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押不蘆花

河東的冬天烏黑一片,愁雲慘淡。辦案點的每扇窗戶都緊緊關閉著,外麵刮過的風發出氣笛般嘟嘟嘟的鳴叫。窗外的場景和耳邊的聲音,讓老郭這個南方人吃驚不已。他喜歡他的南方,一派山青水秀,處處鳥語花香。

王無極在深圳出現過,辦案人員在當地公安機關的協助下,正準備將他抓獲,可他嗅覺靈敏,將開到家門口的車子突然掉頭而跑,很快神奇地消失了。作為深圳南事順公司的董事長,他的出逃給公司帶來較大的損失。許多合同不能繼續履行,公司上下也都在設法與他取得聯係。看來,他不是不顧公司的存亡,而是覺得中央紀委太可怕了。

最逍遙的涉案企業主要數李遷安了。因為他在蒙古國攬到了大量的生意,一條中標公路正在施建當中,本來他可以委托副手代管的,聽說蒲承德案發,他索性把蒙古國的生意具體抓了起來。

李遷安是河東唐帝實業公司的董事長,同時還創辦了三家野生動物園,在國內的業務也非常龐大。可以說,受蒲承德案牽連的眾多企業主中,事業上最成功的就是李遷安。他曾經在政府機關工作過,既有政府幹部的穩重,又有各種關係網,各項生意穩打穩紮,發展得越來越興旺。

諸赤城、齊隆堯多次商量了帶回李遷安的種種方案。經中央紀委領導同意,已經有先遣人員先期趕到蒙古國,在大使館和愛國華僑的協助下,正在努力查找李遷安的具體下落。

唐帝實業公司內部也傳來消息,說李遷安的弟弟李遷西長期擔任總經理助理職務,對蒲承德的事也有些了解。當地紀委將這一消息迅速上報中央紀委專案組。諸赤城在電話裏對齊隆堯說:“要盡快找到李遷西,先從他身上取得突破。”

李遷西雖是李遷安的胞弟,也是公司的總經理助理,但他在公司裏並沒有多少發言權。或許是這個弟弟不夠精明、不夠務實的緣故,李遷安始終沒有給他實權,所謂的總經理助理,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這個助理,還是看在父母親大人的份上任命的,算是給我一份不錯的薪水。”李遷西自嘲道。在沒有掌握實權的時候,他埋怨哥哥過於精巴;在蒲承德出事哥哥外逃的時候,他慶幸自己當初沒有進入公司的核心。他以為,按照他對公司情況的了解,紀委不會找他麻煩的。沒想到,最後紀委還是把他找去了。“我可以發誓,我哥如何給蒲省長送錢,如何讓蒲省長幫助公司發展,所有的情況,我一丁點都不知道,請你們原諒,並不是我不願說,實在是我不知道,我哥沒給我知道的權利。”

張北和老郭分別從各自的辦案經驗出發,給李遷西出了一個又一個題目,最終都沒有什麽結果。後來,老郭就改了話題,讓李遷西談談蒲承德的習慣和愛好。

“這個人話不多,比較內向和謹慎,還有點官架子。”從李遷西分析問題的深度和語言歸納能力看,其實他並不笨。“要說他的愛好,我聽說,是聽說的啊,除了錢,他就喜歡女人,而且是比較有特色的美女。應該說他玩女人玩出了自己的品味,普通檔次的女人,他看不上的。”

“他會不會特別喜歡女明星?”老郭受到上次調查女明星失敗的影響,心裏老惦記著這事兒。

“女明星?”李遷西拍了拍腦門,忽然悟道:“對了,好像有這愛好。但他不喜歡那種大腕似的明星,而是符合自己口味的,比如具有民族特色的明星。”

“能不能舉個例子說說?”老郭辦案,向來是循循善誘。

“這……這可沒有!”李遷西剛想說,又突然否了。還對著老郭和張北傻笑。

老郭豈肯就此罷休?“啪!”他突然猛拍了下桌子,把李遷西嚇了一跳。“你陪蒲承德玩女人的事,以為我們不知道?告訴你,我們都查清楚了,現在要你自己說,你不說清楚,就別想回去!”

