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刀山火海,我陪著他

輕易死不得?

這話怎麽說?

陳覺腦袋翁的一下,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借著屋內昏暗的燈光摩挲著桌邊,有些錯愕的坐了下來,他瞪著眼睛盯著念衣,質問道:“宋玉沒死?”

這話的口氣十分衝,念衣聽著心裏不舒服,遂並不快的看了一眼陳覺。

但陳覺還處在震驚當中,絲毫沒有注意到念衣的情緒,還是自顧自的說道:“怎麽可能?娘娘不是說隻要把宋玉弄到百花門下去,就一定有辦法殺死她的嗎?”

念衣皺眉,不耐煩的說道:“話是這麽說,計劃沒有變化快。”

陳覺有些急了,嘴唇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滑稽可笑又可悲:“娘娘……她不能這樣言而無信啊!出爾反爾算怎麽回事啊!”、

念衣厲斥道:“陳藥師,還請注意你的言辭!”

陳覺覺得心口有些發慌,更覺得發堵,伸手攥著衣領,呼吸都變得急促。

倘若這一次不能將宋玉治死的話……豈非是徹底斷送了和宋玉合談的可能?

該死的魏賢妃!

可陳覺不能將話說出來,顫抖著深舒了口氣,這才說道:“到底怎麽回事?”

念衣也滿心的不願意,她何嚐不想讓宋玉就這樣死了,省的魏賢妃,堂堂寵妃,總是和那麽一個孤女去計較得失,有失體麵不說,也會耽誤正事。

“難不成是……”陳覺試探性的說道,“……是那位?”

“私闖百花門那可是殺頭的死罪,宋玉能活著回來,還能因為誰?”念衣咬著牙關,恨不得咬在那沈裴的皮肉上,“這天底下還能有誰敢從百花門下奪人?除了他還有誰!”

陳覺無力的往後靠了一下,清晰的痛感隔著衣裳傳來,讓他不得不認清現實:“我以為……崔統領會亂刀將那個小賤人直接殺了,真是沒想到啊,可是崔統領素來剛正不阿……”他還不死心,覺得這事情不應該發展成這樣,“怎麽會……”

“這世間就沒有不怕死的人!”念衣強調道,“饒是他崔順也不例外!”

陳覺疲憊的點了點頭,不知道該怎麽做,隻是扶額。

屋內的燭火熹微,他幹瘦的影子投射到牆上,背脊彎曲,總算是有些年老的意味。

宋玉這都死不了……

“這個宋玉,到底是有什麽好的,居然讓沈將軍那麽喜歡。”念衣在那裏捉摸著,可就算是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瞥了一眼陳覺,那人幾乎僵硬了。

“陳藥師,你就不覺得奇怪嗎?”念衣突然說。

陳覺像是沉浸在什麽裏麵,片刻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眼底的血絲冒出來,啞聲道:“什麽奇怪?你覺得奇怪的事我自然也不明白了。”

念衣翻了個白眼兒,敲了敲桌麵。

突兀的響動總算是讓陳覺精神了許多,又聽念衣說:“這都快九月份了,怎麽吏部的授官還沒定下來,其餘的榜生全都走馬上任了,你家那位探花郎……怎麽還沒動靜啊。”

念衣這話,猶如平地驚雷,讓陳覺陡然一愣。

一股漆黑的,冰冷的寒意爬上脊背。

是啊,沒道理啊。

何況坊間皆知,陳易安未來是要給吉成縣主做夫婿的,有鹹郡王夫婦坐鎮,吏部有多大的膽子敢怠慢陳易安的授官?

還是說……比起鹹郡王夫婦,吏部有更怕的人!

那必然是沈裴了!

陳覺猛地一拍桌子,嚇了念衣一跳,她打量著這個幹巴瘦的老頭兒,平時看著挺精明,謀殺宋玉的時候也果決,怎麽到了這件事上犯糊塗了呢。

真就以為有了鹹郡王夫婦做靠山,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殊不知,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過是郡王,也太高估他們了!

鹹郡王府的那兩口子,還不是依仗著自己賢妃娘娘做靠山!

“是了是了,我也覺得不對勁,這都多久了。”陳覺一拍大腿,算準了是宋玉和沈裴在出手幹預陳易安授官的事,起身就要出去,卻在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詫異道,“易安?”

