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一個是睡在地上的人,下麵放了一張席子,身上蓋了一條髒兮兮的棉被之類的東西,披頭散發,看著像是個女人。旁邊跪著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不住的向來人磕頭,旁邊一個紙牌子上,用毛筆歪歪斜斜的寫了幾句話,大意是,他老婆得癌症了,沒錢醫治,請好心人行行好,捐幾個錢。

第二個是一個殘疾人,看年齡,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沒有手也沒有腳了,坐在一個木板上,下麵裝的有四個輪子,像是改裝的滑板之類的東西。他的身子,縮成了一團,蹲在上麵,斷掉手掌的兩隻胳膊,露出兩個截肢的大瘡疤,上麵都是磨得厚厚的老繭,看著嚇人。兩條腿在兩邊斜曲著,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路人,祈求著什麽。他的前麵,放了一個破爛的瓷碗,裏麵放著一些零錢,大部分是五角、一元的小票。

第三個是個盲人,坐在一張椅子上,手中抱著一個二胡,在搖頭晃腦的拉著,他的眼睛,時不時的向上翻翻,都是眼白,擠弄著,也不知道他看見看不見,反正看著也難受,王禮的眼睛,馬上閉住,眨了幾下,才舒服。

王禮說:“媽媽,我還想給他們錢,你看他們多可憐啊!”

於豔梅說:“好,你還有錢嗎?”

王禮說:“有。”說著拿出幾張十元的,走到他們麵前,在每個人的麵前放上一張。

那個男人一看是張十元的,連忙說:“謝謝了,恩人啊!”

那個殘疾的小孩也說了聲:“謝謝!”

盲人看不見,隻管自顧自的繼續表演。

旁邊的人看王禮一下子捐了三十塊,都受了感染,有的捐五塊,有的捐兩塊,幾個乞討的人,一下子都有了幾十塊的進項。還有的人給盲人的是硬幣,丟進去的時候,聲音或許盲人也聽見了,他拉二胡的手,更有勁了。

王禮和於豔梅繼續往前走,王禮說:“媽媽,我們中國,怎麽那麽多乞討的人啊?”

於豔梅說:“你沒看那幾個人,有的是病人,沒錢醫,隻好在大街上要飯。有的是殘疾人,沒有收入,生活不了,沒辦法才出來。你看那個孩子,才多大,就受了那麽大的罪,手沒了,腳也沒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父母,他的父母,怎麽忍心讓他出來要飯。真不幸!”

王禮問:“我們中國,這樣的人難道沒有人管嗎?就沒有一個機構,管管這些人的生活?他們也是人啊,雖然沒工作,但他們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啊,我們國家,現在這麽有錢,同學們都議論說,我們的政府,一年光是收的稅,比日本的比例還要高。我們在國際上到處捐錢,怎麽就不拿來,幫助自己的國民呢!像那個病人,沒有錢,就隻能等死啊!”

於豔梅說:“可不是嗎,現在的醫院,都是隻認錢,不認人的,你沒看報道嗎,一天錢跟不上,醫院就讓病人出院,立即停藥,現在的窮人,命真是不值錢,是死是活,都沒有人管。”

王禮憤憤不平說:“國家對老百姓都這樣了,沒有錢,死到大街上都沒人問,這還像話嗎?這哪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樣子?就是資本主義,也不會這樣子的。我看報道了,人家印度,是名副其實的資本主義國家吧,人家就搞了全民免費的醫療保障,不僅印度人,就是全世界的人,隻要在印度得了病,到醫院裏看病,隻用交很少的掛號費,就可以拿藥看病了。我們的記者不相信,以為他們搞錯了,說自己是外國人呐,你猜人家的醫務人員怎麽說,凡地球人都免費。人家印度比我們國家窮吧,人家的政府都能做到,我們怎麽做不到?”

於豔梅說:“行啊,兒子,挺有思想的嗎!我告訴你一個問題,印度之所以比我們窮,都能做到這些,是因為他們官員的烏紗帽來自人民,就是再窮的人,他們手中也有選票。你不為老百姓辦事,他們就不選你。就是選上了,你辦的不好,也會把你趕下台。我們呢,官員的烏紗帽是誰給的?是更大的官員給的,給老百姓沒關係,所以,當官的,不怕老百姓,你死你活,影響不了他們的前程,他們隻兩眼向上,巴結那些官比他們更大的官就行了,至於老百姓,誰也不會放在心上,糊弄著就行,所以老百姓的日子,就苦了,沒有任何製約官員的權力,隻能是任人宰割。”

王禮說:“那我爸爸的官,也是這樣得來的嗎?真不光彩!”

於豔梅說:“有什麽辦法,生活在這個時代,就是這個規矩。你爸爸當初是什麽?一個小科員。和我結婚的時候,才是副科長。還不是認識了你趙爺爺,他才發跡的。要不是你趙爺爺發現他,重用他,說不定現在,他還是個小處長。”

王禮說:“我趙爺爺那時候是省委書記是嗎?他那麽大的官,怎麽會看上我爸爸?”

