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1
安棉棉是在宋裕和的**醒來的。
這事說起來很是羞恥,她前一天晚上被脫光了衣服卷在被子裏放到宋裕和的**,被子外麵捆著繩子,動也動不了。
就這麽看著天花板快兩個時辰,才聽見門口有聲響。
也不是不掙紮,她嚐試過掙脫繩子,一不小心滾了下去,“轟”的一聲,一頭栽在地上。
在地上躺了一小會兒,就有人來把她抬起來又放到**。
這次放到了床的最裏麵。
很是尷尬……
安棉棉拱啊拱,終於拱到床邊,抻著腦袋看門口。
看累了就趴一會兒,然後繼續看。
宋裕和進來時,就看見一個頭從**伸出來,沒有手。燭光還有些暗,風吹動帷簾,屋裏忽明忽暗。
有些恐怖。
剛走到床邊,還未開口就聽那人說道:“王爺您終於來啦!快給我解開。”
聲音裏帶了幾分喜悅,似是真的期待他來。
見他不理自己,安棉棉聲音軟了軟說:“拜托了。”
宋裕和沒開口,隻是淡淡地看著**的人,身後跟著的寧格很有眼力見兒地解開了繩子。
安棉棉得了自由,剛想掀開被子,突然意識到自己沒穿衣服,動作停了一下,抬頭看看宋裕和,又看看寧格,裹著被子問:“我能先去如廁嗎?”
宋裕和:……
寧格:……
安棉棉身後一直有侍女跟著,寸步不離,她如廁時那侍女就在門口等著。
這麽大一個王爺府還怕她偷……不成?
雖是在心裏萬般誹謗,麵上也不敢透露半分,安棉棉一點不耽誤地回到屋內,侍女走到門口就停住了。安棉棉轉頭看向她,她隻是垂首立在門口。
夜晚,安靜得有些嚇人。
宋裕和半靠在**,微露胸襟,未束的長發隨意散落,合著眼,手邊還有本翻開的奏折。
彈劾他的折子,還沒呈給皇帝,就先到了他手裏。
安棉棉悄悄走上前,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沒有反應。
好像是睡著了。
湊近看了看,呼吸一窒,移開眼,又咽了咽口水。
正在糾結該不該叫醒他的時候,宋裕和突然睜開眼,起身就把她壓在身下。
一切發生得太快,安棉棉隻覺得天旋地轉,然後就有點喘不過氣。
這人看著身形瘦削,怎麽這麽沉?
安棉棉推了推,推不動,又拍了拍,正好拍到宋裕和的胸……
……氣氛安靜得詭異。
“王……王王王爺,我……奴婢不是故意的。”
安棉棉想死的心都有了,太後把她送過來是為了討宋裕和開心。這事讓她弄的,簡直稀碎。
“太後說你是整個宮裏最漂亮的宮女,本王看著,也不過如此。”
不僅不過如此,毛都沒長齊的一個小丫頭,太後這是把他當成饑不擇食的牲口了。
安棉棉不敢回話:要是順著宋裕和說,就證明太後眼光確實不好,將來話傳到她老人家耳朵裏可有她好受的;要是反駁,她惹怒了宋裕和,現在就沒有好下場。
她的命怎麽這麽苦?
見安棉棉不說話,宋裕和似乎是有些惱了,捏著她的下巴,眯了眯眼冷聲道:“看著我。”
安棉棉哪敢不聽,立馬瞪圓了眼睛看他。
應該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聽話,宋裕和怔了一下,皺眉道:“別看我。”
安棉棉:???
“你知道太後派你過來有何意圖?”
“讓奴婢來和你同房。”安棉棉緊緊閉著眼答道。
“沒別的?”
“沒有了。”
話音剛落,安棉棉就感覺自己被掐住了脖子。他的手真涼,冷得安棉棉打了個寒戰,她本能地睜開眼,就看見宋裕和看著自己。雖然是笑著,但眼睛裏好像淬了毒,聲音冷得讓人仿佛置身寒冬:“太後沒和你說過,騙我,會死?”
