一百兩銀子。”

李美娘給她存的私房錢和嫁妝不少,她以前故意哭窮,故意找晏聽潮要月錢,就是因為知道他外號晏貔貅,是個出了名的摳貨,故意想要氣他。

幹娘存在票號裏的錢,她輕易沒有動用過,這是第一次提了一大筆銀兩。晏聽潮對她不錯,把希光劍送給她,還救過她的命,來而不往非禮也。

可她這份禮物,貌似送得很不合他心意。

晏聽潮皺著眉頭,不領情地說:“你拿去退了吧。”

周小山一愣,“為何?”

晏聽潮皺著眉,“我自己可以買,用不著花你的錢。”

“可你去苗神穀總不能赤手空拳吧。”

看來還挺關心他的安危。

晏聽潮心裏舒坦了許多,抽出腰間的尺八道:“我帶著這東西並非附庸風雅,而是有的地方不便佩劍,它並不是樂器,而是一件武器。”

說話間,不知道他觸動了哪裏,數枚細微的寒芒從尺八的孔洞中飛出。

周小山吃了一驚,原來這裏麵還有暗器。

晏聽潮用尺八敲了敲她手裏的長劍,“你這把劍根本不值一百兩銀子,撐死了隻值十兩銀子,店家居然要你十倍價錢,真是黑心。”

“那你還不是動不動就張口找人要十萬兩,你更黑心呢。”

晏聽潮氣又上來了,“你到底向著誰啊?”

“我當然向著你啊。”

向,想,差不多的音,晏聽潮突然就沒了脾氣,接過她手中劍,柔聲道:“好,我收下了。這把劍我等會兒就掛在床頭,睡前看一看,好做夢夢到你。”

周小山舌頭打了個結,“你,你夢到我幹嗎?”

晏聽潮微微一笑:“夢裏看小傻子怎麽被人坑錢。”

周小山咬牙,“你才大傻子呢。”

“對,我也是個大傻子。等了半天,結果人家送我一把劍,在我心裏戳上七八十來個窟窿。”

“我沒。”

“你就是戳了。”

“你別冤枉我。”

燈下的少女,臉色緋紅,似嗔似惱的芙蓉花顏,一張伶牙俐齒的小嘴巴,唇色嫣紅,他想要低頭堵她的唇。

他定了定神,抽出長劍,“我給你演示一套劍法,你好好看看。”

話音未畢,一道寒光破開黃昏暗色。

竹林被劍氣激起,搖曳嘩然,長劍如一條靈蛇,在海濤中翻滾遊曳。

這是小山第一次正正經經看到晏聽潮使劍,動作之快讓人咂舌,招式匪夷所思,空靈慧黠,一招一式,全都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走向。

直到晏聽潮收劍,空氣中的寒光劍影仿佛還在,竹葉窸窸窣窣碎響不斷。

“這條劍法名叫靈蛇七殺,如果你天分夠好的話,半個月的時間,還來得及學會。”

“靈蛇七殺?這是那個門派的劍法?”

“沒有什麽門派,是空明山人在海島上見到海蛇而激發靈感自創的一套劍法,空明山人隱居了海島幾十年,這套招式江湖上幾乎沒人見過,所以教給你去對付苗神穀的人。”

“空明山人是誰?”

“是一位隱居世外的武功高手。江湖上知曉他的人不多,隻有卓掌門那一輩的人見過他。”

周小山忍不住感慨:“靈蛇七殺和無空劍法,真是兩個極端。一個詭滑狡詐,亂花迷人眼,一個剛猛直接,開門見山。”

“不錯,所以對付狡詐的人,用詭滑的劍法很合適,你想學嗎?”

“當然啊!”

晏聽潮麵露難色。

周小山還以為他擔心自己半個月內學不會,自信滿滿道:“我保證半個月內能學會。”

“不是擔心你學不會,而是,”晏聽潮清了清嗓子,“我答應過空明山人,他教給我的功夫,我隻能傳給妻兒。”

周小山揮手一笑,“這有什麽?你經常說話不算話的。”

晏聽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