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噩夢

付笙沒有對院子裏仆役們的請安充耳不聞,穿過那些人直直地走向點著燭火的屋子。

門被猛地推開一刹,昏睡了一下午的許苑堇睜開了眼睛。

“奴婢給王爺請安。”月兒和綠蕘朝他行禮。

付笙不理,一步一步地走向**躺著的那個人。

聽到腳步聲,許苑堇側頭。雙眸不期相觸,許苑堇麵無表情,而付笙心裏鬆了一口氣。

“有哪裏不舒服嗎?”付笙將聲音放得又輕緩又溫柔。

許苑堇額上布著一層薄汗,沒有出聲,隻是用一種極其陌生的視線看著付笙。

付笙又走近了幾步,在床邊坐下。距離被拉近,他看到了許苑堇頭上的汗水,目光不離她,抬手道:“拿塊帕子來。”

月兒機靈,立刻把自己手裏拿著的布帕放到付笙手上。

“聽管家說,你睡了一下午,怎麽回事?”付笙說完,沒等許苑堇開口回答,又自顧自地繼續道:“頭上這麽多汗,做噩夢了嗎?”

或許是失而複得的喜悅衝昏了付笙的頭,他現在滿心都是一種酸脹的感激之情,讓他一向冷靜的大腦也被攪亂,隻知道眼前這人還完好存在就已經足夠慶幸了。

許苑堇眨了眨發澀的眼睛。如果夢到許安瑗是一件壞事的話,那麽她確實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綠蕘,去請大夫來。”付笙輕輕擦著許苑堇額上的汗,揚聲吩咐道。

許苑堇張了張幹澀的唇,想跟付笙說她夢到許安瑗了。

“知道你難受,等一會兒大夫就過來了,再稍微忍一忍。”付笙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神情、語氣和動作有多麽溫柔。

許苑堇看著、感受著他的這份體貼和關心。最後選擇了合上唇,隻稍顯費力地從喉口推出聲“嗯”作為回應。

還是別說了吧,說了可能就會被殺死。付笙這麽聰明,隻要自己把這件事說出口,一定會被他察覺的,察覺到——許安瑗也在等著他殺死她。

“王爺,大夫請來了。”

“草民參見王爺。”提著藥箱的大夫向付笙拱手行禮。

付笙起身,頷首致意。“勞煩您幫本王看看王妃是怎麽了。她睡了一下午,而且臉色蒼白,還發虛汗。”

月兒將床簾放下,隻牽著許苑堇從簾子底伸出一隻手,又用絲帕蓋在手腕上,一切都無比妥當,這才讓大夫近了跟前。

許苑堇似乎還沉在夢中,不言不語地任月兒擺弄。

她呆呆地望著床頂,眼前又浮現出了許安瑗的臉——那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比起新奇,許苑堇看到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仿佛要把她壓垮的恐慌。

許安瑗看向她的視線,從始至終都不友善。許苑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許安瑗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太複雜也太冰冷,就好像是看著一個必死的戲子,滿是輕蔑和涼薄。

“你就是我的替身?”

許苑堇惶恐不安時,聽到她對麵那個人從唇齒間吐出這麽一句,盡管心髒因為無名的恐懼跳得極其劇烈,像是下一秒就能從口裏蹦出來一樣,許苑堇還是認真地道:“不是。”

許安瑗勾唇,隻字未言,就把自己的不屑和嘲笑向許苑堇表達了個徹底。

這一幕何其熟悉,許苑堇看著對麵那張臉,想起了付笙也總是這樣笑,在她堅定表明自己不是他人替身的時候,這樣嘲諷地對著她笑。

“承認我的名字吧,你的身體,隻會屬於這個名字。”許安瑗話說得輕鬆又肯定。

許苑堇緊咬著牙關,不是因為氣憤,而是因為恐懼。許安瑗的氣場太恐怖,陰冷得不似活人,更像從地獄而來的使者,用殺死別人靈魂的方法獲取自己的新生。

她是想反駁的,就算自己的靈魂因為恐懼而不斷地顫抖,許苑堇還是想反駁,可不管她如何努力地張口,聲音都在唇齒間被消解。

“告訴辭修,我很滿意他如此愛我。”

在這一句之後,許安瑗就消失了,在許苑堇的夢境中消失了。

“我是許苑堇!”她剛剛拚盡全力反複在口裏凝聚的話在許安瑗消失的一刻終於得以脫口而出,可,隻有環繞周身的一片虛無渺茫聽到了。

這就是她跟許安瑗在她昏睡之時的交流,如此短暫,卻讓許苑堇感覺仿佛用了一下午的時間。

“稟王爺,王妃脈象稍有些虛弱,應當是中了暑氣,吃幾服藥降降肺腑的火氣便可。”

“好,麻煩您了。”

許苑堇被這對話從回憶中拽回。

“綠蕘,跟著大夫去取藥。”

“是。”

“老夫告退。”

床簾被拉開了,許苑堇眼前明亮了許多,她心情複雜地去看付笙。

那人臉色舒緩了幾分,拿著丫鬟遞過來的涼茶坐到床邊,說話時竟然帶了幾分寵溺:“要你裝病,你還真病了。”

隨後,就想把許苑堇扶起接進自己懷裏。可這動作最終還是頓住了,他在觸及到許苑堇那雙眼睛時,清醒了過來。

許苑堇假裝並不明白他的意圖,順著他的力靠著床背坐好,伸出手示意付笙把茶給她。

付笙垂眸,將茶杯遞到許苑堇手裏。也不往床邊坐了,叫人搬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我也沒幹什麽啊!怎麽就能中暑了呢?”許苑堇自然道。

付笙收起所有的情緒,平淡道:“天氣越來越熱了,別總出去曬太陽了。”

這話說得滿是敷衍,許苑堇卻假意沒聽出來,應聲:“知道了。”

月兒拿著扇子站在邊上給許苑堇輕輕扇著風,偷偷抬眼去看自己的主子,看到那臉上強撐出來的輕鬆模樣,心裏一陣酸疼。

“既然病了,好好休息吧,本王先回去了。”付笙的腦子現在也亂做一團,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都冷靜下來認清了眼前之人並非安瑗,可還是想要去看她,還是蠢蠢欲動地想去關心她。

最後隻能像懦夫一樣,選擇逃跑。

“不說陳皇的事了嗎?”許苑堇問他。

付笙隻淡淡地扔下一句“之後再說”就一下不等地離開了。

許苑堇雙手握著茶杯,垂下眸看裏麵泛著波紋了水麵。

被他看出來了嗎?她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