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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視察的時候,臨海市出動了兩輛中巴車,前麵是警車開道。所有的人員都上了中巴車,大家都把自己的專車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這樣看來,也是輕車簡從了。再說了,中巴車視線好,沿途可以看風景。

王一鳴和馬正紅,坐在第一輛中巴車裏。

路上,王一鳴問了馬正紅,對臨海市的發展是如何定位的。

馬正紅說:“這麽些年,我們臨海市委市政府,逐漸弄明白了一個問題,就是發展是第一要務,但什麽是發展,是不是有錢了,GDP數字好看了,就是發展,保持了藍天碧水,是不是發展。具體到我們臨海市的實際情況,我們該怎麽辦?為此我在省委常委會上,向各位常委匯報過,我認為,對於臨海市的發展,我們要跳出原來的條條框框,不用GDP,用經濟增長的數字,看待臨海市的發展,衡量這個城市的發展,應該用另一個不同的標準,就是人民幸福不幸福,環境優美不優美,大家宜居不宜居,所以我們市委常委會,提出了一個口號,叫建設生態臨海,宜居臨海,和諧臨海。我們這幾年,所有的文章,都圍繞這個中心做。有的大企業,要到我們這裏投資,建設重化工基地,一投資就是幾百億,如果我們從自己的私利出發,從自己升官發財的個人角度考慮,我們就會舉雙手歡迎這些大項目,這樣容易出政績,官員高興,地方財政也能收到立竿見影的效益,但我們經過仔細考慮,還是放棄了,我們不能做民族的罪人。中國的工業城市,不缺臨海這一個,我們不成為重化工基地,別的沿海城市也會做的。我們最珍貴的,就是在這麽些年,我們還保持了良好的生態,這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我接待外地領導人的考察時,他們提到臨海,都是羨慕得不得了,說我們這個地方好,空氣清新,街道幹淨,綠化好,是休閑度假的好地方,中國這樣的地方,越來越少了。像臨海這樣的城市,這麽大的規模,七八十萬人了,還是保持得這樣好,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我聽了這些話,感到很欣慰,說明我們對臨海的發展定位,是恰如其分的,是得到了大家的認可的。”

王一鳴聽了他這一番話,心裏就有底了,他點了一下頭,說:“這個定位好,生態臨海,宜居臨海,和諧臨海,做到這三條,你這個城市的特點就出來了,我們建設一個城市,千萬不要跟風,不顧自己的實際情況,盲目發展,丟掉了自己的優勢,這樣永遠出不來。更不能一切為了錢,為了眼前利益,不要藍天碧水,我們的祖宗為我們留下的基業,通過這些年的盲目發展,我們糟蹋的已經不少了,說是滿目瘡痍,一點也不過分。誰都知道,我們今天的發展,是典型的粗放式,是隻要今天不要明天的發展,國外有的專家,稱我們是自殺式的發展。我們的發展,是對大自然的瘋狂掠奪和攫取,這早晚會受到大自然殘酷的報應的,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以謀一域。我們這些人,都是幸運兒,命運既然如此青睞我們,黨和組織這樣看重我們,把我們放到這樣重要的崗位上,我們就要殫精竭慮,為這個國家,為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而奮鬥,不能鼠目寸光,幹出遺臭萬年的傻事情來!”

馬正紅聽了王一鳴這些話,也從心眼裏對他刮目相看,雖然和王一鳴剛剛接觸,他覺得,從王一鳴的一言一行上,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真正有自己思想的人,是個敢於表明自己觀點的人,不是一般久經沙場的官場老油條的作風,他給人帶來一股清新的感覺,好像是個學者,和一般的省部級官員,有本質的區別。

就是和楊春風相比,這個差別也是明顯的,王一鳴從年齡上就小了十幾歲,這樣的年齡,就到了這麽高的位置,在西江省的曆史上,這樣的例子還不多。楊春風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打起官腔來,誰也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說白了,他本身就是一個官場上的老油條。而王一鳴,明顯的不一樣,身上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坦率,直接,有時候讓人感到還像個熱血青年,沒有城府,但看問題一針見血,敢作敢為,這也可能是他少年得誌的結果吧。

看起來中央把王一鳴這樣的人放到西江省,是有一定的原因的,西江省官場上惰性嚴重,死氣沉沉,用這樣的官員,是可以帶來一種新鮮的東西,但到底他能不能扭轉乾坤,還要走著瞧。畢竟現在楊春風還是一把手,他王一鳴,要完全展示自己的風格和魅力,尚需時日。

