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錢皇後

草木深深。

顧清歡與芸角跳進去,頭就紮進了半人高的荒草裏。

這兒屋舍破敗,滿院雜草,她倆推開雜草堆想要找個屋子躲避,卻見一個素衣婦人坐在枯井邊,正望向她們的方向。

婦人一臉淒苦。

瞧見顧清歡與芸角忽然出現,神色也無任何的波瀾,仿若她也隻是這院子裏的一口枯井似的。

“皇後娘娘!”

顧清歡看清婦人的臉,猛地就跪了下來。

“皇,皇後?”

芸角大為不解,卻也被顧清歡扒拉著跟著跪下。

不對呀!

芸角偷偷抬頭。

眼前的女子穿著白衣,發間連一絲裝飾都無,與前幾日她在棲梧宮裏見到的皇後娘娘,並不是同一個呀!

“是錢皇後!”

顧清歡猜到芸角的困惑,主動開口解釋。

錢皇後,是景元帝的皇後。

景元帝禦駕親征回紇被俘,景泰帝登基後,皇後錢氏就被挪到了別的宮殿裏居住,和她的兒子的情況,一般無二。

隻是顧清歡沒有想到。

所謂的兄友弟恭,景泰帝登基時承諾的會照顧好錢氏母子,並讓太子朱彥辰登基的許諾,僅僅半年就變卦了。

朱彥辰被廢為魏王,錢皇後的日子也……

枯井邊。

婦人乍然聽見曾經熟悉的稱呼,一愣,隨即眼神動了動,認真地看了一眼顧清歡與芸角。

“你們——”

她剛想發問,此時門口已經傳來了劇烈的拍門聲。

“砰砰,砰砰砰!”

顧清歡回頭望了一眼。

隻見破敗攀滿了雜草的木門被拍得亂動,力氣要是再大一些,這木門興許就要直接被拍碎了。

“皇後娘娘,我倆發現了苗貴妃結黨營私,任人唯親的秘密,恐要被滅口!當今朝廷汙濁,景泰帝無情昏庸,要是景元帝還在……”

一提景元帝,錢皇後毫無生機的眼裏幾乎要湧出淚水來。

她清醒了許多,看向顧清歡,指了指身後的一個方向,就道:“你們躲在那裏頭吧。有我在,她們不敢亂來。”

“多謝娘娘!”

顧清歡謝過,也沒再講什麽虛禮,飛快拉著芸角就躲到了錢皇後的寢殿裏。

說是寢殿。

這裏頭滿是黴味與腐朽的氣息,殘破非常。

“這兒!”

顧清歡找了一處書桌,躲在底下,透過窗戶的破洞,看著外頭。

錢皇後理了理衣裳,走到了木門前打開了門。

門口,那個使勁兒拍門的嬤嬤看見錢皇後,瞳孔一縮十分震驚,隨即想到什麽,才道:“錢娘娘。”

嬤嬤還算客氣,就道:“棲梧宮有兩個犯了錯的小宮女跑出來了,方才似乎是往娘娘這兒進來了。”

“不知娘娘可有瞧見?”

“未曾。”錢皇後搖頭,作勢就要關門。

嬤嬤卻用胳膊卡住了門與門框,擠著一條縫隙探頭探腦,道:“苗貴妃知曉此事後,十分生氣,讓奴婢一定要找到她們。”

“錢娘娘,還請你看在苗貴妃的麵子上,讓奴婢進去搜查吧!”

“這個嬤嬤,果然喜歡狗仗人勢!”芸角聽見了那嬤嬤的說辭,咬了咬牙,就握緊了顧清歡的手。

狗仗人勢。

可不是?

上回,在尚宮局時,她非要帶走自己時,也是搬出苗貴妃來,讓趙司設就範的!

不過——

錢皇後雖然臉色蒼白,看著虛弱無力,卻還是有幾分氣勢的,她淡淡道:“苗氏?她一個屠戶之女,竟也成了貴妃麽?”

“好了。你的差事辦成與否,與本宮無關。她就算殺了你,那也是你辦事不力。走吧,本宮累了。”

錢皇後懨懨地揮了揮手。

嬤嬤還想說話,卻又有所顧慮,咬咬唇,再度在門口左顧右盼後,還是隻得無奈離去了。

“走了。”

顧清歡遠遠望著,鬆了口氣。

錢皇後日子雖然過得不好,可她的父親錢閣老在朝中卻還是舉重若輕的人物,苗貴妃都不能輕易得罪,更何況這個嬤嬤?

顧清歡不免感慨自己的運氣真好,也感恩錢皇後願意幫她。

“皇後娘娘!”

