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磁帶

我起床,刷牙洗臉,然後到街上吃點飯又回來了。不上班,心裏空****的,很寂寞,也很煩躁。我打開VCD,毛阿敏唱《朋友》,聽著難聽,就改放鄧麗君的《漫步人生路》,忽然我預感不祥,鄧麗君不是自殺了嗎?又改聽郭富城的專輯,都不好聽,就把VCD停了,改看電視,這樣換來換去,不知不覺已近中午。妻子推門進來,見我穿著拖鞋,衣冠不整,屋裏煙霧彌漫,煙灰缸堆得像小山,她有點驚詫,問,你怎麽沒有上班?說著,就去開窗戶。

我說,為了老顧的案子,院長讓我寫檢査,寫不出來,心煩呢!

妻子一聽,問,顧應龍自殺不是早結案了?公安局辦案,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說,你不知道,麥穎自首了,還是到我們院自首的。

為什麽?

懷疑是他殺。

什麽,他殺?他殺為什麽不到公安局報案?

她懷疑公安局辦案有問題,想到我在法院,就到我們院報案。

妻子說,你,老任,少跟她摻和。

為什麽?

不為什麽。

我感到她對麥穎有成見,就說,她是我同學,我能不幫嗎?

哼,妻子說,幫忙,怕是越幫越忙。

唉,你這女人,你怎麽這麽說話呢?

遇到這樣的事情,換個人一定躲得遠遠的,你為什麽要摻和進去?

我說,我不是對你說了嘛,我們是同學。我又補充說,要是我不幫她,你想,你要有什麽事情我幫你嗎?別嫉妒。

這一下把她說火了,瞪我一眼說,放屁!我嫉妒什麽?你就是跟她穿一條褲子,我也當沒看見,隻是,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撫摸她的肩膀,貼著她的臉蛋,輕言細語說,別鬧了好不好,我心煩。你想,我現在正需要你,你怎麽能落井下石呢?

她看我說得溫柔,就說,不是我落井下石,我們單位組織十一國慶演出,你想,我是學聲樂的,我想一定抽我,誰知道,沒有抽我,我問為什麽?管這一行的是副局長王地亮,他是王天亮的弟,對我說,這是領導定的。我問,是單位領導定的?他說,你看你,這不是業餘活動嗎?又沒有什麽好處,要說有好處,不就是給點補助嗎?你家還缺錢?我一聽就生氣,你說,誰家不缺錢,誰還嫌錢多嗎?再說了,我要參加,一是我是公認的專業人才,當初是局長認為單位要搞文化活動才招我進來的,你想,幾年了,我培養了多少學生?我的學生的學生都參加了,就是我沒參加,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我說,這就怪了,你沒有對他說,你不在乎錢嗎?

我沒有說,但是,臨走,他說,要想參加也行,讓你家老任跟他打聲招呼。妻子又說,我知道,你不會打招呼。這個王地亮,雖是副局長,但吃拿卡要慣了,心黑,局長知道,不讓他管業務,讓管計生和工會群團,就隻這樣,他還擠榨。他說那話,表麵上是為了麵子,想讓我以你的名義請他一場,沒想到你在家這樣,我能不生氣嗎?

我說,請客,不必要,我那床板底下還有兩瓶茅台。又從腰裏掏出兩千元錢說,你去買兩條煙,再帶一點飲料,送去,看看怎樣?

到了天黑,妻子去了,王地亮在屋,他妻子也在屋,趕緊接著,問,到家還帶這個?王地亮始終沒吱聲。不過,妻子說,王地亮提出一個問題,值得注意。我問什麽問題。他說,他哥說的,最近,學校不太平,他哥很忙,總有案子破不了。還說,有個私立中學,小孩子打架,死了幾個。這事還報到市裏,市裏問多少?隻說兩死一傷,要是三個就得直報中央,屬特大案件。我說,不就是兩死一傷嗎?妻子說,不是的,那一位傷得很重,搶救無效,昨天也死了。

我驚愕,問,王局長沒說為什麽打架?

妻子說,說了,事情發生後,他就帶領刑偵人員去了,一査,才知道,事情發生在小孩子身上,但是,根子在家長。

為什麽?

死的兩家是雇傭關係。孩子兩個很好,但是,老板的孩子對員工的孩子說,你爸在我爸那兒打工,是我爸養活你爸,你爸又養活你,那我就是你長輩的長輩,你得尊重我。你有什麽好吃的,先得孝敬我。

小孩說,狗屁,要說,你爸剝削我爸,你爸早該打倒了。不打倒,我們世代也是仇人。說著,兩個人就扭打。還是老板的孩子吃虧了,就回去說了。老上吊,結果被救了下來。孩子心裏有氣,就帶了一把刀,找老板的兒子算賬,見麵動了刀子。按說,隻死一個的,不知道是誰,接過刀子,把員工的兒子也捅死了。

我說,這個案件好破得很,刀子上有指紋,還有,在場的人控製起來不就得了。

沒有那麽簡單。我感到奇怪,妻子還說,王地亮說,好像是老板雇傭的人,黑社會什麽,捅了,跑了。鬼知道在哪兒?

我說,可以通緝呀。

妻子說,因為是學校,怕影響縣裏教育排名,沒有發通緝令,也沒有上報,隻是暗査。

哦,我說,暗查也是一個辦法。

妻子說,王地亮問我,你家孩子在哪上學?

我對妻子說,你告訴他了?