“沒有騙你,還……還給奴婢看了那些男女之事的小書。”安棉棉感覺自己緊張得舌頭都在打結。
“耍我?”宋裕和的手指慢慢收緊,安棉棉覺得自己的脖子在他手裏仿佛是一根稻草,一捏即斷。
這是安棉棉十四年來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她無助地望著宋裕和,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宋裕和冷凝著臉,手上卻不再用力,他漸漸鬆開手。安棉棉大口呼吸著空氣,癱坐在**。
宋裕和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淚珠,下意識地一皺眉,似乎有些不解地問:“為什麽哭?”
“害怕……”不問還好,這麽一問,安棉棉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隻說了兩個字就哭得說不出話來了。
宋裕和耐心逐漸耗盡,不耐煩道:“別哭了。”
安棉棉拿著袖子擦眼淚,抹了又抹,還是止不住,隻能邊抽泣邊道歉:“對不起王爺,奴婢控製不了。”
這麽說著,又哭成一團。
宋裕和抽出被她壓著的衣角,有些煩躁又有些無奈,看了她一會兒像是懶得理她,轉身離開。
安棉棉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被人叫醒時眼前一片模糊,還以為是昨天把眼睛哭瞎了。
眼淚說來就來。
一旁的侍女緩聲安慰道:“姑娘可莫要再哭了,不然就真的看不見了。”
“那我還能看見嗎?”安棉棉委屈地問。
“當然可以了,姑娘別怕。”
那侍女的聲音溫柔,將她扶起來說:“奴婢叫暮遲,是王爺派來照顧姑娘的。這裏是王爺的房間,姑娘昨夜睡在這裏已是逾矩,我們要快些離開,姑娘的宅院安排在北閣樓。”
暮遲拿清水為她擦了擦臉,簡單地綰了個發髻。
做完這些,安棉棉才能看清東西,照了照鏡子,眼睛像兩個大核桃。
癟了癟嘴喃喃道:“好醜。”
兩人很快就拾掇完畢,暮遲帶著她離開宋裕和的院子,走了一條不近的路,才到她所說的北閣樓。
因為有二層,又在王府北邊,故名北閣樓。
這裏隻住安棉棉一個人,聽暮遲說之前有個姑娘,也是太後送來的,但不久前病死了。
“那姑娘喜歡種花?”安棉棉指著院裏的花枝問,暮遲未答。
安棉棉不喜歡這些雅致的東西,拔光了已經枯死的花枝,把土拍實,掃了掃院子,簡單地打掃了一下房間,就無事可幹了。
以前在宮裏都是她伺候別人,來了王爺府倒成了半個小姐。
雖說暮遲是宋裕和派來照顧自己的,安棉棉也不敢使喚她,能自己幹的事情絕不吩咐她。
她倆同為奴婢,誰都不比誰高貴。
安棉棉在北閣樓待了半個多月,宋裕和一次都沒見到,但他的那些小妾倒是見了個遍。
不得不說,宋裕和挑女人的本事一點不輸陛下,那些小妾的容貌和各宮主子有得一拚。但是和淑妃娘娘比還差得遠,而且身上多了幾分嬌媚和風塵,不及娘娘儀態萬千。
淑妃娘娘不愛爭寵,又沒有孩子,寂寞得很,總是挑些初入宮的小宮女到自己宮裏,說是看著這些小孩子,日子也有趣些。
安棉棉也在淑妃宮裏待過一段時間,不知是哪裏討了娘娘的喜歡,還賞了棗泥糕給她吃。
那棗泥糕可真好吃啊,安棉棉現在想想還饞得流口水。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耳邊突然一聲巨響,嚇得安棉棉回了神。眼前這個貌美的小妾正美目怒瞪道:“安棉棉,你竟敢無視我的話!”
