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憂慮

“記得。可那和婉兒要退婚有什麽關係?”沈旬不解的看著他家夫人,他怎麽會不記得,就因為那個先生的一番話,還有那塊玉牌,他家夫人白白送了人家一百兩銀子。

他一直以來都不相信那些卜卦之說,不過都是一些用來招搖撞騙的手段。可他不信,他家夫人卻是信的很,隨手救的一個先生的話都信了,這一信還是十幾年,還把前些日子婉兒醒過來的功勞都歸到那個先生送的玉牌上。

說起來那塊玉牌,既不是法華寺高僧開過光的,又不是什麽貴重玉石製的,普通的在大街上隨手就能買一大把,可他家夫人還當寶貝似的放著。

“婉兒說她生病那幾日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到她嫁入宋家沒幾年,宋宣便娶了妾室。”

方氏想著那日那位先生離開時說的話,他說小姐是有緣之人,玉牌能保平安,把玉牌戴在身上,危難時,或許有一線生機。又說小姐命格有些特殊,嫁娶時,恐會有些波折,嫁對了人,這一世當富貴無憂,若嫁錯了,怕是會悲痛而終。切記,切莫把終身托付錯了人。

“那幾日我剛把玉牌尋出來,婉兒怕是因了這玉牌才做這夢的。老爺,我想著那些話,婉兒是不是不應該嫁進宋家,萬一……萬一托付錯了人怎麽辦?”方氏轉身,憂思重重道。

“夫人,不過是一些夢罷了,和那玉牌有什麽相幹?又何必這樣當真。宋宣的人品我信得過,他絕不會辜負婉兒。”沈旬哭笑不得正要反駁,突然想起自家女兒,略遲疑道:“……婉兒要退婚,不會就是因為這荒唐的夢?”

方氏點了點頭,沈旬覺得自己的額角隱隱作痛起來。

“夫人呐,這從古至今,哪裏有把夢當真的。那一塊小小的玉牌再靈驗,不過保保平安罷了,還能讓人預見以後發生的事情?若真有這種寶貝,為何我們,就連當今皇上,都從未聽說?還有那先生,當真卜卦這般厲害,還會被人打傷,需要夫人你救?不過是故弄玄虛,騙銀子罷了。”

沈旬歎了口氣,忽的擰起眉頭,“婉兒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說,現在怎會突然相信這種荒唐的事情?”

“為何?還不是因為你那未來女婿的好母親。”方氏麵色忽的轉冷,隱著怒意道。

沈旬疑惑,“夫人何出此言?”

方氏冷著臉把婉兒告訴她的話,說了一遍。

“什麽?”沈旬聽完,麵色鐵青,“宋夫人竟背著我們做出這等事?!”

方氏點頭,眼中酸澀,掏出帕子垂淚,“婉兒這傻丫頭,為了宋宣竟然瞞著我們,要不是做了這夢,怕是到了成親也不會告訴我們……”

“宋家……宋家簡直是欺人太甚!”沈旬氣的手抖,平日裏溫和端正的麵龐布滿怒容。

婉兒和宋宣那小子自小相識,若要論起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個孩子感情好,兩家也般配,婉兒十歲那年,宋尚書便說著想兩家結親,他看著兩個孩子還小,便和宋尚書商量等兩人再大一些。當時宋夫人也在旁邊,她也是答應的。兩家人商量好等婉兒到了十三歲就訂親,滿了十六便出嫁,誰料到離成親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宋夫人竟然背地裏想著和他們家解除婚約!

“宋夫人這是嫌我們沈家配不上他們宋家?若不想遵守約定,大可以正大光明地提出來,我們沈家也不會糾纏,何苦背地裏做這種事,當我們沈家是什麽?當我們家婉兒是什麽?”

沈旬怒極,他好歹也是內閣大學士,在皇上麵前也能說上話,怎能容人這麽欺負他們家?!

“德全,你讓人去庫房問問宋家送過來的禮單都清點完了沒有,清點完了立刻派人送回宋家!再告訴宋家的人,我們家婉兒比不了左相府的四小姐,沒有一個在慶王府做王妃的姑姑,高攀不上他們家公子!”沈旬朝門外怒氣衝衝地吩咐。

“是,老爺。”全叔一直候在書房門口,聽到了老爺和夫人的談話,當下不再遲疑,領了命匆匆去了。

“夫人先回房,婉兒這事,我會處理好的。夫人的身子還未大好,切莫太過擔憂了。”沈旬怒氣未消,見方氏垂淚,急忙斂了怒容,柔聲安撫夫人道。

“依老爺的。隻是婉兒對宋宣一往情深。雖然她現在要退婚,但若宋宣對她甜言幾句,我怕婉兒軟了心又會反悔。”方氏收起帕子,擔憂道。

“夫人放心,我會告誡婉兒。”沈旬送方氏到書房門口,吩咐候在門外的海棠和秋荷,“送夫人回房。”

站在門口見方氏走遠了,沈旬沉下麵色,吩咐小廝,“萬福,去把大小姐叫過來!”

