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夢回 上

白竹衣在山腳的鎮子裏住下,這會正一個人坐在客棧裏喝酒,麵色倒沒有什麽波動,隻是沒在笑,顯得格外冷酷。他已經在這喝了一整天酒了,終於等到了想要等的人。

來人看起來年紀不大,身上衣服洗得有些褪色了,還打著幾個小補丁,他大咧咧坐在衣著光鮮的白竹衣對麵,不知情的還會以為這是個想討錢的小乞丐。

白竹衣為他斟了一杯酒:“險些以為你不會來了,季兄。”

那位季兄也不客氣,端起酒杯將酒一飲而盡,咂咂舌嫌棄道:“這酒忒淡,怪不得你在這喝了一天都沒醉。”

白竹衣倒沒有責怪他一整天都沒現身,又將他的酒杯倒滿,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木盒,推至那位季兄麵前:“還請季兄過目。”

季兄打開木盒,隻見盒中躺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從表麵上看不出是何材質。季兄將它拿出,對著窗外夕陽仔細端詳,珠子在光線下近乎透明,連輪廓都模糊了。季兄手指一彈,那珠子便落入了酒杯之中,濺起一圈漣漪。神奇的是,珠子入水的瞬間仿佛消失了一般,除了水波尚在晃動,僅憑肉眼已難尋它的蹤跡,但搖動酒杯,依然可以聽到珠子在杯中碰撞的聲音。季兄撫掌笑道:“這就對了,入水無形,果然是‘夢回’。”

白竹衣盯著酒杯中消失的珠子,沉默不語。季兄從袖中拿出另一顆相同的珠子,道:“這一顆,是在翠微居中找到的。”他手一鬆,第二顆珠子落入白竹衣的杯中,同樣消失了,與第一顆的景象一模一樣。

白竹衣緩緩握緊了雙拳。

“咱們缺少藥引‘入夢’,無法證明它們的藥性是否相同,可單從形態上看,已是八九不離十了。”季兄將白竹衣杯中的珠子取出,擦幹淨裝回袖子裏,“這天眼看著一天天熱起來了,白公子可要切忌妄動肝火。”

白竹衣聞言有些出神,天氣確實是回暖了,這一路下山來,眼前皆是草木繁盛,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但清涼寨中花花草草卻不太多,似乎那裏的主人並不喜歡這些礙眼的植物,唯有寨中角落裏一處不起眼的小屋不同,那小屋四周雜草林立,一看就已經許久無人踏足了——白竹衣正是在這小屋中找到了“夢回”。

連沈星自己都不願再麵對“夢回”了嗎?

“‘夢回’乃世間奇毒,它可令人無知無覺沉睡於夢中,夢珠不碎,這夢便不會醒來。”季兄繼續道,“翠微居中這顆夢珠,自始至終都是完整的,說明那些人,都已死於夢中。”

沉默半晌,白竹衣才輕聲問了句:“為何?”後麵的話他沒問出口,為何下毒,為何殺人,難道真如傳言所說,就為了那天下第一劍《瑤光劍譜》,便結束了幾十條無辜的生命?

季兄一時沒聽清:“你說什麽?”可白竹衣沒有再說話。季兄倒也不在乎他是何反應,此單已經結束,他現在急著收錢:“‘夢回’之事既已證實,我的任務到此也算完成了,白公子三個月內將剩餘錢款送至未言齋即可。”

白竹衣點頭應允:“季兄放心,三日後自會送達。”

“白公子果然爽快。”季兄一聽錢要到手,自是眉開眼笑,起身朝白竹衣拱拱手,“日後若有任何疑惑之事,都可來未言齋提問,在下在鹿城隨時恭候大駕,告辭。”

留下白竹衣一人在落日餘輝中沉默不語。

自白竹衣離開,沈星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唐峰與她說話時,她總是聽著聽著就走了神。但她不願說,唐峰從來都不會問。對於唐峰來說,沈星就像天上的仙女偷跑到人間遊玩,初時他以為沈星玩膩了就會回家去,可一轉眼十五年過去了,她依然同他一起留在這清涼寨。

唐峰不問,傾城當然也不敢多問。她雖然偷聽到白竹衣與沈星的對話,但觀沈星當時的樣子,這一定是對她來說十分痛苦的回憶,戳人痛處的事傾城可不做,她隻好暫且放下了對沈星的滿腔好奇。

白竹衣離開的第二日,有寨中人向沈星報告:南屋失竊。同日,白竹衣再入清涼寨,隻是這次不是被綁來的,而是自己提著劍殺上來的。

山寨守門的隻是些不會武功的農漢,看著壯實,卻哪裏見過白竹衣這般的劍術高手,一路退至山寨大門,眼看便要攔不住了,身後終於傳來唐峰的聲音:“都退下。”

人群散去,隻剩白竹衣舉著劍,麵色如霜,與那進退皆有禮的翩翩公子實在判若兩人。唐峰將刀一橫:“白公子是反悔了嗎?”

白竹衣道:“我要見沈星。”

“請回吧。”唐峰猶如一座大山立在門前巋然不動,“她不會再見你了。”

白竹衣冷哼一聲,也不多言,劍鋒倏忽而至,快似一道閃電。唐峰將大刀舞起,刀劍相撞,皆發出陣陣嗡鳴。

唐峰登時臉色大變,此人的內功實力絕非自己可以相抗,幾日前他定是留了手,隻為能順利被自己擒住,進入清涼寨得見沈星。如此大費周章,他與沈星到底有何淵源?唐峰憶起沈星心事重重的樣子,把心一橫,無論如何,今日定要將他攔在山寨之外!

白竹衣可不理會他的九轉回腸,手中劍鋒翻飛,攻勢便如狂風驟雨般襲來。唐峰大喝一聲,被迫專心揮刀格擋,然而二人之間終究存在著實力差距,唐峰被白竹衣的劍風逼得節節敗退,雙臂更是被對方的內力震得幾乎失去知覺。

唐峰已難以抵擋,白竹衣的目標本就隻有沈星,不欲與無辜之人糾纏,遂足尖輕點,飛身穩穩站在唐峰刀身之上,一襲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讓開。”

唐峰隻覺有千斤之重壓在自己的刀上,正咬牙支撐,白竹衣已飄然越過他落在他的身後,兀自向寨中走去。唐峰見狀,也不管周身破綻無數,揮舞大刀,刀鋒攜起一陣狂風就向白竹衣砍去。

白竹衣提劍前行,似是沒有察覺,然而就在刀刃即將近身的瞬間,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閃向一側,唐峰一刀撲空,迅速調整身形,扭身想再補一刀,白竹衣卻已不再給他機會,抓住空隙將長劍搭在他的肩頭,冷聲警告:“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