安棉棉不想理她。
如果退回十多天以前,她還會耐心地把她勸走。但十多天裏,每天都有人來看看她長什麽樣子,然後再數落一遍說她沒有傾城之姿不足以勾引宋裕和,再提點讓她別動歪心思,最後又問問那天晚上她在宋裕和房間裏都發生了什麽。
要麽是單個人,要麽是組團來,這已經是第十好幾撥了,她真的疲於應付。
安棉棉揉了揉太陽穴,沉沉歎了口氣,耐著性子道:“曉茴姑娘,我都同你說過好多次了,你來找我真的沒用。這個時候王爺剛下朝,你到府門等他,也比在我這裏浪費時間強。”
話說得有理,但是那些小妾又不是傻子,這法子若真的行得通,早擠破頭站在府門,還來找她做什麽。
“那……那我不管,你就要幫我。”曉茴一拍桌子,惡狠狠地看著安棉棉,但她生的可愛,圓圓的眼睛瞪大了也沒有威懾力。像是想起了什麽,她立馬從腰間掏出一個荷包放在桌上說:“我有錢,你幫我,我給你錢。”
安棉棉掂了掂,好家夥,還挺沉,苦口婆心地說道:“王爺那麽聰明,我們這些小伎倆他一眼就看出來了。再說啊,你這麽有錢,過過自己的小生活多好,為何非要見王爺呢?”
“我喜歡他啊。”
安棉棉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回答,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捂住她的嘴,但手剛伸出,就停住了,轉而摘掉落在她頭上的葉子。
“那我也幫不了你,你快回去吧,真煩人。”把荷包塞回曉茴手裏,站起身拉著她往門口走,將她一把推了出去。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安棉棉還是忍不住大喊道,“你要是平日無聊,可以來找我玩。”
“我才不來呢!”
宋裕和不許女眷出入正院,這事無人和安棉棉說過,她自然也不知道。
這天無聊,暮遲也不在,安棉棉左轉轉右轉轉就晃到了正院。
迎麵遇到一個錦白衣裳的小生,生得頗為俊美,便多看了幾眼。
那小生注意到她,便停下腳步禮貌作揖,問道:“小生有禮,請問姑娘何事?”
“沒事,我就隨便看看,”安棉棉搖頭,學著他行禮,“你來幹嗎呀?”
“小生來拜見王爺,想做王爺手下的門客。”
安棉棉點點頭,又問:“我叫安棉棉,你呢?”
“小生趙安皓。”
“是取自‘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嗎?”安棉棉好奇地問他,看向他的眼睛又黑又亮,麵帶微笑,微微歪頭。
趙安皓愣了一下,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暮遲從不遠處跑來,想要拉走安棉棉。
沒走幾步,就碰上了下朝回來的宋裕和。
不穿朝服,不拿折子,公然頂撞聖上,辱罵朝員,性情暴虐,喜怒無常,殺人不眨眼,這就是安棉棉所聽說的宋裕和。
可無人同她說過,宋裕和貌比潘安,玉樹臨風,一雙丹鳳眼好像能把人的魂勾過去。但與生俱來的貴氣,卻讓人不敢褻瀆分毫。
就連他從拐角走到她麵前的這幾步路,都好似步步生蓮,萬物盡失色。
欸?
等等??
走到她麵前???
安棉棉立馬清醒過來,看著離自己一步遠的宋裕和,又看看後麵垂頭而立的暮遲,趕忙福身:“奴,奴……奴婢參見王爺。”
“太後送你來時,倒也沒說是個小結巴。”宋裕和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她,又看了看後麵的趙安皓,繞過她往院內走,“跟進來。”
安棉棉以為說的是趙安皓,直到暮遲推了她一下,才意識到那句是和自己說的,趕緊小跑著追上宋裕和。
一直走到書房,宋裕和指了指書桌說:“研墨。”
見安棉棉沒動,宋裕和用手指點了點硯台問:“不會?”