妻子說,他知道,他是故意問的。接著,他就說,得注意。聽說你家老任幫一個鎮長打官司,要是得罪了仇家,也搞個小孩子打架,最後就說不清楚了。

我聽到以後,十分緊張。縣城這麽小,這件事情,王天亮的弟弟也知道了?

妻子上班去了,我閑著沒事兒,騎著自行車,又去到了水庫大壩。前天晚上,我和麥穎就在這兒,那輛黑色的小轎車就停在對麵二百米處,難道我們真的被監視了?麥穎是昨天到公安局的,沒問題,將被立即釋放。有問題,那將會批捕羈押。不知道是什麽結果。聽小馬說,昨天還見到麥穎到縣委去,不知道是書記還是政法委書記見她,但是今天上午是沒有見到。上午,我打電話給邱玲玲,振鈴半天,也沒有人接。不接,我問小馬,小馬說,邱玲玲走了。我問到哪兒去了。小馬說,你知道,我要是在辦公室她就走,她不想見我,我怎麽知道?沒辦法就打王燕電話。王燕說,我在水簾洞。我問,你來客了?她說沒有。又說,是開董事會。我說,麥穎不是去公安局了?沒有董事長怎麽開董事會?王燕出來小聲對我說,哥,你就別管這些事情了好不好?我問為什麽?她說,當初,是你讓我人股的,公司效益可觀,就是因為效益好,裏麵水很深。我問,什麽意思?她說,我回去對你說,用電話不方便。

說實話,頭緒很亂,就像狗咬刺蝟,一點辦法都沒有。打過電話,抬頭一看,喲,離我二百米的地方,又有一輛小轎車,不過是白色的。停在那兒,裏麵走出一位男的,也打電話,當然,我聽不到。但是,那男人戴墨鏡,難道就是我前天晚上看到的?我就往那邊走。去近了,我看清楚了,臉上有一顆黑痣。

難道我也被跟蹤了?

是我被發現,還是他被發現了呢?也許,我們彼此都知道了。

回到家裏,妻子回來了,對我說,哎,看到沒有,衣服都發給我了,還讓我當編導。

我說,那好呀,祝賀你。

妻子聽出來了,就收住笑容,溫柔地對我說,老公,你就別諷刺我行不行?搞藝術,也不是一塊潔白的天地,潔白自在人心,人死了,也就隨之而去。她又歎口氣說,你想想,現在寫文章,在沒出名之前,都是拿錢去發表。演藝界也是傍大款去包裝,說實話,那些走紅的歌星、演員,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靠這,說著,她還用紅紅的指甲比畫著。我準備休息,她立即說,老公,過來。我走過去,她嚴肅地說,不過,王地亮對我說,要你不要摻和麥穎的案件。

為什麽?

他也是關心我們,人家說的很客觀。他說,至於什麽情況由公安偵破,你沒有權利。再說了,你不相信公安嗎?公安與法院,互相牽製,你參與多了,沒好處。

我說,這是人命案,顧應龍還是我的同學,我能不管嗎?

妻子牙咬著說,你同學!你也是學法律的,難道你不相信公安局?

我說,我就是懷疑!

我警告你,她指著我說,要是兒子有什麽不測,我跟你沒完!

我說,你怎麽說這話呢?

我聽了王地亮的話,放心不下。今天下午,我接到無名電話,頭一句就說,你叫你家老頭子小心!我半天回不過味來。

什麽?我站起來說,這不是恐嚇嗎?你為什麽不報案?

報案,就這麽個破電話,你到哪兒査?

我問,你聽出是誰的聲音?

是個女的,聽不出來,大約三點十分左右,人們剛上班。

我說,是手機還是固定電話?

我問過了,是公用電話。

我說,你沒有問問,是誰嗎?

你也是庭長,怎麽這點常識都沒有?隻有公安上能監視,電信局隻能說出號碼,沒有錄音,你不知道?

我說,這是恐嚇,你怕嗎?

拾你!

我看著妻子,心裏有說不出去的難受,也有很大的壓力和恐懼,怎麽辦?其實,我什麽都沒有做。我氣憤起來,這很明顯,雖然沒有證據,有人已經驚慌失措了,這就更能說明問題。按說這是好事,但是,我該怎麽辦?我徘徊著,真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忽然想到麥穎交代的,要讓我在星期天代她去看看劉金香一家。明天就是星期天,我在家也沒有什麽事情,不如到管家財家看看。想到這,一看,是夜晚八點多種。我想到邱玲玲,這個女人,怎麽沒有回電話呢?難道忘了?我又撥打電話,這一次接通了。聽到邱玲玲說,你們別說話了,頭兒來電話了。

我說,吃了沒有?

邱玲玲不好意思,羞羞答答說,才吃。

我說,打攪你了。明天,我想到古水鎮,庭裏車我用一下。

邱玲玲說,任庭長,真是對不起,你回去了,那車就壞了,還躺在修車鋪呢,我問了修車師傅,他說是用苦了,得大修。

我說,那好唄,你們吃飯。

準備掛斷,她忽然說,頭兒,你去水簾洞嗎?

我遲疑了一下說,看時間,你問這個幹嗎?

她說,要是你去水簾洞,我打電話對李總說,要他接待你。

我笑笑說,不用了,吃飯,哪兒不行?說過,掛斷了。

正準備要王燕,小馬來電話了,問我,頭,在家急不急?

我說,你不是廢話嗎?

小馬說,要是急,明天開車接你,到外轉轉。

我一聽問,小馬,車修好了?

小馬說,車沒有壞呀!

