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口是心非

童依垂了垂眸,輕輕地開口:“吃。”

她站直身子,因為一隻腳不能著地而踉蹌了半步,許柯伸手去扶,童依就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說什麽也不肯放開。

許柯不明所以,他低下頭去看,卻發現小姑娘的情緒似乎又有些不對,隻當她是餓得腦袋發暈,抬手替她拉開了椅子。

“味道……不錯。”童依挑了根麵條,眼神有些閃躲,為了盡力讓自己不去看許柯真誠的模樣,隻好把腦袋埋得更深。

暖黃色的燈光下,兩個人相對而坐,許柯慢條斯理地小口進食,童依卻恨不得把臉按進碗裏,他實在看不下去,隻好冷著聲音提醒:“頭發。”

童依茫然地抬頭,卻見他的視線落在自己手腕處,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了筷子去取下小皮筋,將散在肩頭的卷發攏了攏。

兩個人之間又是良久的沉默,空氣裏彌漫著詭譎的氣氛,童依最先沒忍住,清了清嗓子對他開口:“那什麽,這幾天,謝謝你啊。”

許柯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卻沒有抬頭,半晌之後,聲音清冷平靜:“食不言,好好吃飯。”

童依訕訕地低頭,嘴角卻忍不住揚了幾分,口是心非還不承認!

大概是這幾天的事情太多又太亂,許柯也著實有些疲憊。在他聽來,童依的每一句謝謝都像是反複的提醒,提醒他到底有多麽愚蠢,愚蠢到五年過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心軟,還是會差一點就再次栽進她愛情的圈套。

同一個地方,他不可以跌倒兩次的。

許柯暗著眸,看向童依的眼神複雜而晦澀,腦海裏突然蹦出來五年前的那個暑假。

童依沒什麽理想抱負,兩個人是在高考結束第三個星期確定的關係,那時候童依還沒出分數,但以她平時的成績,清大和京大也是隨便選。

他當時收到了清大京大兩所頂尖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內心是偏向清大要多一些,因為他的父母都是清大畢業,從小到大他對清大有種莫名的好感。

那會兒兩個人正在熱戀,許柯有意無意地試探過童依關於誌願的想法。張揚明豔的小姑娘雖然叛逆,但這種事情上還是拎得很清,她當然是在清大和京大當中選,而且更偏向於京大。

所以,在察覺到許柯有些猶豫、甚至有些想要改變選擇的時候,童依義正言辭地掐斷了他的想法。

那時她給出的解釋是,不論京大還是清大,兩個學校離得不遠,就算不同校也無所謂,她不希望許柯為了自己而動搖。

許柯當時大概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竟覺得童依很為自己著想,直到分手時才明白,她從來就沒有把自己規劃進她的未來,因為根本不在乎,所以才覺得無所謂。

那天陽光明媚,毒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街邊的樹木鬱鬱蔥蔥,在地上投下大片陰影,有夏蟬在不停嘶鳴,流浪的狗狗吐著舌頭,沿著陰影尋找避暑的地方。

童依就是在這樣一個午後提出的分手:“這兩個月打擾了,希望你前程似錦,喜樂順遂。”

少女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一如曾經那般張揚明豔,像飛往下個站點的候鳥,果決斷然,沒有半分拖泥帶水,幹淨利落到許柯感覺兩個月的戀愛和兩個月的瘋狂都是幻覺,他和她並沒有過任何感情糾纏。

許柯已經快要忘記當年的自己是怎麽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的,他隻記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細密的疼痛自心底向全身散發,暴起的青筋差點要撐破皮膚,腦袋昏昏沉沉不知所措,沉默了許久竟也沒能拚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可即便如此,他還對童依抱有幻想,知道她愛玩愛鬧,所以騙自己她是打賭輸了的大冒險,甚至還嚐試著去牽童依的手。

她大概是心有愧疚,所以並沒有甩開,而是重複了一遍分手的說辭,直到童依的耐心耗盡,終於掙紮著要甩開時,自己意識到了不對,聲音輕到像是哀求:“別走。”

童依當然還是走了,走得決絕幹脆,不帶任何留戀,甚至連官岩都看不下去想要找她理論,卻被許柯攔了下來。

他用了很久才接受自己被童依分手的事實,清冷淡漠的性格使他不善於和人傾訴,所以當時蝕骨的痛苦全靠他一個人硬抗。

等到旁人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恢複如常,還是那個所有人眼裏清冷無暇、皓如朗月的翩翩少年,還是那個聰明睿智、清冷克製的優秀學生。正如童依分手時說的那樣,他依舊前程似錦,隻是喜樂順遂卻多少有些勉強。

大概是習慣了隱藏情緒,許柯在人前依舊是那個穩坐神壇的高嶺之花,所以沒有人發覺,他波瀾不驚的眼底其實按耐著風暴,更沒有人發覺他每每看到成雙成對的戀人時眼底一閃而過的落寞。

想到這裏,許柯的神色有幾分陰鬱,看向童依的眼裏明暗交織,他不能再被占有和被馴服,不能再任由童依牽著鼻子走,不能在曾經跌倒過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童依心底忙著得意,絲毫沒有注意到對麵臉色突然沉下去的人,吃飽喝足之後壞心思又冒了出來,開始心滿意足地調戲著許柯:“我吃完啦,可以言了!”

許柯淡淡地瞥了一眼,並沒有回答,隻是準備著要去收拾碗筷,卻被童依在餐桌下強硬地絆著腿,不許他起身。

他挑著眉抬眼,對上童依明豔動人的眸子,想試著掙脫,卻又擔心碰到她崴了的腳,終究也沒敢用幾分力氣,來回拉扯了幾下,還是選擇開口:“鬆開。”

童依彎著唇,眼底的笑意更深,壞心眼地收緊了力氣,聲音卻最是清純無辜:“等一下嘛!”

她拿起桌邊的麵巾紙,輕輕往前湊了湊身子,抬起胳膊努力伸手,最終落在了許柯的唇角,動作輕緩而柔軟。

許柯的身子微滯,捏著碗壁的指尖忍不住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