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分不清

回府的一段路不長不短,正好夠許苑堇消解掉心裏那些複雜的情緒,再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恢複如常。

一進屋,許苑堇就背著付笙不知道在角落裏翻找著什麽。

付笙沒有在意,坐下後讓月兒把東西放桌上,先出去準備點兒吃食熱水之類。

“喏。”許苑堇把找出來的銀子放到付笙手邊,自然而然地走到他對麵坐下,邊說:“還你的錢。”

付笙垂眸看著那兩錠銀子,在燭火光照下泛著冷冽的光。剛剛還在因為錢的事去氣趙孟暄,結果現在就輪到了他自己。

“玩這種還錢遊戲很有意思嗎?還來還去不都是王府的錢?”付笙目光緊盯著許苑堇,開口字字珠璣。

許苑堇沒有被刺激到,反而因為這錢是自己賺的而生出了底氣,“這是那會兒你說我跟著張嬤嬤學東西學得不錯,當做獎賞給我的銀子,所以這錢是我自己賺的,不是你王府的錢。”

“一定要分得這麽清嗎?”趙孟暄不用動手,就讓付笙體會到了他剛剛那種無力又氣憤的心情。

許苑堇理所當然地道:“我不喜歡欠別人。”

付笙按捺著火氣,把那兩錠銀子推到一邊,出口的語氣因為摻雜著太多情緒最後隻顯出平淡的樣子,“可是你就一定都能分得清嗎?”

肯定不能。

但許苑堇說:“我盡量分。”

這件事再說下去免不了又是一次爭吵,付笙最後忍住了。他徹底無視掉那兩錠銀子,拽過月兒放下的那一堆七零八碎的東西,隨手拿出件油紙包裹的磚塊兒一樣的東西,問許苑堇:“這是什麽?”

“梨花糖。”既然付笙都翻過這一頁了,許苑堇也樂得配合,答道。

許苑堇買的東西如果要去歸納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有趣,除了新奇之外,付笙找不出一點兒其餘的亮點,全都那麽樸素甚至透露著一種廉價。

“這個又是什麽?”付笙提溜起一本像書一樣的冊子,但裏麵隻字未著,他不知道許苑堇買這麽一本空冊子有什麽用處。

“這個可神奇了。”許苑堇買完關子,就起身去了書桌跟前,拿了根幹淨毛筆走到付笙身邊,又提著茶壺倒了杯水。

付笙也不催她,靜靜看著,突然真的開始好奇這本空冊子的有趣之處了。

“這樣,”許苑堇把冊子從付笙手裏抽出,平攤在桌上,“用拿水蘸濕的毛筆塗一下……”

許苑堇邊說,邊小心地用濕毛筆在紙上劃過去,上麵漸漸顯出一行字,她眉開眼笑,“就會有字出現了。是不是很神奇?”

她低頭問付笙。

付笙淡淡掃了她一眼,道:“是很神奇。”

“對吧!”許苑堇更開心了,“這個好貴的,花了我七百多文,但是很值,這裏麵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跟畫本裏神仙施法一樣,拿水塗一塗就有字出現。”

許苑堇捧著書,愛不釋手。又拿起筆在那裏小心翼翼又滿是欣喜地塗了起來,站著不方便,她幹脆就直接坐到了付笙跟前。

付笙側頭看著她,眼裏不自覺沾染了些許溫柔的笑意。不過是人們傳密信時常用的法子,裏麵的道理粗淺得誰都能一聽就懂,可在沒有將謎底揭曉之前,許苑堇把它當寶貝似的珍惜著,有點兒幼稚,也有點兒可愛。

“夫妻……”許苑堇看著剛顯現出來的兩個字,囁嚅地念了出來。

付笙稍稍探前去看了一眼,幫許苑堇補充完整:“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許苑堇聽他念完,又自己輕輕點著那幾個字緩緩念過去:“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付笙被她這反應弄得一時有些微妙的心動,他聲音低沉了一些,像是想掩飾什麽樣一樣,“這句話怎麽了嗎?”

“嗯?”許苑堇抬頭看他,隨意一眼後又重新低頭去看那行字,說:“沒什麽,就是我之前隻認識‘夫妻’兩個字,現在這一行字都認識了。”她的聲音裏含著高興的意味。

付笙這才猛地記起來,許苑堇跟他說過她不認識字。

“你……”他嗓子變得幹澀,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那些雪天許苑堇躲在紅梅苑裏總拿著樹枝在雪地上亂畫,他那時看到了卻無所謂她在幹什麽,現在想起來,應也是在描摹某些字吧。

許苑堇偷偷瞄了付笙一眼,眼裏藏著小心的期許。

“怎麽了?”付笙調整好情緒,淡淡問她。

許苑堇抿唇笑著,不好意思地指著另一行剛剛塗出來的字問道:“這裏寫的是什麽呀?”

付笙沉默著看她。

許苑堇以為他不想教,立刻指著其中一個字道:“這個是‘無’,我從許安瑗寫的那副字上認的,你教我一遍就好,教一遍我就學會了。”

她想學認字寫字,但為了不暴露,所以平日裏即使想學也隻能藏著掖著。現在看到付笙,她忽然想到如果不能跟別人學,她可以跟付笙學啊,反正付笙清楚她到底是誰。

“許安瑗的那副字我差不多都認下了,就是她有些地方寫得太亂了,我分辨不出來。”許苑堇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一學就會,不會煩付笙太久,趕緊道。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付笙聲音發冷,但神情平淡,對著許苑堇道:“這句話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許苑堇立即低下頭,拿筆尖點著字,緩緩道:“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然後她的筆尖重新回到開始的第三個字上,呢喃:“原來,這個就是‘我’啊。”

付笙心裏發澀,但麵上沉著什麽都不顯。他起身徑直走向書桌。

“你要幹什麽去啊?”許苑堇抬頭看他的身影。

付笙坐到書桌前,上麵幹幹淨淨,硯台裏還有著墨跡。許苑堇不會寫字,用不到這些,就算每天都有丫鬟來擦拭桌子,硯台不用的話裏麵的墨是幹涸的,但現在很顯然,裏麵的痕跡很新鮮。

“過來幫本王研磨。”付笙視線從硯台上收回,邊吩咐許苑堇,邊拿了張紙平鋪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