我心裏嘀咕,奇怪,真是人走茶涼。這個邱玲玲!我回憶著,問邱玲玲時,好像她遲疑了一下,無疑她身邊坐有人,那是誰呢?一定是李大龍。

我還是沒有用法庭的車,我對小馬說,要不,別開庭裏車,我找車。小馬說,好,頭兒,幾點走?

我說,九點,你看行嗎?

小馬說,行呀。

要通王燕,她說,我也是剛剛聽說,哥,你犯什麽錯誤了?

我說,我沒有犯錯誤。

王燕說,我說這兩天眼皮子總是跳,找你也找不到,原來是停職了,也好,讓你反思反思,也不能太得意。

我說,你個死丫頭,怎麽對哥說話的?

王燕笑著說,好,不說了,你說,有事嗎?我說,明天把你的車開著,我用一天。王燕說,我去嗎?

我說,自便,要是有事就別去。

那我也去。

去到劉金香家,真是一言難盡。三間磚坯結構的房屋,也沒有後窗,不通風,屋裏有一股藥味。去時,劉金香在當院裏的樹蔭涼下,也許屋裏有點熱。看見我們來了,手舉著遮住陽光,我們到了麵前,她不認識,也就沒有起來。我走近,問,大嫂,這是劉金香家嗎?

她說,我就是,你們有啥事情?

我說,就你一個?

大妮、二妮到街上給我買藥去了,黨黨到菜園去了,家裏就我一個。

劉金香說著,任支書騎著車子,一路加緊,也趕到了。有點熱,用手揩汗,說,你不是任庭長嗎?王燕王老板,稀客。

我說,任支書,這位是我們庭裏小馬,庭裏人手少,開車也是他,你不認識?

老任跟我是一家子,就有點自豪說,小馬,我知道,隻是見麵少。扭頭對劉金香說,這幾位都是貴客,到屋坐吧?

說實話,我們靠近門邊兒就已經聞到屋裏熏人的氣味兒。小馬說,這棵樹大,還有風,就在這兒坐吧?

被王燕看著,很不舒服,我說,王燕,山那邊就是水簾洞,要不,你們往那邊走走,那裏風景很好。

小馬說,王姐去嗎?我陪著。

王燕說,你喊我姐,你才多大點呀?

小馬說,哦,錯了,喊妹妹吧?

王燕裝著追趕小馬,兩個人一溜煙到屋後去了。

任支書端來板凳,我們坐下,我問,大嫂,你的病好些嗎?

劉金香說,托領導的福,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好些了。說著,流眼淚。接著說,都是好人呀!又問,俺聽說,俺家妹子被公安抓去了,她可是好人呀!我說,大嫂,別激動,注意身體。我呢,就是麥穎讓我來的。說著,掏出五百元錢,遞給劉金香說,這是麥穎讓我來看你,說是大妮、二妮的生活費,還有給你治病的錢。

劉金香淚流滿麵,嘴唇哆嗦,說,天呀,這樣的好人怎麽被公安帶去了呢?一定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嘮叨著,語無倫次,還說,俺去求觀音。但是得受難,隻有闖過了這一關,就好了。俺禱告,觀音老母呀,你讓俺去受罪吧,讓俺替俺妹子吧,俺家還需要她呀!

哭得很傷心,我呢,勸也勸不住。

任支書還是有威信,對著劉金香吼,你哭什麽哭?哭能中用嗎?我們走,讓她在這哭去。

我又勸,大嫂,你就別哭了。錢,你拿著,麥穎不會有事的,嗯?說過,我們起身,準備走,這時,大妮回來了。

任支書說,這就是大妮。

大妮說,任爺爺,有事嗎?

任支書說,你幹媽被公安抓去了,聽說是自首,派俺一家子的任庭長來看望你們,說你沒有生活費了,送來。

大妮一聽,眼眶濕漉漉的。

我趕緊說,大妮,不像外麵傳說的,你幹媽是自首,為的是給你顧叔叔申冤。

大妮說,嗯,我知道。

我感到奇怪,問,你知道?

嗯,大妮說,幹媽見到我了,對我說了。

我說,那好,你知道了就好,要是有什麽困難,盡管找我,你知道嗎?

嗯。

那我們走了,你要勸勸你媽,叫她別傷心。

嗯。

我們走了,剛過一條田衝,拐過彎子,後麵有人喊,回頭一看,是大妮。我站住了。任支書問,一家子的,是喊你的,不是茶杯忘了吧?

我說,我就沒帶茶杯。

大妮走到我跟前,跑得全身是汗,喘著粗氣說,叔,我想跟你單獨說件事情。

我說,你說吧?

大妮往任支書看,遲疑著,任支書見到了,說,你們說,我還有事先走。他走遠了,大妮看看四周,又望山上看了一下,覺得四下沒人,才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盒磁帶,對我說,叔,我知道,你是媽的同學,媽說過。又掂著磁帶說,這盒磁帶很奇怪。

嗯,我接過來,問,不是你的?

是我在水簾洞打工期間撿到的,放在家裏,最近老師讓我們買複讀機,我沒有錢,也沒有買。上個星期,同寢室的王紅梅買了複讀機,我一看,也是裝裏的對話,我就要過來,插上耳機聽,一聽,是說幹爸的事!

我說,你怎麽不交給你幹媽呢?

我才聽說,幹媽被公安局叫去了,我也找不到,見不到。

噢,是這回事情,我說,你相信叔叔嗎?

你是辦案的,幹媽就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我聽到了心頭一熱,把磁帶揣在腰裏,用手按了按,摸了一下大妮的頭說,好孩子,你放心,要是有價值,我一定對得起你。

嗯,我相信你!