陳易安的臉掩在月色中,光線交織將臉頰映襯的像是骷髏,一雙眼睛黑黢黢的,可怖的很,剛才聽到念衣和陳覺的對話,他始終沒動作,直到授官一事……

果然是宋玉在搞鬼。

她千方百計的接近沈裴,接近皇後,接近顧家,無非是想毀了自己的前途!

這個賤人,找死!

=====

“怎麽樣?”

沈裴守在偏殿的門口,看著裏麵進進出出的宮女們,人手捧著紗布,那紗布也早就被血給浸透了,他的心也隨著跌宕起伏,猶如置身海上。

“怎麽樣了?”沈裴實在是忍不住,拉住一個老嬤嬤說道,“人怎麽樣了?”

“喝了止疼的麻沸散,已經睡了。”老嬤嬤摸了一下滿頭的汗,無奈的說道,“隻不過那身下的傷倒是不輕啊,那可是崔統領打的廷杖啊,別說這小姑娘了,就是……就是您這身板子他也得掂量掂量啊。”

老嬤嬤的話很中肯,沈裴臉色為難,他的身份不便進去,可是在這門口幹等著宋玉在裏麵受苦他又受不了,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隻不過這丫頭……”老嬤嬤說著,有些唏噓。

沈裴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咽了咽口水問道:“她怎麽了?”

老嬤嬤這才說道:“隻不過這丫頭年紀不大,怎麽身上那麽多傷口啊,全身都是舊疤,看著駭人的很。”她說完,膽寒的打了個哆嗦,“可憐的娃娃。”

沈裴的心登時變得凝重了起來,目送走了老嬤嬤,又在門口守了很久,直到朝雲從屋裏出來,他往前兩步,低聲道:“醒了嗎?”

朝雲被沈裴嚇了一跳,更加錯愕,這都幾更天了,天都要亮了,合著沈裴是在這裏等了一個晚上,頓了頓,有些側目。

知道這小姑娘對沈裴來說不簡單,但沒想到居然讓他這麽上心,眼底都熬紅了。

“沒什麽大礙了,養著就行了。”朝雲為難,又往裏麵看了看,隻得說道,“將軍要是實在不放心的話,不如自己進去看看吧,奴婢都已經伺候好了。”

沈裴就等著這句話呢,二話不說進了偏殿,裏麵傳來一股極其濃厚的藥味兒,他咬了咬牙,走到床榻上,看著那個趴著的小小的人,不由得苦笑一聲。

“宋玉?”

沈裴嚐試著輕聲喚她,畢竟朝雲說過,她已經醒了。

“……嗯。”宋玉鼻腔甚重的聲音悄悄傳來。

沈裴再次苦笑,坐在床邊,她屁股和腿後受了傷,隻能這樣趴著,而且上麵還不能覆蓋一些重物,朝雲是讓人拆了桌案,將被子架在上麵的。

“還疼不疼?”沈裴的聲音要多輕柔有多輕柔。

要是清醒的宋玉,早就該揶揄這人了,可她喝了麻沸散,暈暈乎乎的,聽到這話,才含糊不清的說道:“疼……吹吹……好疼啊……”

吹吹?

對著屁股?

沈裴的臉頓時鐵青,可見這人若是神誌不清,實在是可怕,隻得壓低聲音,故作訓斥道:“你今天為什麽要去百花門?你不知道那裏是大內禁地嗎?”

宋玉的臉都擠在軟枕上,口水都流出來了,咂了砸嘴說道:“我不知道啊……也沒人告訴……告訴我……他們都是……故意的……欺負我……”說著,語氣充斥著委屈。

沈裴挑眉,竟然不嫌棄的用袖子幫她擦了擦口水,繼續道:“誰讓你去的?”

宋玉皺眉,有些不舒服的囈語,沈裴沒聽清,湊到她嘴邊確定:“誰?”

宋玉這才又喃喃道:“陳覺……”

沈裴並沒有什麽反應,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陳家依附鹹郡王府,鹹郡王夫婦又對魏賢妃百般依從,這件事情很明顯就是一個陷阱,可是宋玉為什麽會傻傻的掉進這陷阱中呢?

