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世子爺的大才

所以退兵是不可能的,哪怕用盡辦法也要把人留在這兒,隻待明年開春即可發動大規模進攻。

當晚,朱棣親自跑去軍營中慰問,並且想盡辦法籌措部分酒食,分給眾將士。

朱棣絲毫沒有王爺架子,他自小在軍營中長大,比大部分人都熟悉士卒。

他與士卒開懷暢飲、講葷笑話,偶爾還會下場與士卒搏戲。

士卒的怨氣終於消失,起碼最近一段時間不會再產生什麽大的矛盾,人人似乎都安詳而滿足。啊

但朱棣知道這是假象,他看到士卒們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為了保暖還要把稻草往懷裏塞。

這樣的日子能堅持多久?他心裏也是懷疑。

甚至他都有些想退兵。當初出兵的時候是被迫起事,倉促而行,抱著等著是死,起兵也是死,同死,死國可乎的念頭。

誰也沒料到事兒還真的成了,北平城擋住李景隆五十萬大軍,挫傷耿炳文銳氣,逼得建文帝換將,跌跌撞撞走到現在。

奈何天氣不給力,今年居然這麽冷。

非戰之罪啊。

朱棣仰頭長歎一聲,往中軍大帳而去。

又過兩日,大軍山窮水盡。糧食不缺,可是薪柴卻是毫無辦法,朱棣已經憋不住,馬上就要下令推屋取柴。

正當此時,忽然見西北方向上過來一彪人馬,哨探快馬回報,朱棣大驚,還以為是李景隆派人從西北部殺來,趕緊命人準備,依城而守。

又等良久,哨探回報,說是孟善、張玉兩位將軍攜五人馬前來送給養。朱棣大喜過望,問道:“怎麽來了這麽多人?”

探子回道:“兩位將軍送來兩百多車石炭!”

“善,快命人前去迎接。”

一隊人馬立刻披掛整齊,騎著大馬轟隆隆而去,朱棣親自至城門口迎接,不多時,便見孟善、張玉兩人騎馬而來,至門口滾鞍下馬,拜見朱棣。

“好好好,兩位快起,隨我進城。”

朱棣駐知府衙門,進了衙門,孟善、張玉與眾人見禮過,多日不見,格外想念,寒暄許久,那馬車尚在後麵五裏多處,還得一段時間。

朱高煦忍不住問道:“兩位將軍,大哥托你們帶來的什麽煤爐可帶來了?”

說到這個問題,孟善眉飛色舞,起身朝朱棣拱手:“王爺,世子大才!煤爐問世,實在是天佑我燕軍。到了今日想必城中煤爐已經開始大賣。”

“這煤爐真能沒有煙毒?”

張玉笑道:“王爺,還真是。世子爺說,煙毒其實隻是種氣體而已,名叫什麽一氧化碳,大部分物品不充分燃燒時都會產生,隻要想辦法把這些煙毒排出,就沒什麽事。”

“一氧化碳?”朱高煦臉色茫然,“那是什麽東西?”

張玉當然也不知道,由此對朱高熾更加敬佩,“別說我不知道,就算是那些大儒也無人知曉,世子爺說這是門完全不同的學問,需要深入鑽研。我等隻知道這煤炭是真的好用。”

朱棣皺眉:“我聽說他想辦法拿了那周家的煤窯。”

孟善歎息:“說起這事,其中還有大風險,世子爺以身犯險,最終能逃出生天,實在是洪武爺保佑。”

當即,他便把那日的事兒說了,其中還牽扯到周星月,大讚世子有俠義之風,古道熱腸。

朱棣聽得又是欣慰,又是生氣。氣的是這家夥在北平府裏瞎搞胡搞,為了不理政事,居然搞出來什麽總理衙門。

欣慰的是,這小子到底聰明,不但能夠深入敵窟,而且還能全身而退,這與他印象中大相徑庭。

“那逆子身子還好麽?還被人擄了去,真不知他怎麽逃回來的!”

說到這兒,孟善神色肅然:“王爺,我們誤會世子了!世子不是不想動,而是不得時機,沒有機會啊。”

“怎麽說?”

“世子爺為了有個好身體,日日天不亮便起,近些日子來,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腿疾也沒犯過,甚至,世子爺連女色都戒了。”

朱棣皺眉,孟善怎麽連這種事兒都知道?