“也不是不會……”安棉棉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努力回憶著在淑妃娘娘寢宮時,翠蘭姐姐教的,結果剛一上手就被攔下了。
安棉棉疑惑地看向宋裕和,後者隻是斜看她一眼說:“開始就錯。”
宋裕和拿過墨錠,滴了幾滴水在硯台上,他修長的手指被墨錠襯得越發白皙。
安棉棉突然想起書上形容女子,手如柔夷,膚如凝脂,齒如瓠犀,臻首娥眉,這些詞放在宋裕和身上一點都不為過,原來世間竟真的有比女子還好看的男子。
感覺頭上被打了一下,安棉棉委屈地抬頭。
“認真點。”
夏日午後有些炎熱,屋內早已放好了冰塊降溫。偶爾有風吹來,帶來的是絲絲涼意,安棉棉看著宋裕和,突然覺得太後說的可能是錯的。
都是一母同胞,皇帝仁厚溫和待人寬厚,宋裕和又怎會性情暴虐,喜怒無常。
“太後選宮女時,無人想來我這裏,你為何要來?”
宋裕和研墨的手停下,示意她繼續,安棉棉很有眼力見兒地接過繼續磨。
這難道是她想不來就能不來的嗎?
“太後說奴婢天資聰慧,麵容姣好,性子單純,為人和善,是個活潑伶俐的小丫頭,送來禎王府能給王爺解解悶。”似是怕他不信,安棉棉緊接著道,“是真的,這是太後娘娘的原話。她還說我愛笑,能讓人開心,讓人打心眼兒裏高興。”
宮裏有宋裕和的眼線,太後說這話時又沒避人,自然也能傳到他這裏。
宋裕和也是沒見過這麽拐著彎誇自己的,不禁勾了勾嘴角,又問:“你那日哭什麽?”
“害怕……他們說你脾氣不好,怕你殺了我……”安棉棉低下頭支支吾吾道,“奴婢怕死。”
“那怎麽還留下?”宋裕和停住筆,側頭看著她問。
安棉棉憋了半天問:“王爺要聽實話嗎?”
“……”宋裕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書上說,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悅之,此上德也。”[1]
“……”
安棉棉還以為宋裕和會動怒,或者斥責她,但他隻是靜默了片刻,拿筆尾點了點她的手說:“幹了。”
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就看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墨錠和硯台粘在了一起。安棉棉拔了拔,墨錠就這麽斷開了。
“王……王……王爺,”安棉棉呆在原地,可憐巴巴地看向宋裕和問,“怎麽辦?”
宋裕和沒理她,將筆放好,起身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輕敲幾下桌子,門外的寧格立馬走進來說:“二十手板。”
不出一會兒,就有家丁按住安棉棉,拿著戒尺數著數打她。
二十下打完,安棉棉的手紅了一片,疼得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宋裕和瞧她那可憐模樣倒是有幾分好笑地問:“可知錯?”
安棉棉點頭:“知錯了。”
眼淚“吧嗒”掉了下來。
“還不走?”尾音有些上揚,安棉棉不敢耽擱,剛想走就被喊住了,“把它拿走。”
安棉棉用手指捏著硯台,微微福身一路小跑出去。
暮遲等在院門外,見她出來,看見手裏的硯台眸色一沉,默不作聲地接過,領她回北閣樓。
打手板的下人沒放水,安棉棉疼得不敢動,手腫成了一座小山。
“怎麽哭了?”暮遲打來水一進屋,就看見安棉棉坐在椅子上掉眼淚。
“疼……”安棉棉抽泣道。
“這墨是上好的,千金難求一塊,隻打你二十手板,你都該磕頭謝恩。”暮遲拿手帕為她擦掉眼淚,蹲下身給她抹藥,“王爺不喜人哭,往後莫要掉眼淚。”
安棉棉疼得直抽冷氣,眼淚一出來就用袖子抹掉。
這可憐的小模樣被寧格一五一十地報告給宋裕和,末了又添了一句:“這安姑娘不像是宮女,倒像是個富家的大小姐。”
宋裕和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聲音淡漠地問:“查出什麽了?”
