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想讓你跟我一樣痛苦

盡管隻是短促輕微的響動,許苑堇還是被驚醒了。看清是付笙,才放鬆下來,拽著被子往上提了提,睡意朦朧地打了聲招呼:“你來了啊。”

見許苑堇還醒著,付笙索性也就不收斂聲音了,邊脫去外衣,邊回應許苑堇:“怎麽還沒睡?”

“睡不著。”

“有心事?”

燈光暖昧朦朧,柔化了黑暗中所有一切的棱角和鋒芒。不知道付笙有沒有察覺到過,最近的每個夜晚,他都溫柔得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

可許苑堇漸漸接受熟悉了這種反差,倒沒表現出什麽異樣,一如往常般平淡地道:“嗯,有點兒煩。”

付笙穿著輕薄的裏衣,站在鏡子前解頭上發飾的時候,因為動作幅度有些大,領口鬆散開來,露出一片溫潤如玉的瓷白膚色。

許苑堇的眼睛早就適應了這種微弱的昏暗,付笙一轉過身來,她的視線就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片白潤有力又半遮半掩的胸膛。

“別煩了,早點兒睡。”

麵無表情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許苑堇不留情地吐槽他:“你這安慰人的技術真差勁兒。”

付笙也不給麵子,如實道:“對於不重要的人,本王一向如此。”

果然,付笙所謂的溫柔貼心,對於一身反骨的許苑堇,也就隻能到這兒了。

“你知道許安瑗——”許苑堇話說出口,覺得不太對,又改了稱呼,重新道:“你知道我——”

付笙掀開被子躺下,習慣成自然地恪守著與許苑堇之間的那道距離。

“嘖。”許苑堇覺得換了種說法也還是很奇怪。

付笙吹滅了床頭的燭火,“本王要睡了,你別出聲吵。”

“你知道這具身體不能生育嗎?”許苑堇終於想到了合適的說法。

付笙本就要合住的眼眸在許苑堇這句話之後還是平靜地遮蓋住了,隻從喉頭慵懶推出聲“嗯”。

許苑堇反倒被付笙震驚住了,立馬鯉魚打挺坐起身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付笙,“你居然知道!”

“不過你說錯了,不是不能生,隻是受孕困難而已。”付笙語氣態度極為鄭重,“兩者有根本區別。”

許苑堇對這樣的付笙徹底無奈了,不知道自己出於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喟歎了一句:“你到底是有多愛她啊?”

不說在這種年代裏,普通男子尚且不一定能做到的事,付笙這個天潢貴胄的一朝王爺卻給了許安瑗這樣美好而珍貴的愛。

“很愛很愛,愛到不惜代價。”付笙說著話的時候平淡如水,卻要比那種像是立誓般的語調更顯堅定和可信。

許苑堇撇了撇嘴,忽略心裏那份羨慕和嫉妒,拽著被子重新躺下,還是沒忍住小聲刺激了付笙:“那你還逼著讓我當她的替身,看來也不全是真的愛她嘛。”

付笙這一次睜開了眼,側頭看向許苑堇,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你是本王用來換回她的工具,沒了你無所謂,但沒了安瑗本王活不下去。”

“她是本王的生命。”

上午最痛苦時許苑堇沒有哭,因為想哭但哭不出來;這一刻,被付笙用視線鎖定甚至淩遲的這一刻,許苑堇不想哭出來向他示弱,可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潰堤而出。

她以為付笙漸漸溫和下來的態度,是把自己當做朋友了,可原來,付笙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對自己的態度,是她自以為是。

“你知道這具身體是因為什麽得了這病的嗎?”淚水滑過眼角流入鬢邊的軌跡短暫無比,可許苑堇感覺到心上被自己的淚劃出了一個極大的口子,痛苦和惡意從其中傾瀉出來。

付笙沒有回答,許苑堇也不在意他的反應,她隻是想讓付笙這一刻能像她一樣痛苦就好了。

“因為我,因為我在十五歲生辰的那天,去幫周姨娘試藥。那藥是讓女子絕育的,酬勞是五兩銀子。”說這話時,許苑堇嘴角還帶著抹諷刺的笑。

“你胡說!”她的靈魂在深處呐喊,“這樣對你不公平!你也是被周姨娘騙了的!你甚至還為此而喪了命!”

許苑堇的最後一絲理智想要從滔天惡意中救她回來,可許苑堇對心底的呐喊充耳不聞,因為她從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付笙眼底浮現出來的憎惡。

“別討厭我付辭修。”許苑堇輕聲呢喃,“如果我沒有吃下那顆藥,就不會死了,許安瑗也就沒有辦法出現了。”

“你不能討厭我,你應感謝我才對。”

心底的聲音還在繼續:“阿堇,求求你,求求你別這樣傷害自己……”

許苑堇聽到了來自於自己的苦苦哀求,可已經來不及了。

付笙目光冰冷,出口的聲音卻溫和有禮,“確實,本王確實該謝謝你,謝謝你為安瑗留出了位置。”

許苑堇緊緊咬住下唇,鼻頭酸澀,眼眶猩紅,可還是逼著自己強撐出一抹笑,不想被付笙看輕,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後悔。

付笙重新扭過頭平躺著枕在枕頭上,對許苑堇說了今晚的最後一句話,“希望到安瑗可以回來的時候,你也能這麽想。”

笑容僵在了臉上,淚水連綴不停地滴落而下。開弓沒有回頭箭,許苑堇不知道付笙有沒有過一瞬的痛苦,痛苦於自己摯愛之人的靈魂曾經裝在這樣卑怯醜陋的身體裏。

但是她現在好痛苦啊……倒在五年前那漫天大雪的木門前時的劇烈疼痛,又好似卷土重來一般將她死死纏住。

許苑堇用牙齒死咬住唇瓣,拚命把所有嗚咽聲咽回肚子裏,如付笙所願般的,不發出一絲聲響,隻是安靜地、痛苦地、委屈地將身體緊緊蜷縮成一團,直到鮮血從被咬破的唇上緩緩流下也沒有察覺。

陽光透過紙窗照進屋內,付笙隔著薄紗床簾感受到了這些許柔和的光線,隨即便睜開了眼睛。幾乎是下意識地朝裏麵那人看去,她還是一如既往地背對著自己,可杏色枕頭上那滴滴已經幹涸的血跡,卻顯得觸目驚心。

付笙在坐起來想要探身去看許苑堇的一刻回神,眼睛裏同陽光一樣柔和的神色驟然散去,又重新回歸了冰冷和漠然。

心底裏提醒自己:許苑堇不值得他關心和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