於豔梅說:“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從本質上說,還是因為我,因為你趙爺爺和你外公的關係,他們是老搭檔了,你趙爺爺當市長的時候,你外公就是他的秘書長,兩人關係非同一般。我小時候,就認識你趙爺爺。所以,有了你之後,我和你爸爸,才偶然和你趙爺爺碰麵。他看到你很喜歡,就逗了幾下,連誇你長的白,好看。他是大官,其實已經不認識我是誰了。要是換了一般的人,見一麵誇獎小孩子兩句,他們就走了,以後見了,照樣不認識。我喊他伯伯,又和你童奶奶打招呼,他們才知道,我認識他們。於是就問我,是誰家的女兒。我告訴他你外公的名字,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我估計,他是因為這個,才記住你爸爸這個人的。你外公和他關係好,你爸爸看著也一表人才,當然,你爸爸當時的表現,還是不錯的,比較有才,所以給你趙爺爺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以後他就選你爸爸,當了秘書,這樣一步一步,就從秘書當了團省委書記,再當市長,然後就進了北京。”

王禮說:“看來我爸爸的官,就是我趙爺爺一手提拔的。”

於豔梅說:“從本質上講,肯定是,你爸爸是農民的孩子,就你爺爺奶奶的能力,你爸爸能留在城市裏,做個城裏人,已經超過他們的想象了。在中國官場,沒有後台,是很難上去的。你爸爸這個省委副書記,也是你趙爺爺運作成的,他不向中央主要領導講話,人家都推不知道,你爸爸就隻能呆在北京,做個副部長一輩子,臨退休了,連一個正部級也不一定混的上。現在的官場,就這麽現實。”

王禮說:“媽媽,我看你挺懂官場的,你為什麽不做官呢?我看你做官,也準行!”

於豔梅說:“我是個女人,在官場上混,難。再說了,嫁給你爸爸後,我發現,他比我做官有優勢,起步早,生活閱曆比我廣泛,文采又好,我有了你以後,就把心思,全放在你的教育上了,也沒有心情考慮自己的事。現在看來,我是對的,要不然像你大姨和姨夫那樣,兩口子都當官,都幹事業,就把孩子耽誤了。你大姨前些年,在下麵一個市當副市長,你姨夫,當著省建設銀行行長,兩口子誰都忙,就把你小龍哥哥,交給他爺爺奶奶帶,爺爺奶奶又管不了他,所以你小龍哥哥的學習,一直不好,到最後連一個正規的大學都考不上,還是掏高價,上了一個民辦的大學,現在連考公務員的資格都沒有,隻能跟著你舅舅,當打工仔。現在你舅舅對他也不滿意,隻是看在是自己親外甥的份上,才沒有炒他的魷魚。你看,放鬆了孩子的教育,這個損失有多大?就是有再多的錢,當再大的官,孩子沒有教育好,有什麽用啊!”

王禮想起自己的表哥孫小龍,是沒有好印象,一看就是社會上的閑散青年似的,喝酒抽煙,留著長頭發,穿的衣服,奇形怪狀,神情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一看就不像是正經人。就那大姨和姨夫商量,還要花錢,送他到國外留學。他就不是上學的材料,到國外,更沒有人監管他了,他手裏有了錢,還不更加胡作非為。

王禮說:“媽媽,小龍哥哥去國外,自費讀書,要花好多錢吧?”

於豔梅說:“你大姨給他辦的是去澳大利亞,聽說三年讀下來,要七八十萬。到了那裏,要租房子,要買車,小龍大手大腳慣了,說是七八十萬,到時候說不定要上百萬。錢花了就花了,反正他們也有這個實力,但孩子要是不學好,在外麵瞎混,就更讓家長傷心了。”

王禮說:“我要好好學習,不讓你和爸爸傷心。”

於豔梅說:“你是個好孩子,媽媽滿意,你要是想留學,到時候媽媽節衣縮食,也要供你。”

王禮說:“我不要你們掏錢,我要去,就自己考高分,得一等獎學金。”

於豔梅摟著王禮的肩膀說:“好,等著你的好消息,到時候,爸爸媽媽就送你一輛新汽車。這個錢,我們還是有的。”

過了幾天,王一鳴的新房子,收拾好了,小龔和小邵,就幫助於豔梅收拾東西,後勤處派了幾輛汽車,就把王一鳴和家人的東西,拉了過去。小龔的東西,也順便拉過去了,房間多,小龔住在一樓的客房裏,等於豔梅和王禮走了,整個樓上,還是隻有他和王一鳴兩個人,這樣照顧王一鳴的任務,就隻有交給他了。

新家,新的環境,整座別墅,有四百多個平方,王一鳴和於豔梅的房間,在二樓,有臥室,有書房,一樓有會客廳,有客房。王禮的房間,在三樓。

於豔梅對這個新家很滿意,最滿意的,就是廚房了,裝修一新,各種廚房用具,一應俱全,連油鹽醬醋,都買好了。附近就有幾個超市可以買米買菜。所以,沒事的時候,於豔梅就在家裏,為一家人做飯吃,燉湯喝。

在一個新地方,能夠再一次享受家庭的溫暖,王一鳴也很滿意,從外邊開會回來,吃著於豔梅做的家常飯,不住的說:“好吃,好吃!老是住在酒店裏,沒有家的感覺。還是自己做吃的,舒心。”

小龔在的時候,於豔梅就會讓他在旁邊看看,教他怎麽燉湯,做菜。小龔在家裏的時候,也會做菜,一看就記住了,說:“嫂子,等你開學了,我們兩個人,就可以對付了。”

當然,隔三差五地就有人請王一鳴全家吃飯,有的廳局長也到辦公室裏,趁匯報工作的時候提出邀請。王一鳴為了表示自己的隨和,容易讓人接近,也會答應許多人的邀請,帶著於豔梅和王禮出席一些宴會。

那些廳局長們就感到受寵若驚,能請到王一鳴全家吃飯,似乎是得了很大的麵子。他們哪裏高檔安排哪裏,每吃一頓飯,都要花費幾千甚至上萬元。

吃完飯,還要送上禮物,有皮包,有衣服,還有購物卡,每次都是幾千元,甚至是上萬元的。

於豔梅每次出席回來,就對王一鳴提醒說:“這不好吧,我們接受了這麽貴重的禮物,是要犯錯誤的。”

王一鳴說:“有什麽辦法?你要在眾人麵前拒絕他們,或者推來推去,他們就覺得,我們不信任他們。吃了喝了,又收了禮物,人家才放心。你要是不收,一場飯局也不參加,等到了換屆的時候,他們給我打的考評,都是不及格的,到時候上級部門才不管你怎麽解釋。這些廳局長們,也得罪不得啊,他們手中有選票啊,省部級幹部的民意測驗,主要就是這些人參加,你說我要是一個也不接觸,誰的禮物也不收,誰的飯局也不參加,他們就認為,我看不起他們,到時候他們合夥和我對著幹,我也難在西江省呆下去。現在的現實就是這樣,實在是沒辦法,兩袖清風,一塵不染,這樣你自己,就沒有生存的空間了,還怎麽做事情?”

