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同意!

江陵原以為叔母會把他們二人鎖在偏房中,至少要幾日後才會放他們出來。

沒想到,第二天中午,錢婆子便開了偏房的門,匆匆帶走了寧阿布。

可是自從那晚後,二叔父江子郡再一次從一家人的視線裏消失了。

他就是這麽個人,骨子裏帶著些文人的清傲,不願把自己浸潤在被他視為世俗的家長裏短之中。

這個家是斷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

可是陸風還沒回來,眼下她身上也隻有三十文錢可傍身,她一個姑娘家在這偌大的上京城裏舉目無親,又能去哪兒。

這一絲猶疑的念頭剛一閃現,立即被她扼殺。

二叔母連如此有悖倫理綱常之事都能做得出,接下來她不敢想象還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

她不住在心裏暗示自己,憑她的手藝,定可以在這上京城裏好好地活下去!

今日的木柴已經劈好被堆摞在膳房院牆的一角,江陵回到自己的小屋準備收拾行裝離開,突然感到一陣眩暈。

三天沒吃飯了……

她走到床榻邊,伸手到枕下快速摸出那一小袋子錢,再往裏摸去,頓時驚了一身汗,簪子怎麽沒了!

她翻開枕頭,又把所有被褥下麵仔仔細細翻找了一遍,依然還是沒找到。

“砰”

大門開了。

本就已經顫巍巍的破舊門板搖搖欲墜。

“三姑娘在找什麽?”錢婆子端著一副管家主事的範兒,頤指氣使地看著江陵。

江陵嚇得一個哆嗦,聽到是錢婆子的聲音,她速速把錢袋塞進袖中,然後轉過身,看了看寧氏,“上個月二叔母不是給保寧坊王家包子鋪放了一份印子錢嘛,該收利了,我過去瞧一眼,”

寧氏眼色森然,視線迅速從剛剛被江陵翻過的床榻上掃過,似乎一下明白了什麽,唇邊扯起一絲冷笑,“三丫頭這是在找什麽?莫不是打算離開江家?”

“……”

錢婆子上前一步,趾高氣揚道:“實話跟三姑娘說了吧,從現時現刻起,你再甭指望邁出江家大門門檻一步,王家那邊的利錢也用不著你操心了!三姑娘隻管在這裏安生將養著,隻等迎親隊伍一到,你就可以嫁去卓家了享清福了,”

錢婆子說完這話,不懷好意地笑了。

什麽迎親隊伍?什麽卓家?

江陵一臉懵怔地站在原地,她還沒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此刻兩隻腳就仿佛被釘在原地,一步不得動彈。

卓家……上京城裏卓姓不多,能數得上的人物那便是上京城富甲一方的商賈——卓世元。

可他們家更是虎狼之窩。

四個兒子個個追鷹逐犬之輩,每日不是留戀秦樓楚館,就是帶著一幫爪牙四處行凶作惡,尤其是卓家老五更是惡臭滿盈。

卓老五年紀最小,在家中最是得寵,大婚五年,正房夫人死了三個。

她迅速從寧氏的表情裏捕捉到了一絲得意,二叔母嗜錢如命,且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就連偷偷拿公中的家用出去私放印子錢,利錢也比別家高出一倍還多。

一旦被發現,這在宣朝可是重罪。

“那卓家五郎房中正缺一位正房娘子,三姑娘嫁過去日子可比在江家要舒坦得多!”

果然被她猜中!

“我要見二叔,他在哪兒,他知不知此事!叔母你不能擅自做主決定我的親事!二叔也不會同意把我嫁到卓家的!”江陵道。

“你要見你二叔?”寧氏冷笑,“我都好多日子沒瞧見他了!他不同意頂個屁用,咱們走著瞧,一旦等生米煮成熟飯,到了你成親那日,他說不定還會祝你們夫妻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呢!”

江陵斂了斂眸子,無奈地垂下眼睫,不得不承認,寧氏說得沒錯,她的確非常了解二叔為人,甚至把他吃得透透的。

即便二叔知道此事,那又能怎樣!也許先開始會為她爭辯上幾句,最終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凡事還得仰靠自己,可如今,寧氏已經下令禁了她的足,她又能怎麽辦,又該怎麽辦!

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門口閃了進來,他撲通跪倒在寧氏腳邊,抱著她的腿,大喊道:“阿姐,江陵,不能嫁……”

寧氏一臉嫌棄地瞥了阿布,在他額頭上狠狠戳了兩下,“你個沒出息的玩意兒!你就那麽喜歡她!你放心,阿姐以後定會給你找個比她更好看的姑娘!”