下午王一鳴看了看臨海市的高新技術開發區,大學城,海產品加工出口基地。第二天上午,看了一下金海灘,和沿海旅遊度假村。

臨海市這幾年,也引進了一批高新技術企業,發展電子工業,既保護了環境,又吸納了就業。由於臨海市環境好,土地便宜,確實對一些大企業,有吸引力。幾家公司生產的筆記本電腦,手機,已經出口到歐洲和東南亞許多國家,王一鳴看了看車間的生產線,看望了正在勞作的工人。

王一鳴問一位正在工作的小姑娘,每個月可以拿到多少錢的工資。

小姑娘說:“一個月有1600元,工廠裏統一安排宿舍,有食堂,飯菜也不貴。每個月可以攢下1000元。”

跟在旁邊的工廠負責人說:“她是剛進廠的,別的熟練的工人,一般每個月可以拿到2000塊,技術員的工資,都到3000塊了,我們廠的工資水平,在臨海市,是相對較高的。”

旁邊的馬正紅,連忙解釋說:“是,是,臨海是落後地區,工資水平,在全省都是排後的,我們的公務員,科級幹部,每個月現在的收入,也就是兩千出頭,處級幹部,還不到三千。他們這個廠,算是工資水平比較高的了。在市裏,一般做個小工,一個月的工資,也就是七八百塊,比著這裏,少了一半。”

王一鳴點了一下頭,表揚了這個廠的負責人幾句,但他心裏知道,這個工資水平,要是按照國際上的標準,簡直是太低太低了,美國一個加油站的工人,每年的收入,都是四萬美元了,換算成人民幣,一年就是20多萬人民幣。而我們的工人,加班加點幹一年,才得到2萬人民幣。如果國門封閉起來,外國人過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所有的物質財富不流通,還好說。但現在,國門大開,外國人那樣掙錢,我們是這樣掙錢,都可以到中國消費東西,這就帶來了一個極大的問題,不公平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西方發達國家的公民,拿著工資,就可以在中國過上花天酒地的日子。聽說臨海市的性產業非常發達,沿街無數的酒吧、桑拿店和洗浴中心門口,都有黃頭發,藍眼睛的外國男人,挎著中國女人的肩膀,在那裏閑逛。他們把這裏當成天堂了。因為憑著他們的收入,他們是可以夜夜做新郎的,包一個三陪女,一晚上也就是三兩百人民幣,簡直是太便宜了。

王一鳴在北京時就知道,在房地產開發最紅火的時候,有十萬三陪女下臨海的說法。那個時候,全世界的有錢人都往臨海跑,帶動了這裏的色情業。這裏的酒吧,桑拿,洗浴中心,甚至幾十公裏的海灘上,都成了色情交易的場所。由於三陪女人太多,價格也便宜,所以不僅把洋人吸引過來了,甚至當地人也加入了,有的男人,傾家**產,也要和三陪女鬼混,甚至到了老婆孩子都不管的程度。

到了最後,當地的婦女自發的組織起來,上街遊行,要求政府驅逐三陪女,還她們丈夫。

但隨著房地產泡沫的崩潰,三陪女大部分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她們要到經濟更發達的地區,去淘金。所以臨海本地的色情業,也逐漸衰落了。

當然,白天的時候,像王一鳴這樣的大領導,他是什麽也看不到的。當地的公安部門,聽說大領導要來,早已經發出信號,要從事色情業的老板們,紛紛關門大吉。避一避風頭,等這些大官們走了,再開業不遲。

長年累月,他們已經有完善的對付上級領導的經驗,隻要糊弄了領導這幾天,過後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三陪女有錢賺,老板能發大財,公安局的這些保護傘,可以收點非法的保護費。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誰也不說誰。

對這個情況,王一鳴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別說在臨海了,就是在北京,也根本不可能杜絕嫖娼賣**的。越是高級的娛樂場所,越是有這些東西,能夠開這樣規模的店麵的人,背後都有保護傘,要不然他也不敢進入這個行業。這個行業就是高風險,高收益。沒有兩把刷子,誰也不敢趟這潭渾水。

