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奈何明月照溝渠

陸川雙手插兜,桃花眼細長邪魅,嘴角依舊掛著痞氣的笑:“挺巧。”

許柯慢條斯理地洗著手,他的袖子挽起一截,白色襯衫扣得一絲不苟,整個人清冷幹淨,從容淡然,果然是連童依也沒能把持住的高嶺之花。

“冤家路窄,算不上巧。”他對陸川並不陌生,讀書時最令人頭疼的學生,打架逃課撩小姑娘,不在乎成績、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從來隻順著自己的心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童依才是真正的一路人。

“既然許律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也不賣關子。”陸川笑裏藏刀,語氣驟然降了個調,“童依不適合你,她玩過的男人比你認識的女人還多,沒有誰能在她身邊超過三個月,除了我。”

許柯關掉水流,淡然從容地抬眸:“陸先生這麽有把握,又何必跟我說這些?”

“五年前她甩你那天晚上我們就去了轟趴,”陸川不怒反笑,他上學時就不喜歡這個所有人眼裏的好學生,“童依愛玩愛鬧,玩膩了就換,許律這麽聰明,難道寧願讓她再甩你一次,也要重蹈覆轍胡鬧這一場?”

隻有兩個人的洗手間裏分外安靜,許柯陰鬱的眼底壓抑著一場風暴,四下無聲,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知道他是故意挑釁,也知道他想激怒自己,可還是按捺不住心底咆哮著的野獸。

許柯的手撐著洗手台,雖然臉色波瀾不驚,但白色襯衫下暴起的青筋已經昭示了他的怒意,未擦幹的手上有水珠滴落,細微的聲音在兩個人的沉默中被無限放大。

其實自己的人生循規蹈矩,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軌跡有條不紊,他總是有井然有序地把控全局,和童依在一起的兩個月,是他為數不多的離經叛道。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便洶湧如潮水,他們在四下無人的街道牽手親吻,在人聲鼎沸的廣場耳鬢廝磨,卻在一個陽光正好的下午說了分手。

許柯原本攥緊的拳頭鬆了力氣,剛剛想要大殺四方的眼裏突然平靜,像是春日裏的一汪深潭,幽寂陰鬱,淡漠的語氣裏帶了幾分挑釁:“那你怎麽知道,這次還是她玩我呢?”

陸川眸色微變,臉上再也沒有了剛剛的玩世不恭:“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他的聲音從容不迫,像是疾風驟雨後的雲收霧散,許柯眼裏終於恢複清明,“怎麽,你對她的感情生活這麽篤定,現在又在害怕什麽呢?”

陸川在許柯那吃了癟,還被童依無情地定了下午回南城的機票,蘇晚桐在身後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讓他更加不爽:“不至於笑得這麽幸災樂禍吧?”

“當然至於,又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看到川爺這麽吃癟。”她笑得更加開懷,拿著湯匙輕輕拍打餐後的布丁甜品,軟軟彈彈的手感。

陸川瞥她一眼:“失戀的傷療好了?”

“那倒沒有。”她放下湯匙,眼裏的光有些黯淡,氣得童依又踹了陸川一腳。

“機票定晚了,我應該直接把你塞進高鐵才對!”童依不悅地皺眉,拿起手機在手機通訊錄裏翻找什麽,蘇晚桐的手機叮叮咚咚響了半天,全是她推來的微信,“這幾個先玩著,等回頭讓陸川在夜幕迷城新招一批服務生。”

“小麥色皮膚,一米八以上,腿長腰窄肩寬,”童依若有所思地點頭,仔細想了想讓蘇晚桐念念不忘的那位,又對著陸川補充了一句,“最好戴金絲眼鏡。”

雖然這兩天的事情很多,先是她稀裏糊塗地跟許柯閃婚,又是稀裏糊塗地捉奸,但童依也沒忘記來北城的真正原因。

正如陸川說的那樣,不就一個男人,蘇晚桐不至於這麽念念不忘,還拽著她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海後怎麽能讓自己的姐妹為情所困呢?

成年人的感情你情我願,她從不在乎什麽風月情愛,始終堅信隻要男人換得夠快,失戀的悲傷就追不上她。

“姑奶奶,你是招聘還是招頭牌?”陸川倒吸一口涼氣,感情兒不是她倆給下麵的人發工資啊。

“兩個小時,你現在去機場一會兒正好安檢。”童依不耐煩地看了眼手機,陸川在這裏實在是影響她發揮,再過一會兒她都要害怕有小狐狸精把她的高嶺之花叼走了。

“行!”陸川咬了咬牙,卻又話鋒一轉,“好容易讓我放一次血,你不給自己留幾個?”

“用不著,許柯我還沒玩明白,”童依知道他說的是招人,“最近魚塘滿了,大發慈悲放生幾條。”

想起剛剛在洗手間裏許柯的話,陸川太陽穴處突突地跳:“玩不明白就換一個唄,幹嘛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什麽樹,人家是高嶺之花。”她彎著唇,茶色波浪卷發在陽光下鍍了一圈暖暖的光澤,襯得紅唇魅惑勾人,嘴角的笑意讓陸川更覺心驚。

許柯那樣清醒理智、一步三算的人,他實在是沒有把握五年過去,童依還能全身而退。

哄勸的話終究還是停在嘴邊,陸川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張揚明媚的童依,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

“小爺好心提醒,可惜某人並不領情,這叫什麽來著?我本將心向明月,”陸川單手插在兜裏,眼底閃過一抹自嘲,“奈何明月、照溝渠!”

童依把人扔給蘇晚桐,自己回房間去補了個覺。她醒來時已經日薄西山,剛解除靜音就聽見手機消息響個不停,一條條看下去,魚塘依舊生機勃勃,但許柯的對話框卻格外安靜。

她捧著手機盤腿而坐,長發散在肩頭略顯淩亂,豔豔紅唇微微抿起,向來魅惑勾人的眸裏難得閃過一絲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