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輕易死不得呢

崔統領的這句話,終於是讓沈裴倒吸一口涼氣,倒不是別的,是那種明顯的不耐煩,以及被觸碰到逆鱗的憤怒,居然敢有人質疑自己!

沈裴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

宋玉登時覺得這夏天的夜晚又降溫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看向沈裴。

月色如水,灑在宋玉的眼睛裏,她的眼睛本來就亮,被光照著,更像是含了一層蒙蒙的霧,而那霧越來越濃,像是淚花一般。

宋玉哭了?

沈裴驀然皺眉,把宋玉給惹哭了?

他招招手,宋玉不想狐假虎威,趕緊怯生生的,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沈裴的跟前兒,躲到了他的身後,小聲道:“這是你自己定下的規矩,你要怎麽做啊?”

沈裴冷哼一笑,看著麵色嚴謹的崔統領,說道:“怎麽著?你如今做的越來越好,權力也越來越大了,竟然管我我的頭上來了?”

沈裴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極其帶有威嚴,聽的宋玉都不由得一愣。

她往前一步,詫異的看著沈裴,不由得唏噓。

沈裴皺眉。

而崔統領的汗已經滿額頭都是了,但是當著這麽多下屬的麵,他隻得硬撐著,說道:“還請將軍不要為難屬下,屬下隻是依照律例辦事。”

宋玉忍不住點頭,這崔統領果然是個能做大事的,在沈裴麵前還敢這麽說,厲害!

魏賢妃在遠處瞧著,態度不鹹不淡的。

像是隔岸觀火一般。

崔統領並不是他的人,隻不過他素來剛正不阿,沒辦法收買,也是捏準了這一點,她才敢讓陳覺將宋玉引到這裏來,上演一出借刀殺人的戲碼。

而念衣在旁邊緊張的也是手心冒汗。

她知道魏賢妃為什麽一定要針對宋玉,但在念衣看來,這並不是一個明智之舉,總是去觸碰沈裴的禁忌,早晚會引火上身的。

如果是單純是嫉妒宋玉得到了沈裴的愛意,那還真是不值得。

“按照律例辦事?這律例是誰定的你忘了?”沈裴略微威脅性的說。

崔統領咬了咬牙:“是將軍您。”他說完,又強調道,“可是……這律例也是陛下過目才頒布下去的,您總不能自己先破了這個規矩吧。”

宋玉暗道不好,想了想,正要開口。

“崔順,你找死是不是?”沈裴一把將宋玉摟在懷裏,切齒道,“宋玉是我帶進宮的人,你就這麽死腦筋?”

崔順一愣,這個他還真沒想到,咽了咽口水,不知怎的,也有些後悔自己的做法了。

要是真的得罪了沈裴。

從前娘就說,自己的性格過剛易折,早晚會吃虧的。

可是事到如今已經這樣了,不能回頭了,幹脆跪下來說道:“將軍恕罪!屬下在其位必然要謀其事!既然這位姑娘私闖了百花門!按律例必然要斬首!您當初說了!百花門乃皇城大忌!任何人私闖都是有違天理!難道這天理可違嗎?!”

崔統領說的字字氣血,宋玉的心裏十分不好受,可是她也不想死,也不想沈裴因為這個事情去責備崔統領,一時兩難。

“天理?”

沈裴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崔統領,忽而風輕雲淡的說了一句:“我就是天理。”

宋玉聞言,心下一空。

好一個沈長衣,好一個我就是天理!

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就罷了,沈裴說出來,總是那麽的合宜。

他擔得起這句話。

魏賢妃也微微的笑了笑,看著沈裴那刀峰般的眉眼,多了一絲曖昧。

“沈將軍說的真好啊,當今世上隻怕是找不出另外一個人來,能有將軍這樣的氣派了。”魏賢妃不住的給沈裴鼓掌,殷紅的指甲像是出了血般,“隻是……崔統領的確是秉公辦事,既然您位高權重,也總歸重不過去律例,您要護著宋玉,我們這些眼睛這些人,也要守著律法才是。”

宋玉不由得篤定,今天的事情必然是魏賢妃在背後指使。

否則按照陳覺那個膽小如鼠的性子,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撐腰,他是絕對不敢頂著沈裴的壓力給自己下套的。

不過話說回來,宋玉也不由得懷疑,這魏賢妃到底是什麽成分,漠嶺一族的孤女?