為了應付領導檢查,白天他們都清理幹淨了,所以王一鳴看到的,就是一個幹幹淨淨,沒有任何不妥當的臨海市了。

對付他們,王一鳴也有經驗。

晚上十一點,王一鳴叫上秘書小龔和司機小邵,三個人悄悄的開車出了酒店的大門口,此外沒有通知任何人,他們開車就去了金海灘,把車停在一個停車場裏,三個人裝成是外地來旅遊的,就進入了金海灘的那一大片沙灘上。

這個時候,海風習習,氣溫大約在20度左右,海風吹在身上,已經有點涼意了。天空是一輪很好的月亮,大大的,把銀色的光芒,傾斜在大地上。遠處的海灘上,人影攢動,還是有不少人在玩耍。

三個人剛進去不久,踩著沙灘,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就不時有女人穿著泳裝,外麵披著大大的浴巾,包著身子,露出光光的大腿,過來打招呼。她們的口頭語就是:“老板,遊泳嗎?”

王一鳴楞了一下,故意問他們說:“這麽晚了,天又涼,遊泳有什麽好玩的?”

那女人一聽有人搭話,立即靠上來一大群,王一鳴看來看,有七八個女人。他們分頭圍上小龔和小邵,說服他們下水,和她們一起玩耍。

小邵是本地人,對這個早有耳聞,他有經驗,所以對付她們,他不慌不忙。他說:“我帶的這兩位,都是外地朋友,他們是來看風景的,不遊泳。”

那些女人一聽他這個口氣,就七嘴八舌的說:“大半夜的,看什麽風景啊,有病吧,放著這麽好的機會不玩,回去了別後悔。”

小邵一聽就要發火,說:“唉唉唉,你們說誰有病呢!你們才有病呢!怎麽著?想找不痛快是吧!”

王一鳴一聽,小邵沉不住氣,可能要把自己這次的機會攪合了,於是就製止他說:“小邵,住嘴,不能這樣對人家說話,我們是來玩的,不要傷和氣。”

那些女人立即說:“還是這位大哥會說話,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請你們玩玩,多好的機會啊,怎麽著,我們陪你們下去遊一會兒。”

王一鳴說:“對不起,我不會遊泳。”其實王一鳴遊泳是一把好手。

那些女人說:“不要怕,誰也不讓你真遊,我們就是下去,玩玩。”

“怎麽玩?”

“現在給你說的再多,也沒有用,那邊有賣遊泳衣的,你去買一個,換上,我陪你下去,一會兒你就明白了。保管讓你滿意。”

王一鳴順著她們的手望過去,果然那裏有一個個的攤子,上麵掛著各種各樣的遊泳衣,王一鳴看了看,說:“還是算了吧,我們不會遊泳,東西也沒有人看,我們隨便走走算了,看看風景,也算沒有白來一趟吧!”

那些婦女看他這樣說,知道再勸也不起任何作用了,於是才悻悻的散去,轉而招攬別的人去了。

三個人走在海灘上,不時碰到一撥一撥從海裏麵出來的人,幾乎都是一個女人,跟著一個男人。海麵上可以看見,一對對男女,就在十幾米開外的海水裏,抱在一起,一上一下的動作著。今晚的月光很好,可以看見他們到底在做著什麽。這樣的肆無忌憚,說明了在這個地方,是多麽的開放。男男女女打情罵俏的聲音,不時傳過來。

這就是著名的金海灘,在這麽皎潔的月光下,一幕幕醜陋的交易,就這樣堂而皇之的發生了。

王一鳴感到心痛,他沿著海灘,走了幾乎半個小時。他一言不發,搞的小龔和小邵,也一言不發。

到最後,王一鳴說:“好了,回去吧,今天晚上的事情,誰也不準說出去。嚴格保密。記住沒有?”

小龔和小邵說,明白,保證保守秘密。

小龔補充說:“是不是告訴馬書記,讓他們治理治理,這個樣子,太影響我們臨海市的形象了!”

王一鳴說:“算了,就是說了,也是治標不治本,嚴打幾天,過了風頭,一切還得恢複原樣。這樣根本不是辦法。”

在回去的車上,王一鳴一直在想,是什麽力量,把一個勤勞善良的中華民族,尤其是視貞操為生命一樣寶貴的中國婦女,變成了一個個失足婦女的。難道為了生存,就可以不要自己的廉恥,尊嚴,誰隻要給錢,就可以肆意糟蹋自己的身體?這是一股什麽樣的力量,竟然可以把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和道德底線,粉碎的如此徹底!