拐過一道彎子,任支書問,啥事情,說這麽長?

我說,小孩子,事多!

任支書,大妮不多說話,養成了孤僻的個性。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小馬,小馬說,在山上,你們走了?

我說,王燕也在山上?

小馬:嗯。然後說,要不,你等一下,我們馬上下去。

任支書一聽,忙說,一家子的,來一趟也不容易,到俺家讓你老嫂子做點飯吃吧?

我看看,覺得不太合適,但是,那兩個“活鬼”在山上,王燕奉行獨身,否則小馬跟王燕還是很般配的。心裏這麽想著,就說,那好。對著電話說,你們玩一會兒吧,我跟任支書到村裏了,到吃飯時我叫你。好咧,小馬挺高興的。

剛好,任支書撥打家裏電話沒有撥通,李大龍打電話來了,對我說,任庭長,是你嗎?

我:嗯。

李大龍說,你在哪呀?

我說,出差了。

他又說,多遠,到我這來吧?

我說,去不了,我走得很遠。說著,扭頭一看,好,這家夥就在我後麵。我合上手機,笑著,說,好呀,李總,你戲弄我?

不敢不敢,你知道嗎?我也是來看望劉金香的。

我說,這就巧了。

李大龍說,不巧不巧。你想,我們的顧總經常來看望,麥穎呢,更是結了親戚,我能不來嗎?跟領導學也學會了。這家夥又扭頭看看,問,你是怎麽來的?

我說,走來的。

我說,埋伏在你的後山上。

誰,邱玲玲嗎?

我說,猜錯了,是王燕和小馬。

他有王燕的手機號碼,一打,通了,說,任庭長在水簾洞,十二點以前下來。又開了一陣子玩笑,掛了。

我說,我想到村裏看看,李總,你先回去吧?

李大龍說,任支書,你中午也去。看著我,仿佛舍不得走開。

任支書說,我就免了,中午家裏有事情。

啥事情能有任庭長來了事大?

任支書說,你知道的,你嬸子常年腰痛,我請了不少醫生,洋的、土的都搞過,就是不好。最近有一個人告訴我,團山那邊莫道龍**陽,很靈驗,我還是托人找來的,中午到家,晚上治療,你說我能去嗎?李大龍說,你說的莫道龍呀,裝神弄鬼可以。我聽說,他有個嬸娘把他說的一無是處。他嬸娘胃痛,莫道龍說,我能治得好。就讓他嬸娘給錢,還管吃。錢也要了,飯也吃了,最後也沒有弄好,他嬸娘找他要錢,莫道龍說什麽?說他嬸娘不貞潔,惹著王母娘娘生氣,懲罰她。也活該他嬸娘倒黴,在年輕時花心過。當年本村有一小夥子,他嬸娘愛上了,那小青年當兵臨走時,兩個人幹了那事兒,還信誓旦旦,說回來就結婚。沒想到那小青年在部隊裏,能歌善舞,抽調到文工團,得到提拔,最後一信絕交。她氣得上吊,沒有死成,被救活之後,再也不想死了。也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嫁給了莫道龍的叔,成了他嬸娘。

任支書問,最後怎麽樣?

最後怎麽樣?還不是到醫院檢査,一査是胃病,治好了。

任支書說,你這樣說,就是莫道龍不靈驗了?

嗨,靈驗!你想,用紙畫符,然後燒了,隨便灌壺水煮開喝下,你想那叫藥嗎?

任支書說,不過嘛,落得心裏安泰。這樣,我中午看,要是任庭長趕去我就去敬酒。說過,看著李大龍。

李大龍就是不走,我隻能說,我中午去,你先回去,我到村裏看看。到了村裏,我問,一家子的,你知道麥鎮長去公安局嗎?

任支書說,知道。

我說,依你看,怎麽看?

沒想到任支書十分激動,站起來,臉漲得通紅,罵道,黑白顛倒,要說麥鎮長殺顧應龍,鬼相信!

我說,一家子的,是她自首的,聽說還要罷免她的縣人大代表資格。

放屁!誰說的?任支書仍然很激動,指著我說,人大代表是我們群眾選出來的,誰敢?

我說,一家子的,別激動,你也是老支書了,我想了解一下,你們對麥穎的看法,至於這件事情,還是相信法律。

任支書經我一勸,坐下,遞給我一支煙,說,我隻能說,她是好人,我們舍不得她。

我說,據了解,她為了村幹部調整與你發生矛盾,當時還頂起來了。

任支書說,是的,但是,你知道我們敬重麥鎮長什麽嗎?

不知道。

我們最敬重的就是她能理解我們,從來不記仇。

我看著任支書。

他又說,你知道小劉莊的劉隊長嗎?

我說知道一點,不就是那年因為計劃生育經常鬧事的?

