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還是給

“賤人,當真是好手段,花言巧語誆我出門,自個兒偷摸倒是幹了樁大事啊。”

暈旋感還未消失,陸英又被人連踹兩腳,耳邊是柳妃的叫罵聲,隨即有人架起了她,拖行兩步,將她押跪在地。

她垂首,頭頂上方是柳妃的譏諷之言:“也不瞧瞧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還當識得幾個字就能當女史了,你怎不上天呢。”

聽柳妃的話,是曉得自己去參考女史之事了,隻是清早她誆她去劉昭儀處賞梅時,似乎還不知情,不然以她的性子,早便發難了。

是誰,在這不足一個時辰內,知道了她參考之事,且告之了柳妃。

深吸了口氣,陸英忍著身體不適,跪正身子,淒淒哀哀地開口:

“娘娘,婢子此舉也是無奈為之,婢子若不去應考,賢妃娘娘便要將婢子趕去掖庭宮做苦役,婢子不想去掖庭,隻求留在慶元殿服侍娘娘。”

柳妃皺眉,不解地問:“與賢妃有何幹係,難不成還是她硬逼著你去的不成?”

陸英仰頭看向她:“那日慶王殿下向娘娘討要婢子,賢妃娘娘因此生了誤會,怕婢子糾纏慶王,這才給了薦引命婢子去參考。”

柳妃這麽早得知此事在她的預料之外,情急之下,她隻好將賢妃扯了進來,就當是她對不起這母子二人吧。

柳妃皺眉看著她:“不是你同她討要薦引的嗎?”

薦引上頭會有所寫之人的落款,一查便知,故而柳妃信她所言,隻是賢妃給她薦引的緣由就另當別論。

“天地良心,婢子又非賢妃娘娘的人,怎會是婢子討要,她便給的,娘娘是聽哪個搬弄是非的人說的,冤枉死婢子了。”

柳妃遲疑了,看了眼身旁神情別扭的春月。

陸英心中早有猜想,見柳妃有所動搖,徑直問出了口:“可是賢妃娘娘身邊的阮娘子同娘娘說的?”

知自己有薦引,自己又去參考的,熟識之人中唯有阮月了,估摸著是阮月派人將此事告之了春月,春月轉告柳妃時也沒少添油加醋吧。

柳妃雖未答,隻看她和春月的神情,陸英就知自己猜對了。

“娘娘,阮娘子的話委實不可信,她同賢妃娘娘一樣,誤以為殿下瞧上了婢子,心中記恨婢子,實則,她才是那個妄想高攀慶王殿下之人。”

阮月在背後捅她刀子,就怨不得她在背後損她名聲,左右她瞧著阮月心中對李景清確有私情。

柳妃愣住了,尋思著若是真的,倒也解釋得通了。

陸英見狀,忙接著道:“再說了,婢子若當真想要薦引,也隻會向娘娘您求取,畢竟,您才是婢子的正經主子。”

她的這番話落在柳妃耳中很是受用,對她的怒火也消減了幾分。

“婢子雖識得幾個字,但也知宮中人才濟濟,便是去考了,也不過是湊個數罷了,但賢妃娘娘的話,婢子不敢不從,又怕娘娘聽了惱怒,這才自作主張,不曾告之娘娘。”

柳妃雖不知陸英學識深淺,但想到她曾說家境微寒,想是沒讀多少書,想做女史哪輪得到她。

這些年,柳妃明裏暗裏的與皇後爭鬥,但卻不敢同賢妃結梁子,想著薦引是賢妃給的,也是她逼著陸英去的,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隻是這口氣尋不到可撒之處,最終又落到陸英身上:“行了,你這幾日去浮仙園收集些雪水,要花瓣上的,集滿三個罐子,來年我要泡茶飲。”

陸英愕然,倒是沒想到柳妃想出這麽個折騰人的法子。

一朵梅花能積下多少雪,隻怕這活她得幹到明年去。

不過,呆在外頭喝西北風,也好過再被她想法子折騰的好,如此一想,心裏反倒樂意得很。

於是乎,一連數日陸英都呆在浮仙園,便是大年三十這一日,她還在園子裏吹冷風。

心不在焉地拿小毛撣子撣著積雪,冷不丁聽到身後傳來腳踩積雪的咕嗞咕嗞聲。

她轉頭,看到身著黑色暗紋大氅大步而來的李景清時,不禁呆了呆,脫口問道:“殿下是來為賢妃娘娘采梅枝的?”

李景清點頭,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似乎在此看到她有些驚訝,但又覺得是理所當然。

“你在……收集雪水?”看到她抱著個漆黑的陶罐,李景清明白過來,“柳妃何時成這麽講究的人了。”

“主子的事兒,婢子一個下人哪裏曉得。”她笑著,手裏的動作不停。

李景清沒搭話,隻跟在她身後挑著梅枝,經陸英一掃,反倒讓他方便了不少。

“對了,你頭一回在宮裏過年吧?”他狀似隨意的問著。

“是,婢子年初才進的宮。”她沒回頭。

在梅樹間穿行,偶爾雪花被帶下,落在陸英的肩頭發間,李景清無意間抬頭瞧見,而後像是發現了一樁有趣之事,津津有聞的跟在後頭瞧著。

“今晚,宮內有驅儺儀式,你可以去瞧瞧,看與外頭有何不同。”

陸英回頭掃了他一眼,本無甚興趣,但對上他的目光後,還是順話說道:“還得看主子的安排,若無事,自是要去湊一番熱鬧的。”

往年,她會和阿耶他們一起上街去看驅儺,人山人海間,她站在人群後總瞧不清楚,但也能感覺到那種盛大。

想來,這宮裏的驅儺儀式定然更壯觀吧。

身後之人沒出聲,聽聽得啪一聲脆響,轉頭看到他已折到一枝紅梅,陸英便側身準備恭送他離開。

然他卻上前幾步,垂手從腰間扯下了一物,遞到了她跟前:“這個,給你。”

陸英定眼一瞧,正是她的荷包,便伸手接過,壓下想問他為何突然間願意還給自己的衝動,同他道謝:“多謝殿下了。”

“既是你阿娘親手所製,便好生收著,莫要再掉了,若是被旁人撿了去,未必還能拿回來。”他說罷,淡然一笑,轉身走了。

她目送他出了園子,準備將失而複得的荷包掛回腰間。

隻是一摸就察覺手感不同,她扯開袋口,將藥瓶倒了出來,發現裏頭的東西被他調換了,怪道他說是給她而非是還她。

掌中的藥瓶十分普通,甚至瓶口沿已有小缺損,瓶身上畫著一株藥草,她仔細分辯了一下,好像是陸英草。

以他的身份,這藥瓶委實寒酸了些,隻是這畫上是陸英草,又讓她忍不住歎服於他的用心。

他這舉動,倒是將她鬧迷糊了。

陸英也沒費神多想,入夜後,便隨玉珠去了禦德殿前的廣場,宮中除夕夜的驅儺儀式便在此舉行。

彼時廣場上烏央央地都是人,隻一個眨眼的功夫,她就與玉珠走散了。

無奈,她四下尋找,在轉頭之際與人直直撞上了。

她哎呦一聲,伸手扶著牆,輕撫著被磕疼的磕頭,看向罪魁禍首。

初入眼是火光下顯得漆黑冰冷的鎧甲,目光輕抬,還沒來得及看清對方相貌,隻聽得一聲欣喜輕喚。

“陸英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