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移植

林教授此時看著天花板,眼中已經無悲喜華彩,緩緩開口,“從林季請了餘先生你上門開始,我和他母親就意識到,瞞不住了。因為我們太了解那孩子,他看著性格好,卻最是執著,一旦認定的,幾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知道了袁小妍出了事,就一定會繼續查。是我們的錯,是我的錯,是我一個人的錯,我不配當他的父親,走到今天這步,全是因為我。”

林教授說,其實他早就知道林季腎有問題,從林季高中第一次住院開始,他就知道了。

但那時候還不重,達不到需要馬上換腎的程度,但當時林季的主治醫生是林教授的同學,和他說,林季天生腎功能不全,恐怕是因為基因遺傳的缺陷。腎髒的問題,早晚是個事,讓林教授做好心理準備。

林季的情況也就最多十年,就要換腎,所以建議林季早做配型。但不用著急,如果好好保養,可以挺到四五十歲的大有人在。

林教授知道後非常無助,主要是別說現在林季幾年內換腎幾率高達百分之六十,就算是有百分之十,他也無法忍受自己從小寶貝到大的兒子,有任何一點吃苦甚至死亡的可能。更何況他們還不是親生父母,林季來自福利院,當時說林季已經沒親人了,父母奶奶都沒了,他才被送到福利院裏。

林教授獨自承受著噩耗,思來想去還是不願意放棄,他決定為兒子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不然他無法原諒自己。

所以,即便知道機會渺茫,林教授還是找到福利院重新打探林季的身世,並且找到林季老家去,試圖找到任何一個沾親帶故的人,然後帶去做配型,哪怕一個遠方的親戚,也是一個機會吧。

可讓他失望了,林季的父親就是死於腎衰竭,早年林季生母似乎被拐失蹤,他父親將年幼的阿季放在奶奶家,大江南北尋找妻子的蹤跡。以前在家沒有發現問題,可常年奔波勞累讓林季生父很快發病,加重腎衰竭,被送回來時,人已經徹底不行了,透析都來不及,沒一個月人就在遺憾中死去了。

林季的生父死了沒多久,林季的奶奶也去世了。

而他家裏人口簡單,沒人養阿季,隻好把阿季送到了福利院。至於阿季的生母,在他進福利院的第三年,警方找過來,為的是用林季的毛發去做親子鑒定,原來阿季的生母早就死了,死在了當時轟動整個東北三省的默縣地窖藏屍案中。

找到的時候人已成腐爛的屍體,警方為了確定地窖藏屍案中諸多受害者的身份,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當年阿季生母失蹤,他父親報了警,留了對比的毛發,所以才確定了她的身份,但警方為了保險起見,知道死者的兒子阿季還在,就來做比對。自此,阿季知道自己生母也死了。

可以說林季已經沒有親人了。

林教授隻找到了幾個遠方叔伯,可都已經出五服了,配型根本配不上。

林教授那時絕望至極,隻能安慰自己,如果把林季照顧得好,也許他能多活很多年。但林季隔三岔五腎炎住院,一次次打破他的希望。

他隻能瞞著妻子,對林季更好,給兒子買想要的東西,這是父親最後能做的了。然而就在林教授準備放棄的時候,卻接到了一封電子郵件,來自一個陌生人。

信中說,知道林教授最近在四處找林季的親人,找人做配型,也側麵了解了一下林季的身世,詢問林教授是否要合適配型的腎髒。”

接到這樣的郵件,林教授很恐慌,為什麽這人會這麽了解他的行蹤,是自己在調查的過程中被人盯上了?這人什麽意思?林教授沒有回這封郵件,但隔了幾天郵件又來了,說如果林教授願意,可以馬上提供符合林季條件腎髒的人選。

林教授一下意識到了什麽。但他第一反應是騙子,除非林季的親人,不然陌生人型號符合的幾率太低。可他思來想去,決定回複這個郵件,或許心裏有萬分之一的期待。即便林教授作為醫生曾對黑市交易深惡痛絕。

林教授說到這苦笑一聲,“所有的道德廉恥,在林季可能會死這條前提下,我寧願成為一個罪人,這就是身為一個父親的自私。”

從回複了那封郵件開始,林教授那時還不知道,自己走入了一個怎樣的深淵。

作為腎髒來源的交換,對方不要錢,他們盯上了林教授,是因為他是一個出色的眼科醫生,而那個組織的人,需要他成為他們黑市交易的一員。

一開始林教授對於開出的條件,非常抵觸,堅決不同意。因為那時候林季還沒有需要馬上移植腎髒。

所以他沒答應,對方也沒逼迫,可後來前兩年吧,身體就有問題了,林季自己不知道,但檢查報告林教授明白,林季移植腎髒時間不多了。所以,那時候他被那個組織逼迫到了一定程度,幫他們做過一次手術。

“我一共為他們做過兩次角膜移植手術,都是地下的,地點不同,但應該都在碼頭,我知道。每次讓我將車停到指定地點,就有人蒙住我的眼睛,帶我坐別的車過去,可我身為醫生對於周圍濕度很敏感,所以我確定手術地點,一定是在碼頭附近,我真的隻幫他們做過兩次手術。”

可這兩次手術,也足讓林教授午夜夢回時驚醒,那是極深的罪孽。甚至第一次手術的時候,角膜來源是一個孩子。

林教授說到這裏痛哭了起來。

“第一次是在林季腎移植手術前半年,他們說一直留著那個腎源,我就必須成為他們的人,要表達誠意。他們把我帶過去,那個小孩當時剛死,身體還是溫的,我不知道他們從哪弄來的,那還隻是一個孩子。

我進行不下去手術,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必須做。是給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做,他們保護被移植患者的信息,臉大部分都蓋上,我隻注意到那個人鼻梁位置有顆痣,我不知道給誰移植的,他們不會讓我知道的。

也就是那次,被袁小妍看到了,我不知她怎麽跟去的。那麽秘密的地方我都是被蒙著眼睛,應該是一個很隱蔽的地方。她怎麽知道的,怎麽進去的。總之,袁小妍似乎是去找我,然後跟過去的,我後來問那些人,可沒人能回答我。

那人和我交流的方式隻有郵件,然後讓我在指定地點被蒙住眼睛帶走,隻有押運的打手,全程沒有對接的人,我都不知是誰把我帶去的。做手術時的助手,也都互相戴著口罩,誰都不知道誰是誰。

所以我一直疑惑,袁小妍到底是怎麽知道的。但,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袁小妍發現了我的秘密,她還發現了。”

林教授停住話頭,“總之,總之那孩子,那孩子。”

“所以你讓那個組織的人把袁小妍抓走了?”

“沒有,我沒想讓她被帶走,那是條活生生的人命,我怎麽可能看著她被抓,我做不出來。”

“你已經做了,不要假惺惺的了。”

旁邊一個年輕警員忍不住說道,他被林教授講的內容震撼刺激的不可思議,陳立回頭瞪了那個警員一眼,後者攥著拳頭低下了頭。

林教授痛苦著,“是的,我是手上染血的劊子手,但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沒有想害袁小妍。我實話警告了袁小妍要躲起來,不要被那些人找到,我甚至幫她躲了起來,可是後來,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