“安棉棉五歲時,父母和兩歲的弟弟皆死於江南水患,隔壁家的哥哥帶著她北上投靠親戚。遇到當時回家省親的淑妃娘娘,就這麽被帶進了宮。屬下派人去問了當時活下來的江南人家,當時確是有一家人姓安,生有一兒一女。村裏人都叫她小書,衝了娘娘的名諱,淑妃說這小女娃軟軟糯糯,捏起來像棉花,故賜名棉棉。”說到這裏寧格頓了一下,“王爺,按照以往,若是哪處存疑,寧錯殺。”
宋裕和眼角上挑看他一眼,語氣頗為不屑道:“你的意思是,太後和宋容風窮途末路,派一個小丫頭來對付我?”
宋裕和走到窗邊,天色暗了下來,烏雲密布,是暴雨來前的寧靜:“若真是這樣,倒也有趣。”
他倒想看看,一個小丫頭能翻出什麽水花來。
“南閣樓的曉茴和她走得挺近。”寧格見宋裕和側目,解釋道,“是半年前光祿大夫送進來的,沒什麽異常,性子看起來還算直爽。”
“去看看。”
安棉棉的手養了七日,剛有轉好的跡象,就被通知以後要去輪班伺候宋裕和。
這可把她嚇傻了。
她不是沒伺候過人,五歲入宮時在淑妃娘娘宮裏待了三年,淑妃看她年紀小,沒讓她做什麽活,後來被調了出來,安排到一個空院子裏,和另一個小宮女一起每天打掃院子,日子過得還算清閑。但是那宮女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勾引皇帝,被下令打死了,打掃院子的活就落到了她一個人身上。
好在無人居住,加之她是從淑妃宮裏出來的,大太監很少管她。
所以說,滿打滿算,她伺候人的時間隻有三年。
安棉棉一臉愁容地跟著寧格走到宋裕和的院子,剛到門口就有丫鬟端著茶壺放到她手上,她隻好硬著頭皮進去。
宋裕和在下棋,與自己對弈。
安棉棉走上前蹲下,拿出兩個茶杯,涮了一遍,都倒上茶。自己先喝了一杯,另外那杯放到桌上扣上蓋子,說了句:“王爺請用茶。”然後起身退到一邊。
“這是做什麽?”
安棉棉輕輕一抖,故作鎮定地答:“回王爺,試毒。”
沒錯啊,當年在淑妃宮裏看宮女上茶,都會試毒啊。
難道一個地方一個政策?
“你怕有人給我下毒?”宋裕和一挑眉,拿起茶杯聞了聞,輕抿一口問,“還是說,你知道會有人下毒?”
“不不不……”安棉棉撲通一聲跪下,急忙道,“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就……淑妃娘娘宮裏都是這樣試毒的。”
“何故如此怕我?”宋裕和放下茶杯,看到她的模樣皺眉道,“難道又要哭?”
安棉棉藏在袖子裏的手死死攥拳,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努力不讓自己哭,支支吾吾好久才道:“王爺,奴婢會學的,您別生氣,也別殺我。”
宋裕和哭笑不得,拿扇子拍了拍她的頭說:“起來。”
不隻是安棉棉,禎王府所有人都懼怕宋裕和,百姓也怕他。
安棉棉進王府的第一天,就看見有人抬著一個麻袋出府,一隻帶血的手垂在外麵。她問身邊的人,那是誰。
那人悄聲和安棉棉說,這是府上家丁,做錯了事被打死了。
說完,還好心地提醒她以後就裝作沒看見,莫要多問。
可明明他還活著,帶她進來的小家丁猛地咳嗽一聲,壓低聲音焦急道:“姑娘以後莫要說這些話,王爺要他死,誰敢救?”
安棉棉這才發覺,其他人真的都在各幹各的事,看都不看那被“打死”的家丁一眼。
仿佛死的隻是一個螻蟻。
或許,真的隻是一個螻蟻。
“王爺,該吃藥了。”有丫鬟端著藥碗立在門口,安棉棉抬頭對上宋裕和的視線,立馬反應過來,快走幾步到門口接住。
還如之前那樣,拿了方才用過的茶杯倒了一點,喝了一口後才遞給宋裕和。
這一口下去,安棉棉的小臉都皺在了一起。
好苦好苦。
宋裕和接過,一飲而盡,眉眼未動。
安棉棉趕緊端起一旁的點心說:“王爺,吃點甜的,解苦。”
見宋裕和沒動,隻是喝了口茶,安棉棉乖乖放下,站回原地。
每次都會放點心,每次都一口也不吃,浪費!