“就是嘛!”張北很學究的補充道:“我們客客氣氣地問,你呢,就客客氣氣地回答,別給我們耍滑頭,繞彎子。”

“我不耍滑頭,也不繞彎子。”李遷西說。

“好,這樣就好。”張北表揚道:“那你仔細回憶回憶,你是怎麽跟著蒲承德玩女人的?”

“我沒玩,是他玩……”李遷西認真地辯解道。

“你玩不玩我們不管。”老郭說,“你現在就給我說說蒲承德的事,他是怎麽玩的。”

李遷西忽然提出要抽香。老郭就甩了一包利群給他。

香煙一支接一支燃起,李遷西的回憶裏,充滿了蒲承德的桃色傳奇。

那年夏天,李遷西陪蒲承德去蒙古國看正在那裏運作大項目的哥哥李遷安。本來李遷西準備和蒲承德一起從北京直飛蒙古國的,可蒲承德突然想起內蒙古的一個朋友,說想先去內蒙,再去外蒙。李遷西隻得隨蒲承德一起先去內蒙,沿途負責蒲承德的一切開支。

按照尋常百姓的想像,像蒲承德這樣的省部級高官,不論是在國內還是國外旅行,費用都不應該是問題。但事實上,我們國家對領導幹部公款開支管得還是比較緊的,一切都有嚴格的標準,不能超標準開支。所以,像河東這樣的北方省份,領導幹部出去都習慣帶一個或幾個錢袋子(私企老板)在身邊,想開支多少就開支多少,免去了公款開支七審八查的一大堆麻煩。

李遷西在公司裏並不負責具體的經營業務,但哥哥李遷安還是交給他一塊比較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接待。接待工作無非是陪吃陪喝陪玩,把領導陪高興就好。李遷安覺得,在這方麵,這個弟弟還是比較稱職的。再說,即便工作上出了什麽問題,也不至於給公司的經營帶來太大的麻煩,大不了到時候由他這個哥哥出麵擦擦屁股而已。因此,李遷西在公司的具體工作,實際上相當於政府部門副秘書長的活兒,而且幹得還不算太壞。

蒲承德到了呼和浩特後,見了一位神秘的朋友。因為甩開隨從獨自行動,蒲承德沒讓李遷西了解這次行蹤的任何細節。李遷西覺得,這個朋友應該是托蒲承德辦了件什麽事,與蒲承德有什麽交易,當然這也僅是猜測而已。

離開呼和浩特,李遷西讓旅行社專門安排人員,陪同他們遊玩了一些地方的草原牧場,所玩的項目,也無非是射箭、騎馬、摔跤等。因為蒲承德的高貴身份,除了射箭他嚐試了幾下,其他都沒怎麽玩。最後,就是看表演了。蒲承德對李遷西說:“普通的表演別看了,我以前來過蒙古,覺得大眾化的表演沒什麽意思。你了解一下,有沒有專場的表演,就是那種貴賓級的。”

李遷西讓導遊去問了問,結果,運氣很好。但是,之前見他們沒有太多消費的女導遊,頗為擔心地說:“今天確實有區裏的一個文藝團體在這裏表演,其中有個蒙古族女演員非常漂亮,是個電視明星。但是,票價非常貴,普通遊客接受不了,你們自己考慮考慮。”

因為一路上李遷西都稱蒲承德為老板,導遊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蒲承德聽說有這樣等次的表演,當然欣然同意。李遷西讓導遊去辦了票,女導遊高興得在李遷西臉上輕吻了一下。要知道,現在導遊不好混,基本工資都沒有,全靠遊客消費額度拿提成。特別是這種額外的高消費活動,提成比例很高。李遷西和他的老板願意接受這樣的高消費娛樂活動,因此發了筆小財的女導遊,怎不樂得發暈呢?

