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兄妹交心(四)

蔣清漓越想越覺得氣不順,她學著二哥的做法,給自己灌了一大杯冷茶。

“咳咳!”

蔣清暉沒來得及阻止她,隻能起身幫她拍了拍背,他無奈道:“你是姑娘家,再怎麽著急,都不能跟自個兒的身體過不去。再則,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急什麽呢?”

蔣清漓想起顧安域說自己是一個“出身難堪的私生子”時臉上的自嘲,她悶聲問道:“那後來呢?”

蔣清暉重新坐了下來,“後來,沈大姑娘生下一子後自戕,大長公主不允許那個私生子入顧府,沈家二姑娘,也就是後來的端妃娘娘上門討要外甥,我也不知道中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最後的結果——那個私生子,被他的生父取名顧安域,給了姓氏和排行,但沒能給他一個家。顧安域在顧家別院長大,照顧他的人,卻是沈家老仆。”

蔣清漓怔怔,這也許就是大長公主、顧望,以及沈家二姑娘各退一步的結局了吧?

她想起那位沈家二姑娘,又問道:“那位沈家二姑娘,怎麽會進宮了呢?”

“坊間傳言,是跟陛下一見鍾情,所以才會進宮的。”

蔣清漓見二哥臉上帶著毫不遮掩的諷意,就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蔣清暉繼續說道:“真相卻是,沈二姑娘自請入宮伴駕,以此交換幼弟沈漸鴻的平安。沈漸鴻長大後,彼時的端妃娘娘又謀劃他去了北疆軍中,遠離了京城這個漩渦。那沈漸鴻頗有乃父之風,他驍勇善戰、屢立奇功,陛下也就順勢將鎮北將軍一職還給了沈家。”

蔣清漓瞬間就明白了。

沈二姑娘姑娘這是以自身為代價保住了沈家,換來了陛下不再追究當年沈懷光那不知真假的“謀逆罪”。

從哪裏跌倒,就從哪裏爬起來。

這對姐弟,終於將原本就屬於沈家的榮耀重新給奪了回來。

隻是這付出的代價,也委實不小。

看來,當年顧安域離京,就是去投奔他的舅父沈漸鴻了,因此她在宮中見到他時,他穿著一身的盔甲戎裝。

蔣清漓理了理這其中的因果,她又生出了一個新的疑惑,“二哥,端妃為什麽入宮……這應該很私密吧?你又怎麽會知道呢?”

前麵那些也就算了,隻要有心總能夠知曉,可端妃進宮的真相,多少也有些影響那位明君的形象吧?

就算有知情人,也應該是提都不敢提的忌諱才對。

蔣清暉的神色突然變得有幾分不自在,“……我聽循東表哥說的。”

裴循東,是蔣清漓大舅的獨子,裴家嫡長孫。

蔣清漓還是不解,“大表哥是怎麽知道的的?”

蔣清暉的表情更不自然了,“他……聽大舅母說的。”

蔣清漓有點繞不清了,“大舅母又是怎麽知道的?”

提及這個,蔣清暉的神色複雜了起來,“因為,沈家二姑娘,曾是小舅未過門的妻子。”

蔣清漓呆住了。

過了好半天她才驚跳起來,“我怎麽不知道?”

“別一驚一乍的,我也是很偶然才得知的。”蔣清暉按她坐了下來。

“我十幾歲的時候吧?有些好奇小舅為何一直不成親,家裏的長輩還不催他。大表哥就偷偷跟我說,他以前也纏著他母親問過這個問題,大舅母起先不肯告訴他,被他纏得沒法子了,就悄悄告訴他小舅曾經定過親,不過對方入宮為妃了,小舅這才灰心意冷,再也不肯提成親這回事兒了。”

蔣清暉沒說的是,當初表哥纏著大舅母非要問個清楚,大舅母對唯一的兒子又有些心軟,就悄悄告訴了他這個在裴家幾乎可以算是禁忌的往事,並且千叮嚀萬囑咐,讓大表哥一定不要對外說。

結果,表哥卻告訴他了,而他又告訴了漓兒……咳,有點心虛啊!

蔣清漓沒注意二哥的不自在,她陷入了沉思中。

怪不得,顧安域會成為小舅的師弟,大概是沈二姑娘入宮前托付給他的吧?

為了避人耳目,確切地說,為了不引起帝王猜忌,小舅沒有直接收顧安域為徒,而是將他掛在了自己的師父名下。

他們也沒有對外透露這件事情,所以他們這些家人都不知道他和顧安域的關係。

蔣清漓想起她離開前最後的那個場景,顧安域憤怒地質問雲景帝為何會害了他的師兄,雲景帝說——因為他收留了你,這就是他最大的罪過。

帝王心思,果然狹隘。

小舅會落得一個慘死的結局,是因為他姓裴,同時也是因為他曾是端妃的未婚夫。

難怪,端妃會眼睜睜看著雲景帝死,應該是恨到極點了吧?

可就算是將他碎屍萬段,小舅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裏,蔣清漓心底一時酸楚不已。

“別想那麽多了。”蔣清暉拍拍她,“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竹林小院。”

蔣清漓驚訝,“二哥要把這些告訴顧安域?”

蔣清暉搖搖頭,“這些事情太過匪夷所思,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二哥的意思是……”

蔣清暉看著她,突然笑出聲來,“你不是想嫁給顧安域嗎?二哥去幫你說和說和。”

蔣清漓的臉蛋瞬間就紅透了,“二哥太壞了,我不要跟你說話了!”

主動揭了自己的臉皮,去向一個男人求親,結果卻被對方毫不留情地給拒了。

這說出來很好聽?她也是要臉的好嗎?

看著妹妹難得露出了小女兒的嬌態,蔣清暉忍不住唇角上揚。

幸好,現在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他還有足夠的時間進行籌謀,也有足夠多的機會去提醒外祖父和小舅他們,讓他們提前生出防備之心。

最應該慶幸的,是有了漓兒的這個夢,他們才能有了先知之明,不至於大禍臨頭而不自知。

驀地,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神色漸漸凝重了起來。

他喚道:“漓兒。”

蔣清漓回首看他。

“這真的……隻是一場夢嗎?

蔣清漓定定地看著他,突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在黑夜中,霎那間如明珠般光華閃耀。

她說:“是啊!隻是一場夢而已。”

不管這個夢境有多麽慘痛,夢醒了,就是另一片新的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