“不要,不要其他姑娘,”阿布哭得鼻頭通紅,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像是個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江陵是我的朋友,她,對我好!”

“她對你好!阿姐對你就不好了!你看清楚,我才是你嫡親的姐姐,隻有我才會真心為你考慮,她日後嫁了人去了婆家,都不會多看你一眼!沒良心的東西!”

“阿布……”

江陵輕輕叫了他一聲,她知道阿布心性單純,不忍見他因為自己的事而被寧氏耳提麵命的辱罵。

“阿布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明白,這裏沒你的事,出去玩吧!”

“不!”阿布越發挺直了身子,倔強地昂起頭,“江陵,不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願意!”

寧氏氣的發抖,臉色由白轉青,一把擰起阿布的耳朵,“阿姐給你臉了是吧!”

阿布疼得齜牙咧嘴,卻仍沒有改口,他掄著小小拳頭,不停地捶打寧氏,“阿姐,是壞人!壞人——”

“好,阿姐是壞人是吧!”寧氏兩頰漲得通紅,她直直瞪著阿布,“看來這麽多年阿爹的確是把你慣壞了,阿姐今日就讓你看看什麽是壞人!”

說完,寧氏俯下身子,“嘶”的一聲,扯開阿布外袍,將他成日揣在懷中的兔兒爺一把搶了出來。

寧氏快速向房中掃了一案,見桌子上有把剪刀,示意錢婆子遞給她。

寧氏聲音變得尖厲起來,氣急敗壞地看了眼阿布,喃喃說了一句,“今兒就讓你看看什麽是壞人!”

說完便掄起剪刀插向手裏的玩偶,任憑阿布在一旁如何哭地撕心裂肺地求她,她都無動於衷。

江陵知道,這個兔兒爺玩偶是阿布的娘臨死前留給他的最後一個東西,阿布雖然看著不怎麽聰明,卻十分重感情,日日將它揣在身上。

看阿布哭得那樣傷心,江陵再也坐不住了,她箭步上前想要把那個玩偶從叔母手裏搶過來。

“叔母,你把它還給阿布吧,你不要這樣對阿布!”

一時間,哭聲爭吵聲連成一片,江家亂成了一鍋粥。

……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一聲粗糲的嗬斥立即讓眾人停了下來。

回頭望去,隻見江子郡雙手負在身後,臉色鐵青,直眉瞪眼朝她們吼著,“成何體統!”

江家廳堂

江陵跪在房屋中央,右手手指在方才與寧氏搶奪兔兒爺的過程中不小心被尖刀劃傷,還在滴著血。

寧阿布抱著他那半隻兔兒爺和一地碎片,被寧氏趕回了自己房間。

江子郡和寧氏各自坐在主位的兩把圈椅上,寧氏小女兒江蓉琪坐在客位。

寧氏捏著帕子嚶嚶地哭著,江子郡單手扶額,長長歎了口氣,“你們這又是為著什麽!鬧成這樣不覺得難看嘛!被街坊鄰居聽到,出了門我這張老臉要往哪裏放!”

“老爺,妾身隻不過給找人給江陵說了門親事罷了,可丫頭脾氣死強,就是不同意,這才……”

“哪戶人家?”江子郡怔了一下,眼睛登時一亮,竟迫不及待打聽起來。

寧氏抬手攏了攏鬢邊碎發,嘴角上浮略有些不自然,“……是西街卓家,”

卓家?!竟然是卓家!

江子郡驚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瞪著一雙大眼珠子怔怔地看著寧氏。

“夫人說的莫不是卓世元家的卓五郎?”

“……正,”寧氏試探著點了頭。

“不可不可,”沒等寧氏把話說完,江子郡已然擺手,“那卓家老五就是個五毒俱全的浪**公子,陵兒嫁給他那不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嘛!不可不可,這門親事不好!”

雖然二叔父平日裏一味隻知道擺爛和稀泥,今日這樣事關她終身大事的問題上,竟肯站出來為她表態。

不容易啊!

江陵內心老淚縱橫。

“老爺這話說得輕巧,比吹燈草灰還容易,老爺不想想,我是江陵的親叔母,難道不想看著她嫁給好人家,跟咱們琪兒一樣。”

“我知娘子是好心,可……可這卓老五的品行實在配不上我陵兒,勞煩娘子再多費費心。”

江陵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寧氏和江子郡立馬停下來,轉頭齊齊看向她,“你笑什麽?”寧氏發問。

“……”江陵目光平視寧氏,輕輕揚唇一笑,“二叔母,憑你們說得再熱鬧,我死都不會同意這樁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