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她無人可以依靠

所以他宣稱王妃是撞了頭才失憶,一直都是假的。

不過——

付笙抬手撫上被雨水淋濕的欄杆,涼意從掌心裏蔓延,一點一點往心裏鑽。

這個謊言說與不說其實根本毫無意義,因為從讓許苑堇隱瞞自己魂歸時起,就注定了他們兩個會因為這件事撒更多的謊。

朦朧雨幕當中,付笙好像看到了剛剛許苑堇拚死掙紮的模樣,看到了她的眼淚、她的痛苦、她的委屈。

似乎從一開始,許苑堇就總會露出這種模樣,可是都被他選擇性地忽視,他隻記得她那些或明媚或狡黠的笑。他總覺得,許苑堇無堅不摧。

她就像田裏惹人厭煩的雜草,擠占掉禾苗生長的空間,不需要怎麽用心嗬護就會放肆地長成一片。然後被除掉,然後再長出來,如此循環往複。除非連根拔起,才能徹底將其消滅。

那就這樣吧。

付笙搭在欄杆上的手漸漸收緊,甚至隱隱浮現青筋。

殺了許苑堇,給許安瑗生長的空間。許安瑗是需要他嗬護的禾苗,而許苑堇,從此刻於他而言,隻是無足輕重的雜草。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許苑堇停了聲。

月兒看著桌上那些質地細膩溫潤的白玉珠,焦急不已:“怎麽辦?短了一顆。”

“沒事,反正肯定是在這個屋子裏,慢慢找吧,總有一天能找到的。”許苑堇小心地把玉珠收攏在一塊兒,這話看似是安慰月兒,實際上是在安慰她自己。

手鏈被付笙扯斷,到明年六月的時候,許安瑗再來殺她,她就真的必死無疑了。

許苑堇不知道短一顆珠子會不會影響到手鏈的法力,最保險的做法是重新去般若寺找主持求一串新的,可付笙絕對不會帶她去的。

所以她現在隻能盡量複原,乞求被修複好的手鏈依然能起到幫她抵禦許安瑗的作用。

“奴婢去找根繩子給您先把這些珠子串起來。”月兒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跑開了。

許苑堇想攔來著,可最後還是放下了手。她在想這些珠子不能再串成手鏈帶在手腕上了,可如果不帶在手腕上,她又能放在哪裏呢?

這串珠子保了她一命,許苑堇現在是萬萬不想讓它離開自己哪怕一刻的。許安瑗殺不了她還有付笙會幫她,可她除了自己,再無可依靠。

雨在天黑後完全停住了,雲層散開,天幕中閃爍著的星辰也似乎比往常亮了許多,像被洗過一樣。

付笙又回到了這裏。既然已經對許苑堇再沒有了情麵和惻隱之心,那他就沒有繼續體貼她和回避她的必要。

“奴婢參見王爺。”月兒看到付笙又來了,趕緊小心地請安。

付笙停下步看了眼還亮著光的屋子,淡漠問道:“王妃還沒睡?”

“睡了,燈是王妃給您留的。”月兒照實回答。

“嗯。”

付笙走到門口,於一抬手打算幫他把門推開。可付笙攔住了他,而是側頭看向月兒,眼神薄涼。

月兒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衣角,最後還是敗下陣來,過去幫付笙把門推開。

付笙收回視線,麵無表情地跨進屋裏。

這丫鬟真不愧是許苑堇一手提上來的奴才,對她可真夠忠心的,當真以為他沒看出她臉上的不情願和埋怨不成。

拂開簾子走進內室裏,付笙卻在視線落到**時愣了一瞬,但他掩飾得很好,沒有讓許苑堇看出來一點。

“怎麽還沒睡?”

付笙跟她說話的聲音跟以前沒有任何變化,平淡又漠然。可許苑堇能感覺到裏麵少了東西,少了那份會對她容忍的、本就微不可覺的溫和。

直到付笙走到床邊,許苑堇都保持著縮在床角抱膝坐著的姿勢,不吭一聲。

“在跟本王耍脾氣?”付笙問這話時,周身的溫度又冷了一些。

許苑堇把自己蜷縮得更小了,她想繼續往床角縮,可已經退無可退。

付笙冷眼看著她。

在他再一次朝她發怒前,許苑堇緩慢又艱難地把頭稍稍仰起一點,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床邊昏暗的燭光也模糊不了那道紅腫的痕跡。

付笙那如墨般漆黑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他傷害許苑堇的那一刻知道自己下了狠手,可是卻不知道他原來狠到了這種地步。

暴露在他眼下的那道痕跡,豔紅如血又腫脹無比。他忽然意識到,就算他那會兒確實沒有對許苑堇起殺心,可她也確實離死亡就差一步了。

許苑堇不知道付笙站在那裏一直不出聲是在想什麽,但也還是沒把頭低下來,隻是很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行了,把頭放下來吧。”付笙看到了她臉上極力掩飾的痛苦神色,說了一句。

許苑堇聽話地將頭低下,垂眸看著床鋪。

她其實是能說話的,就是聲音很沙啞,說話的時候喉嚨那一塊兒會很疼。但她還是可以說話的,隻是,不想跟付笙說而已。

雖然對於付笙所施加給自己的痛苦許苑堇毫無還手之力,可她還是沒有放棄反抗他的念頭,哪怕這點反抗看起來微不足道,哪怕這點反抗甚至愚蠢可笑,她還是要反抗付笙。

她不要向付笙妥協。

付笙收斂起所有情緒,坐到床邊。

許苑堇幾乎是出於躲避危險的本能般,又努力地往角落裏縮了縮。

付笙看見了,但他依然冷漠。他問許苑堇:“你沒叫人給你上藥嗎?”

話問出口,付笙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要是被下人們知道了這件事,他和許苑堇所謂恩愛的假象會直接暴露於世人眼前。

於是他換了個問法,“你那個近身丫鬟,叫‘月兒’的那個,沒給你抹藥嗎?”

許苑堇看著付笙,先是點點頭,後又搖搖頭。

付笙看不懂她的意思,起身想給她拿紙和筆過來。可剛站起來,又重新坐下。

他忘了,許苑堇不會寫字。

一股煩躁湧上心頭,付笙眉頭皺起。

許苑堇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她把自己緊貼在床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付笙,就像是防備著一頭凶猛的野獸。

突然,付笙又一次站了起來,他垂眸盯著許苑堇。

許苑堇心髒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想躲,可再無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