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論殺人的境界 痛苦源於快樂

第三章論殺人的境界痛苦源於快樂

劉迦直接用手震脫那老婦雙臂,血湧如潮處,讓四周人群立時嘩然。

說到此,咱們暫且在這裏聊聊殺人的境界。

這世上用大鐵錘把人砸死的,那絕不是高手,誰都知道玩大鐵錘的人靠的就是那肱二頭肌和胸大肌的塊頭,且不說其修為境界,單是看那兵器的形狀,像個南瓜東瓜似的,這世上有用蔬菜殺人的嗎?你有見過誰做那蔬菜超人的嗎?不僅毫無品味,但看其滿臉橫肉、目光呆滯,那能算是修真者?有如此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修真者嗎?這種人在書裏麵的出場,一般是為主角陪襯的,以其愚蠢反襯主角的機靈,以其笨拙反襯主角的瀟灑。所以,倘若哪位哥們兒欲行俠仗義,切不可拿一隻大鐵錘在手上,否則就算你除暴安良、劫富濟貧,最多也就落得個俠盜的稱號,盜字未除,後患無窮。將來沒準兒會遇上哪個好事的兄弟,吃飽了沒事幹,看你不順眼,口誅筆伐、翻案定罪,寥寥數筆即將俠盜變成劫匪,那時的落寞與瀟澀可想而知。

也有人拿大砍刀的,這兵器比較常用,但別忘了這種人一般都是屠夫形象……你到底是想成就萬古流芳的美名,還是想賣豬肉?你看那所有的書上,描述一個人拿大砍刀時的情形,什麽“金環鐺鐺作響”、“刀背虎虎生風”之類,那是大俠的形象嗎?那是雜技團的小醜啊。倘若你自甘墮落,不思上進,拿拿大砍刀也不妨。以這種兵器殺人,傷口零亂破敗、招式單一缺乏變化,連被殺者都會以不屑的眼光嘲弄兵器的主人,你那手中利器還拿得出手?不如就用這刀挖個坑把自己活埋了吧。

也有人拿劍的,對了,劍是兵中之王,品味極高,儒雅非凡,卻不可小覷了。一般而言,好的劍總是極有特色,如金蛇劍、玄鐵劍、化神劍之流,這些劍從色彩的層次、造型的考究、曆史的悠久上都充分體現了主人的文化品味,起碼能特立獨行、與眾不同。你看那小說之中,單是講這些劍的來曆,都會花上千把字的篇幅,一方麵映襯了主人的境界,另一方麵也為作者多帶來些字數稿費,可為名利雙收,你情我願。但用劍者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專選那種其貌不揚的,比如什麽鏽跡斑斑的、殘缺不全的、甚至是木頭劍,以物極必反的道理去追求那神物自晦、大巧若拙的更高境界。但不管如何,用劍殺人,自有一種風韻與灑脫,就算不小心被人殺了,後人也會為你樹碑立傳,說你是因為劍中有情而死於風流蒼桑的意境,並非本事不濟而被人用彈弓幹掉。

像劉迦這樣妙手空空,連兵刃法器都不用,舉手間便殘人肢體、殺人於無形者,那又是另一層的境界了。雖還算不上談笑間讓對手灰飛煙滅,起碼也在動念的刹那便可決定惡人的生死輪回,省去抽刀拔劍諸多影響形象的拖泥帶水,大有王者霸氣。但他所用之術,畢竟有名,有名即有招,有招即有形,有形既有破綻,有破綻便能為人所製。

是以他剛震脫對方手臂,正欲順手將林思琪拉回,兩道劍光已疾馳而至,欲將其長臂從中斷掉。他避無可避,隻好回手將那劍光收去,人卻已閃至林思琪身邊。林思琪本自恐懼,然見劉迦起落間已化險為夷,又複驚喜交加。不禁也將那激光劍拿出來,立在劉迦一側。