安棉棉在心裏默默腹誹。
都說春困秋乏夏打盹,加之前幾日因為手疼晚上睡不好,現在在宋裕和屋內,冰塊帶來絲絲涼意,聽著屋外鳥鳴,安棉棉的眼皮越來越重。
慢慢地就靠著牆睡著了,睡一會兒又清醒過來繼續站好,沒站多久又撐不住睡著,反反複複。
寧格進來剛想出言提醒,但看看王爺下棋沒管她,便也不吱聲。
他走上前抱拳道:“王爺,魚上鉤了,收網嗎?”
宋裕和落下最後一顆黑子,棋盤上,看似黑子與白子處於膠著狀態,實則黑子早已包圍了白子:“不急,好戲才剛開始。”
說罷,看了一眼靠在牆邊安睡的安棉棉,目光幽深。
安棉棉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宋裕和,隔三岔五就犯個錯誤被打手心。
見過因為打碎花瓶被當場打死的丫鬟,也聽過哪戶人家的兒子衝撞宋裕和被一刀捅死。
但宋裕和對她好像格外包容,安棉棉不傻,她能感覺到,隻是不知原因。
但她不敢懈怠,生怕一個不注意就丟了小命。
這天起床,剛推開窗,就看見皚皚白雪鋪滿了整個北閣樓,好看極了。
安棉棉喜歡雪,在宮裏的那些年每逢下雪,她都會早早起來,在院子裏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玩夠了才把雪掃起來,堆一個小雪人。
宮裏的生活寂寞得很,她就同雪人講話,把春夏秋的話都說出來。
雪人不會講話,化了就帶著她的秘密離開了,不會有人知曉。
安棉棉穿上早就準備好的棉衣,粉粉嫩嫩的,在雪地裏踩來踩去。
玩得久了,錯過了早飯,她馬不停蹄地跑去正廳。
雪地裏隻留下一串細碎的腳印。
安棉棉趕到時還是晚了半炷香,自覺地去領了二十手板。
打手板的家丁無奈地歎了口氣,中間幾下幾乎沒用力。
打完手板,安棉棉就顛顛地跑去收拾宋裕和的屋子。
擺擺棋盤,擦擦桌子,又折了院裏的一枝梅花放在花瓶裏,左右看看,不禁讚歎自己真會插花,好看極了。
剛忙活完,宋裕和就下朝回來了。
一襲白衣,披著白狐毛的大氅,走在雪地裏,如雪天歸來的謫仙。
安棉棉將宋裕和脫下的大氅遞給寧格,又拿了早已捂得熱乎的給他披上,又遞上一杯熱茶,將門窗關好。
宋裕和怕冷。
這是安棉棉在宮裏就知道的事情。太後和她說過,宋裕和身子骨不好,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格外怕冷,要她伺候時萬分小心。
安棉棉記在心裏,不敢馬虎。
滿街香的店小二送來一盒糕點,還沒打開,安棉棉就小聲湊到宋裕和耳邊道:“多半是綠豆糕。”
打開一看,還真是。
宋裕和一挑眉,安棉棉立馬解釋:“這是他們家的招牌,每天隻賣五份,這次來獻殷勤,肯定要有鎮店之寶。”
區區一小塊綠豆糕,能有多好吃?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安棉棉又道:“聽說味道是頂好的,當初宣稱吃之前許個願,若是吃到裏頭有紅豆的綠豆糕,願望就會實現。賣的主要是個噱頭。”
話說到這裏,隨從也驗完了毒,將它呈了上來,安棉棉適時地問:“王爺可要嚐嚐?”