孟善卻渾然不覺,把暗香與周星月的事兒說了,大誇世子爺八風不動,坐懷不亂,有古大將之風。

這事吧,其實不但孟善知道,就連其他北平府的人也都知道。暗香是周老爺送給他的婢女,周星月是自願賣身,然而對這兩個人朱高熾始終沒碰過。

隻要是老司機,隻需要大眼一看就知道。孟善就善此道。

按照道理說這些事兒大將不需要關注,但大家在外麵拚殺,為了你朱家大業,你作為留守北平的世子,居然喝酒玩女人,大家當然不樂意。

因此見到朱高熾並無這個意思,眾將都十分欣喜。

朱棣卻是想岔了,暗想:“這逆子居然連女人都忍住不碰,看起來是真有大毅力。其心不小啊。”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朱高熾談不上清心寡欲,但對大多數美女,他也隻是單純欣賞,跟她們上床胡搞八搞,他卻沒那份心思。

他的心裏時刻都想著自己的命運,焦慮至極,哪有心思搞那些破事,他恨不能天天喝枸杞茶保命。

眾人聽完誇讚,大多數還是不信,尤其是朱高煦,他懷疑孟善說的是另外一個人,但他沒證據。

說了半天,孟善口幹舌燥,猛拍額頭:“王爺恕罪,光顧著說這些話,倒把正事給忘了。來人把煤爐抬上來。”

朱棣見眾人抬過來個古怪東西,還是鐵做的,十分不喜,“如今正是打仗時候,怎麽能把鋼鐵浪費在這等事物上?”

孟善擺弄片刻,又命人敲掉牆上兩塊磚,給爐子裝上煙囪,隨後將點燃的煤球放進去,不到片刻功夫,這屋子裏便溫暖許多。

爐子上放個水壺,用鐵皮敲出來的,不一會兒咕嘟咕嘟水便燒開。

孟善笑吟吟地拿出幾個樣式極為古怪的杯子,材質也頗為特殊,給眾人沏上茶,又裝壺熱水,重放爐子上。

“王爺,這就是煤爐的用法。”

朱棣道:“一日需要幾塊煤?”

“普通人家有三五塊足夠,大約需要五六文錢。”

“五六文?”朱棣瞪大眼珠子。

“世子說,煤礦行業必須掌控在官府手中,這是我們主要能源。因此煤球出售也極為便宜。他說這是什麽惠民工程,哪怕賠本也得做。”

朱棣冷哼,“收買民心!”轉念一想,這或許跟漏澤園類似,都是國家的福利工程,不過漏澤園差不多快廢了,這個項目會不會黃他也沒把握,至少現在對北平府的穩定極好。

這爐子燒一會兒,哪怕是朱棣也不得不承認,這玩意實在太過好用,這麽大的屋子隻用一個就能這麽溫暖,而且也不用害怕四處飄散的灰。

孟善把這爐子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朱高煦不以為然,說這不就是個鐵皮爐子麽,要做簡單得很。

孟善苦笑:“二公子,當初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世子爺說,這爐子看似簡單,其實很難,內裏的耐火磚極難調配。”

“耐火磚?”

“二公子請看,爐子內壁這一層其實是耐火磚。若是不加,爐子可能會被燒化,若是加得厚了,也就沒那麽暖和。”

朱高煦沒說話,暗道這呆子大哥什麽時候還懂工匠上的門道?

孟善又把杯子舉起,對朱棣說:“這也是世子開春前主推的瓷器。這瓷器世子命名為骨瓷,燒製技術是秘密,其特點就是薄,而且十分耐摔。”

果然這杯子的特性叫眾人大開眼界,想那瓷器十分脆弱,摔在青石上早就四分五裂,這杯子竟然彈了幾下完好如初。

朱高煦皺眉道:“這瓷質地如此之差,有人要麽?”