劉迦傳音給她:“這裏高手太多,如有逃命機會,你先走,別管我。在這一界,能致我於死地的人,想來也不多。”林思琪一怔,搖搖了頭,低聲道:“大混元,咱們死在一起塊兒吧。”劉迦心中一急,傳音罵道:“一起死這種做法是最傻的,我以前看的小說裏麵,主人公都是因為感情所致,想死在一起,結果一個都沒能逃掉。咱們可要一起活,你先走,我斷後。”林思琪聞言,見他信心十足,也暗暗點頭。

忽然眼前一恍,一個身形修長的年輕人已立在戰場中央,這人西裝革履,與劉迦穿著甚為相似。他人剛定下來,立時對劉迦笑道:“這位兄弟,看你的穿著打扮,像是從發達社會出來的修行者吧?在下白天成,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劉迦微微一愣,見此人甚有涵養,立時說道:“我叫劉迦。”

白天成微微一怔,奇道:“可是在商闕星將摩巫氏變成凡人的那個劉迦?”劉迦點點頭,笑道:“是又如何?你認識我?”白天成臉色猛然一變,冷冷道:“我剛才一直在觀察你,總覺得你像摩巫氏給我描述的樣子,沒想到你果然是那人。我妹妹修行幾千年,被你一朝廢掉,這筆帳卻如何了斷?”劉迦聞言暗驚:“沒想到這裏還有仇人之兄。”

眾人聞言之下,立時又找到了一個路見不平殺之以泄憤的借口,一時間所有人皆欲殺劉迦而後快。劉迦此時漸感四周群情憤然,知道辯解毫無意義。急切之下,當下對白天成吼道:“我沒空給你解釋你妹妹的惡行,你要找我報仇是吧?來吧。”話未說完,兩道金橙色火焰已迅疾推向白天成。

那白天成早有防備,閃過之後,手掌微晃,卻現出一個如留聲機一般的器械來。劉迦一愣,不禁奇道:“你有留聲機?”忽聞陣陣刺耳怪鳴之聲,如波濤澎湃而至,一時間大腦為之一蕩,心中急道:“這混蛋把真元力灌進留聲機,竟有如此威力。”但他對音攻早已諳熟在胸,轉眼間混元力急速五行分流,將所有怪聲盡皆軟化吸收。白天成一怔,劉迦已猛然撲至他眼前,單掌劈出,大力透身而過,白天成的身體頃刻化為數塊,四處飛散。

劉迦連殺三人,已知闖下大禍,但他心中所係林思琪之安危,哪敢稍有停留,隻有一幹到底。當下哇哇狂呼道:“人都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全都算在我頭上吧。”轉而怒向人群衝了過去,一時間不管良善歹惡,不顧男女人獸,見之者殺、遇之者劈,滿眼皆是天羅地網,處處都是流光奔逸,隻覺自己越殺越是憤然,下手竟一招狠以一招,整個大廳到處都是慘呼之聲,四下裏肢體血光滿天飛濺。

那眾人見他發瘋,驚怒交加,有翻身逃命者,有群起而攻之者,有助威呐喊者,也有遊走不定待判形勢者,刹那間整個大廳亂作一團。劉迦卻因此殺開一條血路,拉上林思琪直向塔的下層飛去。身後眾人緊緊相隨。

那塔的下層通道極為曲折交錯,不時便有禁製在通道兩側的壁上,兩人見路就走,見彎就拐,劉迦時不時向後大放火焰,阻止追蹤者。稍候,竟感後麵的人聲稀落,漸漸沒人再追上來了。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劉迦此時方感到混元力起起伏伏,不知是因為剛才情緒起落太大,或是心中緊張所致。

隱隱聽到體內白玉蟾憂慮道:“文老,這小子為了一個女子惹下眾怒,以後在江湖上如何立得住腳啊?”辛計然卻大不以為然,笑道:“成就大事者,不拘小節,率性使然,老夫反倒瞧著痛快。”說著他高聲道:“臭小子,老夫支持你!做事別再像以前那樣瞻前顧後的,現在這樣就很好啊!”白玉蟾急道:“文老,你這是在幹嘛?你這樣不是在教唆他逞惡行凶嗎?這誤人子弟的事,您老人家幹得還少了?”辛計然惱道:“老白,你這人就是這樣沒出息,老夫沒空和你爭個是非曲直,該你給那孩子喂奶了!快去吧!”