宋裕和斜睨她一眼,聲音慵懶道:“知我不喜甜還問,都是你的。”
“得嘞,謝王爺賞!”安棉棉笑眯眯地接過,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埋頭吃起來。
她吃得津津有味,宋裕和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發現他在看自己,安棉棉糾結了一會兒,推推麵前的碟子,有些為難道:“要……要嚐嚐嗎?”
宋裕和輕笑著,將碟子推回去頗為無奈地道:“吃吧,不和你搶。”
他不常笑,隻是偶爾彎彎嘴角,笑意從來不達眼底,就好像沒有什麽事,能讓他真正開心。
他們說宋裕和喜怒無常,但安棉棉卻認為,他才是最波瀾不驚的人,所有的情緒都露在表麵,內心卻像一潭死水,未曾泛起一絲波瀾。
原本氣氛挺好的,但有人來說了什麽,寧格臉色一變,又傳話給宋裕和。這種情況安棉棉都很有眼力見兒地離開,沒多久宋裕和就帶著寧格出府了。
走時麵色有些嚴肅。
安棉棉進屋,摸了摸茶杯,還是熱的,她默默收起茶具,看來一時半會兒沒她什麽事,收拾好後就獨自離開了。
剛回到北閣樓,立馬就聽見傳過來的女子的罵聲:“怎麽還不回來?到底要等多久!”
安棉棉悄悄走近,趴在門口趁裏麵的人不注意,衝過去一拍她。那女子嚇得驚呼,轉過身看見是她,怒道:“安棉棉!”
安棉棉沒理她,拿起茶壺倒了杯水問:“找我做什麽?”
“王爺前幾天來看我了,”見她停住,曉茴搶過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就說王爺心裏是有我的。”
安棉棉瞪她一眼,又重新倒了一杯,坐到椅子上問:“同我說什麽?”
“讓你嫉妒我,”曉茴笑了笑,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雪,眼裏毫無掩飾地開心,“也不知道王爺今天會不會來?”
說到這裏,她轉了轉頭,將後腦勺對著安棉棉問:“你看,這個簪子好不好看?”
是個藕粉色的玉石,被白色花瓣包裹著,像個剛開放的小花蕊。
“好看。”
“那肯定的,”曉茴轉過來,一臉驕傲地說,“王爺送我的,他說我和這個簪子很像,雖然我也不知道哪裏像。”
她今日穿了件淺粉的衣裳,是白兔毛的衣領。
“是挺像的。”安棉棉笑著答道。
找她炫耀的目的達到了,曉茴開開心心地離開了,走之前還順走了安棉棉屋內的一個花瓶,說要回去學習插花。
“姑娘好像對曉茴姑娘有些不同。”
安棉棉看了一眼暮遲,見她好像隻是無意地說了一句,又望向門外紛紛揚揚的大雪,緩聲道:“感覺是個投緣的。”
曉茴是光祿大夫送進來的,說是從街邊撿到的,收做了義女。宋裕和隻是說了句:“這姑娘笑起來倒也好看。”
光祿大夫第二天就將她送到了宋裕和府上。
曉茴性子單純,脾氣有些不好,看不慣那些小妾的陰陽怪氣,安棉棉來了之後她總愛過來。
小妾們都住在南閣樓,中間隔了大半個禎王府,她也不嫌累,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
有時來說說今天南閣樓的誰又和誰吵架了,有時來看看她房裏有什麽新奇玩意兒就帶回去。偶爾也會帶來自己做的點心,明明沒這個天賦,卻愛動手,還非逼著安棉棉吃下去。
安棉棉很怕哪天會被她毒死。
兩人關係算不得好,一見麵就拌嘴吵架,前不久曉茴還指著安棉棉空****的小院子,一臉嫌棄地說一點生氣也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給死人住的。
沒過幾天就拿來幾棵花苗,說要種花,大冬天裏天寒地凍的,哪種得活?