顧清歡拉著芸角,很快到了屋外。

正巧錢皇後從外頭回來,顧清歡就跪在門檻處,對著錢皇後磕了一個頭,道:“多謝皇後娘娘幫忙。”

“起來吧。”

錢皇後語氣溫和,親自扶了顧清歡和芸角起來,又自嘲道:“哪兒還有什麽錢皇後呢?他走了,我亦不是皇後了。”

這話傷感。

顧清歡心裏知曉,錢皇後這說的,是景元帝。

“娘娘請勿煩擾。”顧清歡想了想,就道:“金秋天氣不好,聽說回紇那邊沒怎麽下雨,入冬後又是幾場暴雪,沒什麽草木,牛羊都凍死了不少。”

“他們日子不好,正商議著與我大夏往來互市以牛羊換取糧食呢。說不準,皇上還是有希望回來的。”

“果真!?”

錢皇後聞言,波瀾不驚的臉上瞬間充滿了生機。

仿若顧清歡那話,是往平靜無波的水麵上,砸下了一顆大石頭似的。

但很快。

錢皇後又想起什麽,歎息道:“那邊不好,他也不知能否吃飽穿暖。唉!”

“娘娘寬心。”

顧清歡忙安慰錢皇後,又道:“皇上他哪怕身在異鄉,心裏必然也是掛念娘娘和殿下的。想來,隻有您二位過得好,他才能安心些。”

錢皇後不置可否。

她聽顧清歡說完,忽然又想起什麽,忙問道:“辰兒在飛雪軒過得可還好麽?”

“魏王殿下——”

顧清歡將自己所知的飛雪軒的情況說了一遍。

日子雖苦,但魏王殿下卻會苦中作樂,甚至自己還從宮外買了種子回來種地呢,勤懇度日,倒也不差。

“……”

錢皇後聽完默了默,頹然地坐到了小凳子上,道:“他這年紀,本該跟著太傅讀書的,如今——”

“唉。不過他能平安健康,已是萬幸了。”

“對了,先前你們所說,苗貴妃結黨營私,是怎麽回事?”

顧清歡一聽錢皇後發問,便將剛剛她倆躲在禦花園假山石裏聽到的消息,都跟錢皇後說了。

“好一個苗氏!”

錢皇後聽完有些慍怒,握拳道:“她的哥哥也不過是個屠戶,連武舉都未曾考過,何以成為軍都督?真是荒唐!”

“可不是?”顧清歡暗暗搖頭歎息,道:“當今皇上登基後,立即就處置了不少人,說是這些人蠱惑景元帝禦駕親征,害得景元帝被俘。”

“實際上,不過是排除異己罷了。而後任人唯親,現在朝廷一片汙濁,隻怕就連錢閣老的日子,過得都是戰戰兢兢的。”

錢皇後聽得咬了咬唇,她豁然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筆寫下什麽,便交給顧清歡。

“此物,你看看能不能交給我爹。無論如何,苗家那樣的人,不能擔當朝廷要職!”

“是。”

顧清歡接過,小心翼翼地就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裏。

過了許久。

顧清歡眼看著屋舍內安安靜靜,竟然無一個伺候的人,不免就問道:“娘娘是一個人住麽?沒人伺候?”

“今日除夕,我讓她們領宮裏發的粥飯和冬衣去了。好了,你們也回去吧。想來苗氏的人應該走了,她們不敢在我這兒造次。”

顧清歡再次磕頭謝過,又看了眼錢皇後這兒濕漉漉的被褥和熏人的黑炭,便道:“回頭奴婢送一些幹淨被褥和炭火來吧。”

“權當,這回娘娘的庇佑之恩。”

錢皇後猶豫了一下,也頷首答應了,她道:“你們若來,可以幫我打聽一些辰兒的消息麽?”

“不必事無巨細,就讓我曉得他安好,就行了。”

“可以。”

顧清歡與芸角頷首答應,又客客氣氣對著錢皇後服了服身,這才一起悄悄從後門溜出去,往尚宮局回去了。

回到尚宮局時,二人才剛到了尚宮局門口,就見那個嬤嬤竟然帶著一大隊的宮女,浩浩****地往裏頭走。

顧清歡一看糟糕,不禁就道:“她們是發現了我們是尚宮局的,來捉人了?”

“恐怕是!”

芸角臉色難看,手都攥緊了,著急問道:“清歡,我們現在怎麽辦?”

“得趕緊回去!今兒除夕,出來玩的人不多。到時一清點,要是隻少了咱們,怎麽都說不清楚了!”

說完,顧清歡忙拽著芸角就繞到了尚宮局後頭的一處院牆,爬上了樹,偷偷回了尚宮局裏。

一路繞過遊廊。

二人前腳剛剛回屋,後腳屋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

“有人在嗎?”

聲音嚴肅,十分耳熟,果然就是苗貴妃身邊那個嬤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