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絮?枯草?
府城繁華,比起鎮上可謂是天上地下,沐棉跟在張大川身後,草草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不由想到一首詩。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說的大概就是這樣吧?
鎮上,村兒裏流民不說四處可見,可逃荒過來也有不少,沒逃荒的也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日子。
可府城裏,絲竹管弦歲月靜好,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哪裏有什麽流民逃荒。
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一樣。
“到了,就是這裏。”
思索間,趙大川停在一處酒樓後門,深吸了口氣抬手敲門。
周春花在旁邊有些緊張。
反倒是沐棉,是三人裏最淡定的。
隨著張大川敲門,不消一會兒,酒樓的後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打開。
一個穿著灰色衣裳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見張大川沒啥印象,不耐煩。
“誰呀”
張大川一聽有些尷尬,連忙搓著手湊過去:“劉大哥,我大川啊,就之前和劉老二一起來送羊肉的獵戶。”
這男人姓劉,是這酒樓的門房,劉老二是他本家的遠方親戚,常年獵到什麽獵物,都是由他牽線送到酒樓。
聽張大川說劉老二,男人臉色好了點,又聽說有羊肉不耐的臉色立馬消失。
“真的是羊肉?那你算是來著了,等著我去給你通報。”
乖乖,這羊肉可是好東西,最近樓裏來了貴客,掌櫃正愁沒啥好東西呢。
這就有羊肉送來了,這人明顯認識劉老二,到時候掌櫃指不定得記他一功。
想到這裏,男人腳下的步子都快了不少。
不消一會兒,就一路小跑的回來了。
“大川兄弟,走,掌櫃讓我帶你去過去。”
酒樓很大,這會兒已經快到飯點,幾人跟著男人走了一會兒,就能聽到陣陣吵雜的聲音和陣陣吆喝聲從前麵傳來。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酒樓的生意有多好。
幾人跟著男人,七彎八拐的走了一會兒,最後在一個房門前停下。
“大川兄弟,掌櫃就在裏麵,你自己進去吧,到時候可別忘了哥哥的好。”
說著,男人推門,就見房間裏麵一站一坐的兩個男人。
“掌櫃的,人帶來了。”
門房點頭哈腰的說了一聲,推了推張大川,然後離開。
張大川大多數時候的獵物都是賣在鎮上的,隻是後麵鎮上不景氣了,才到府城。
但也是跟著別人,幫他賣了,從來沒和掌櫃直接接觸過。
冷不丁被門房這麽一推,一個趔趄進了房間,差點摔了,整個人都是懵的。
“聽老劉說,你們賣羊肉?”
胡掌櫃坐在椅子上,見張大川這樣,倒沒表現出什麽不悅,起身緩聲問道。
隨著胡掌櫃的起身,張大川更緊張了。
“啊……,啊,是,是……”是了半天,沒是出來。
一直沒有出聲的沐棉,再也忍不住開口。
“是的,掌櫃的看看羊肉的成色?”
沐棉邊說話,然後邊伸手去接張大川身上的背簍。
房間裏有兩個人,站在胡掌櫃旁邊那人雖說穿著暗色衣服依舊能看到少許油漬,臉上泛著少許油光,還帶著一股不可忽視的油煙味。
儼然是個廚子,帶個廚子來幹什麽,除了檢驗肉的成色沐棉想不出其他什麽原因。
胡掌櫃見張大川緊張,本想讓旁邊大廚直接過去看看肉,就聽到沐棉應聲。
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見她麵色泛黃,身形消瘦年紀不大,卻比張大川沉穩。
不卑不亢,半點也沒有緊張的樣子,點頭。
“羊肉珍貴,要看看。”
說話間,張大川已經反應過來,拘謹的把背簍放在地上搓了搓手,想說點什麽。
但話沒出口,就見站在胡掌櫃旁邊的人往這邊走了過來。
拿起背簍裏的羊肉,聞了聞,又翻來覆去的看了看,最後朝胡掌櫃點了點頭。
胡掌櫃臉上頓時露出一陣喜色,直接看向沐棉。
“小娘子這羊肉要怎麽賣?”
