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退婚

那人見了方氏也頗為意外,上前拜見後說自己一直雲遊四海,以算卦為生,見方氏懷裏的小靖婉爛漫可愛,為了感謝方氏當年救命之恩,要給小靖婉算上一卦。

沈旬不信這些,方氏卻想起那人說過的話,抱著小靖婉到了那人麵前。

哪知見了那人,小靖婉卻突然伸出小手直直伸向他的脖子,攥住他脖子上的玉牌便不鬆手,方氏和沈旬吃了一驚,那人驚訝過後卻是笑了笑,取下玉牌便送給了小靖婉。

方氏見推辭不過,隻好讓丫鬟取了些銀子謝他,那人留下了一番話,然後便離開了。

“你可不要小看這塊玉牌。前幾日你病了,要不是這塊玉牌,你怕是沒那麽快就好轉。”方氏伸手撫了撫玉牌,麵上神色有些凝重。

那日女兒高燒不退,請了好幾個大夫,就是太醫來了,一開始也束手無策。她著急焦心時,突然想起女兒兩歲時那位先生送的玉牌。

因了那位先生離開時的那番話,這玉牌一直被她妥善保管,於是急忙讓丫鬟去屋裏尋了玉牌出來,戴到女兒脖子上。過了兩日,女兒果然漸漸好轉了。

“那位先生很有幾分神通,這玉牌想來也不是尋常物件,隻是這玉牌看著著實有些普通,你必是不愛戴,怕你隨手丟了,見你醒了,娘便取了回來。”方氏把那日的情形說了一遍,又認真叮囑道,“你最近總做噩夢,這玉牌戴在身上或許有用。可不許亂丟,聽見沒?”

方氏愛憐地撫撫女兒臉頰,這是她和沈旬成親後的第一個孩子,沈旬疼女兒,給她從小用的穿的俱是最好的,這個女兒被他們養的嬌貴的很,不起眼的物件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五歲那年曾把玉牌給她戴在身上,結果在院子裏玩了會兒就被她給丟了,全府上下找了好久才在花樹叢裏找到,從此再不敢把玉牌給她。

“翠容,青竹,你們看好大小姐。”方氏不放心,又叮囑了一遍跟在沈靖婉身邊的丫鬟。

“是,夫人。”兩個丫鬟道。

“娘,姐姐。”門口簾子掀開,沈靖庭帶著幾個小廝從門外跑了進來。

“怎麽才來,你姐姐都來好一會兒了。”方氏摸摸兒子的頭,笑著問道,“靖柔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娘。”方氏話音剛落,沈靖柔氣呼呼地進來了。

“怎麽了這是?”方氏親昵地刮刮小女兒鼻尖,“嘴巴撅的都能掛油瓶了。”

“你問他。”沈靖柔生氣指著沈靖庭,“他的旺財把我的小花給咬傷了。”

沈靖庭撇撇嘴,“要不是你的那隻蠢鸚鵡罵我的旺財,旺財才不會咬它。蠢鸚鵡叫什麽小花,名字真難聽。”

“哼,你的蠢狗還叫旺財,名字更難聽。”沈靖柔一雙大眼睛氣鼓鼓瞪著沈靖庭。

十歲的小姑娘小少年伶伶俐俐站在麵前,相似的麵容表情靈動,沈靖婉攥緊頸中的玉牌,想起夢中的一切,鼻子猛地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真是兩個小祖宗,一大早就拌嘴。”方氏頭疼地按按眉角,這兩個孩子當年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就沒有消停過,折騰的她沒少吃苦頭,等到生下來了更是沒一日安寧,從會說話了到現在,隻要兩人湊在一起就吵嘴。

“快管管你弟弟妹妹。”方氏無奈的看向大女兒,說道。

沈靖婉低著頭強忍住眼中的淚,伸手把兩個人攬進懷裏,揚起嘴角,眉眼彎彎,“我就喜歡看他們吵嘴。”

沈靖庭和沈靖柔莫名對視一眼,沈靖柔伸手摸摸沈靖婉的額頭,“姐姐,你不會是又生病了吧?”