可是她家族部落盡毀,已經沒有靠山了,沈裴何必那麽忌諱她?

能讓沈裴忌諱的人,宋玉想了一圈兒,恐怕也隻有遠在北疆新城的魯王了。

沈裴和他一南一北的兵力對峙,才能讓當今皇帝不叫魯王架空成傀儡。

“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嗎?”沈裴看也不看。

但魏賢妃身為寵妃卻被這樣訓斥,絲毫不在意,反而笑意更加濃烈了,似乎隻要沈裴和她說話,她就是這樣的莫名的,沒來由的,從骨子裏散發出的那種興奮。

宋玉注意到,更加篤定自己內心的想法。

魏賢妃始終在針對自己,這樣和沈裴硬碰硬,很明顯,這個聰明的女人被愛情衝昏了頭腦,認為自己奪了屬於她的那杯羹。

“宋玉是我找來,給我姐姐治病的,你把她殺了,怎麽和中宮交差?還是說,你對中宮有不臣之心?”沈裴問。

崔統領為難的很,臉色鐵青。

“那不如,崔統領和我打上一架,如果你能在我的手下走過三招,宋玉的項上人頭就是你的了,如何?”沈裴忽而換了一個商量的語氣,但崔統領卻並不覺得輕鬆。

宋玉則無語,哪兒有這麽比的。

崔統領沒說話。

別說三招了,他一招也接不住。

沈裴武功之高,整個九州沒幾個人能和他打成平手,這麽說,無疑是一場死亡要挾。

沈裴在用命威脅自己。

他攥緊了拳頭。

氣氛一時變得微妙了起來。

宋玉見狀,幹脆說道:“此事既然是我出的,我也不想為難沈將軍和崔統領,不過娘娘的病情刻不容緩,不如折中。”

沈裴沒想到宋玉擅自開口了,眉頭皺的更緊了。

而崔統領則是覺得自己窺見了一絲生機,急忙問道:“什麽折中?”

宋玉則不疾不徐的走出來,說道:“我既然犯了死罪,但想必崔統領也不急於一時,想必您也是顧全大局的人,不如等我先治好皇後娘娘的病,等娘娘痊愈了,然後您再來之我的罪。”

崔統領眼中一欣,宋玉這樣,無疑是幫了自己。

他正要大鬆一口氣的時候,魏賢妃又走了出來,冷屑一聲說道:“那要按照你這麽說的話,從前犯了這百花門忌諱的人,豈非都白死了?人人都說有要緊事做不就好了?律例就是律例,是絕對不能輕易更改的。”

宋玉瞥眼,沈裴將她拉到身後,對著那個來者不善的人說道:“魏稚,別這麽不識相。”

崔統領無奈的嘖嘴,這魏賢妃也真是的,她不怕死,自己還是怕死的。

這件事情跟她也沒什麽關係,何必來狗拿耗子呢。

眼看這件事情就要糊弄過去了,她這麽一來,自己反倒不好做了。

宋玉抿了抿嘴唇,這就是衝著自己來的,今天自己不死,肯定也是得扒自己一層皮下去才肯罷休,便推開沈裴,說道:“既如此,那娘娘想怎麽辦?非要我今日死在這裏,讓皇後娘娘無醫可治嗎?如果娘娘的病不好,魏賢妃就不怕流言蜚語嗎?”

魏賢妃輕輕的哦了一聲,帶著些許無辜意味的說道:“什麽流言蜚語,我倒是想聽聽。”

“皇後娘娘的病情一直都是由您親自照料的,可她卻一直不好,宮中人盡皆知,陛下對娘娘和您用情至深,這後宮也向來是您二位平分秋色,倘若娘娘的病一直不好,那既得利益者便是始作俑者,既然娘娘無辜,是清白的,想必這流言上身的滋味兒,也是不好受的。”

宋玉不卑不亢的說道。

此話一出,饒是崔統領也不由得點頭,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崔統領側目宋玉,沒想到這孩子看著不大,思路卻挺清晰。

果不其然,魏賢妃換了個口風,說道:“死罪可免,或罪難逃,她今日犯了大忌,總不能借著皇後娘娘的由頭就這麽過去了。”