一個沒有道德底線的民族,一個不要禮義廉恥的民族,墮落起來,竟然是這麽迅速。這一切究竟都是為了什麽,到底有哪個看不見的手,在推波助瀾,讓中國婦女不知不覺間,就滑落到這樣的境地。

王一鳴想了想,還是一切向錢看的思想。這種思想,扭曲了人的價值觀,讓人為了錢,可以不顧一切。解放思想,讓中國人為了發財致富,沒有了任何道德禁忌,到最後,徹底解放了中國婦女的身體,讓她們把發生性關係,看成了像是家常便飯一樣隨便。婦女的素質決定了一個民族的素質,因為他們是孕育下一代的人,她們是天生的母親。她們的所作所為,她們的價值觀,直接關係到一個民族的未來。

一個充斥著如此思想的民族,還是一個有尊嚴,強大的民族嗎,這是不用說都知道的問題。

中國曾經是一個消滅了黃賭毒的國家,是一個把舊社會的妓女,改造為自食其力的新人的國家,難道在經濟高速發展的幾十年之後,我們中國人,竟然連自己的兄弟姐妹,都養活不起嗎?到底有多少女人,要靠出賣自己的肉體生活,這是一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王一鳴看過一些資料,有的學者通過研究,說是每年從事色情業的女性,在中國,有600多萬人。有的認為更多,接近一千萬。我們已經成為全世界最大的色情產業國了。

幾千萬下崗職工,幾個億的進城務工農民,或許是他們,為中國的色情業,培養輸送了一批又一批的後備軍。這是改革的陣痛,還是我們必然要付出的慘痛代價!難道中國的發展,必須犧牲一代甚至幾代人的生命,才能夠換得嗎?我們是不是真要學習泰國,把婦女培養成為全世界男人泄欲工具,才能換得發展啊!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大了,王一鳴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下午,王一鳴帶著自己的考察車隊,就離開了臨海市,到河東市繼續考察。

離開的時候,馬正紅一直送到了高速公路口,雙方握手而別。到了河東市的地麵,由於電話早已經聯係好了,市委書記範一弓也帶著市委、市政府一般人,做好了迎接的準備。

下午是盛大的招待晚宴,晚上還舉行了專門的舞會。

範一弓請來了專門的歌舞人員,為晚會助興。有唱歌的,有跳舞的,幾個長相漂亮的女演員,不住的邀請王一鳴,和她們跳舞。

對跳舞,王一鳴確實不擅長,他隻會簡單的三步四步,但既然人家女孩子邀請了,就不能不給人家麵子。王一鳴和她們一個人跳了一個曲子。但看範一弓顯然是個跳舞的高手,換了一個又一個舞伴,風度翩翩,王一鳴覺得,自己比範一弓小七八歲,過的顯然沒有犯一弓瀟灑。

範一弓個子高高的,身材勻稱,一看就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質的人。王一鳴剛來,對他接觸不多,基本上沒有了解。

其實,了解範一弓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聲色犬馬,無一不好。

他是高幹子弟出身,父親範金山,是解放後西江省的老幹部,曾經當過西江省委的副書記。文革中被打倒了,那個時候,範一弓作為知識青年,被下放到農村勞動。

文革結束之後,撥亂反正,老幹部紛紛走上領導崗位,範一弓的老爸,年紀大了,就進了省人大,當了副主任。範一弓時來運轉,立即就進了工廠,提了幹,當了一個國營大廠的團委書記。那個時候,他已經28歲了。

範一弓這個人,讀書不行,但那個時候,有文憑的幹部開始吃香了,他就千方百計,讀了電大,以後又花錢,弄了個黨校研究生的文憑。

有了這個文憑,他又有老子做後台,在謝青鬆當政的時候,他就平步青雲,先是做了廠黨委書記,以後就做了河東市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在他老爸的運作下,不幾年就坐上了市長的位子。

等謝青鬆和錢名貴紛紛出事後,河東市委書記受到了牽連,他因禍得福,就接任了市委書記的位子。等楊春風穩住陣腳,出於安撫西江本地幹部的考慮,就提名他當了省委常委,所以他這個人,是典型的衙內出身,洪福齊天,喜歡漂亮女人,在男女關係上,一向不檢點。

在工廠時,他就搞大了不少女青年的肚子,都是用金錢安撫。到市裏工作後,他更是變本加厲,那些歌舞廳的演員,市政府的公務員,都成了他玩弄的對象。到底有多少人落入了他的魔爪,沒有人說得清。

