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治傷

“就算你不殺他,今日他也會死。那些山匪毫無人性,殺了不知多少手無寸鐵的婦女嬰幼,你這是在替他們報仇。”

謝潤羽語氣淡漠,他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竟然在哄這個蠢丫頭。

蘇雲緩緩抬頭,看著謝潤羽,眼裏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手抖得更加厲害。

半晌,她才開口:“公子,我真的殺人了。”

謝潤羽心裏有些異樣,她終於是說出了心裏的結。

他忽然起身,走過去伸出手,溫柔地抹去蘇雲臉上的淚痕,薄唇輕啟:“這樣的惡徒本來就該誅滅九族。”

蘇雲沒說話,她低垂眼睫,長長的睫毛像兩片落羽,緊抿著嘴唇,肩膀顫抖,哭的更加厲害。

謝潤羽扣緊了扇子,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麽,上一個在他麵前哭著的婢子還是被殺了的若兒。

現在,蘇雲也在哭。

他很清楚,她並不是個喜哭的人,向來隻見她笑的多,偶爾露出點小酒窩,圓圓的眼睛眯成月亮。

而此刻,她卻在哭。

哭聲很細弱,斷斷續續,聽起來像是要背過氣去似的。

“罷了罷了,以後不叫你做這種事了,你別哭了。”

謝潤羽的聲音帶著幾分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和無措。

蘇雲還在哭,想要壓下去卻無能為力的啜泣。

忽然,謝潤羽突然痛哼一聲,捂住胸口。

蘇雲嚇了一跳,趕忙止住抽噎,關切道:“公子!你怎麽了?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謝潤羽微微搖頭,強撐著站住,退了幾步坐了下來,用力扶住桌子邊緣:“無妨,隻是傷口還未來得及包紮,有些泛痛,你再哭下去就該把我咒死了。”

從回來到現在,謝潤羽沐浴更衣後就急忙來了玉清小築見蘇雲,胸口被山匪折磨的傷口也隻是簡單處理,這會兒又裂開了,血漬滲透白衣,宛若一朵發黑的紅梅,蘇雲看的心驚。

蘇雲一把抹掉眼淚,忽然跑了出去,小小的步子倒是溜得挺快。

謝潤羽強忍著痛苦笑了笑。

隻一小會兒,腳步又回來了。

蘇雲抱著藥箱,眼睛還紅紅的,看著謝潤羽。

“怎麽,你想給我治傷?”謝潤羽心底發笑,謝府有專用的大夫療傷,何必要她一個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婢子操心。

蘇雲點了點頭,立即拿起藥箱裏的幹淨棉布和金瘡藥,想要為他重新處理傷口。

“公子,奴婢以前挨打的多了,也學了一些治傷的手段,讓我試試吧。”

謝潤羽有些不願,蘇雲的半吊子醫術,治治她自己還可以,怎敢讓她對自己下手。

謝潤羽剛要拒絕,可看到蘇雲發紅的眸子總算是不哭了,忽然生不出力氣拒絕。

謝潤羽輕輕解開衣衫,將傷口**出來,白皙的皮膚上傷口血肉模糊,甚至有些發炎化膿。

看起來十分駭人。

當蘇雲的目光觸碰到他胸前傷口的時候,她卻愣住了,她緩緩伸出手指卻不敢觸摸,眼神中閃過難以置信與悲慟。

“怎麽,”她聲音顫抖:“怎麽會傷的這麽深……”謝潤羽在石牢中就表現的雲淡風輕,甚至還能滿打滿算,運籌帷幄,自以為是皮外傷卻不知他帶著這麽重的傷在和山匪周旋。

“那些惡人想要挖了我的心,隻是留我一命還有用才隻刺了一半。”謝潤羽調侃起來,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蘇雲小心翼翼的為傷口上藥,她的手很涼,手法也有些笨拙,不像烹茶時那般輕巧,但動作極輕,唯恐弄疼他。

謝潤羽靜靜瞧著,她不愚鈍,她知道如何討好他,隻為保住性命,有時候裝的呆傻,有時候滿嘴虛假,有時候又跟他交心,總是能引著他走出他畫給自己的牢獄。

“如果這次我死了,你怎麽辦?”謝潤羽隨意問著,他的目光依舊落在蘇雲蒼白的臉上。

她的眉心輕蹙,睫毛輕輕顫動,仿佛蝴蝶翅膀,在心尖劃過微癢感覺。

她沒有回答,她也不知該怎麽辦,會怎麽辦。

謝潤羽便收了笑容:“如果我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了,不論那些山匪,還是謝府,都不會放過你。”

她抬頭,怔怔望著他,眼眸水霧朦朧:“公子,如果這樣,隻求……能給我一處葬身之地,別曝屍荒野便好……”