於豔梅說:“好吧,我們就是收了禮物,也不幹非法的事情,這些包,可以拿來用,購物卡,還交給小龔,你們到了年底,用到那些窮孩子身上,這樣我們沒有壞良心,就是有人查了,我們也能說清楚來龍去脈。我們做官,可不能不知不覺的,成了貪官汙吏,那樣就是活著,也不安心啊!你看那些出事的官員,多可憐,自殺的自殺,被槍斃的槍斃,一輩子平平安安的活著不好嗎!咱們不學他們。”

王一鳴說:“你就放心吧,我這是同流而不合汙。不這樣,考評通不過,在西江省就不能立下足,到時候灰溜溜的回北京,那多丟臉啊,見了趙老怎麽說,他該說,我太沒有政治智慧了。辜負了他老人家的希望。”

於豔梅說:“好,我相信你,一定要把握住,咱金錢方麵不出事,男女關係方麵也潔身自好,就沒有大的汙點了。”

王一鳴說:“放心吧,我會把握好的,我的抱負,還沒有施展呢,就讓我灰溜溜的走,我不甘心。”

休息了幾天,看留在省城裏,也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需要處理了,王一鳴就向楊春風提出,自己要到最貧窮的地方,到那些邊民那裏,實際看一看情況,心裏有數。在年底全省開扶貧開發會議的時候,也好有的放矢。

楊春風說:“好,是應該去看看,你先去探探路,等中央領導來了,我們好安排。每到年底,都有中央主要領導,來西江,以前我們安排的地點,他們都看過了,你這一次,可以選幾個新點,如果合適,我們就把中央領導下一次往那裏帶,讓他們也看一看西江最貧窮的地方,有了中央領導的指示,那些跟著的各個部委辦局的頭頭腦腦,就會在發放補助的時候,多給我們下發一些。他們大筆一揮,都是幾百萬、上千萬的,到了我們這裏,可以辦不少事情了。”

王一鳴說:“好。”

於是讓遊金平聯係了省扶貧辦、省總工會,省婦聯、團省委,省民政廳等各有關廳局,派員參加。

星期一上午,十幾輛汽車,前麵是警車開道,浩浩****,向邊境的沿邊市進發了。

沿邊市的領導接到王一鳴要來邊境考察的傳真後,馬上就組織人製定好了接待方案,到了星期一的早上,市委書記和市長,帶著隨員,早早的就等候在高速公路的出口處了。

王禮坐在王一鳴身旁,於豔梅嫌一家人都去,影響不好,就留在了省城裏,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

到了市裏,先在賓館裏住下,下午三點,聽了市委書記做的工作匯報,在市裏看了看幾家企業,都是輕車熟路的路線圖,每有上級領導來考察了,當地的官員們,總會出於炫耀自己政績的考慮,把當地最好的幾家企業,作為標本,讓上級領導看一看。

王一鳴這一次本來是考察扶貧開發的,他們也安排,因為這個是亮點,會對上級官員,留下好的印象。幾家企業,有的是食品企業,有的是服裝企業,有的是有色金屬冶煉企業,都是當地的納稅大戶,生產經營都是最紅火的。現在哪裏,都能找出幾家這樣的企業,當地的官員們,也就是靠這一手,來為自己的臉上貼金。

他們害怕,上級領導來了,什麽好的也沒看,你就把他領到全市最貧窮的地區,那些窮的就差當掉褲子的邊民那裏,那對你的工作,有了這麽一個印象,還能有你的好嗎!所以,不管你是考察什麽的,都讓你看看,我們這裏,還是有亮點的,那些窮的邊民,是曆史遺留問題,不是一屆領導可以解決完的。跟我的領導水平,沒有關係。這樣他們的官也就保住了。

第二天吃了早飯,汽車就往邊境出發了。

越往邊境走,公路越來越窄,路況越來越不好。到了大山深處,連找一塊開闊地,都不好找了。兩邊都是連綿不絕的大山。七月底的大山裏,上午氣溫逐漸升起來,臨近十一點的時候,太陽火辣辣的,曬在身上,就非常烤人了。王禮坐在車裏,感覺不到外麵的溫度,他感到非常好奇。路邊偶爾經過的村民,都是戴著鬥笠,穿著白色的長袖衣服,就那他們的臉上,也被周圍的溫度,烘烤的紅彤彤的。當地人的皮膚,都是又黑又紅,在房前屋後,看到的小孩子,皮膚曬得黑的快趕上非洲人了。

車子停穩後,大家下來,才知道是一個村委會的院子。當地的鄉鎮幹部和村幹部,都在路邊等著了。

王一鳴下來,和當地的幹部,一一握了手。大家徒步就往附近的幾十戶人家走去。村支部書記一邊走,一邊向王一鳴介紹整個村子的情況。

王一鳴問:“你們這裏,平均年收入有多少了?”

村支書說:“去年向鄉裏報的,是650。就那還把村民每家每戶養的雞、養的羊都算上了,要是不算上這個,連500都不到。”

王一鳴問:“這麽多錢,能生活嗎?”

村支書說:“哪裏夠?連吃飯都不夠。要是沒有鄉裏的補助,每家每戶,都過不去。打的那些包穀、稻穀,隻夠吃半年的。”

旁邊跟著的鄉長說:“我們給這些邊民,從去年開始,都上了低保了,一個人一個月,有50塊錢,每年還有一批大米。”

王一鳴說:“這個標準,還是太低了吧。”

鄉長說:“沒辦法,鄉裏已經盡力了,財政困難,現在鄉裏光借的債,都有六百多萬了。都是曆年欠下的,現在每天到鄉裏要債的,都成堆,沒辦法,我們也隻能是能躲就躲,實在躲不下去,就拖。”

王一鳴問:“怎麽借了那麽多錢?”