嗯,任支書說,就是那個劉隊長。那年鬧事,鬧得多厲害,要是換上別人,早就記仇了,但是麥鎮長沒有。到了第二年,劉隊長修路,回家黑了,來了一輛車,一下子把他闖到田溝裏去了,好在田溝裏全是稀泥,就是這樣,也七竅流血,昏迷不醒。支書劉長福找到鎮裏,當時麥穎二話沒說,駕著車趕到醫院,讓醫生全力搶救,她還親自從口袋裏掏出錢,先墊上。過後,又組織鎮裏捐資。有些幹部說,這樣的隊長,撞死了是報應。麥穎當時就批評說,你知道什麽是人民嗎?這就是人民。他們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對待自己的父母能這樣嗎?我們對待父母的過失能記仇嗎?最後,劉隊長被救活了,到鎮裏給領導叩頭。有人說,這是麥穎作秀,可我們支書知道,這不是作秀,她是真心誠意的。至於我呢,當時頂撞她,她不記仇,聽說她還向縣裏反映了我們退休後的養老保險問題。

看看表,我說,你回去,我到水簾洞去。

那你去吧,我不想去,特別是那個李大龍,自從顧總死後,變得更加霸道了。見到你,恭恭敬敬,要是見到老百姓,你也不知道像什麽,就連眼皮子也不耷拉一下。

我笑笑說,老顧活著,他不是這樣。

那時好些,但是,我敢說,他為顧總出了不少歪主意。

為什麽?

為什麽?我跟你說,我們是一家子的。就說水簾洞。什麽水簾洞?色情場所。顧應龍活著,男男女女還好些。有一次,公安局王天亮來還把他們帶去了,不知道怎麽,第二天又放回來了。回來,我們想一定會收斂,誰知更加了不得。一說,李大龍就說,這是人的天性,老任,不要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但是我聽說,有一次不知道為啥,顧總打了李大龍,還罵道,你這是人嗎?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李大龍還是我行我素。

現在董事長不是麥穎嗎?這些,她不知道?

我沒有吱聲。

任支書又說,我聽說,她跟李大龍幹了一架,但是,為了召開董事會,董事們都說李大龍有經營頭腦,麥穎氣不過,也就很少來。

我說,這些還沒有聽到。

這些都是他們內部問題。最近,那個叫荒妹的,跟李大龍打了一架,你沒有看到,李大龍的臉上被抓開了。

我問,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好像李大龍很害怕那個小女人,聽說她是王天亮的表妹。我說,荒妹不是會計部經理嗎?怎麽會對李大龍那樣,是不是男女關係問題?

誰知道呢?任支書說,那天,李大龍請我喝酒,也許是喝大了,對我說,表叔,你知道嗎?這些娘兒們不好惹,還想把我拿下,做夢去吧!我問啥事?他說,還不是公司的鳥事。我故意說,公司是麥穎的,她是女流,還不聽你這個總經理的?嗨,李大龍說,你說對了,但是,有人不聽我的。我說,那怎麽可能呢?他說,怎麽不可能,你知道嗎?她有後台。

我知道是說荒妹。

我問,誰?是鎮長還是什麽局長?任支書又說。

不管是誰,我都不怕,你以為我像顧總啊?那他們錯了!李大龍說,但是……荒妹確實不好惹!李大龍說漏了,我聽著,他仿佛有什麽把柄落在那小女人手裏。

說到這裏,小馬來電話,問我在哪兒,我反問他們在哪兒。

小馬說,已經到水簾洞了,李總已經把菜都上上了,快來。

我到了水簾洞,看見荒妹眼神十分古怪,打招呼,她也裝著笑了一下,然後說,李總等著呢。

吃飯時,沒想到荒妹來了,還挨著我坐下,微笑說,王燕,你沒有意見吧?

王燕挨著小馬坐,看一下小馬說,荒總,你看你說的,你要是想要,送給你算了。

我裝著沒聽到,荒妹說,哎喲,要是那樣,我看我就活不到明天早上了。

我感到渾身不自在,聽到這話,不自然地一激靈。

王燕問為什麽?

荒妹說,那樣你不把我煮了?

我又是一驚,這個女人,確實有個性,每句話都血淋淋的,每句話都透出一股殺氣。

王燕很高興說好呀,要是煮了,分杯羹也就行了。

李大龍不大高興,擺著手說,行了行了,說實話,任庭長離職了,就把他這樣那樣的,女人真是靠不住。故意在那感歎。

荒妹說,那也不見得,我們的董事長也是女人,就你靠得住?李大龍裝笑說,任庭,喝酒嗎?

我說,中午不喝,喝酒影響工作。

李大龍說,那好,說實話,不喝酒好。

還沒說完,荒妹說話了,她說,李總,我提個建議你看行嗎?

李大龍說,你就說吧。

荒妹說,還是喝點。你想,任庭是麥總的同學,要是她在,你說喝不喝?李大龍說,對呀,又看看我說,說實話,我咋沒想到呢?任庭長,還是喝—點吧?

我真不想喝酒,還沒有說出來,荒妹已經把酒打開,找來能裝半斤的杯子,一邊倒酒一邊對我說,麥總老說她的同學多夠意思,今天我就想試試。

李大龍去接酒瓶子,還說,荒經理,你倒他喝嗎?對王燕說,你說,誰倒任庭喝呀?

王燕說,任庭喝少點。

這樣被定論,我也沒有啥說的,就接了酒。荒妹自己也寫了一杯,對我說,任庭長,來,我跟你端一杯。

我說,荒總,我一下喝不起。

荒妹笑笑說,要是不給麵子,就是不夠味兒,說過,跟喝涼水一樣,咕嘟咕嘟,把一杯酒喝下去了。

荒妹喝了,大家都看著我,我沒有辦法,也就喝了。一杯酒下肚,就覺得天旋地轉,吃了一口菜,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到家的,我隻知道,一夜我都沒好受,打了一夜酒壇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吃點稀飯,還是感到胃裏難受,但是我猛然想到,昨天的事情。大妮不是交給我一盒磁帶嘛,在哪呢?伸手一摸,壞了,口袋空空,什麽也沒有,我驚出一身冷汗,拍了一下頭,怎麽辦?難道我是在做夢?我想了一會兒,認為不是做夢。掏出手機,要通了王燕。

王燕問,哥,有事嗎?