他這個人,也非常講義氣,凡是他搞過的女人,都給人家辦事情。沒有工作的,安排好的工作;有工作的,可以換工作;提拔升職,更是格外關照婦女幹部,所以他雖然肆無忌憚,但真正告他狀的人,並不多。

他最大的好處,是不貪財,對女人出手大方,可以安撫住人家不告他,甚至非常懷念他,感激他,所以他雖然風流書記的名聲在外,但並沒有耽誤他升官發財,現在還是副省級幹部了,所以更是沒有人,敢於和他叫板,想要扳倒他,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對這個情況,王一鳴當然不知道,他倒覺得,這個範一弓,挺豪爽的,又有生活情趣。

晚會鬧騰到晚上十二點,王一鳴有了困意了,才結束。

王一鳴的住處,是一棟單體的別墅,這裏是安排中央領導到河東視察時,住的地方。偌大的總統套房,空空****的,顯得非常寂寥。小龔和小邵,都另外安排了地方。不和王一鳴住在一個樓裏。

王一鳴回到房間的時候,才發現,晚上陪自己跳了幾次舞的小林姑娘,在自己房間裏。小林是幾個姑娘裏麵最漂亮的一個,高高的個子,白皙的皮膚,一頭黑發,配上瓜子臉,身材火爆,看年紀也就是二十多歲。

王一鳴很奇怪,就問小林:“你還不回去?不是結束了嗎?”

小林臉一紅,說:“範書記特意交待我了,說讓我在這裏陪陪書記,你有什麽需要,都可以。”

王一鳴一聽就明白了,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一個人慣了,你回去吧。”

小林遲疑了一下說:“那我去隔壁的房間吧,我回去了,他們會說我服務不好呢,我的收入就沒有了。”

王一鳴想了想,讓這樣一個姑娘,留在自己樓上,雖然不呆在一個房間裏,但到了明天早上,就說不清楚了,於是就對小林說:“你還是回去吧,你的待遇,我明天和範書記說。好嗎?你這樣,我會睡不著的。”

小林臉紅得成了大紅布,像是辦錯了什麽事情似的,站在那裏,不好意思地雙手互相搓著。

王一鳴一看,知道這是一個有自尊心的姑娘,她還很單純,還沒有陷進去那麽深,說不定還是一個沒有性經驗的女孩子,於是就讓她坐下來,問她,是誰介紹她來跳舞的。

小林說:“我們歌舞團的領導說,範書記有重要的客人,要安排幾個剛畢業的學生,我剛上班不久,就隻好來了。他們說,如果不服從,明天就開除我們的公職,我想了,好不容易參加了工作,我很重視這個工作,所以他們讓幹什麽,我隻好答應了。再說了,我跳舞時仔細觀察過了,我看你是個好人,又是個大官,我對你很好奇,很佩服,所以你就是讓我做什麽,我也願意,我還沒有交過男朋友呢!”

王一鳴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範一弓,為了拉攏自己,竟然搞這樣的手段,派來一個女孩子陪自己過夜,他想的真是周到極了。你要是意誌不堅定,還真是頂不住他這樣的關照。

這個範一弓啊,之所以官運亨通,是不是利用這個招數,拉攏腐化了不少上級領導,看來我們黨的幹部,麵臨的**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製度好了,壞人也不敢幹壞事;製度不好,好人也幹不成好事情。我們當前的幹部任用製度,確實存在很多的問題,為了提拔升職,一些人是不擇手段的,但是,不擇手段的幹部,有時候卻能夠屢屢高升,說明製度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

王一鳴想了想,還是讓小林下樓走了,他說:“非常感謝你今天晚上陪我跳舞,你是個好姑娘,但是,我這樣的人,對你不合適,我的身份,也不允許我幹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我們還是做個朋友吧。”

小林看實在是完不成任務了,隻好悻悻地下樓了。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到幾個地方視察的時候,範一弓和王一鳴坐在一起,雙方都沒有提這件事情。

其實,這是範一弓對王一鳴的摸底戰術。在官場上浸**那麽多年,又有很深厚家教的範一弓,深深知道,要想在官場上混下去,一直順風順水,必須做到知己知彼,才能夠百戰不殆。

王一鳴的前途,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這是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西江省舉足輕重的人物,等楊書記一退休,整個西江省,毫無疑問,就是他說了算了。