鄉長說:“我也不完全清楚,反正一年一年,就累積下來了,有的是鄉幹部的集資款,有的是村民存在鄉基金會的存款,後來基金會垮台了,賬都是鄉裏背。還有的是建築賒賬,有一部分是吃喝費用。前任領導借的,調任了,就給後任領導留下來了。”

王一鳴問:“現在鄉裏有什麽收入?”

鄉長說:“不讓亂收費了,各種提留也沒有了,能夠收上來的錢,隻有一項計劃生育罰款了。其他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現在花多少錢,都是縣財政統一預算,鄉裏沒有單獨的預算了。有一些辦公費,人頭費,都是寅吃卯糧,日子過得輕鬆不了。”

基層政府的財政困難,靠借債賣地過日子,對這個情況,王一鳴是知道的。因為國家自從在1994年實行中央和地方分稅製改革後,幾乎所有的優良稅種,中央政府都弄到手了,地方上效益好的國有大企業,稅收也被收歸了中央,而地方上,事情沒有少,原來有好多可以收費的項目,都被中央明令取消了,財源一下子少了許多。這就導致地方政府事權和財權不對等,要幹的活多,手中掌握的錢少。怎麽辦?城市政府還好點,因為手中有地,他們壟斷了土地的一級市場,獨家經營,靠哄抬地價,賣地過日子。

到鄉鎮這一級,發達地區還好些,老少邊窮地區,哪裏有什麽房地產開發,於是隻好是捉襟見肘,靠借債過日子。王一鳴在部裏時,就了解這些問題,現在的國家,是中央財大氣粗,手中有花不完的錢,一個項目,幾千億。而地方上,就成了叫花子一個,到處是到北京跑項目要錢的。這是典型的頭重腳輕。

說著話,就到了一戶人家。

這戶人家,連一個院子也沒有,就是孤零零的兩間屋子。王一鳴看那房屋,是用木板拚的,由於木板不規則,有的地方,露出有雞蛋大小的洞。上麵蓬著的是石棉瓦。這樣的房屋,雨下得大了,也是擋不住的。到了冬天,更不擋風。甚至風刮的大了,屋頂就被掀翻了。

男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個子很矮,腰彎著,臉上的皮膚,像是核桃皮,又粗又糙,兩個眼睛,渾濁著,臉上的表情,是木訥的,見了人,也不會主動打招呼,隻是傻傻的笑著。

村支書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莫,省委王書記看你來了。你還不快說謝謝!”

那叫老莫的男人連忙笑著說:“好,好,黨好,政府好,感謝政府,感謝領導。”

話說的挺順溜,和電視上經常見到的差不多,估計他一年到頭,都要說上那麽幾次,多次排演過了。

王一鳴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粗糙的要命,握著像是握住了一個樹根。握了一下,後麵陪同的省扶貧辦的主任,連忙把一個用大紅紙貼著的信封,遞給王一鳴,信封上寫著“慰問金伍佰元”幾個字。

王一鳴把信封交到老莫手上,老莫一眼就看到五百元幾個字了,心裏一激動,腿就軟了,立馬就跪了下來,向王一鳴和大家,磕了一個頭,嘴裏說著:“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王一鳴連忙把他拉起來,老莫站在旁邊,手還在激動的發抖,後麵的同誌,忙遞過來一桶花生油,一袋米。老莫抱著東西,臉上樂開了花。臉上的皺紋,擰成了一道道的溝壑。

王一鳴看著老莫,心裏是五味雜陳。他想起魯迅寫的文章,說我們中國人,是很容易做奴隸的,有的時候,當了奴隸,還很歡喜。假如有一種勢力,不把人當人,等同於牛馬,或者連牛馬也不如。突然有一天,你給他一個牛馬的價錢,那許多人,就要山呼萬歲了。這個老莫,已經被貧窮的生活,折磨的沒脾氣了,得了這一些好處,都歡喜的要命。想起了每年春節前後的電視上,做大領導的,都要下去,給誰送了一些東西,基層的老百姓,都是歡天喜地,這樣的把戲,演了一年又一年,從中央到地方,都是一個套路,領導們一屆一屆的演,老百姓一年一年的跪,真是一個頗有諷刺意味的時代。假如魯迅先生活著,不知道當作何感想!

電視台的記者忙把這個鏡頭拍攝下來。

王一鳴又走進屋子裏,抬頭看了看,梁柱上掛著一串串的玉米棒子,屋裏幾乎一件像樣的家具也沒有,幾個破木凳子,一個破木桌子,上麵連油漆都沒有。在屋子的角落裏,幾塊石頭上,架了一個鐵鍋,旁邊放了幾把柴火,兩個塑料盆,裏麵放了幾個碗,旁邊一個塑料桶,裏麵有半桶水。

一個瓦缸裏,放了半缸米。靠牆角的地方,放了一張木床,上麵有一張草席,旁邊的一張凳子上,堆著幾個棉絮。上麵還有亂七八糟的幾件衣服。

這些就是這個叫老莫的男人,全部的家當了。

王一鳴問旁邊的村支書說:“他就一個人?”

村支書說:“是,老莫是個五保戶。年輕時結過婚,但女方受不了我們這裏的窮,沒多久就跑了。”

王一鳴問:“像這樣的情況村子裏有多少?”

村支書說:“多了,附近三個村,光是沒老婆的光棍,就有三十多個。本地的女人,知道這裏的生活條件,不嫁本地人,她們都千方百計,去了城裏或者外地。外地的女人,被騙來了,到這裏實際一看,也受不了,呆上個三五天,十天半月,就跑了,太窮,大部分的男人,一輩子找不到自己的老婆。在這裏,再醜的女人都是寶貝,在家裏說話都算話,男人都要看著女人的臉色說話,因為她一走,你再也找不到了。”

王一鳴問村支書:“你是不是也聽你老婆的?”

