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亡
江晏寧坐在雲錦閣內，麵上一派平靜，她的右手卻緊緊握著衣角，嘴唇死死地抿著……
一陣腳步聲響起，聲聲催命。
江晏寧冷笑，她這好姐姐竟這般著急趕來送她上路？
她的手撫上隆起的肚腹，眼眶微紅，還有兩個月就可以把孩子生下來了，這就叫她如何甘心？
大門被人推開，江晏寧循聲望去。
女子著紅珠蜀衫和溫繡錦緞，滿頭珠翠，立在門口，雖著盛裝，卻如地獄惡鬼。
江晏寧施施然站起，“姐姐如此盛裝前來送妹妹，妹妹真是不勝感激。”
江瑾瑤被她這一嗆聲，微微有些不自在，突然又惱怒起來，她這妹妹都要死了，她還怕她做什麽！
“到底姐妹一場，我自是會來送你這最後一程，妹妹不必客氣。”
說著她轉身吩咐宮人端上一碗湯藥，“喝吧，我的好妹妹，莫要誤了時辰。”
皇上出宮之後，凡是禦膳房送來的吃食江晏寧一樣都不敢動，幸而有個好心的太監一直幫她從宮外采買，這才撐著這段時日。
隻要拖著，拖到皇上回來她和孩子便有救了！
可是現下該如何？
她沒動靜，江瑾瑤等得不耐煩，正要找人把藥給她灌下去時，江晏寧突然直挺挺跪了下去！深深地磕了個頭。
“姐姐，這孩子是要抱到你的名下的！等我把孩子生下來便自行了絕，隻求能將他生下！”
江瑾瑤看著她的肚子，眼底有一絲動搖，她需要孩子。
可是這個妹妹的存在實在是讓她如鯁在喉。
再細想下在江晏寧碗裏的藥，竟然都被她躲了去！
這等心機和耐性，江瑾瑤覺得心驚。
她塗了蔻丹的手從江晏寧臉上劃過，“我的好妹妹，你安心去吧，我保證，你娘親會好好的。”
江晏寧眸子一暗，她這是在用她母親的性命威脅她！
伸手端過仆從手中那碗藥，作勢欲喝下。
碗端到嘴邊，她麵上閃過一絲狠厲，突然扯過江瑾瑤，直接用碗粗暴地嗑開她的嘴，就把藥往裏頭灌！
她力氣大得驚人，江瑾瑤動彈不得，隻得盡數把藥喝了下去！
宮人們反應過來，上前按著她跪下。
江晏寧一張嫵媚絕色的臉此時卻顯得猙獰，她笑出了兩行清淚，“你來給我們陪葬吧！”
江瑾瑤勃然大怒，抬腳便踹在江晏寧隆起的肚子上！
江晏寧痛極，額頭溢出了冷汗，血順著雙腿流下……肚子越來越疼……
江瑾瑤又狠狠地踹了她一腳，這才急匆匆離開。
門口又進來一個人，江晏寧已經神誌不清。
她努力看清，原是日日幫她從宮外采買的太監。
“求……求你了，幫我……”
聲音顫抖著，似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我幫你……”一隻皺巴帶著腐氣的手抓住了她的柔荑！
江晏寧瞪大了眼睛，轉瞬是滿腔的憤怒。
那老太監又大膽地將手撫上她身上其他地方……
江晏寧咬牙，從頭上拔下一支簪子，猛地紮進那老太監的胸膛！
鮮血登時噴射而出！
老太監緩緩倒下……
那一番動作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生機，江晏寧的身子緩緩滑落在地……
卻是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蒼嘉鎮，敬軒帝景湛正自小攤上拿起一枚簪子和一支撥浪鼓，眼神溫柔。
忽地心頭一跳，東西自手間滑落，隨從急忙將東西拾起，“爺可是累了？”
景湛端詳了片刻他手中的東西，快步往客棧趕去，“準備提前回宮！”
他有一種感覺，若是再不回宮，便要失去什麽了。
策馬疾馳了整整七天，馬跑死了好幾匹，終於是趕到了。
景湛衣物都來不及換，便到了雲錦閣外頭。
入目一片縞素。
他眼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
淑妃迎了出來，她知道皇上會回來，但不知道回來得如此之快。
“皇上……”
景湛啞了聲，“這是怎麽回事？”
淑妃眼底一片悲傷，“麗妃不知中了什麽邪，端了一碗藥給江貴人，江貴人反抗之中被麗妃踹到了肚子，失血過多而亡，麗妃也自盡了……”
“是臣妾辦事不利，竟然不知道她們姐妹之間生了這般多的的間隙……”
淑妃抽泣著，那悲傷不似作假。
“她……在哪？”景湛還是沒能坦然將屍身兩個字說出口。
淑妃連忙將皇上往停靈的地方引去。
然後識趣兒地退下了。
景湛看著眼前的棺材，不敢走上前。
他還記得他臨走之前，將她擁在懷裏問，要給她帶什麽禮物。
她咯咯地笑著，說帶什麽都喜歡。
怎麽轉眼間就沒了呢？
盯著那棺材看了好久，景湛還是走了上前。
女子死去時定是十分痛苦，她甚至麵容有些扭曲，整個人幹癟下去，瘦得隻餘一副骨架，肚子還高高隆起。
景湛眼中的痛色越發濃烈，他手輕輕地放在那肚子上。
往日裏他這般，裏頭的孩子就會輕輕地踹踹他手，江晏寧就會捂著肚子輕笑，同他說，“皇上，他踢我。”
話這麽說著，她卻笑得很幸福。
他輕柔地撫過她眉眼，那觸手的皮膚僵硬，完全不似以前那般溫暖。
她真的死了。
景湛深呼了一口氣，心中惶惶，他堵了一口氣，卻無從發泄，始作俑者麗妃已經死了，他甚至連殺她泄憤都不行。
連日的疲憊和巨大的悲傷交雜在一起，景湛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皇上！”
一醒來眼前便是淑妃關切的眼神，她端了一碗藥，正要喂他喝下。
見他醒了，趕忙將藥放下，想扶他起來，“皇上，您可算是醒了……”
景湛側身避開，自己坐了起來，淑妃伸出去的手就這麽停在了半空中。
“傳旨，麗妃謀害皇嗣，死後不入皇陵，將其棄在亂葬崗，江貴人追封為舒懿皇貴妃，一切均按照皇貴妃的禮儀下葬。”
他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冷靜地吩咐著，仿佛之前的悲傷從未存在過。
淑妃本來心中還惴惴，見皇上這樣子，總算是放了心。
看來江氏也不過如此嘛，這步險棋還真是走對了。
後宮這般多人，死了一個江貴人沒什麽要緊的，喪事一過，便再無人提起。
隻知道皇上時不時總是看著某個地方走神，眼裏滿是懷念。
待立了太子之後，皇上便再也沒有進過後宮，身體也每況愈下。
永和三十五年，皇上病重，整個後宮的妃嬪都跪在床榻前，低聲抽泣著。
景湛一直盯著一個人看，彌留之際，他已經不大能看清楚東西了。
淑皇貴妃見狀，忙讓那妃嬪上前。
景湛牽著她的手，道，“寧寧……你是來接朕了嗎？”
那妃嬪的閨名並不帶寧，臉上一片茫然。
淑皇貴妃卻陡然想起了什麽，臉色難看，她自是知道皇上是在叫誰。
死去多時的江貴人。
“寧寧，是朕不好，這麽些年，竟是都沒有跟你正兒八經表過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