到那個時候,誰和他建立非同一般的關係,誰就能繼續在西江省裏呼風喚雨。誰沒有關係,或者關係僵硬,那等待自己的,早晚就是淘汰出局,這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事實。

那怎麽樣建立關係呢?憑範一弓的經驗,無非是通融感情,先讓對方不排斥自己,然後再進一步,獲取對方的信任。再進一步,最好找到共同的利益,成為一個戰壕的戰友。實在是沒辦法了,能抓住對方的弱點或者把柄也可以。

那怎麽樣才算真正建立起關係呢?有一句俗話,就是一起扛過槍,一起過過江,一起讀過書,一起嫖過娼。前幾條說的是,當今的社會,要想建立穩固而又經得起時間檢驗的關係網,必須是同事,同學,經曆過血與火的洗禮,經曆過時間的長期檢驗,相互都把對方當做可以信賴的人,這樣,一旦有了事情,大家才會你幫我,我幫你,人多力量大,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成為一個利益集團。

實在沒辦法,就共同做點非法的事情,共同嫖娼啊,貪汙腐化啊,這樣你手上有我的把柄,我手上有你的把柄,都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所以誰也不說誰,也成了一個利益共同體。這樣,今後也會互相照應。

而對付王一鳴這樣的人,範一弓還真是頭痛。他和王一鳴沒有任何淵源,要是按常規的路子,要猴年馬月才能建立起關係。再說了,他一個省委常委,市委書記,也不可能像個癟三一樣,到王一鳴辦公室裏討好獻媚,或者去家裏送禮去,那樣也太掉價了不是。

怎麽辦?唯一的辦法,是出奇製勝。他分析來分析去,王一鳴年輕氣盛,血氣方剛,正是春風得意躊躇滿誌的時候,這樣年齡的高級幹部,對未來充滿了幻想,畢竟前程遠大,一般的東西,是動不了他們的心思的。他們也不缺錢,想掙錢今後有大把的機會。

但他們難道就沒有弱點嗎?有,依範一弓自己的經驗,他們不貪錢,不攬權,但不見得不喜歡漂亮女人,因為這是人性的弱點。

像王一鳴這樣,年紀輕輕,欲望不可能不強烈,誰都從年輕時過來過,知道那個滋味。現在倒好,被組織上一紙調令,就天南一個,地北一個,和自己的老婆勞燕雙飛了。一天兩天可以,忍一忍就過去了,但天長日久,總有意誌薄弱的時候,這個時候,你再給他弄幾個如花似玉的佳人,一陣歌舞之後,香風四溢,女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和那妖嬈的媚態,會不由自主的喚醒一個男人身上的欲望,讓他們蠢蠢欲動。這個時候,你再經過巧妙的安排,讓美人們采取主動的進攻,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遇到合適的對象,幾乎沒有哪一個男人,可以抵抗了這樣的**。

範一弓曾經用這個辦法,捕獲了一個又一個比自己官大的人,抓住了他們的弱點,就抓住了他們的軟肋。什麽你的官大,我的官小,等我們成了哥們,你的官不就是我的官嗎!我想辦什麽事情,你還不得屁顛屁顛的給我辦。

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王一鳴,葷素不吃。

小林給他打來電話的時候,範一弓就知道,自己的計劃落空了。本來,他確實對王一鳴高看一眼,小林這個女孩子,也是他早就瞄上的獵物,他之所以遲遲沒有下手,就是為了在有用的時候,派上大用場。這樣幹淨的女孩子,送給誰,誰都會對他範一弓感激的。再說了,自己總不能把自己玩弄過的女孩子,拿來送人,那樣一旦事情搞透了,就是對上級領導的極其不尊重。

沒想到,王一鳴沒有上當,他的意誌還真是挺堅定的。不愛美女金錢,看起來這個王一鳴,誌向不小啊!

第一輪試探結束了,範一弓心裏明白,自己遇到了一個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對手。目前看來,他沒有明顯的弱點,這樣的人,實在是可怕,你沒辦法控製他。

來日方長,慢慢想辦法吧,反正還有幾年時間。範一弓隻好在心裏這樣反複安慰自己。實在不行,自己大不了退出政壇,過自己的小日子去,這一輩子,自己做到了省委常委,雖然比著自己的老爸,沒有當上省委副書記,還差了一截,但畢竟是一個級別,沒有辱沒範家的祖宗。

自己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玩的玩了,該享受的享受了,也算是沒有白來世間一遭。自己玩女人,從來沒有出過事,自己一次也沒有強迫過她們,都是她們自願的。自己有權有勢,風流倜儻,那些女人,見了自己,早已經暗送秋波了,她們的芳心已動,哪裏還用得著使用強製手段。一個暗示,把她們喊過來,她們都不由自主了,渾身激動得發抖,放到**,一個個幸福得都要暈眩過去了。她們對我是崇拜,是奉獻,是心甘情願的配合,當然,她們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憑她們自己奮鬥,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我一句話,就全解決了,她們為什麽要告我,又怎能不對我感恩戴德。所以我這一輩子,算是值了!