村支書說:“那肯定了,在這裏,女人是領導。”

大家聽了,都哈哈笑了。

又看了幾家,大同小異。能住的上磚瓦房的,都是好樣的了。

大家看了這個村,又上了車,往前走了一公裏,又到另一個村子裏看了看,這個村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裏,進村要翻一個個的丘陵,看著是不遠,真正走起來,趴高上低的,也需要半小時。王一鳴戴著草帽,渾身都濕透了。王禮在旁邊,到處拍照片的興趣也沒有了,臉上熱的,都是汗水。邊走著山路,邊說:“真熱,真累!”

王一鳴說:“你什麽都沒扛,脖子上就掛著個相機,還嫌累。你看那些扛米拿油的鄉幹部,還有那些扛攝像機的記者,人家才真累。”

到了地方,才知道,這裏住的隻有五六戶人家。到了幾戶村民家,看了看,發現家家幾乎都是家徒四壁,王一鳴把慰問金和所帶的食品發給他們,他們都是一個勁的千恩萬謝,說:“感謝黨,感謝政府!”

王一鳴問旁邊的村支書,說:“為什麽不搞點養殖業?”

村支書說:“交通條件太差了,前些年,村民養殖的豬,趕到山下想去賣,走著走著,連豬都累死了。外麵的商販,也不願意到村裏來收購,就是有東西,也運不出去。實在是沒辦法。”

王一鳴又看了看他們村子的選址,在一個上坡下,要是一旦發生了泥石流,就是出人命的大事。於是對村支書說:“還是要盡快搬遷,到山下,交通方便的地方,重新建新村。”

村支書說:“還是錢的問題,再說下了山,沒有地了,這些人更沒辦法生存,現在他們好歹一個人還有一畝多地,雖然是山坡地,但還可以種些莊稼,夠半年的糧食了,到了山下,地丟了,更難辦。”

王一鳴問旁邊的省扶貧辦主任,說:“像這樣的邊民,全省有多少?”

省扶貧辦主任說:“有十二萬多人。”沿邊境的四個縣,都有這種情況。省財政這幾年,年年都在加大扶貧開發力度,但由於我們是落後地區,財力有限,短期內,還不能完全解決邊民的搬遷問題。

王一鳴問:“要徹底解決,全省需要投入多少錢?”

扶貧辦主任說:“這個還沒有算過?我們這樣估計吧,連搬遷費用加上基本的生活補助,每個人兩萬元,就是二十四個億,目前我們省裏,拿不出這些錢。”

二十四個億,在北京,確實不是大數目。我們國家,這些年,喜歡修建一些奇形怪狀的標誌性建築,一座下來,就是幾十個億,甚至上百億。在這些麵子工程上,國家似乎有花不完的錢,而一到具體的關係到弱勢群體的生活補助上,幾乎所有的部門,都沒有錢了。這真是個怪圈。我們有錢辦大型運動會,開沒完沒了的這旅遊節,那博覽會,一個歌星,上台一嗓子,就是幾十萬。一台晚會,就是在最落後的縣市,也拿得出幾百萬。胡折騰有的是錢,辦正事就沒錢了,這些當官的,王八蛋真多!

在回程的路上,王禮問王一鳴:“爸爸,這一次,我算是開眼界了,原來我們國家,還有這麽貧窮的地方,你想啊,一年才650塊錢,他們怎麽活吧?!不是比非洲的難民,還不如嗎?聽說他們當難民的,一年下來,就是靠聯合國的救濟,一天一個人,都有一美元的生活費了。換成人民幣,一年下來,也是2500多元人民幣了,比這些邊民強多了。”

王一鳴說:“他們窮?你還沒見過最窮的呢!我們國家,在大西北,在沙漠地帶,還有一年下來,人均300多元的地方呢!碰上不好的年景,顆粒無收,就是負收入。”

王禮說:“那怎麽辦啊?”

王一鳴說:“能怎麽辦?隻能靠救濟了。”

王禮說:“我這就不明白了,電視裏天天說,我們的經濟高速增長,都增長幾十年了,我們的人民,怎麽還那麽多窮人呢?大街上到處都是乞討的,流浪漢多的是,穿的破破爛爛的,披頭散發,在垃圾堆裏,撿東西吃,沒有一個機構,收留他們,還有那些看不起病的,在街道上等死的,我前幾天,和媽媽上街,就捐了幾十元錢了。真是救不完的窮人。我看那些外國人,看了這樣的情況,都狐疑不解,他們搞不懂,中國的實際情況,怎麽和電視裏說的,差別那麽大。”

王一鳴說:“兒子,我給你說實話,電視裏那都是宣傳口徑,整天說假話,糊弄人,不這樣,領導人的麵子往哪擱吧,出國訪問的時候,到處捐錢,就說不過去了。其實實際情況是,我們的發展,問題重重。日本、德國,甚至我們的鄰居韓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都成了發達國家了,普通人的收入,也達到世界水平了,隻有我們,高速發展了幾十年,石油快抽光了,鐵礦石已經枯竭了,煤礦再挖幾十年,也基本上枯竭了。所有的礦產資源,能挖的就挖,能賣的就賣,基本上快敗壞幹淨了,有的現在大部分要靠進口國外的原料,支撐國內的工業發展了。江河湖海,都汙染殆盡了,放眼全國,幾乎沒有一條大江大河,能夠躲過汙染這一劫。整個中華民族的大好河山,現在都變了模樣,有的學者形容,過去我們是‘國破山河在’。現在我們是‘國在山河破’。中國人民辛辛苦苦,以破壞自己的生態環境和透支子孫後代的未來為代價,所創造的財富,都被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利用我們的匯率製度、金融製度,出口補貼製度,對外開放製度,無償占有了,我們一天天得到的都是不能用的白條,所謂的美國國債和一些公司的債券。

“隻要美國的美元持續貶值,我們手中的所持的美元,早晚會變成一堆廢紙。毫無價值。我們被騙子騙的損失慘重啊,超過了1840年以來,所有條約賠款的總和。對這個,你魏正東伯伯,最有研究,他的文章的標題,就是‘抵抗美國的經濟侵略,改變殖民經濟’。等有時間了我和他吹牛的時候,你在旁邊聽聽,就明白了。現在網上,他火的很呐!”