沈靖婉到書房的時候,沈旬沉著臉正在書案上練字。

“爹。”沈靖婉行禮,輕輕叫了一聲。

看見女兒,沈旬把毛筆一扔,繃著臉開口,“知道為什麽叫你過來?”

沈靖婉微微低下頭,“為了和宋家的親事。”

她知道她娘定會把事情告訴她爹,在來書房的路上也已經聽說了她爹讓人去宋家退親的消息。

“一個多月前你就知道了宋夫人想給宋宣另外結親的事情,當時回來不告訴我們,竟然瞞到了現在!”沈旬怒氣衝衝,瞪著女兒斥責道。

“爹……女兒是因為對宋宣愛慕的很,怕跟你們說了,你們不讓女兒嫁給他……”沈靖婉眨眨眼睛,眼中很快泛起淚光,囁囁道,“生病那幾日做的夢,讓女兒想起了這件事,心中實在不安,才告訴了娘……”

“那現在,你是真心想和宋宣退婚?不會宋宣到你麵前說幾句軟話,你便又會反悔?”沈旬聲音軟了下來,他疼愛這個女兒,從小便不舍得女兒傷心難過,現下見了女兒的眼淚,再大的怒火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真心的。”沈靖婉點頭,眼中淚水盈眶,目光卻越發的堅定,“女兒絕不會後悔。”

“爹不是怪你,爹隻是厭惡宋家,竟然背著我們家做出這種事。”沈旬緩了麵色,上前輕輕拍拍女兒的肩背,柔聲道。

“爹……”沈靖婉撲進沈旬懷裏,眼淚一下決堤,模糊了視線。

從小她的爹愛她寵她,做錯了事也舍不得罵她,把力所能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她。即使在流放去嶺南時,最為擔心的也仍是她孤身一人在平京城會受欺負。

想起她爹會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她不僅一點辦法都沒有,反而被宋宣隱瞞著直到最後才知曉,她的眼淚就止也止不住。

“婉兒快別哭了,你一哭爹的心都疼了。”見女兒越哭越厲害,沈旬慌了神,急忙哄道:“那宋宣有什麽好的,他哪裏配得上我家婉兒。平京城比他出類拔萃的世家公子不計其數,爹明日就給你找個更好的。”

“爹,女兒不想嫁人,想一直陪在你們身邊。”沈靖婉淚眼朦朧,哽咽說道。

“說什麽傻話,哪有女兒家不嫁人的。”沈旬好笑的看著女兒,心軟的不行,“我家婉兒年紀還小,長得又好看,不愁嫁不出去。爹慢慢給你挑,一定能挑到一個滿意的。”

“嗯。”沈靖婉擦幹眼淚,她還有要緊事說,“爹,女兒忘了告訴娘,女兒在夢中還夢到咱們家衰落了……”

她爹太剛直不阿,對看不慣的經常在朝堂上怒聲直斥,這是她家衰落的禍根,她須得提醒她爹謹言慎行,不能讓人尋到錯處。

“噩夢罷了,別害怕,等會兒爹就讓人遞牌子去宮裏請太醫,讓太醫再來給你瞧瞧。”沈旬不以為意,牽著女兒在書案旁的圈椅上坐下,看著女兒病了這些時日清瘦了許多的小臉,想到是宋宣害的他女兒大病的這一場,對宋家更是惱怒,以往對宋宣的好印象也全部消失殆盡。

沈靖婉蹙眉,她爹現在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皇上看重他,太子敬重他,說他們學士府會衰落,莫說她爹,就是前世的她,怕是也不會相信,她隻能旁敲側擊。

“雖是噩夢,但是爹,您生性耿直,在朝堂上一向直言不諱,敢進諫言,因著皇上的看重,咱們家才有如今的尊貴榮寵。”

“可古往今來,皇上的心思最為難測,咱們家的榮寵,又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紅。萬一有那心懷叵測之人,尋了爹您的錯處,大做文章,咱們家還能如今日這般嗎?”

沈旬驚異的看著女兒,以往女兒從不會關心他這些朝堂上的事,這病了一場,怎突然關心起這些來?

沈旬含笑正要打趣,看見女兒的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一怔,想了想,也認真道:“婉兒莫擔憂,爹自認頂天立地,坦坦****,一言一行,皆為社稷。莫說無錯,就算有錯,皇上和太子也會明察秋毫,不致被人蒙蔽了去。”

沈靖婉憂慮地看著她爹,當今皇上聖明,太子仁厚,若這兩人在位,他們家必不會遭人誣陷以至衰落。

可惜,就在明年的端午宮宴上,一向身體康健的皇上多飲了兩杯又受了風寒,竟一病不起,沒多久便駕崩了,太子得了帝位不過半年,卻在一次外出騎獵時意外摔下馬傷到了頭,傷重醫治無果,幾日內也薨了。

一時帝位空懸,母家勢力極大的二皇子三皇子成了炙手可熱的皇位人選,鬥得天翻地覆,誰也沒想到最後登上帝王之位的人,卻是那位遠在漠北,寂寂無聞的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