我說,你在哪兒?

我在酒店裏。

我說,你知道嗎?我東西丟了。什麽東西?

磁帶!

磁帶?王燕說,我看李大龍扶你上車,從你上衣口袋裏掏什麽,好像是磁帶。

唉,我砸了一下頭,十分懊悔,這下完了,徹底完了!麥穎,是我對不起你呀!應龍,我該死呀!我感到恐慌,又覺得無能為力,我在想,要是因為我毀滅了罪證,那我也是罪犯。我還生氣,覺得自己上學也是瞎上的。你說,一位庭長,就被他們幾個玩弄在股掌之中,我該怎麽辦呢?

又是一夜未眠,焦急,後悔,我怎麽也想不到李大龍這麽卑鄙,這麽無恥!事已至此,我該怎麽辦呢?我後悔死了!

問問大妮吧,大妮一定聽過。但是,要是大妮說李大龍就是凶手又能咋的?那還不是白說?我一支煙接一支煙地抽著,不停地在屋子裏踱著步子。關鍵是沒有證據!怎麽能找到證據呢?我始終沒有想到好的法子。忽覺全身寒戰,我想,那磁帶一定有殺人現場的錄音,要不,為什麽李大龍急著偷回去呢?大妮說是從水簾洞撿到的,而李大龍又不惜采取下作的手段弄到,難道裏麵真有凶手的錄音嗎?不會吧,要是那樣,又是誰用心錄製的呢?是荒妹?李大龍殺顧應龍時,荒妹在房間裏放置了錄音機?不會。荒妹錄製這個幹什麽?一定是荒妹用這個辦法來要挾李大龍,讓李大龍交權、交錢。這樣推理,合乎邏輯,但是,要是這樣,那荒妹真夠膽大的。我又想到,現在暴露了,荒妹不是很危險嗎?從昨天情況看,她很平靜,好像是在與李大龍合作。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顧應龍知道有人要殺他,或者為了安全起見,隨時隨身藏著微型錄音機,結果就錄製下來了,但是,也不合乎邏輯呀。要是顧應龍知道是誰殺他,他能不防範嗎?從老顧死的情況看,他很可能是意外。如果不是意外,那就是一次周密的謀殺。這個謀殺周密到老顧一點都沒察覺,因為不管是他的言語,還是麥穎的談話,從來沒有發現蛛絲馬跡,這是怎麽回事呢?

正在思索,王燕來了電話,說,哥,你在屋裏嗎?

我的精神不好,有點遷怒別人,心想,前天,你看到你哥喝醉了,怎麽不扶一把呢?再說了,你看見李大龍掏我口袋,你怎麽不說呢?但是我終究沒說出口,隻是懶懶地說,有事嗎?

你不是要磁帶嗎?王燕還是那麽歡快,她說,找到了。

我一驚,忙問,什麽?磁帶找到了?

嗯。

我一下子像皮球泄了氣一樣,坐在沙發上,“嗯”了一下,一點高興勁兒也沒有。

在我手裏,要不要送去?

在你手裏?我又從沙發上跳起來,問,怎麽在你手裏?

嗯,是呀,王燕說,早上起床,李大龍就打電話,說是你的東西掉了,我問是什麽?他說,是磁帶。我就說,對呀,任庭長昨天還問我呢!李大龍急忙說,打你電話也打不通,隻能要我,問我,是我去拿呢還是他送來。我想,哥,你一定怪我,我就去了,開車剛回來。

我真的沒有一點精神,隻是說,我剛開手機,要不,你送來。

我知道,一定是掉包了,當王燕把磁帶送來的時候,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隨手丟在桌子上。磁帶在桌子上歡快地跳起了天鵝舞,旋轉著,啪啪嗒嗒才算落下來。我又抽出一支煙,點上,拿過磁帶,反複瞅瞅:奇怪,大妮交給我的就是這盤磁帶,沒有換呀,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洗去了,要是不信,裏麵一定是空空如也;要不,就是再錄製一點歌曲,或者錄製一點女人咯咯笑的聲音,來譏笑我,來刺激我,但是,我還是不死心,把錄音機打開,把磁帶放進去,在那聽。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開始發出“哧哧”的聲音,轉了一圈兒,突然出現一位女教師的聲音,Wellcome,followme。我停住抽煙,感到奇怪,心想,這個李大龍,還十分狡猾,你把磁帶換成中學生英語講座,真是良苦用心呀!

正在分析,手機響了,是固定電話,我真不想接,一定是李大龍派人譏笑我,但是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也要麵對,我按了一下接聽鍵。

嗯,怎麽是大妮?我說,大妮,是我。

叔,你是任庭長嗎?大妮問。

是我,我說。

叔,真對不起。前天,我走急了,把磁帶拿錯了。

拿錯了?我趕緊問,心中大喜。

嗯。

磁帶還在你手裏嗎?

還在,大妮說,我本來說到星期天再送給你的,老師對我說,有一個經理找我,我一驚,知道是李大龍,是來要磁帶的,我就想起來了。我緊張得要命,就說,你把磁帶交給了李大龍了?

叔,沒有。

我的心才算放下,長吸了一口氣。

大妮又說,李大龍來了,找到我了。

我緊張地問大妮,他找到你,沒有跟你要磁帶?

大妮說,沒有。

我說,那他去幹什麽?