謝潤羽的心驀地軟了。

蘇雲說的那樣誠懇,可誠懇之下,是隻求能有一處葬身之地。

蘇雲垂下頭,不再去看謝潤羽,她一點點纏好傷口,俯身貼近,想要圈住謝潤羽綁住紗布,濕熱的呼吸輕灑肌膚的一刻,謝潤羽清醒過來,呼吸亂了一寸。

沒人注意他扣住桌子的手緊了幾分。

片刻後,蘇雲就退後了許多。

她心思雜,但都放在了活命上,與謝潤羽之間是交易,是棋子,卻也是相處了大半年的主仆。

蘇雲從未想過她和謝潤羽之間會有什麽,如果非說真心,也就是她生來悲憫的性子放不下他的傷口,以及同病相憐的身世,是和張嬤嬤間一樣的真心。

蘇雲知道,此次剿匪,謝潤羽帶自己去再到被抓被關,都在他的計劃裏,但他的計劃裏不包括保她周全。

她隻是又撿回了一條命。

——

那日後,城中百姓又對謝府恢複了敬畏,不再猜忌謝府和皇宮的關係,而皇上也因謝玄清匪有功,大加褒獎。

無價珠寶無足輕重,謝府在朝堂的根基卻在不知不覺間又深了幾分。

而謝府三公子謝及軒雖是叛國之罪,但二公子臥薪嚐膽與山匪周旋多日,神機妙算的事也被傳的沸沸揚揚。

皇上生性隨喜,大擺宴席慶祝此次剿匪大獲全勝,要犒賞諸君,謝府亦是受邀之列。

謝潤羽看著請帖,不動聲色的輕叱一笑。

這廷宴是整日隻想討老婆的皇帝老兒能想出來的?不過是後宮裏的那位所為,隻是不知目的是什麽。

謝潤羽不慌不忙,隻是將帖子交給蘇雲:“去吧,去置辦些手禮,明晚赴宴。”

蘇雲應下,正要轉身出門。

謝潤羽望著她不知何時又豐腴了一些的身子,個子也竄的快,忽然皺了皺眉,這些淺綠淺粉的小甲穿在蘇雲身上卻顯得格格不入。

謝潤羽沉吟一瞬,忽然叫住蘇雲。

“你去司衣閣訂一套像樣的衣裳,明日去赴宴,莫失了體麵。”

蘇雲怔了怔,隨即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是上個月新做的,很適合丫鬟打扮,哪裏不體麵了?

“奴婢遵命。”

蘇雲沒有多問,謝潤羽的矯情和講究她早就習慣。

蘇雲和紅姑一同出府,紅姑嘴饞,在酒樓裏點了一大桌子菜消滅幹淨才開始辦正事。

蘇雲還記得初次見紅姑,是那般清冷好看的大姐姐,卻沒想到漂亮皮囊下是這樣貪吃的靈魂。

“我們是不是買的太過隨意了?”蘇雲第一次外出置辦手禮,看著手裏的兩斤枇杷和幾塊玉料一般的首飾,一想到是送給九五之尊的,還是覺得不妥。

紅姑拍拍手,剛吃完最後一隻雞腿,心滿意足的說:“莫要擔心,我們的手禮不重要,宮裏也從不看這些手禮,不用太費心思,公子送禮向來如此的。”

蘇雲點點頭,幹巴巴的笑了笑,這上麵謝潤羽倒不講究了。

采購完進宮所需的東西,蘇雲便去了司衣閣挑選衣服。

司衣閣是梁城中最大的織坊,除去素衣粗衫,繡娘們每月隻接待兩件精細衣物,所出的衣裳針線細密,花紋繁瑣,尋常人家女眷想買上兩件也是困難。

蘇雲常來給玉清小築批量定製下人的衣裳,這次前來掌櫃還以為她是定衣服的,剛上前招呼,想帶蘇雲去看料子,蘇雲便說自己是來買成衣的。

掌櫃頓時樂嗬嗬道:“我們司衣閣有各式樣的成衣,姑娘可以先看看。”

蘇雲點了點頭,目光掃向架子上的成衣,忽然目光頓住:“我想瞧瞧這件月白衣裙。”

掌櫃笑著取下來遞給她:“這是本店新款,是從杭州送過來的,今天剛到貨,姑娘瞧瞧合不合身。”

蘇雲仔細端詳著袖口和領口上的暗花,不算華貴卻端莊,又摸了摸衣襟和裙角,眼眸一亮。

“就這件了。”蘇雲道

掌櫃立即笑眯眯的點頭,安排一位大嬸帶蘇雲去量尺寸改衣服。

“你們司衣閣最近生意興隆啊!”

蘇雲剛進隔間,就聽見隔壁的隔間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女子言語之中滿是羨慕:“往常我們家小姐要買一件好衣裳當天就能到手,如今還得等上兩天呢。”

掌櫃謙遜道:“哪裏哪裏,隻是恰逢明日皇宮設宴,都是來定衣服的達官貴人,平日也沒有這樣熱鬧。”

這聲音……是蘇姻身邊那個丫鬟。

還真是有緣分。

蘇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們小姐也是要去皇宮的,夫人收到請帖後就連忙讓我來定衣服了……”丫鬟的聲音漸行漸遠,蘇雲沒聽清後麵的話,但她卻很奇怪。

按理說宮中設宴,雖會大肆邀約,可以蘇府小門小戶,何以被邀請參加宮宴?

想起上一世,蘇姻成了太子側妃,想必也是因此次機緣。

蘇雲沒多想,個人有個命,一入皇宮深似海,蘇姻那嬌縱性子怕是不會過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