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以身做餌,引蛇出洞
是夜。
深沉如墨,層雲繚繞。
沒有月光,也沒有星光,天邊漆黑一團。
京州城內的人聲逐漸熄滅,歸於寂靜,隻餘下平康坊的一簇芳華,熱鬧非凡。
然而,今天的京州府衙卻罕見的燈火通明。
為了明天能讓這蠢婆娘出城看看,秦淵忙活了一下午。
等累成狗回來的時候,燕姣然居然還留在府衙裏!
這是真把京州府衙當皇宮了?
呆這麽久是真不怕遇上刺殺啊!
若是遇上刺殺了,怕不是他真要倒八輩子血黴了。
為了保險起見,他讓小吏去通知李藥師:
趕緊帶兵過來,在府衙周圍布防一下,再暗中護送這蠢娘們回宮。
而後,無奈地敲開了知府的屋子,去找皇帝匯報工作。
剛一進門,秦淵便大為震驚。
隻見燕姣然端坐在陳無咎的桌案後。
麵前堆滿了卷牘,提筆展卷,正在批閱公文。
好家夥,出去跑個腿的功夫。
這女昏君是把這兒當禦書房了?
她賴著不走,到底是想幹嘛?
為什麽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秦淵躬身一禮,催道:“陛下,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明日便可出城了。”
“嗯,朕知道了。”
燕姣然螓首未抬,繼續伏案振筆,沒有絲毫準備走的意思。
秦淵:“……”
真準備賴著不走了?
禦史台的那些個言官呢?趕緊來噴啊,來勸諫啊!
你們這些人不都是自詡剛正不阿、直言勸諫的嘛?快出手啊,把這女昏君弄走啊!
堂堂一國天子,不在皇宮裏處理朝政,在京州府衙廝混,像什麽樣子啊!
秦淵無語極了,無話可說。
他都下逐客令了,這女昏君還在這裝傻。
真把京州府衙當皇宮了?
這皇帝若是不走,他可怎麽下班回家啊!
秦淵還在想著該怎麽不動聲色的把皇帝勸回宮去,卻聽燕姣然一邊寫字,一邊自言自語:
“你現在是不是很希望朕回宮去?”
“是。”秦淵老實點頭:“陛下長期逗留宮外,實在危險,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府衙裏沒什麽兵卒拱衛,實在是太過危險了陛下!”
“哦?是麽?”燕姣然笑道:“真是擔心朕的安全?”
秦淵躬身一禮,朗聲道:“大周的安危,全都係於陛下一人身上。陛下的安危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燕姣然輕輕停筆,凝視著他的眼睛,不懷好意的笑容像隻狡詐的小貓,犀利的目光一把攫住秦淵。
“依朕看,你是時候不早,想回家了吧?”
“說不定,你還在心裏偷偷罵朕呢?比如說,蠢娘們,女昏君?”
秦淵被說破心思,仍臉不紅,心不跳。
神色焦急,慷慨激昂,道:“陛下!微臣不敢!”
“您就是借微臣一萬個膽子,微臣也不敢在心底裏說上一句大不敬的話!”
“微臣對陛下一片忠心,天地可鑒呐!”
一聽這話,燕姣然不由得一笑。
也不咄咄逼人,繼續伏案振筆,偶爾伸手翻看卷宗。
鬢邊幾綹發絲柔柔垂落,柔膩白皙的麵頰透出淡淡的粉橘色澤。
肌香溫潤,襯得膚如凝脂。
幾乎讓人想輕捏一把,再將指尖湊近鼻端。
細細回味。
皇帝的心思秦淵無從揣測,也不知道她是隨口說笑,還是真的看透了他的想法。
隻見燕姣然掩起一卷奏折,隨手又攤開了另一本。
匆匆瀏覽兩行,不由得蹙起蛾眉。
低聲喃喃道:“這是誰寫的腳注?一筆狗爬字!”
筆往硯上一擱支頤細讀起來,一邊屈著玉指輕叩桌麵:“研些朱墨來。會弄罷?”
開玩笑,秦淵是什麽人,能不會?
當即另起一方新硯,注水細研。
燕姣然拈筆蘸朱,就著簿紙疾書起來。
細縷半袖的寬大袍袖滑落手肘,露出鶴頸般的雪白腕子,筆跡雖然娟秀柔媚,咬著唇低頭振腕的模樣倒有幾分火氣。
看來處理這份奏折的朝臣怕是要倒大黴了。
大周的事情,都是先由六部審閱批注,再交由左右丞相批注,最後匯總到天子手上禦批是否試行。
即便是如燕姣然這樣懶政的昏君,不到十天也能用掉一根墨條。
秦淵還是頭一次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看見如此模樣的燕姣然。
忽覺她連生著悶氣的樣子都十分可愛,一點都沒有平日的迫人威儀。
心中微微有些動容,對這女皇帝略有改觀。
遲疑片刻,他還是下了決定:
“陛下,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回宮休息吧。”
燕姣然嗔怪似地抬眸一瞥。
“噗哧”的笑了出來,旋又低頭繼續辦公,仿佛此事無關緊要,也隻能夠邊寫邊聊。
“朕不是不回去,而是朕在等人。”
“等人?”
等人行刺?!
秦淵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趕緊勸說道:
“陛下,此事實在是太危險了,您是萬金之軀,實在不值得冒這樣的險!”
燕姣然瞇著貓兒似的美眸,咬了咬嘴唇,輕聲道:
“如今的朝局紛繁複雜,外有藩王作祟,內有九姓幹政,朝臣也結黨營私,並不和睦。”
“平靜的京州城下,暗藏著洶湧的波濤。”
“亞父曾說,要學會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一點一點處置。”
“朕既要重整河山,可不能嘴上說說。”
“今晚,明天,總會有人鋌而走險吧?”
“先把一些在京州城裏的死士拔出了,把他們變成聾子瞎子,處理起京州的紛雜局麵時,自然也就輕易了不少。”
秦淵一時瞠目結舌。
他當真是小瞧了燕姣然。
她居然想以身做餌,引誘一些人出手?
以此清除掉潛藏在京州城裏的死士,從而更好的掌控整座京州城!
這個方法雖然危險,但是收益極高。
對於藩王們而言,幹掉燕姣然,再爭皇位,遠比起兵謀反收益高。
對於九姓世家而言,燕姣然死了,天下大亂,他們才能攫取更多利益。
無論是什麽人,都很難拒絕這樣的**。
以身做餌,引蛇出洞。
果然,是個狠人。
燕姣然能有這樣的膽量和決心,秦淵很是佩服。
也不知道這回,燕姣然是不是真的準備勵精圖治,重整河山了。
燕姣然一直盯著秦淵,捕捉到了秦淵臉上一絲微小的變化。
當即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繼續道:
“如何?你覺得朕的計劃能成嗎?”
秦淵歎了口氣:“這計劃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何必如此呢?”
“靠著天仙鹽,緩緩收割,九姓世家和藩王,積蓄實力,這樣子不是更穩妥麽?”
說話間,燕姣然揮袖輕拂裙膝,垂眸微笑:“因為……”
“這樣子速度最快呀!”
秦淵扭頭看了眼窗外,隻見得——
今夜,尤暗。
凜冽的寒風在靜默的夜裏咆哮著,隻餘下空洞洞的曠遠與寂寥。
沉默半晌。
燕姣然趁著蘸墨的空檔抬起螓首。
嫣然一笑,笑容裏似有一絲頑皮戲謔:
“而且,有你在,朕很放心。”
“呃……”秦淵霍然回首,不及細想。
慕容嫣然推門而入,肅然道:“陛下,該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