沐棉……
她才剛穿這裏不久,連糧食的物價也才剛弄明白,哪裏知道這羊肉怎麽賣。
張大川估計知道,但眼前這種情況肯定不好問。
於是,她毫不掩飾自己並不知道價格這事,笑眯眯的把話頭推了回去。
“羊肉難得,之前也沒賣過,掌櫃看著給吧,我相信掌櫃,能管這麽大酒樓呢總不至於坑我們小老百姓。”
好聽話誰不想聽,再多也不嫌多啊,沐棉這高帽子一戴胡掌櫃臉上頓時爬上了一絲笑意。
“小娘子說的是,羊肉確實難得,一百文一斤你看如何?”胡掌櫃本也就沒想過坑人。
就像沐棉說的,他能管著這麽大酒樓,並把酒樓做的有聲有色就不會是個眼皮子淺的。
坑那點小錢,不至於。
一百文!!
沐棉心中臥槽,這羊肉果然是個好東西啊,豬肉才十多文一斤呢。
沐棉心中激動,麵上卻是半點不顯,點頭。
“那就麻煩胡掌櫃了。”
兩人說話的工夫,旁邊驗肉的廚子已經稱好了肉。
“掌櫃的,剛好十斤。”
十斤,一斤一百文,十斤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兩銀子。
沐棉雙眼一亮。
“十斤一兩銀子,小娘子是要銀子還是要銅錢?”胡掌櫃算了一下緩聲問。
他算是看出來了,眼前三個人有主意的還得是這個年紀小的。
胡掌櫃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對此倒也不覺得意外。
京都裏多少高門世家,翻雲覆雨隻手撥乾坤的人,都年紀輕輕。
尤其是當朝大長公主護當今聖上上位之際,還不到及笄之年,殺伐果斷,多少上了年紀的大臣都敗落在她手上。
是以,他從來不以年齡大小去看一個人。
見沐棉說要銀子,點了點頭,直接從身上拿了一兩碎銀子遞給沐棉。
“有勞掌櫃了。”
沐棉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銀子,想了想猶豫的問了一句。
“掌櫃還收其他野味不?”
剛剛來的時候,門房聽到他們有羊肉,說了句來著了,也就是說現在酒樓正需要肉。
豬肉,雞鴨,作為酒樓肯定是必不可少,牛肉不能吃,那來著了說明什麽。
說明酒樓,不是單一的需要羊肉,很有可能其他野味也需要。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問完,就見胡掌櫃點頭。
“收,隻要是野味都收,有稀罕野味就直接給我送來就行,價錢小娘子大可以放心。”
稀罕啊……
沐棉秒懂,點頭和胡掌櫃告辭離開。
“娘誒,嚇死我了……這城裏的掌櫃和鎮上的就是不一樣,咋那麽滲人呢。”
剛從房間離開出來拐角,周春花長出口氣後怕的拍了拍胸口,低聲說。
之前她也跟著到過府城幾次,不過都是在集市上逛逛,哪兒到這種大酒樓來過。
一進來她都感覺束手束腳的,以後可不想來了。
“那咋能一樣,這麽大酒樓呢。”一離開胡掌櫃的視線,張大川也鬆了口氣不緊張了,跟著感歎了一句。
沐棉到底是穿來的,雖說也是個底層的小卡拉米,周圍各種鄙視鏈層出不窮。
但到底不是等級製度嚴明的封建社會,對上胡掌櫃倒沒有多緊張。
聽到這話笑了笑,從身上摸了二十文出來,遞給了張大川讓他給門房。
畢竟說不定以後還要來,眼下也不可能直接聯係掌櫃,得靠門房幫忙通報。
張大川見狀不要,但沐棉哪裏能答應,最後他拗不過拿了十文。
“十文夠了,二十文太多了。”
雖說是府城,但除了那些大戶人家,十文也不是個小數字,打點完全夠了。
沐棉對府城,不可以說對這個世界朝代也沒有太了解,聽張大川這麽說點了點頭,心裏已經在盤算這一兩銀子怎麽花了。
衣食住行,家裏雖然有百來斤糧食,但有幹活兒的賀老二,還有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司英,自己也跟個餓死鬼投胎一樣。
根本吃不了多久,糧食還是首要的。
等下得去買糧。
正想著,幾人已經到了後門處,門房正坐在門邊打盹,見他們過來雙眼頓時精光一閃,笑著上前。
張大川連忙把那十文錢塞給他,果不其然,頓時笑的見牙不見眼,並表示以後還有什麽好東西也可以拿來,他幫忙同傳。
“張大哥,嫂子,你們要買什麽東西帶回去嗎?”