安棉棉勸她放棄,來年開春栽棵小樹,說不定還能活得久一點。
這才作罷。
送走了曉茴,安棉棉倒在**,嘴裏嘟囔著:“有個軟榻就好了。”
她早就看中了宋裕和房裏的軟榻,靠在那躺著,身下鋪著帶毛的毯子,軟軟的,很是舒服。
這麽躺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是晚上,懊惱自己睡了這麽久,待會兒肯定又睡不著。
雪還在下,一天的時間已經鋪得很厚,能沒過腳,她閑著無聊拉來暮遲堆雪人。
安棉棉很是專業,沒過一會兒就堆好了一個半人高的雪人,轉頭看暮遲,她竟然在拍雪人的身子。安棉棉團了雪球扔向她,暮遲像是後麵長了眼睛一樣瞬間起身躲過了。
“女俠好身手!”安棉棉笑著道,又彎腰抓起一把雪,朝暮遲扔去。
暮遲本不願理她,但安棉棉得寸進尺,一個接著一個地扔過去。就在安棉棉彎腰抓雪時,暮遲拿了個雪球扔向她,正砸到她的腦袋上。
兩人一來一回,就這麽打了起來。
因為動靜太大,有人來圍觀,安棉棉笑著朝他們喊道:“一起來玩啊!”
見沒人動,安棉棉開始向人群裏丟雪球。
慢慢地就有人加入了,好在院子夠大,十幾個人一起也玩得開。
不知是誰撞到了安棉棉,把她撞得一頭栽進了暮遲方才沒堆好的雪人裏。她掙紮著起身,握著一個大雪球問:“誰撞的我?”
一轉身,就看見下人跪了一地,宋裕和正站在中間,披著白狐的大氅。
“啪”的一下,雪球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安棉棉立馬跪下道:“奴婢參見王爺!”
“第一次有人在王府打雪仗。”宋裕和看了看周圍,目光停在邊上完好無損的雪人身上,“手藝不錯。”
安棉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笑道:“是吧?我可是堆了好幾年,早就練出來了。”
她說得得意忘形,突然人群裏一聲咳嗽,安棉棉停了下來。看看跪在角落裏的曉茴,又看看似笑非笑的宋裕和,咽了咽口水。
“說完了?”宋裕和問她。
安棉棉點頭。
“說完了,就把這些都收拾了。”宋裕和視線向下,看了看跪著的人問:“還不走?”
瞬間,北閣樓就空了。
安棉棉歎了口氣,認命地開始掃雪,耳邊是曉茴的抱怨聲:“我就不該提醒你,現在倒好,大晚上不睡覺地跑來收拾。”
宋裕和說,既然曉茴這麽好心,就留下來一起打掃。
安棉棉又歎了口氣:“我的小祖宗啊,你快別說了,都念叨了半個時辰也不嫌累,方才玩的時候不也很開心嗎?”
“說得也是。”曉茴笑了笑,悄悄湊近她,突然把一個雪團塞進她的衣領。
安棉棉也不甘示弱,把她推到雪堆裏,兩個人打成一團。
打累了,就躺在雪地上,對視著笑。曉茴拍了她一下,說道:“謝謝你啊,我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臉紅紅的,笑容真誠。
安棉棉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三個人打掃到後半夜才弄完,曉茴也懶得走回去,就在安棉棉這裏睡了一晚。
安棉棉累得倒頭就睡,任曉茴叫她多少聲也不應。
天快亮時,安棉棉睜開眼,聽見屋頂有一聲輕微的響動,之後窗外閃過兩道人影。
她看了一眼沒有理會,繼續睡去。
安棉棉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到了宋裕和的房間,她早上沒吃飯,怕會犯困,喝了整整一壺濃茶提神。
她到時,宋裕和剛吃完早飯,看見她還頗有些驚訝地問:“你怎麽來了?”
安棉棉愣了一下,寧格解釋道:“今日王爺要出門,不是和你說過不用來了嗎?”
安棉棉:???
沒人同她說過啊,什麽時候?誰?
“既然來了,就一同去。”宋裕和淨了手,將一幅字畫扔給安棉棉。
安棉棉好奇地往馬車外麵瞅,轉頭看看閉目養神的宋裕和問:“王爺,我們去哪兒啊?”
“冰壺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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