王禮一聽,感興趣了,說:“爸爸,我回去一定看看網上的文章,想不到魏伯伯,還有這麽深刻的思想,你能認識這樣的人,真是太棒了!”

王一鳴說:“我們倆,何止是認識!是多年的好朋友了,等有機會,我帶你見見他。”

王禮說:“太好了。但是有一個問題,既然國內也有人看出來我們的政策有問題,是對洋人有利,但為什麽還要繼續推行那樣的政策呢?是不是高層出了問題,有人故意製定這樣的政策,裏通外國?吃回扣,拿好處,就是老百姓說的,漢奸太多了?”

王一鳴說:“肯定是了,沒有家賊,引不來外賊嗎!他們之所以敢於這樣肆無忌憚的幹,就是因為自己的把柄,被外國人掌握著了,他們在國外有大量的存款,老婆孩子都移民到海外了,在國內貪汙受賄的財富,都轉移到國外去。國外的洋鬼子,多聰明啊,他們有相當嚴格的金融監管製度,誰賬麵上有多少錢,他們都監控著呢。隻要他們想達到什麽目的,就會不住的訛詐,這些人沒辦法,怕洋鬼子們拿他們的家屬、財產說事,更怕把真相向全世界公布,你說這樣,那些貪官汙吏,還怎麽表演吧!老百姓不生吞活剝了他們才怪呢!所以,他們怕死,怕老百姓算賬,更怕洋大人把他們拋出來,做替死鬼。一天到晚,做著吃裏扒外的事,糊弄一天算一天,反正中國的老百姓大部分都沒有文化,愚昧,好騙,他們也心存僥幸,認為自己的把戲可以一直演下去。他們大大低估了老百姓的智慧啊,高貴者最愚蠢,低賤著最聰明。老百姓覺醒的速度,正在加快。等全中國的大部分的老百姓都覺醒了,這片土地會發生什麽樣驚天動地的事情,是誰也無法阻擋的。”

八月二日,趙經華來了,他作為國防大學高級研修班的學員,在一個中將的率領下,和三十多個高級軍官一起,來考察西江省的國防建設情況。

對於這樣一個將軍集體,省委省政府很重視,楊春風和劉放明,都親自參加了會見。本來,兩個黨政領導的一把手,很少同時出來會見一個代表團。除非這個代表團夠份量,其他在家的省委常委,也悉數參加了。王一鳴更是被安排,全程陪同代表團考察。反正現在王一鳴是個大閑人,隻要楊春風不願意去的活動,都安排他出來頂缸。

當晚,舉行了盛大的招待宴會。幾十個將軍,和西江省的黨政軍領導,歡聚一堂。大家喝著茅台,吃著大餐,看著表演,敬酒是一輪又一輪。

宴會結束,王一鳴親自送大家,回到賓館的住處。趙經華沒有喝多少酒,但他鄉遇故知,他今晚很高興,見了王一鳴,就說,老弟,等應酬完,我要和你好好談一談。

王一鳴對趙經華,都是稱呼“二哥”,兄弟之間原本就像一家人一樣,現在二哥到了自己的地盤上,自然不能怠慢。其實,王一鳴心裏也有好多話,要請教趙經華。趙經華雖然是行伍出身,從一個小排長開始,經過三十多年的奮鬥,成長為軍中的高級將領,現在勢頭更勁,估計參加完國防大學的培訓,過不多久,就升中將了。他的發展,雖然有家庭的影響,但他自己,也是非常有水平的,尤其是在國防戰略方麵,頗有研究,是解放軍中有一定名氣的戰略專家,他的立場,也是相當強硬,屬於解放軍中的鷹派吧。和這樣的人談話,每一次都是有收獲的。

王一鳴進來,把房間裏的中央空調開開。西江這裏,八月份的氣溫,白天都是三十多度,濕度又大,在沒有空調的地方呆上幾十分鍾,渾身上下都是粘糊糊的了。

趙經華燒好一壺茶,放在茶幾上,兄弟二人,麵對著麵,坐在沙發上,開始聊天。

王一鳴先問了一下趙老的身體情況,趙經華說還是那樣,每天讀書看報散步,時不時的發些牢騷,對現在的社會現象,許多都看不慣,但沒辦法,七十多歲的人,也沒有權力了,沒有人願意聽他的了。他就不停的向中央主要領導寫信,原來人家還禮貌的回信,說上幾句冠冕堂皇的話,解釋一下,安慰一番,現在他寫的多了,人家也懶得理了,批上幾個字,就轉到有關部門處理了。他提的問題,都是非常尖銳的問題,有關部門也沒辦法,就一推三六九,往往連下文也沒有了,他現在,不高興了,就在家裏罵娘。我們回家,安慰他,他就指著我們的鼻子罵。老爺子啊,真是沒辦法,還是那個脾氣,以為自己還是大權在握的時候,看那些如今的大領導,還是小字輩。豈不知人家現在已經是大領導了,原來在你麵前,是小字輩,但時間變了,地位變了,人家對你的態度,也會變的。