李大龍問我給你的是什麽磁帶,我說是英語磁帶,我們現在在複習,老師讓我們買複讀機,我沒有錢就沒買。還讓我們買三年級下冊的英語磁帶,我托任叔給我買,就借來同位的磁帶,讓任叔不要買錯了。李大龍問,你同位叫什麽名字?我就說了,他又問了同位,是不是有一盤磁帶借給大妮了,同位說,是呀,咋了?李大龍啥沒說,走了。好險!停了一下,我說,你在哪兒?

大妮說,我在學校電話亭裏。

我說,你扭頭看看,是否有人?

大妮看了之後說,沒有,全是我們同學,他們等著,我就掛了。我不知道你家,磁帶咋送給你呢,叔?

我有點激動,說,大妮,別急,你照常上課,我呢,就去,等你下課了,我就去找你,你把磁帶交給我,嗯?

叔,你把我同學的那盤磁帶也帶來,人家要呢!

好,叔叔到書店,也給你買一套。

叔,不用,我跟他們借著用,別花錢。

大妮,你放心,叔知道。

說過,我出了門,看看周圍,沒有車,也沒有人,就騎上自行車,去到書店。到了書店,看見邱玲玲剛出書店,我相信她也看見了我,但是她卻裝著沒看見,低著頭正在掏一個菱角形紅色的挎包。我一警覺,看看身後,果然有一輛小轎車停在馬路的旁邊,我知道,也許是撞上的,也許是守株待兔,很巧,果然,我這隻兔子來了。

我裝著沒看見,跨進大門,拿出英語磁帶,對服務員說,有這樣的磁帶嗎?

服務員說,有,才進的貨,這東西賣得俏。

有一個小青年,拿過我的磁帶,說,這東西,是高三的,你怎麽不在高中門口買呢?那裏便宜多了。

我說,孩子對我說了,高中門口多是盜版,有些聽著聽著就沒有了,有些是兩頭有,中間沒有。

那小青年狐疑,“哦”了一聲,說,還有這種事情?

我說,我是受人所托,要是買壞了,怎麽對得起人家呢?

那人連連點頭說,那是,那是。說過,走了。

當我再出門時,邱玲玲和那小車也沒有了。

我急忙跑到學校,大妮剛剛上課,我害怕有人搶在我的前頭,還怕被人發現,就坐在高中的花園裏,藏在一棵樹下等,眼睛盯著大門,但是我沒有發現有車進出,也沒有看見認識的人,我的心這才稍安。

拿到磁帶,我對大妮說,第一,絕對不要對別人說我拿到了磁帶,有人問,你還是按你原來那樣說的;第二,最近一段時間少外出,要知道保護自己,安全第一。

回到家裏,為了安全,我又複製了兩份,一份藏在保險櫃裏,一份我用皮紙抱著,把它藏在一個洞裏,這時我才放心。擦擦頭上的汗水,感覺心還是亂跳。我把錄音機打開,査看了一下窗戶和門,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聽。

怎麽不響了呢?真是失望,難道就這點?要是這點,能說明什麽?什麽也說明不了,我也沒有聽到什麽,等於一盤廢帶。我真是失望透頂,隻能在那猜測:也許,被大妮他們洗去了,但是我立即又否定了我自己,不可能,要是那樣,大妮怎麽會交給我呢?正在想著,磁帶又“嗤嗤”地響了。原來是這樣!估計是李大龍又把磁帶倒回了一點兒,然後,摁下了錄音按鍵。一會兒,有人推門,然後,就坐下。

李大龍幹什麽?隻聽有個人說,我喝多了。誰的聲音?我又倒回一段,仔細聽了一下。哦,是王天亮的聲音。王天亮在抽煙,咳嗽了一下,繼續說,大龍,我跟你說的,你考慮咋樣?

李大龍:嗯?

嗯,你今天必須答複,否則……底下沒有聲音。

過了一下,李大龍說,王局長,話,你都說完了,但是你要黑皮到公司來,還擔任副總,我對顧總說了,他堅決不同意。

為什麽?是王天亮在問。

李大龍說,顧總自從與麥穎結婚以後,好像處處聽她的,說實話,對公司經營方向很不滿意,幾次提出要分家,我都沒同意,說實話,他占百分之八十股份,要是分家,那不是攆我們滾蛋嗎?

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對他說,就說我說的,讓他拿出三十個點給黑皮嗎?還是王天亮。

李大龍笑,說,說實話,我說了,還說了利害關係。顧總說,我們辦企業不能聽你的,從現在起,要走正路,不能叫人家抓住鞭梢子,到時候看他能怎麽的?說實話,顧總還說,他已經是縣政協常委了,還怕誰呀?

嗯?然後就是一陣怪笑,難聽。

李大龍說,王局長,說實話,要是能收手我看還是收手好。

李大龍沒有吱聲。

你能收手?王天亮說,我都不能收手,你能收手?

我不怕,李大龍說,說實話,最多我坐幾年牢,也夠不上死罪。

夠不上死罪?王天亮反問,你抓到牢裏,你的兒子我聽說在南陽上師範,是嗎?

顯然,李大龍驚愕。但是,還是沒有說話。

王天亮又說,我哪兒知道,黑皮他們卻知道,他們對我說的,很容易,南陽,他們有十多個哥們兒,幹啥的都有,要是開車把你兒子撞死了,賠幾個錢,也就算送死了,到時候,我還去,去打官司,可惜你在牢裏。

王天亮沒多說話,隻是說,要放過你兒子,那隻有你自己。

李大龍說,你說過多次了,我也跟他說過多次,說實話,我建議你親自與他談一下,你看中嗎?