進了晚會表演的大蒙古包,坐在小包廂裏後,蒲承德又有些失望了。

說是貴賓級的娛樂活動,其實也隻是多了幾個小包廂。包廂外也是普通的席位,舞台也是普通的舞台。隻不過觀眾席略微少一些而已。這麽一大群人一起欣賞晚會,蒲承德如何接近漂亮的女演員呢?要是沒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也沒多大興致。

蒲承德對李遷西感慨了一番,李遷西說:“別急,老板。我們見機行事吧,但願有機會把演員叫到您身邊來表演,讓您仔仔細細地近距離地欣賞把玩。”

表演開始了。按慣例,無非是跳蒙古舞、唱蒙古歌,再就是彈奏蒙古樂曲。當蒲承德開始打哈哈時,主持人出來介紹:“下麵,有請電視連續劇《阿蓋郡主》的主演為我們表演節目。《阿蓋郡主》去年在電視台播出後,大家對扮演阿蓋郡主的蒙古族女演員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阿蓋郡主是蒙古曆史上的著名美女,被蒙古人稱為‘押不蘆花’,意思是能夠起死回生的美麗仙草。其實,我們的女演員也正是這樣一朵嬌媚動人的‘押不蘆花’。下麵,就請她為我們演唱《阿蓋郡主》的主題歌——《押不蘆花》。”

主持人好像還說了女演員的名字,可是那名字很長,還分為好幾節,蒲承德和李遷西都沒記住。這部新拍的電視連續劇收視率並不高,蒲承德沒看過,對主角毫無印象。不過,他們都記住了主持人反複強調的一個詞——押不蘆花,也知道這個詞的意思——能夠讓人起死回生的美麗仙草。

身著蒙古服飾的女演員果然長得姿色非凡,她的歌唱得一般,但舞跳得相當好,非常優美。當然,一邊跳一邊唱有些難度,可能也影響了嗓音的發揮。

接著,她又唱了一首蒙古歌曲。完了以後,主持人就上台了,說:“下麵是演員和觀眾互動環節,歡迎觀眾朋友報名參加。我們將邀請三位選手前來征婚,能夠最後過關的觀眾,將有幸與押不蘆花現場舉行婚禮。”

主持人下來尋找膽大的觀眾,可那天的觀眾普遍比較膽小。

李遷西征求了蒲承德的意見,讓蒲承德親自出馬,與演員互動一下,蒲承德居然點了點頭。李遷西又跑到主持人身邊,與他耳語了幾句,還塞給他一張紙幣。接著,蒲承德就舉手報名,被主持人拉上了舞台。

三名觀眾上台後,主持人讓他們先是唱歌,後是跳舞,再是猜謎。當然,最後闖過三關留在舞台上的,當然就是蒲承德了。因為隻有蒲承德事先知道那個古怪謎語的答案。

在主持人的安排下,蒲承德按照蒙古族的風俗,與押不蘆花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場下觀眾頓時掌聲如潮,大家在笑聲中祝福蒲承德歲數不小,但豔福不淺。

晚會散場後,演員全部來到蒙古包外,與觀眾們一起舉行蒙古族風情篝火晚會。篝火點燃後,大家繼續唱歌跳舞,但觀眾朋友也可以加入到演員當中,一起互動表演。

也不知什麽時候,李遷西已經說服了主持人,讓他通知押不蘆花到蒲承德的包廂裏來單獨表演一個節目。大約酬金比較豐厚,押不蘆花樂顛顛地來到了包廂,為蒲承德演唱了一首《我和草原有個約定》。蒲承德和李遷西一起舉掌為她擊起節拍。押不蘆花一邊輕輕地作些舞蹈動作配合,一邊把嗓音優揚地飆了起來:

總想看看你的笑臉總,想聽聽你的聲音;

總想住住你的氈房,總想舉舉你的酒樽;

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相約去尋找共同的根。

如今踏上這歸鄉的路,走進了陽光迎來了春。

看到你笑臉如此純真,聽到你聲音如此動人;

住在你氈房如此溫暖,嚐到你奶酒如此甘醇;

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相約去祭拜心中的神。

如念邁進這回家的門,忍不住熱淚激**的心。

我曾在遠方把你眺望,我曾在夢鄉把你親近;

我曾默默為你祈禱,我曾深深為你牽魂;

我和草原有個約定,相約去訴說思念的情。

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懷抱,就讓這約定凝成永恒。

當她唱到最後一句“嚕——嚕——,如今依偎在草原的懷抱,就讓這約定凝成永恒,就讓這約定凝成永恒”時,李遷西發現,蒲承德已經完全沉浸在了押不蘆花美妙的嗓音和旋律之中,似乎真的和這個草原美女“凝成永恒”了。