她以前和沈靖庭拌嘴,姐姐都是頭疼的讓丫鬟下人分開他們,何曾這樣對他們笑眯眯的。

“沒有,姐姐早就好了。”沈靖婉笑盈盈摟著兩個孩子,低頭在他們額頭上用力親了兩口。

“呀,姐姐我都多大了!”沈靖庭猛地從沈靖婉懷裏跳出來,臉漲的通紅。

“害什麽羞,你再大也是我弟弟。”沈靖婉眨眨眼,摟著沈靖柔笑倒在方氏身上。

“行了行了,別鬧了,都餓不餓,還吃不吃飯了?”方氏笑地看著幾個孩子胡鬧,轉頭吩咐身邊的大丫鬟海棠,“讓廚房傳飯。”

方氏和沈旬成親二十餘年,夫妻一直恩愛有加,沈旬沒有納別的姬妾。平日若是沒有什麽別的事,一家人都是在方氏的院子裏一起吃飯。

沈靖庭和沈靖柔雖然愛拌嘴,但都是學士府的少爺小姐,吃飯的規矩也是有的,安安靜靜吃完飯,兩人的伴讀小廝和丫鬟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莊朝自建立以來,國力日漸昌盛,民風也越來越開化,男子女子皆可入學讀書,各縣府都設有男子學堂和女子學堂。女子雖不像男子可以參加科舉入朝為官,但許多家裏有餘錢的,也會讓自己的女兒去學堂上兩年學,不求才名,隻求能識字罷了。

方氏理了理兒子衣衫,“去吧,好好跟先生學,別你爹晚上考你的時候回答不出,他又要罰你了。”又摸摸小女兒頭發,“下了學早些回來,娘讓廚房做幾個你愛吃的菜。”然後又囑咐一遍小廝丫鬟,看著他們出了門。

“昨天下麵的鋪子送過來幾匹新布料,你看看喜不喜歡,要入冬了,娘讓人給你做幾身新衣裳。”送兩個孩子走了,方氏拉著沈靖婉的手,說道。

“娘挑就好。”沈靖婉心不在焉,勉力笑了笑,“娘,我昨晚沒睡好,想回去歇息了。”

“那就回吧,你身體剛好,是需要好好休息休息。”方氏憂心摸摸女兒臉頰,“娘讓廚房準備安神湯,晚上送過去你喝。”

“嗯。”沈靖婉點點頭,領著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回到院子,一回屋,沈靖婉就揮退了身邊的丫鬟,急忙坐到梳妝鏡前,摘下了頸上的玉牌。

這塊玉牌,她實在太熟悉了,是她上一世成親那日,她娘送給她的。

她記得成親那日,她娘來她的閨房親手把玉牌係到她脖子上,跟她說了許多囑咐的話。說了玉牌保平安,似乎還說了這玉牌的來曆,隻是她沒有聽,當時的她滿心滿意都是即將要嫁給宋宣的嬌羞和歡喜。

她的爹是內閣大學士,文采卓絕,一身傲骨,昔年更是有天下第一才子的美譽,皇上愛才,對她爹更是賞識和器重,彼時學士府聖寵正盛。

她的夫君是尚書府公子,自小聰明伶俐,文采出眾,十歲才名便聞名整個平京城,樣貌更是芝蘭玉樹,俊逸非凡。

她爹寵她,她夫君愛她,她是天之驕女,是平京城中所有王孫世家小姐們的羨慕對象,她何須玉牌來保平安?

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塊四四方方,雕工和用料都極其普通的白玉牌。

嫁進尚書府後,這塊玉牌就被她鎖進了櫃子裏。

直到學士府衰落,她娘因病過世,她爹和弟弟妹妹流放嶺南,她在尚書府的處境一日比一日艱辛,她從家裏帶去的陪嫁物品全部被人搜刮了去,隻剩這一塊式樣普通,無人在意的白玉牌。

她開始想起成親那日她娘說的話,把玉牌時刻戴在身上,她央著她的夫君給她在尚書府那個偏僻的小院中建了一個佛堂,每日從早到晚的祈福祈求平安,不為她自己,隻為了她流放在外的爹和她那年紀尚幼的弟弟妹妹。

可是還是太晚了,她的好夫君欺騙了她,她的爹和弟弟妹妹都過世了,她在尚書府殘喘度日也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她吐出了鮮血,滴落在玉牌上。恍惚間,玉牌泛起了微光,又很快消失。

然後,她就回到了現在,回到了這花兒般的十五歲。

是這塊玉牌帶她回來的。沈靖婉咬唇,攥緊手裏的玉牌。

“小姐。”屋外幾個丫鬟互相推搡,碧巧猶猶豫豫進來,“宋公子又來了,正在前院。”

前幾日宋公子惹她們家小姐生氣了,這幾日每日都來府裏道歉,她們家小姐不僅不見,還不許她們這些丫鬟替宋公子傳話。雖然是宋公子做錯了事,可明年開了春宋公子就要和小姐成親了,就要成她們家的姑爺,兩個人一直生氣不見麵,總不太好。

“不見。”沈靖婉小心翼翼把玉牌掛回頸上,既然讓她重來一次,那有些錯誤便不會再犯。

第一個錯誤便是這尚書府公子宋宣,她未來的夫君。

“我要和他退婚。”她看著梳妝鏡中的自己,眼神堅定,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