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 1、淨肉

淨肉屬於五零後,比起其他五零後,他們的命運略微好一些,上山下鄉讓他們躲過去了,他們正碰上一個代號為八十六號信箱的保密軍工項目緊急上馬,他們這一批初中畢業生隻要政治上沒問題,一律就地招工,於是他們做夢一樣成了工人。

淨肉是他的綽號,誰起的,誰也說不清楚,怎麽流行開的,誰也弄不明白。女工好奇地問:為什麽要把他叫淨肉?男工會認真地解釋:那家夥胖,渾身上下淨是肉,簡稱淨肉。解釋過後,男工一定會嗬嗬地鬼笑,男工心知肚明,淨肉是**的戲稱。**淨是肉沒骨頭更沒腦子,平常軟丟丟地,硬起來卻又扳不倒,跟他的特征非常相似。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淨肉結婚,把今天這個日子定為自己的新婚之日,是淨肉的精心選擇,今天是一個值得永遠紀念的日子:偉大領袖毛主席誕辰紀念日。淨肉參加工作以後,年年都是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抓革命促生產先進個人,對毛主席的感情比對爹媽都深。盡管毛主席已經逝世好幾年了,盡管現在已經不再評選學毛選先進分子了,但是淨肉對毛主席的忠誠和熱愛,不是時間可以衝淡的。

洞房花燭夜,學毛選先進分子也照樣緊張慌亂,淨肉的心跳得活像胸腔裏在擂鼓,氣喘籲籲有如鐵匠爐前正在鼓風的風箱。他掙命扭動著,把身下的女人掰扯的活像一條即將剖鱗開膛的魚。他不知道到底該怎麽樣才能把他膨脹腫痛的淨肉安放妥帖。五零後沒有性教育這一說,他們應該明白人事的年代,男女關係是整個社會的禁忌話題。涉及到婚戀繁衍之類的知識,他們依靠的是本能還有師傅同事之間流傳的下流故事和罵人話。

好在做這種事情有本能的支配,再加上師傅同事間流傳的下流故事和罵人話就已經足夠。他終於成功了,淨肉擠進了一個柔滑濕潤的所在,與此同時,身下的女人發出了母豬挨刀般的悲鳴,眼角溢出了淚花花。他忘乎所以、本能地動作著,活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活塞,在滑潤的汽缸裏穿梭往複,身下,如今已經成為他老婆的村姑趙樹葉輾轉扭動,蹙眉齧齒,哼哼唧唧地叫喚著。他根本顧不上關照她的感受,快感統治了他,他拚命動作,仿佛一隻捕獲到獵物的餓狼肆意享受著身下的嫩肉……突然,發生了震耳欲聾的爆炸,那爆裂聲有如炸雷震響在他的腦子裏,又像是整座房屋都炸開了,他仿佛被一根無形的彈簧彈了起來,與此同時,體內滾燙的**活像從失靈的開關裏排泄出的開水,噴射而出……

他像高空中撒了氣的氣球,懵頭脹腦地滾落床頭,爆炸聲還在持續,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眼前,是一個幽深的、濡染著鮮血和白漿的洞口,剛才,那個部位還是一個令他迷醉、美妙無比的神秘幽穀,如今卻被炸成了紅彤彤血跡斑斑的洞穴。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他挖掘出來的,卻渾渾噩噩地以為那兒發生了爆炸,或者說那兒被炸成了現在這幅模樣兒。

他開始作嘔,他的眼前一片火紅,他以為自己的腦袋也被炸開了,以為汙血糊住了他的眼睛。

爆炸聲終於止歇了,新娘子驚慌地指著床下麵提示他:“床底下,放炮了。”

渾圓隆起的**隨著她的指畫抖動著,活像撲扇著翅膀的白鴿。她那叉開的兩腿並攏了,他找不到那個枯井一樣幽深的黑洞了。他不知道剛才那個血淋淋黑黢黢的洞口是自己的幻覺,還是那個洞口已經神奇的複原、完好如初了。他的大腦也慢慢恢複了思維,按照她的指點,跳下床朝床底下窺探,一掛鋼雷子的灰燼活像晾幹曬透了的稀屎攤在床鋪下麵,淡淡的青煙嫋嫋盤旋,到處彌漫著濃烈的火藥味兒,新房簡直成了民兵連實彈射擊的靶場。鋼雷子是手指粗的炮仗,裏邊裹的是黃色炸藥,威力、響聲都比一般的鞭炮要厲害得多,炸響的時候震感就跟在耳朵邊放槍差不多。

他終於反應過來,肯定是那些剛才還嘻嘻哈哈在他的新房裏吃喜糖、抽喜煙的家夥中的某一個人,或者某幾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把一掛鋼雷子藏到了他的婚床下麵,又不知道用什麽辦法,讓這掛鋼雷子在最關鍵的時候炸響了。明確了爆炸的起因,他馬上鎖定了猴精,猴精這狗日的,除了他,沒人能搞這種缺了八輩子德的惡作劇。

淨肉弄清了情況,暗暗罵了猴精一通,他並沒有想著要把猴精怎麽樣,不過就是一場惡作劇而已,比這更加惡質的耍鬧在工人中間也屢見不鮮。劇烈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他回到**,新娘子蜷縮身體躲到了兩張單人床拚起來的婚床的盡頭,活像一隻受驚的白羊。新娘子那一身潔白無瑕的皮肉令他魂不守舍,這就是女人啊!青春期以來,對女人如饑似渴的精神追求和生理向往支配了他生活的重要部分,眼下,女人,這個屬於他的女人就**裸地睡臥在他的枕邊,他擁有對她的占有權。因驚嚇已經熄滅的欲望死灰複燃,他磨蹭過去,摟住了那具讓他著迷的軀體。他盡量溫柔,小心翼翼,腦子裏已經有了理智指揮下的愛憐、親近的柔情蜜意,然而,新娘子卻像一隻落入狼嘴的小羊,拚命躲避、推拒著,恐懼讓新娘子渾身顫抖,猶如一片暴風中的樹葉,他驀然想起來,她的名字就叫趙樹葉。

這片樹葉抵擋不住他孜孜不倦的糾纏,最終放棄了抵抗、逃避,攤手攤腳地把自己交給了命運,也就是交給了他。趙樹葉離開娘家前,她娘就告訴她,從今往後,那個城裏的工人洪水生就是她的命運,那個工人洪水生好,她的命運就好,那個工人洪水生不好,她的命運就不好。這句話伴著娘說這句話時那難得的鄭重其事,深深印在了新娘子趙樹葉的心裏。

洪水生是淨肉的名字,如今在單位裏,這個名字僅僅是花名冊上的記號而已,所有人對他都稱之為“淨肉”。臨上車之前,趙樹葉的娘追出來扒在她的耳朵邊上叮囑: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所以,嫁了,晚上男人要怎麽樣就怎麽樣,不要跟男人對抗,那樣對女人才會好,女人才能生娃娃。

趙樹葉順從了,淨肉卻不成了,他百般努力,那根淨肉卻真的成了一坨無骨的軟肉,活像一條遺棄在草叢中的糞便,怎麽也站不起來,折騰了半夜,他隻好無奈地放棄。趙樹葉被他從懷裏放開,連滾帶爬地躲到了婚床的另一頭,他則疲憊不堪地倒在枕頭上,喃喃罵了一聲:狗日的猴精不得好死,然後便酣然入睡了。

他們夫妻兩人誰也沒有想到,關鍵時候的這一掛鋼雷子和那個血淋淋的恐怖洞口從此剝奪了他做男人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