從酒樓出來,沐棉停住轉頭。
周春花雖說性子潑辣,但持家的很,跟著到府城來要多交一個人的車錢,她可不信,她就是為了來湊熱鬧的。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說完,從酒樓走出來就精神抖擻的周春花,連忙笑道。
“我準備去買點麻布回去,府城的麻布顏色多,做兩件衣服。”
鎮上的布匹,染色的少,馬上就要入冬過年了,因著年景不好一年都沒回過娘家。
如今災年過了,過年總得回去一趟的,她想給下麵侄子侄女們做兩身衣服。
不然,她咋會花那個車錢到府城來。
“棉棉妹子,你去看看嗎?”
沐棉本來是想去買糧食,但想到這兩天都已經有點冷了,衣服早晚得添置,點頭。
“我也去看看,買點布和棉花做冬衣被子。”
一早一晚已經有點涼了,沐棉琢磨著先做個薄棉夾襖和被子,等後麵再做厚的配上土炕。
就是下雪也不用愁了。
然而,原本興衝衝的帶著沐棉,準備往布莊去周春花,卻跟聽了什麽天荒夜談一樣。
不可置信的轉頭看著沐棉。
“棉,棉花?”
沐棉愣了愣,她說錯了嗎?
巴巴的點頭:“怎麽了嗎?”
難道縫被子不用棉花?那用什麽?
“乖乖,你這家裏是有多少錢,竟然用棉花縫被子做衣裳,那得多少錢啊!!”周春花猛地湊到沐棉身邊壓著聲音說道。
拉著沐棉的手:“棉棉妹子,本來這事兒我不該問的,隻是我真的忍不住了,你到底有多少錢啊?”
“隻有那一兩可不夠,不是嫂子說你,這錢要花在刀刃上,安家可要用不少錢呢。”
沐棉不是個傻子,剛剛那一下太突然沒反應過來,這會兒聽到這話。
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一兩?不夠?”
沐棉不可置信,在她知道的物價這時候的錢的購買力,一兩怎麽也該夠了。
況且她都還沒打算動一兩呢。
結果竟然不夠!
周春花見沐棉一幅完全不知道,冬日裏的衣服用什麽做的樣子,疑惑。
沐棉見狀,咬牙,抿了抿唇:“嫂子,我之前逃荒來的路上,摔到了頭,有的事情記的不是很清楚,模模糊糊的。”
周春花也不是個心思細的,本來覺得有些奇怪,她咋半點不知道冬衣用什麽做的,一兩銀子還想買棉花。
這會兒聽到這話,頓時了然。
記不清事兒了啊。
真是苦命啊,一路逃荒過來還傷了頭,事兒都記不住了,周春花想到他們一行人最開始逃荒過來時的樣子。
本就心軟的她越發同情起沐棉來,看著她的目光不自覺的帶著一絲老母親般的柔和。
伸手拉著她邊走邊語重心長的開口。
“棉花精貴,都是從關外運過來的,而且極少,那一兩銀子別說做被子了,就是做衣裳都不夠,隻有頂頂有錢的大戶人家,或者那些當官的貴人們才用的起。”
“賣的貴不說還沒有。”
沐棉懵了,呆呆的問道:“所以呢?”
沒有棉花,冬天用什麽縫被子,做棉衣?
“咱們普通老百姓哪兒用的起那個,都是用柳絮,曬幹的枯草縫被子。”
沐棉:!!!
柳絮!枯草??
饒是沐棉心中知道怕是周春花後麵的話,超出自己的認知範圍內。
可在聽到這話後整個人還是懵了。
這是真的嗎?會下雪的天兒,被子裏麵填柳絮枯草。
“嫂子,冬天那麽冷,柳絮和枯草真的頂得住嗎?”沐棉木木的被周春花拉著,不可置信的問。
會凍死人的吧?
原本還在細心跟沐棉科普的周春花,聽到這話臉上爬上了一苦澀的愁容。
“頂不住啊,頂不住能咋辦,一到冬天就要凍死好多人,老人孩子女人……”
原本還琢磨著買棉花回來,有炕就可以美美過冬的沐棉,一顆心頓時沉到了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