王一鳴在河東市這兩天,主要看了看幾家重點大企業。

河東是工業重鎮,工業產值在全省舉足輕重,有許多五六十年代建設的重點企業,現在都已經成長為國家的重點大型企業。

這個城市,簡直就是一個大工廠。到處是廠房、煙囪。向外麵冒著各種各樣的煙霧。

王一鳴聽他們的匯報,說是光是工業企業,最高峰的時候,就有幾千家,每年的產值,占全省工業總產值的三分之一。要是河東市的企業停了產,那整個西江省,工業基本上就完蛋了。

王一鳴看了看幾個大廠,效益出奇的好,但存在的問題也不少,產品單一,有自主知識產權的不多,在國內還有一定的競爭力,但和國外先進的產品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王一鳴還是提醒說:“要加強自主研發,中國的產品,說到底,還是要獨立自主,沒有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做低端產品,最終是沒有出路的。”

範一弓說:“我們也正在考慮轉型,市委市政府提出了新的思路,要從河東製造,轉型為河東創造,走出一條自主創新的路子。”

王一鳴說:“好,路子是對的,但要有清醒的認識,創新沒有那麽容易,我們這幾十年,提的多的,是開放搞活,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但搞了幾十年,卻發現,國外的技術不是那麽隨隨便便就可以引進過來的,人家對我們,還是不信任,對於一些高新技術,還是要對我們進行技術封鎖。為什麽?你學會了,人家還靠什麽活啊!所以,痛定思痛,我們還是要靠自己,中國人這麽多,聰明人有的是,隻要我們痛下決心,堅持走自力更生的路子,我們還是會逐漸縮小和先進國家的距離的。要是一廂情願,老是想著不費力氣,跟著別人的屁股跑,想用自己的可憐相,換取人家的施舍,那已經證明是行不通的。自助者天亦助之!我們這樣一個大的經濟體,不能長期靠出口初級產品,靠挖老祖宗給我們留下的寶貴資源過日子。歸根結底,我們要靠自己,靠自己才能有尊嚴,有底氣,不看人家的臉色。”

範一弓聽了王一鳴的話,在心裏思忖了一下,比較了以往的幾任領導人的看法,他覺得,這個王一鳴,是和他們都不一樣,他的觀點新,看問題看的遠,連發展的基調,都有些變動了。

原來謝青鬆提的是,賣賣賣,對於國有企業,抓大放小,能賣不股,能股不租,好像隻有全部賣光,才能大力發展經濟,經濟才有活力。

結果導致了國有企業,大批被拍賣、破產,光是一個河東市,下崗職工,就有十五萬人,成了不小的社會負擔。

那個時候,當市長的範一弓,簡直成了救火隊長了,不是這家工廠的工人上街遊行了,就是那家工廠的工人堵住市政府大門口了,整個社會秩序受到了很大影響。

許多廠子破產後,或者拍賣後,都是資不抵債,工人沒有得到一分錢的補償。那些得到補償的廠子,工人得到的也就是區區一兩萬,或者兩三萬塊錢,就被徹底的和企業斷絕了一切關係,自己闖市場去了。

那個時候,範一弓也學會了別的城市的市長做的,組織一批筆杆子,在《河東日報》上,天天樹自強不息的典型,號召大家,不找市長找市場。讓大家自謀生路。

下崗職工到底是怎麽樣自謀生路的呢?範一弓也知道,年齡大的,身體有病的,是沒有辦法找到工作的,隻好流浪街頭,撿垃圾。有的去偷,有的去騙,有的去搶。河東市的市政設施,什麽井蓋啊,電纜啊,甚至是河邊的鋼筋欄杆,都有人去偷。偷去賣了錢,買米買油,苟延殘喘。

有的下崗職工,得了大病的,看不起,就從河東大橋上,往下跳,一年總有十幾個流浪漢,或者對生活絕望的人,從大橋上飛身而下,這樣的情況,就是文革武鬥最厲害的時候,也沒有出現過。