劉迦稍稍歇息片刻,轉頭對林思琪笑道:“那些人寧願殺了我們,也要護著殺你父親的人,算是幫凶吧,咱們便多殺幾個也無所謂。”不知他是在為自己大開殺戮找個合理的解釋呢,還是在安慰林思琪心中的恐懼。

林思琪此時心中已恢複平靜,偎在他懷中,輕聲道:“大混元,咱們不報仇了,你殺了那麽多人,我心裏也很難受的。我自己的親人被人殺了,我很痛苦,可他們也一樣啊,也是有父母兄弟的人,我能理解他們親人的痛苦。”劉迦微微一怔,歎了一口氣,撫著林思琪的秀發,點頭道:“這樣了斷也好,從此咱們便不再想這事了,到處逍遙去吧。”

話音剛落,卻感腳下一震,兩人不知發生了何事,麵麵相覷。劉迦神識探出,立時高叫道:“不好!當心!”眨眼間,那通道盡頭已不知何時形成了一股排山倒海的能場,正疾如閃電地向二人奔襲過來。通道兩側已被禁製鎖定,劉迦無法瞬移開去,眼前那金光卻毫不停留地鋪天蓋地而至。他剛用天羅地網劍罩住自己和林思琪,就已被能場巨潮淹沒。

兩人躲在天羅地網劍中,立感渾身大震,那能場傾泄之力隨著震聾發饋的巨響,超乎尋常地在兩人身外擠壓、拉扯、推注,竟似越來越強大一般。頃刻間,劉迦已感五腑六髒被攪至混亂不堪,那神識動蕩,已然立足不穩。轉眼卻見林思琪猛然暈蹶,正要摔倒,他大驚之下,立時將她緊緊摟住,用混元力將她徹底環繞,盡可能將那壓力擋在她身體之外。

他一邊急速提力抵抗,一邊大叫道:“小混元,你還能不能聽見我的話?”但林思琪臉色蒼白無力,反倒終於在無法堅持的痛苦中,狂噴數口鮮血,徹底軟癱下去。劉迦心中大震,混元力瞬間不純,背後狂潮卻在驟然間更加猛烈。天羅地網劍再難支撐那能場的衝擊,終被一舉毀損,兩人立時被能場巨浪帶走。

劉迦失足而飛,便再也無法立定,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兩人被金光席卷,任其所之。片刻間,兩人掉進一個巨大旋流,就如從江河匯入大海一般。好在那旋流雖然將兩人轉來轉去,卻無大力撕扯,尚能堅持。他懷中抱著林思琪,心裏急道:“看樣子,這地方像是艾博拉所說的那能轉向宇宙諸多空間的通道了,我眼下我卻該向哪裏去?再不出去,小混元隻怕沒救了。”

瞥眼間,他在黑暗中見到幾處亮光微閃,試著瞬移過去,卻難以湊效,便提起混元力一點點地朝那廂遊移。良久,終於到了一個閃光處跟前,正在猶豫,那閃光忽然大展,將兩人吸了進去。

他停下來時,卻見自己站在一個大海邊,天色陰沉灰暗。他來不及想更多,立時將林思琪放在地上坐好,神識在她體內諸脈遊走,混元力急速透入。卻見林思琪毫無反映。他心中一凜,這才注意到林思琪的心跳已停止多時。