誰當領導,都有自己的思路,你不理解,寫信提意見,雖然你是為了國家好,本著一個老黨員的赤膽忠心,但現在你看看,舉國上下,哪裏不是馬屁精得混。說假話成風。大家見了大領導,都是點頭哈腰的,話盡揀好聽的說,什麽肉麻的話,都有人說得出,大領導聽習慣了,一天到晚,腦子裏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不得了,現在被你兜頭澆了一盆涼水,你說人家,心裏晦氣不晦氣。原來年底的時候,請老幹部座談,或者出席什麽茶話會什麽的,老爺子都會收到邀請,現在有些會議,人家根本就裝糊塗,不邀請他參加了,免得他說一些讓現在領導下不來台的話。老爺子也知道,他心直口快,有些話人家不愛聽,甚至是反感,但他不改,他說,作為一個老黨員,就是一輩子要說實話,有意見就是要提,要不怕殺頭,不怕坐牢,毛主席早就說了,怕死不當黨員。老爺子這個精神,還真是讓人佩服,我們這一代,就缺乏這種剛正不阿的精神,在官場上混幾年,什麽沒學會,就學會察言觀色了,在上級麵前,說話做事,低聲下氣的,一個一個,氣質都像太監。軍隊裏也一樣,高級軍官裏,缺乏男人陽剛之氣的,也大有人在。軍人不像軍人,倒像是個娘們,這樣的軍隊,能打仗嗎,怎麽會讓人家看得起?怪不得人家越來越看不起我們,現在,又開始明目張膽的欺負我們了。這些事情的根源,都首先在我們自己,是自己不爭氣,人必自辱,別人才敢辱之嘛!

王一鳴想知道趙經華這個軍中所謂的戰略家,少壯派高級軍官的看法,於是就問他:“二哥,你怎麽看最近這幾年,我們的國際環境,是惡化的可能性大,還是和平發展的可能性大。”

趙經華說:“所謂和平,沒有一成不變的,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永遠的和平。是和平還是戰爭,取決於和平的力量和戰爭的力量,哪個占上風。不能一廂情願,我們現在的問題是,以為自己需要和平,低三下四的,滿足對手的一切要求,人家就會把和平交給你,其實,這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毛主席的時候,我們也期望和平,好全心全意,建設我們一窮二白的國家,但帝國主義不給我們和平,相反還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戰爭強加給我們新生的共和國。毛主席高瞻遠矚,決定以戰爭消滅戰爭,他說,我們中國人民,是愛好和平的,我們不願意打仗,但既然帝國主義要和中國人民為敵,那好,我們就陪你們打到底!打到你們不願意打下去為止。你看抗美援朝,抗美援越,珍寶島戰役,中印邊境保衛戰,我們把全世界最強大的對手,美國、蘇聯,挨個打了一遍。把我們的鄰居印度,教訓了一番。美國人死了幾十萬軍人,老實了,知道中國不好惹了,尼克鬆隻好主動到了北京,出現在毛主席的書房裏,點頭哈腰的,甘當毛主席的小學生。直到今天,我們還在享受著他老人家的戰爭紅利。

“沒有抗美援朝和此後的一係列戰爭,我們就不會享受到這麽長時間的和平。而現在,我們的武器比著那時,不知道先進了多少,我們國家的經濟實力,更是增長了幾十倍,但是,我們軍人的戰鬥意誌呢,我們的國防意識呢,我們的戰略思維呢,比著那個時候,是先進還是落後了?我們害怕戰爭,不敢準備戰爭,麵對別人的欺負,隻能是步步退讓,妄圖息事寧人,誰咬我們咬的狠,我們就多喂他肉吃,結果對方的胃口一天天大起來,要價越來越高,動不動就用戰爭威脅我們,時不時的放出狠話,嚇我們。用訛詐的辦法,獲得經濟上更大的利益。

“有一次我和一個美國將軍會談,他說,現在美國軍隊,不怕你們中國軍隊了,因為你們的軍人,現在是和平之師,威武之師,不是毛澤東那個時候了,你們的軍隊,就是儀仗隊,搞搞慶典儀式,踢踢正步,還可以,不是用來打仗的,是用來檢閱的,因為軍魂沒有了,不是說完全沒有,至少大部分軍人,心裏沒有毛澤東了。他的話,我沒辦法反駁,我們有裝備,有人員,但沒有了軍魂,就成了繡花枕頭。

“我現在想了,軍隊在國內,在老百姓麵前,是和平之師,威武之師,這沒錯的,但在國際上,就應該是虎狼之師。軍隊是幹什麽的?就是為了打仗的!軍人手中的家夥,不是擺設,不是玩具,而是殺人的家夥。軍人就是國家、老百姓養的狗,就是用來咬人的。不咬的時候,也要呲牙咧嘴,做好咬人的準備。不這樣,就保護不了國家,人民。我參加軍委會議,軍委領導問到我,我都是這樣說的。他們對我,有的讚賞,有的未知可否。這一次我參加國防大學的高級研修班,就是軍委領導的安排。”

王一鳴說:“二哥,那證明軍委還是有領導是看重你的,你也該升職了吧!”

趙經華笑了笑說:“也可能吧,說不定一兩年,就升中將了。我現在對這個,已經完全看淡了。我在軍隊幹了三十多年,軍銜升到少將,國家對我不薄,我是有為國家效命疆場的想法的,馬革裹屍,是軍人的光榮,為了保護國家的疆土,我是願意付出自己的犧牲的。至於當不當官,我隻是把這作為,我貢獻國家的平台,有了位子,我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更多的事情。”

趙經華說:“是,我們國家,人才多的是,我相信,像我這樣的軍人,也有的是,但是,好多人沒有我這麽幸運,他們也有思想,有才華,但沒有幹事的平台,沒有施展的機會,也沒有高級將領熟悉他們,了解他們的思想,他們在百無聊賴中,度過自己的一生,被埋沒,相比他們,我沒有理由不好好工作。”

第二天上午,王一鳴又陪同代表團,去了河東市參觀訪問。河東市也舉行了盛大的招待晚宴。河東市的四大領導班子成員,在家的,也悉數參加了。

市委書記範一弓在宴會上,向將軍們挨個敬酒的時候,到了趙經華麵前,聽介紹說趙經華是總參某部的首長,於是就端了一杯茅台酒,說:“趙將軍,我敬你一杯,我們市委,還有一位李副書記,是你們總參派來掛職的,這位同誌,表現很好啊,太感謝你們了,給我們地方上,派來了這樣素質高的同誌,我們市委正在研究,把這樣的同誌,留在我們地方上,非常優秀啊!”

