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兄妹交心(三)

三月向暖的天氣,蔣清暉隻覺得全身都是寒意。

若是漓兒的夢境是真的,他們家,還有外祖家,豈不是已經頭懸利劍而不自知?

蔣清暉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猛地灌了下去。

他向來是謙謙公子,少有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現在這樣的舉動,顯然是心慌意亂了。

蔣清漓看著他的動作,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若不是親身經曆,她恐怕也不會相信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

畢竟,就目前來看,那個人對外祖父、外祖母還是很敬重的,一口一個“姑父”、“姑母”,叫得十分親熱。

就連裴家的子孫,他也多有照拂,除了小舅和二哥誌不在仕途,其他人大多在舉足輕重的部門任職。

朝中那些大臣,甚至就連坊間的百姓,哪個提起裴家來,都要讚一句裴公眼光如炬、陛下知恩圖報。

誰又能想到,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內心真正的想法呢?

一大杯冷茶進肚,蔣清暉的心緒終於平複了一些。

他看向蔣清漓,“你說,最後是顧安域殺了蕭應星……你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的?”

“他……穿著甲胄,跟現在的氣質不太一樣,好像……更堅毅果斷一些?”

蔣清漓努力回想著,“對了,當時崇敬殿還有另外兩個人,隻不過離得有點遠,我沒有很在意……”

是誰呢?

蔣清漓絞盡腦汁地想,她隱約有印象,自己當時很驚詫他們會在那個時刻出現在那裏……那就說明,這兩個人,應該是她認識的人。

“我想起來了!”

蔣清漓突然跳了起來,“是宮裏的端妃娘娘,還有七皇子蕭知璞。”

蔣清漓看向二哥,又加了一句,“當時他們就站在崇敬殿裏,但顧安域將劍刺向雲景帝時,他們卻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這就對了。”蔣清暉手指輕點桌麵,大腦卻飛快地將所有的事情都捋到了一起。

“端妃出身沈家,是顧安域的親姨母,七皇子蕭知璞是顧安域的親表弟……有了這兩個人裏應外合,顧安域能夠成功殺入崇敬殿也就不意外了。”

蔣清漓十分驚訝,“端妃是顧安域的親姨母?我怎麽不知道?”

顧安域的生母……不是一個外室嗎?居然跟端妃娘娘是親姐妹。

聽到她這樣問,原本神色凝重的蔣清暉也流露出了無奈,“你呀!但凡讀書的時候多上一點心,也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世家出身的公子姑娘,大都會背各大家族的譜係——

誰家祖上有多風光,現在又在哪個重要部門裏發光發熱,見到了就要客氣些,免得惹到了不能惹的人物。

誰家祖上原本很風光,卻因為某種原因倒黴沒落了,這個原因就要借鑒一下,免得重蹈覆轍。

當然了,也有那種祖上是泥腿子,卻一朝中舉,成功擠入上流社會的人,這樣的人雖然為世家所不屑,但也不耽誤用來教育一下自家兒孫——讀書,可以改變命運。

蔣清漓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她小聲嘀咕道:“我是草包嘛!”

蔣清暉氣得敲了她腦袋一下,“敢情這個草包之名還成了你的護身符了?”

蔣清漓噗嗤笑出聲來,見二哥真的要生氣了,她忙著轉移話題,“二哥,你快點說,這端妃娘娘,怎麽就成了顧安域的姨母了?”

蔣清暉哼了一聲,開始為她解惑,“宮裏的端妃,還有顧安域的生母,都是先鎮北將軍沈懷光的女兒。”

沈懷光?

蔣清漓恍然,“就是承平元年,牽連到逆王案的那個大將軍?”

蔣清暉點點頭,神情有些沉重,“沈將軍鎮守北疆近二十年,為大晟邊疆安寧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惜,沒能落得一個善終。”

“他不是病死的嗎?”

有關沈懷光,蔣清漓隻記得少年念書時,先生曾說這是一個百年難遇的名將,可惜命不好,正值壯年就早逝了。

“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自家大姑娘給生生氣死的。”

蔣清暉歎氣道:“他家大姑娘,就是顧安域的生母,當年,她原本與當時的衛國公世子顧望定有婚約,是自小就定下來的,算是青梅竹馬了。可惜,還沒得及成婚,沈夫人就去世了,沈大姑娘要守孝三年,這親事就耽擱了下來。三年期滿,還沒等兩家開始商議婚事,惠陽長公主蕭泠月卻看中了顧望,非要招為駙馬。正巧沈將軍那時牽扯進了逆王案,被下了大獄,顧家……就提出了退婚。”

蔣清漓張口結舌。

原來還有這樣的內情……平日裏惠陽長公主和衛國公看起來挺和睦恩愛的,真沒看出來啊!

蔣清暉繼續說:“沈將軍是獨子,又沒有別的近親,膝下三個兒女,聽說最小的公子當時還不滿十歲。這下他下了大獄,沈大姑娘又被退了親,可以說整個沈家的天都塌了。那顧望雖娶了長公主,但多少還念些舊情,就偷偷將他們姐弟三人藏在了一處別院裏。”

說到這裏,蔣清暉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蔣清漓正想追問,突然想起了顧安域的存在,她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真念舊情的話,又怎麽會讓沈大姑娘無名無份地跟了他,甚至生下了私生子?

想想也知道,等長公主發現了這件事情,等待沈大姑娘的,就隻能是死路一條了。

她有些氣悶,“沈大姑娘和顧望無媒苟合,甚至珠胎暗結,所以才氣死了老父親?”

蔣清暉輕咳了一聲。

這漓兒如此口無遮攔的……是不是不大好啊?

又想起她都能做出主動去向顧安域求親的事情了,算了,就當沒聽見吧!

他繼續解釋道:“消息傳來,沈將軍在天牢中……氣急攻心而亡。”

蔣清漓想起自己的小舅也是在天牢中暴病而亡,忍不住冷笑道:“真的是……氣急攻心而亡嗎?”

蔣清暉緘默。

若是之前,他自然是相信的,可是知道了那位陛下的另一張麵目,他就不那麽肯定了。

甚至往深處想,沈將軍為何會那麽恰好地牽扯進逆王案?

那個當口,可是剛剛傳出了惠陽長公主看中顧望,欲招為駙馬的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