劉迦大腦中猛然一陣暈眩,但轉眼立醒,再次將混元力輸入林思琪體內通關走脈。但無論他如何努力,林思琪的元神卻再也無法與之相應和了。他強忍心中的悲痛,咬著牙,兀自不想放棄,依然源源不斷地將混元力持續灌入,可林思琪的身體卻漸感冰冷,再難回天了。

他舍不得將手掌移開林思琪的身體,任憑那混元力緩緩而去,不知不覺中已然淚水洗麵,哽咽不止。心中幻想著林思琪能忽然櫻聲而醒,能忽然像當初那樣撲過來吻在他臉上,偶爾耳邊似又響起林思琪偎在他胸前柔聲道:“你說這天地間就隻有咱們倆人是修混元力的,是真得嗎?”諸多回憶、諸多耳語、諸多幸福時刻油然而至,他胸口大痛,混元力再難提至,疲憊充盈著全身每個角落,終於倒在地上,似睡似暈地迷失過去。

也不知他睡了多久,醒來之時卻見天空陽光乍現,甚覺刺眼。忽覺身後有異動,他轉身看去,卻見濟顛正笑看著他。劉迦心中一顫,無力歎道:“你現在來有什麽用?我家小混元已經去了。”濟顛嗬嗬笑道:“她沒走啊,你看。”說著將蒲扇伸至劉迦眼前。

劉迦一愣,卻見林思琪的元神安靜地臥在蒲扇之中,似在沉睡。他心有所動,詫異道:“大和尚,這是怎麽回事?”濟顛笑道:“這女孩子前生往世所造業力甚少,貧僧可帶她至西方極樂淨土繼續修行,免去那輪回之苦。”劉迦曾聽齊巴魯提起過西方極樂,不禁大喜道:“大和尚,你說得可是真的?那我能不能陪她去?”

濟顛搖頭笑道:“你現在沒這個能力。再說了,你殺那麽多人,造那麽多業,一屁股債還都還不清,就算貧僧想帶你去,你也去不了啊。”劉迦心中黯然,但林思琪終有所歸宿,卻讓他心中為之開朗許多。他點點頭,說道:“大和尚,謝謝你。”轉而又歎了口氣,無奈道:“倘若我早聽你的話,就不會有此刻的事了。”

濟顛搖搖頭,嗬嗬笑道:“你肯定聽我的話?要是肯聽的話,你早就聽了。之所以有此刻之事,一切也是前生注定,所謂有情種下來,因地果還生,這個道理雖然大多數的修行者都懂,卻沒有多少人能做到的。你今天的痛苦都源於你當時追求的快樂,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他見劉迦默然無語,又道:“你前途尚有諸多困境,但倘若記住貧僧一句話,到時候自能與這孩子相見,否則千劫萬世,永難再見。”

劉迦聞言,立時精神一振,說道:“大和尚你快說。”濟顛笑道:“地獄不空,我誓不成佛!”劉迦渾身巨震,呆在原地,片刻後,喃喃說道:“這句話好像在哪兒聽過的?”轉而他抬起頭對濟顛說道:“為什麽要記住這句話?”濟顛站起身來,仰天笑道:“這承諾是從前一個老朋友說的,卻不知那朋友何時才能夢醒而重回環宇天下,哈哈哈哈。”言罷,竟倏然而逝。

劉迦見濟顛已去,轉身將林思琪的驅體摟在懷中,注視良久,終於深吸一口氣,長歎道:“小混元,你既去西方極樂,這身體也就用不著了。”言罷,混元力緩緩透過,微微一蕩,林思琪的驅體就如眾蝶飛散,轉眼不見。

他獨自坐在海邊,看著大海潮起潮落,回首前程往事,隻覺修行之路似乎與從前做凡人時沒有太多的不同,能力的增加好像並沒有將快樂增加多少,那患得患失的心情偶爾即至,那衝動與落寞交疊重現,不知自己該走向何處,一時竟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