趙經華一愣,說:“什麽李副書記?我們總參,從來沒聽說過有一個師職幹部,到你們河東市掛職啊!這樣的事情,我們幾個部長、副部長,不可能一點信息也沒有啊!”

範一弓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他端著茅台酒的酒杯尷尬的停留在半空中,自言自語的說:“不可能吧,真是你們總參的,我都看見文件了,不信你問王一鳴書記去,我們省委組織部,下的文件,白紙黑字,李副書記都到半年了。”

趙經華更是詫異,說:“你現在就把他喊過來,讓我見見。”

範一弓說:“他今天下午請假說,拉肚子,在市醫院裏打針的,本來也要求他參加今天晚上的宴會的。”

這些情況,更讓趙經華感到生疑了,不遲不早,偏偏等我趙經華來了,你躲了,看起來這個李副書記,肯定有鬼,要不然這個場合,都是軍隊的高級將領,一場酒席,可以認識三十幾個少將、中將,這千載難逢的巴結上級領導的機會,一般的人不會白白放過。他和範一弓的酒杯忙碰了碰,急匆匆的就趕到王一鳴身邊,說:“你出來一下,我有個事情。”

王一鳴看他焦急的樣子,連忙陪他走到走廊外麵,沒人的地方。

趙經華說:“你們這裏,有個掛職的李副書記,說是我們總參的,我從來就沒聽說過這個人。我們總參,從來就很少向地方省市派掛職幹部,要是派,我們做部長、副部長的,都看得到文件的,私下之間,也會聊幾句,全國有幾個,在哪裏,大家都知道。你們河東市,有我們的一位副師職幹部,掛職任副書記,這樣的事情,我是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的。偏偏今天晚上,那個李副書記拉肚子住院了,你說這巧不巧。他不是故意躲我吧,怕我問他話,露了餡。”

趙經華說:“好,我們分頭行動,把這個事情弄清楚,要是真正查實,那可是一件轟動全國的大事情,竟然有人冒充總參的師職幹部,到地方上,混了一個副書記當當,真是天大的笑話啊!這說出去,不是新版的‘欽差大臣’嗎!”

宴會結束,兩個人回了趙經華的房間,不停的打電話,落實情況。

秦大龍接到王一鳴的電話,連忙安排人,把掛職的文件拿出來,又找到了李華中的檔案,翻開一看確實是總參的副師職幹部。不過掛職的時候,他的檔案轉到了H部,成了部裏的後勤中心副主任,由H部上報中組部,然後作為後備幹部,派到西江省掛職。

從西江省裏掌握的材料看,看不出什麽破綻,檔案都是正兒八經的真材實料。

趙經華的電話打到總參人事部,得到的答複卻是,部裏從來就沒有李華中的檔案記錄,也沒有這個人。趙經華得到這個答案,連忙把電話打到了總參謀長的家裏。

已經是晚上十點鍾,總參謀長接到趙經華的電話,這個曾經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紅軍,軍銜是上將的大領導,一下子就氣的不得了,他說:“馬上徹查,看哪個王八羔子膽大包天,敢於打著我們總參的旗號,做假檔案,妄圖瞞天過海,沒那麽容易,要是我們的人出了問題,不管牽涉到誰,一查到底,該上軍事法庭就上軍事法庭,該槍斃就槍斃,絕不姑息!荒唐透頂啊!真是丟我們人民解放軍的人,造假都造到我們總參來了,太膽大包天了!”

有了總長的發話,調查組很快就成立了,順藤摸瓜,就找到了主謀,一個人事部的副部長,少將軍銜的將軍,涉嫌受賄十萬元,為李華中偽造了假檔案,他被逮捕。其他的幾個參與人,管檔案的,蓋章的,都被送交軍事法庭審判。

卻說李華中,本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務農為生。所受的教育,僅僅是小學文化程度,就那還沒有讀完,連自己的名字,都寫的七扭八拐,十裏八村,知道他底細的人,都不太看得起他。

這樣一個人要是生活在毛澤東時代,群眾的運動會讓他服服帖帖,在農村做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娶一個老婆,生幾個孩子,本本分分地過他的日子,他也就像普通人一樣,平平淡淡的度過自己的一生。

隻是,他趕上了年代,絕大部分人都奔錢而去,不管你坑蒙拐騙,殺人越貨,還是賣**嫖娼,隻要你把錢能弄到手,你就是英雄,就是好漢,就有人羨慕你,追捧你,生活在這樣一個時代,自然給那些具有表演天賦的人,那些不安分的人,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個時候,改革開放初期,絕大部分中國人,還沒有接觸過詐騙犯,對這些人,沒有防範的心理,所以,最容易受騙上當了。因為建國後的幾十年,中國大地上,小偷絕跡,,堂堂大中華,六億神州盡堯舜,大家學雷鋒,見行動,誰還會當詐騙犯,像李華中這樣的人,當時就是想當,也沒有適合他的土壤。

但時代的變化,總是會給一部分人帶來了機遇,老實人吃虧的年代,就是惡人橫行的年代。李華中也利用了自己的機遇,從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蛻變為一個老謀深算的詐騙分子。他利用自己的油嘴滑舌,曾經詐騙了好幾家企業,騙到手幾十萬的貨物。他轉手就倒賣掉,搞一個人間蒸發。

公安機關接到報案後,經過偵查,把他追捕歸案,經過司法程序,他被以詐騙罪,判處七年有期徒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