王天亮說,我能出頭嗎?要是我能出頭,還用你說?再說了,我出頭要是他不同意,到那時,隻能“哢——”是王天亮用手劃弄沙發的聲音。

李大龍說,不會的,不會的。

我不再跟你說了,限你兩天時間,兩天時間不回話,你看著辦吧!

這時,門又開了,是荒妹,在撒嬌,可能是扳著李大龍的肩膀,嗲聲嗲氣:我要你做嗎?你想想,顧跟麥沒有子女,他們不怕,可你呢,就不一樣,嗯?

磁帶在空轉,沒有聲音,也不知道李大龍同意了沒有。我又把磁帶放一遍,仔細聽了一下,分析:王天亮的聲音那是一定了,李大龍和荒妹,更是毋庸置疑。他們在做一樁買賣,安排王天亮的人,再就是讓顧應龍讓出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這裏就有一個問題,是白白讓嗎?不可能。我算了一下,就算顧應龍公司股份額度是四億,百分之三十,那也是一點二億。一點二億是什麽概念?局長有一點二億嗎?要是王天亮有,他一個局長,哪來這麽多錢呢?我大腦裏閃現出受賄、索賄的概念,但是在我們這個小地方,哪有那麽多企業?這種想法幾乎是不可能,那就是另一種可能,強製要顧應龍讓出百分之三十。這說明顧應龍一定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中,但是,這個把柄又不硬邦。

我又進一步設想,要是那樣,顧應龍肯定不願意,自己打下的江山,讓別人去享受,那是絕對不行的。所以,顧應龍一定不同意。也許王天亮去了,也談了,沒有談攏,就起了殺心。我這麽一想,不對呀,難道顧應龍是王天亮殺掉的?我打了一個冷戰。

是王天亮殺的?他為什麽要顧應龍的企業?難道應龍集團公司真有那麽好的效益嗎?當然,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利用山水資源,辦了一個一本萬利的旅遊度假村,而且還是一流的服務,就這種理念,堪稱一絕。我知道,為了這個企業,市、縣、鎮傾注了許多心血。市裏把顧應龍作為企業的先進典型來塑造,市委領導親自批示,給予最優惠政策,還責令縣裏解決矛盾甚至資金問題。資金,顧應龍不缺。最主要的是通過這個企業,宣傳政府。縣、鎮的名字,不說世界,就是全國,都知道了,有很多遊客慕名而來,絡繹不絕。鎮裏,更是大力支持。雖說在征地的時候發生過不愉快,但是最後還是解決了。就是那塊地皮,一下子翻了十倍還多。征地後,誰也不知道暗地裏就增值了,到修鐵路,顧應龍已經按照房地產開發的模式建起了四個小區:一是工業園區,吸引外來企業在此投資。不是提倡沿海向內地轉移嗎?那時還沒有,到提倡時,顧應龍把鳥巢都壘好了,隻要你選中這裏,隻要你看中火車便利的交通條件,你一定會購買顧應龍為你搭建的廠房和辦公用房。辦公用房也很特別,全部都在一座大樓上,三十六層,還把鎮政府辦公樓也遷移去了。不過,是有償的。鎮裏哪來的錢?用原來的辦公樓抵押唄。這樣一來,鎮裏劃算,顧應龍更劃算。鎮裏的地皮,顧應龍又進行了開發,反複利用,資產迅速膨脹,準備籌劃上市。

三是科研園區,簡稱中小學實驗園區。顧應龍跟教育局簽訂合同,讓全縣學生在這個園區做實驗。這個園區,分為初中、高中兩個園區,按照課程設立—些項目。在全縣反響很好。你都沒有想到這個園區起到的巨大作用。一年的實驗經費將近二百萬,還有吃住等,一年下來,純利益將近一千萬元。最為主要的是隱形效益。

四是度假村,主要是旅遊業,也就是其他園區作支撐,度假村才紅紅火火,日進千金。

就算是企業利潤多,王天亮眼紅,想分一杯羹,這也算正常,但是,為啥要打掉顧應龍呢?要是顧應龍掌舵,公司獲利,王天亮不也沾光嗎?站在王天亮一邊,我明白了,他還是怕。怕誰?怕紀委,怕檢察院。王天亮也算是正科級幹部,管刑偵多年,他能不知道紀委?要是紀委査出來王在應龍集團公司投資這麽多股份,一定要審査資金來源。到時,他能說得清楚嗎?更有甚者,要是檢察院知道了,那就是大問題了。我想起來了,王天亮在我縣紅得發紫,但是,就是不提拔,人們也有議論,很多人替他抱不平,說他是老水牛,其實,他不是沒機遇,而是不敢走,所以每次提拔,他總是說,自己沒成績,還是讓其他同誌。顧應龍死了,他沒有後顧之憂了,就一下子凸現出來,要提拔到市局,真陰險,心機老到,這點不得不令人佩服。但是,提拔誰個不想?顧應龍不除,他就不可能走,也許就是因為要拔除這個釘子,才痛下狠心,要親自殺了顧應龍。

怎麽辦?我知道,不管怎麽辦,我手握的就是證據,就是一些人命運的證據。這些人的命運,一是交到公安局一把手,二是到檢察院控訴。相比較還是到檢察院安全。我拿著磁帶,去騎自行車,我立即又放棄了。我看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小車嘀嘀亂響,我想起在水庫大壩下麵的那輛黑車,萬一他撞上了我,怎麽說?我還是地走比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