“他跟你說什麽呢?”沈裴低語著,一點點的詢問。

宋玉睜開眼睛,瞳孔霧蒙蒙的,顯然是醒了,但神誌還有些模糊,依稀回憶道:“是……陳覺……我想用欠條換……我爹的托孤信……我想和陳家徹底……斷了關係……”

沈裴眉間聚愁,這怎麽看著都是一個張開口子的陷阱,宋玉平時機靈的像是個猴崽子,精的跟什麽似的,怎麽會輕易相信,還是說這托孤信對她來說就這麽重要?

“你就這麽傻乎乎的信了?”沈裴扶額,看著她的小臉,憔悴的很。

“……我不想再給你填……麻煩了。”宋玉咕噥著。

沈裴覺得這話有舒坦又疏離,頓了頓,吊著心問了一句:“為什麽?為什麽不想再給我添麻煩了?是……想離開我嗎?”

宋玉搖搖頭,看著沈裴:“我……也想幫你……我不想給你拖後腿。”

此話一出,沈裴錯愕的呆愣在原地,這話就像是幹旱的土地,在一瞬間被洪水覆蓋,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強行忍住內心的激動,繼續問道:“為什麽?”

沈裴期盼又緊張,生怕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站在你身邊……而不是……總在你背後。”宋玉歪了歪頭,語氣十分誠懇。

沈裴失笑,心裏得到了莫大的滿足,伸手揉了揉宋玉的頭發,得寸進尺的說道:“那你喜歡沈裴嗎?是不是心裏也喜歡他啊?”

可宋玉早就沉沉的又睡過去了。

沈裴頓了頓,隻得將她的腦袋重新擺好,看來做人不能太貪心,宋玉能說出那樣的話她已經心滿意足了,至於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相信總會聽到的。

沈裴就這樣,又看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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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宋玉在院子裏麵來回踱步,手裏捧著醫書,雖然傷口好些了,但還是不能坐,也不能平躺著,就連側躺都會痛,所以每日隻趴著睡覺。

沈裴這兩日去了脂興,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把她獨自放在宮外不放心,便留在了宮裏,本想讓她住進昭陽殿的偏殿,一來方便給皇後看病,二來也更放心。

但沈皇後說宋玉自己還有傷呢,不能強人所難,加之兩人都需要修養,就將宋玉安頓在了玫瑰園,那裏僻靜又清涼,正適合養病。

宋玉走的有些累了,腰酸背痛的,正準備回屋子裏麵好好的趴一會兒,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到那個麵色不善的男子,低冷道:“陳易安,你來做什麽?”

陳易安不顧門口宮女的阻攔,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而且直衝著宋玉而來。

宋玉不怕,也沒動。

光天化日,大內皇城,他陳易安還想對自己做什麽不成?

“這是皇後娘娘特地安置給我的玫瑰園,你身為男眷,卻隨意出入內宮,這麽做可是要受罰的,堂堂的探花郎居然連這個也不知道嗎?”宋玉頤指氣使的說。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陳易安的眼底瞬間泛起一陣洶湧的怒浪,他似笑非笑,盯著麵前這個憔悴的少女,恨不得生啖其肉,最好把骨頭一點一點的都嚼碎了。

宋玉察覺到陳易安的異樣,上下打量了兩眼。

來者不善啊。

“你和沈裴到底是什麽關係?”陳易安說。

他說完,饒是自己也愣了愣,她本意是來質問授官的事的,可話說出來,卻變成了這個。

陳易安攥拳,袖子裏麵咯咯作響。

宋玉嗤笑一聲,蔑然的抱臂,將醫書卷起來:“我和沈將軍是什麽關係,還由不得你陳易安來質問吧,這關你什麽事,你管的也未免太寬了吧。”

這話正好戳中了陳易安的心。

他最恨這種宋玉不聽話,不受擺弄的感覺,尤其是那份趾高氣昂,像是在打他的臉一樣。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沈裴的身邊危險的很,他要做的事情不是你能想象的。”陳易安深吸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在他身邊,殺身之禍如影隨形,你別犯傻,他雖然位高權重,卻保不了你的性命。”

宋玉聽到這話,不禁一笑,淡淡道:“無妨,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會陪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