女的呢,實在活不下去,就出賣肉體。在河東市,由於下崗職工,尤其是女工太多了,她們大批量的湧向色情業,導致這個行業非常繁榮。價格也便宜,有的中老年婦女,隻要給個十元八元,她也願意服務一次。派出所的民警曾經在一個山頭上,發現了一個公開的嫖娼場所,在那裏,所有的交易就像是集市一樣,人頭攢動,在那裏參加活動的大部分都是中老年婦女,年齡最大都有五十歲了,還在從事這個營生。她們找到合適的對象,就在地上,鋪上隨身攜帶的塑料布,或者報紙,就算是交易的場所了。

唉,報紙上曝光後,把範一弓這個市長弄得,出去開會,也是灰頭土臉的,別的城市的市長一見他,就開他的玩笑,說你們河東市,在這個方麵,算是走到全國的前麵了。起了模範帶頭作用。

後來屢禁不止,驚動了中央媒體,寫了內參,中央領導親自批示,要求嚴厲查處。省委省政府不敢怠慢,才從省裏直接調動警力,把河東市的黃賭毒的勢頭,嚴厲地打擊了下去。市委書記也因此受了處分,被調回省城裏,做了一個不起眼的廳局的局長。級別雖然還是正廳,但仕途基本上完蛋了。沒有了任何升遷的希望。

楊春風這幾年,政策搖擺不定,不想像謝青鬆那樣大賣特賣國有企業,因為可以賣的,基本上也已經賣完了,再賣下去,連老本也沒有了。所以,他就提出兼並重組,做大做強國有企業。對於中小企業,放開搞活,大力發展民營經濟,加快開放步伐,大力引進戰略投資者。走以資源換產業的路子,隻要你來投資,建設工廠,地皮白送,稅收減免,能給予的優惠措施,統統優惠。

這樣確實吸引了一大批外資,紛紛落戶西江,從數字上看,成效確實不錯,從中央到地方,都對這樣的發展模式,表示肯定。

楊春風本人,也很得意。

但從長遠來看,是福是禍,還很難說。或許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頭,或許災難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對這些問題,範一弓作為一個局內人,參與了所有的政策製定和具體實施,他自己就覺得,這是賭博,又一次賭博,是用西江省的家底,千百年來積累的資源賭博。如果這一次得到的結果仍然是失敗,將導致西江省元氣大傷,徹底失去翻本的機會。

短短幾年,這個苗頭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了。西江省大批的礦產被開采出來了,但由於供應量大增,所以產量上去了,利潤卻下來了,有的廠子,甚至是開工生產就賠錢。有的幹脆關門停產,等待行業複蘇。

王一鳴特意看了看河東市的下崗職工再就業服務中心,聽說在這裏登記的下崗職工,都可以得到有關部門免費的就業培訓,這裏的家政服務,家電修理,和配套的小額信貸,都是下崗職工們特別需要的服務。

有的下崗職工,確實經過培訓,又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解決了生存問題。但是,對於有著十幾萬下崗職工的河東市,這樣的一點力量,畢竟是杯水車薪。

王一鳴表示,河東市要繼續加大財政投入力度,在這個方麵,多做些工作,切實解決下崗職工的實際問題,讓他們感覺到,政府沒有拋棄他們不管,社會主義還是一個大家庭。

當然,王一鳴自己說話的時候,都感到有點底氣不足。我們還是一個大家庭嗎?生活在其中的每一個人,還能切實體驗到她的溫暖嗎?看不起病,吃不起飯,還有人管,有人問嗎?一個自己顧自己,不管他人的社會,一個極其自私自利的社會,還會有和諧溫情的人際關係嗎?

這些問題,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可以不管不問,而像王一鳴這樣,一個心中有遠大的抱負,有為民請命思想的高級幹部,是有這個責任,也有這個義務,考慮一下這些問題的,如果像他這樣的幹部,也醉生夢死,得過且過,回避矛盾,那等待著這個民族的,隻能是無盡的災難!

王一鳴在此後的一段時間內,在全省走著,看著,他在思考,在準備,為了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為了這片深深熱愛著的土地,他在奔走,他在抗爭,哪怕把自己變成灰燼,如果能對國家有益,他將在所不惜。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著,為了明天,為了自己能發憤圖強的那一天,他在準備著,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