唱完歌曲,押不蘆花很有禮貌地準備告辭。李遷西走到她身邊,輕輕地說了句什麽。押不蘆花一聽,臉色大變,顯得很不高興。李遷西就又把嘴巴湊過去,說出一個阿拉伯數字。

這個阿拉伯數字看來還是把押不蘆花給鎮住了,她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然後問了具體的住址。

那天晚上,住在蒲承德隔壁的李遷西怎麽也睡不著。後半夜入了夢還在埋怨:“好你個押不蘆花,多怪的一個名字呀,真煩。”

到了蒙古國後,李遷西跟著哥哥李遷安一起陪蒲承德考察了一些正在經營的項目,然後去各景區走了走。當然,也沒少讓蒲承德看看外蒙美女。

在送別的那天晚上,李遷安見蒲承德喝高興了,便開玩笑道:“蒲省長,你覺得外蒙美女是不是比國內的美女更有味道啊?”

蒲承德聽到這個輕浮的問題,回答起來卻非常莊嚴而充滿學術味:“外蒙美女是有味道,舞蹈跳得更野性一些。可要論上手的味道,”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李遷西,說:“還是你弟弟在內蒙看中的那個押不蘆花更上一層。”

“押不蘆花?”李遷安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就是想不起來。

“那是一株有毒的仙草,但又能讓人起死回生。”蒲承德深情地回味著,兩隻眼睛仿佛在尋找著天上的星星。“唉,押不蘆花,真能把人毒死,又能讓人起死回生啊!”

李遷西的工作表現大多很一般。可這次,哥哥李遷安卻有些刮目相看了。臨別時,他拍了拍李遷西的肩膀,說:“這次服務工作做得不錯。對了,記住那個押不蘆花,下次可能還有用得著的時候。”

果然,幾個月後,李遷安回到國內,又為動物園的事情傷腦筋。找蒲承德幫忙,也得花點血本,好好表現才行。為此,他讓李遷西物色了好些個美女過來,一一送到蒲承德的住處。讓人意外的是,蒲承德對美女再也沒興趣了。他常用的動作,就是輕輕揮揮手,像是突然**了似地。

李遷西不甘心失敗,畢竟,他有過成功的記錄。也是運氣好,那幾天剛好有個內蒙的表演團體來河東,台柱子正是那個押不蘆花。李遷西找到了她,又報出了一個阿拉伯數字。

押不蘆花被帶到了蒲承德的房間裏。一見是押不蘆花來了,蒲承德果然表情有異,沒有揮手作別,而是讓她到身邊坐下。

李遷西退出去後,押不蘆花想趕緊完成工作任務,便催蒲承德去洗澡。可蒲承德沒什麽動靜,像是有什麽顧忌。押不蘆花也是個專業選手了,她微笑著倒進蒲承德的懷裏,然後在他身上**亂捏。最後,就把手往那杆老槍上使勁,幾個回合下來,槍杆就直挺挺豎了起來。“有了!有了!”押不蘆花的叫聲裏,充滿了專業選手的成就感。

“快來呀?”押不蘆花呼喚。可蒲承德還是沒動,說:“不行。”

“為什麽不行?”押不蘆花問。蒲承德回答:“黨紀不允,佛法不容。”

眼見事情不成,押不蘆花沒法向李遷西交代。於是,她的手就繼續做表麵工作,一直把蒲承德的那杆硬槍慢慢打癱擊軟在了自己的老窩裏。

完事後,押不蘆花對自己的工作並不滿意,畢竟服務還不夠深入。

可是,當她抬起頭來注視蒲承德時,發現他完全是一副享受的姿態。見此情景,押不蘆花又有了**,上去親了親蒲承德。

“他寧願爛在老窩裏,也不願意把槍杆子掏出來?”送走押不蘆花時,李遷西不解地問。因為那段時間,他聽說蒲承德愛上了京城的大明星,整日魂不守舍的,對其他美女不再有興趣。這次把押不蘆花這樣的明星級大美女找來,也算是作個驗證。

“嗯。”押不蘆花點了點頭,說:“不過他看上去還是很喜歡我,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掏槍使。”

李遷西想:可能是嫌押不蘆花名氣不夠大,才不願意掏。他的心真是越來越高啊,現在隻肯把槍眼兒瞄準京城的大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