宋玉隱晦一笑,既如此,那就好說了。

“那娘娘想怎麽做?”宋玉說。

“二十廷杖小懲大誡。”魏賢妃說完看向沈裴,分明是想爭取一下她的意見,可是那表情看上去,卻像極了討好。

沈裴煩心,擺了擺手:“二十廷杖下去,人不死也廢了,五個吧。”

魏賢妃這回沒有反駁,而是示意崔統領。

崔統領看了一眼宋玉,讓人架了板子,宋玉深吸一口氣,趴在上麵。

“等下,崔統領想必是累了,不如讓本宮手下的人來吧。”魏賢妃再次出口,她招手,身後走出來一個小太監,默不作聲的,看不出來什麽。

不過宋玉知道,這人絕對會下死手。

沈裴已經失去了耐心,恨不得直接拉宋玉就走人。

崔統領看了這一晚上,總算是看出些貓膩來,趕緊說道:“多謝娘娘關切,隻是屬下不累,讓屬下來就行了,怎好麻煩您身邊的人。”

說完,不等魏賢妃反應,崔統領拎起廷杖就是一下,疼的宋玉渾身一顫,從尾骨那裏似乎裂開了一般,而痛感也似潮水般洶湧而來。

崔統領見狀,這才打下第二仗。

宋玉悶哼,咬緊了牙關,臉上的血色也盡數消散,麵頰慘白的像是宣紙。

疼。

真是疼死了。

這兩下下去,她的腰腿往下就已經沒有隻覺了。

恐怕正在汩汩流血。

怪不得沈裴非要將20下殺價到5下,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崔統領見沈裴沒言語,打下了第三下。

宋玉這回實在是沒忍住,哼了出來,整個人已經是頭昏眼花,視線也變得模糊了,該死的,怎麽好像是坐船一樣啊,自己不是趴在板子上的嗎?

“宋玉!宋玉!”

沈裴不惜蹲下來,拍了拍她的臉,急不可耐的說道:“你還撐得住嗎?”

宋玉晃了晃腦袋,汗水滴在眼睛裏都不覺得痛了,抬起頭,低聲的喃喃道:“沈裴……我好疼啊……我堅持不住了……”

沈裴二話不說,抱起宋玉就往出走。

崔統領識趣的沒攔。

魏賢妃也沒說話,隻是那樣靜靜的看著他抱著宋玉,懷裏的人小小的一團,聚著一股濃濃的愁苦和悲傷,任誰都不忍再下手了。

魏賢妃知道,這已經是沈裴的極限了。

見好就收,讓宋玉吃到苦頭就夠了。

“崔統領,今晚真是辛苦你了,百花門還是要你們盡職的守著,不能叫任何人隨意進出,畢竟不是誰都是是宋玉,也沒有個好靠山護著。”魏賢妃說完,還貼心的補了一句,“殺無赦便是殺無赦,下次不要再問這麽多問題了。”

說罷,魏賢妃也帶著烏泱泱的一群人離開了。

隻有崔統領站在原地,渾身發寒。

旁邊的下屬不解,過來小聲問道:“卑職不解,統領,您說這魏賢妃是什麽意思?她到底是想不想殺那姑娘啊?”

崔統領沒說話。

殺。

魏賢妃當然要殺宋玉!

看這樣子,她不光要殺,更想將這個宋玉千刀萬剮的!

怎奈何人家位高權重,兩方皆是,隻是苦了自己和這群兄弟們,一個個的,被這些人當成殺人的刀,去對付一個無辜的少女!

“罷了。”崔統領忽然沒了什麽力氣,招呼道,“都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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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覺在禦藥房來回踱步,今晚肯定是要出大事的,他睡不著,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回消磨掉自己多餘的精力,也不知道宋玉到底死沒死!

忽然,門被推開,一個細長的人影映射了進來。

屋內的燭火搖曳了一下。

陳覺下意識的看過去,那是個熟悉的人影,幾步過去,鬆了口氣,臉上帶著笑容和期盼,對著念衣說道:“姑娘,百花門那頭怎麽樣了?宋玉是不是死了?”

念衣麵無表情。

陳覺見勢,笑容稍微斂了斂,不安道:“怎麽了?”

念衣冷哼一聲,走進屋子,陳覺作勢將門關上了:“出什麽事了?”

念衣坐下來,不情不願的說道:“有堂堂的國舅爺給她做靠山,她可輕易死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