“二公子說的是,這種瓷器本來也不是給達官貴人準備,而是中等階層。要的就是量大管飽。世子還說,這種瓷器可以做海貿,海外有許多地方也會極喜歡。”

海外?朱棣的眉毛不由挑起,這小子野心很大啊,竟然還想到海外,自己這邊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孟善見說的也差不多,便開口道:“這次臣共帶來一千五百個爐子,兩百車煤炭。煤炭需要再處理一番,工具也都帶了。”

眾將欣喜,熱切地看著朱棣。

朱棣笑道:“快把他們分發下去,沒看到他們的眼睛都跟狼似的麽?孟善張玉你們兩個留下,我有話要問你們。”

兩人齊齊應是,轉身吩咐管事的把物資交接好,然後再給各軍營送去,這些將官的屋子裏也都弄好。眾人這才迫不及待散去。

連朱高燧都忍不住跑回自己屋裏等著裝煤爐。

朱高煦卻選擇留下,等著孟善、張玉兩人的匯報。

朱棣道:“把那逆子最近的事兒一一詳細匯報來。”

孟善、張玉兩人不敢隱瞞,而是朱高熾最近的所作所為和盤托出,尤其是朱高熾在經濟會議上的講話,全部告訴朱棣,關於明年上半年的計劃、規劃全部不漏。

最重要的部分,當然是唐山地區的煤鐵聯營計劃,當然海貿計劃、與南方交易的計劃也都沒漏掉。

朱棣突然道:“等等,你說他讓周星月做商業公司的負責人?而且還獨立於王府?”

“是,世子說王府就應該是政治機構,而商業公司則是商業機構,兩者當然不能混淆,否則貪腐、吃拿卡要不會少。為了日後煤炭公司的順利發展,必須要如此做。”

朱棣沉思片刻,忽然笑起來:“好好好,當真是好世子!”

孟善、張玉不知道這有什麽好笑的,而且剛才說了那麽多,也沒聽到朱棣誇讚,怎的用了個女人,反倒是誇讚起來?

“那女子什麽模樣?什麽性格?”

什麽模樣好說,什麽性格?孟善想了想,他對周星月的唯一了解,就是這個女人居然跪在雪地裏半天。

朱棣點點頭:“好好好!”

孟善張玉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知道朱棣究竟是什麽意思。

朱棣又問:“海貿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想到海貿?”

孟善對這個就不怎麽了解,張玉知道的多些,因為水軍主要是張玉負責,於是這個疑問由張玉解答。

張玉道:“世子說海洋裏財富豐厚,漢族因為善於農耕,所以對大海有種天生恐懼。但在遙遠西方之地有民族農耕不發達,隻能下海。

他們的航海技術極為先進,能從萬裏之遙的西方航行至大明,漢族這片土地的威脅大多數來自北方,然而卻從來沒有人想過萬一有威脅自海上來該怎麽辦?”

朱棣皺眉:“這跟海貿有什麽關係?”

“海貿能夠鍛煉人才,培養一批合格的水手,船長,等人才足夠多,海軍自然也能夠建立,寇可往,吾亦可往,大明不但要在周邊國家揚名,還要宣威於異域!”

朱棣拍案叫好:“不愧是孤的兒子!”

朱棣現在對朱高熾的興趣極大增加,問東問西不肯停歇,幾人談論一個下午,張玉孟善兩人幾乎都被掏空,朱棣才肯罷手。

當天晚上,軍營裏又舉行第二次狂歡,然而這次狂歡大家卻真心實意的高興,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所有人都沒有那麽瘋。

他們有條不紊殺羊宰豬,把整個軍營弄得臭氣熏天,每個人臉上的笑容就好像是冬天裏的梅花似的。

人們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忙著收拾肉,收拾醃菜,洗米洗菜,然後把這些東西放進朱高熾專門為炊事班的準備特色大鍋裏,圍著火爐喝熱水,水裏泡著那些散碎的茶葉。

有人為了表現自己赤膊在雪地裏翻騰。

狂歡持續到大約晚上十點鍾,沒有酒,但沒有人抱怨,士卒們睡的營帳,終於感覺到溫暖,他們躺**可以伸開手腳,不用死死偎一塊,用力擠著來驅趕寒冷。

那些稻草也都被丟進鞋子裏墊腳,甚至他們晚上連夢都不用做了。

朱棣難得並沒有跟士兵一起狂歡,他啃著羊肉,望著興奮的兵卒,歎息道:“他們好久沒有這麽高興了。”

孟善說:“世子說,後勤就是戰鬥力,打仗打的就是後勤,此言誠不虛。”

朱棣嘴裏嚼著肉含混不清道:“難得這小子居然還有這樣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