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久不見

冬日的上午,陽光燦爛,叢容眯著眼睛懶洋洋地半躺在飄窗的軟墊子上曬了會兒太陽,順便喝了杯咖啡,才換衣服出門。一打開門便看到對麵的門竟然是開著的,不間斷地有搬運工搬著家具進進出出,卻不見主人。

叢容靠在門邊看了半晌,隔壁大概有半年多沒人住了,聽說房東有潔癖,一般的租客達不到他的變態要求,大概他也不缺錢,所以一直沒租出去。不知道搬進來的是何方神聖?這個小區每層兩家住戶,而對門一直沒人住,相當於她一個人占了一層,每每被鍾禎羨慕。

幾天後的下午,叢容從小區的超市出來,手裏拎著兩大袋東西,站在門口正在騰手準備去掀厚重的布簾,誰知下一秒布簾便被人從外麵掀開,布簾之後站著一個男人,長得很幹淨,一雙狹長的眼睛漆黑漂亮,別有一番味道。他一手捏著手機在打電話,另一隻手掀著布簾,看到叢容愣愣地盯著他看,邊示意她先走,邊扶著布簾往旁邊讓了讓,對著電話輕聲說著什麽。

叢容點頭致謝,走出去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卻隻看到了那雙正在收回的手。那雙手修長有力,指節分明,帶著男性少有的細膩,應該是個手藝人。

光顧這個超市的基本都是本小區的住戶,她在這個小區住了這麽久,怎麽以前沒遇到過這麽極品的男人?

又過了幾天的清晨,叢容起晚了,她今天要上庭,那個法官最討厭人遲到。

雞飛狗跳地準備完畢出門,剛踏出家門就看到電梯正緩緩關閉,她急急忙忙地衝過去。

大概電梯裏的人聽到了動靜,忽然伸出一隻手擋住了正在緩緩合攏的電梯門,叢容踏進電梯才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道謝就傻眼了。電梯裏除了一個男人,還蹲著個白色的大毛團。

叢容一向怕狗,本想乘下一部電梯,可又怕眼前的一人一狗尷尬,雖然不知道這隻正在吐著舌頭盯著她瞧的薩摩耶會不會尷尬,再說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她隻能硬著頭皮站定,緊緊貼著電梯壁,一臉警戒地盯著白色的大寵物。

溫少卿看了她一眼,俯下身順了順薩摩耶脖子上的毛,很快拍了拍它的頭,“你從樓梯走,我在下麵等你。”

叢容勾了一下唇,聲音也好聽。

白色的大毛團很快躥出了電梯,隻留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在電梯合攏前叢容看到它奔向了安全通道。

叢容這才轉頭去看大毛團的主人,剛想誇他**有方就再一次愣住了,這不是上次在超市門口遇到的手藝人嗎?這麽巧,他也住這棟樓?

叢容收回視線,眨了眨眼睛,這個男人,果真特別。

那天一路都很順利,叢容沒有遲到,還提前了幾分鍾到,可對方律師遲到了,於是她全程微笑著觀看法官碾壓黑著臉的對方律師,罵人的話都不帶重樣的。

下了庭,叢容站在門口等了會兒,和剛才的法官並肩往外走,“師叔啊,人家不過是遲到了五分鍾而已,你至於趕盡殺絕嗎?”

“遲到一秒鍾都不行!還有啊,你是沒看到他遞交上來的材料,都打印歪了!他不知道我是重度強迫症患者嗎?我看到就難受!”

叢容撫額,“本來還想中午和你一起吃頓飯的,不過鑒於你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估計我的言行舉止都會讓你難受,我們就各吃各的吧!”

法官大人點點頭,“也好,我中午正好約了人。”

叢容笑著告別,“那就下次庭審見了。”

又過了幾天,傍晚,叢容下班回家站在樓下等電梯時第三次碰到了那個男人。

隨著電梯的走走停停、開開關關,不時有人進進出出,叢容盯著不斷滅掉的數字,心裏猜著那個男人到底住在幾樓,隨後又覺得自己無聊。

等她再回神的時候,電梯裏就隻剩下她和那個男人了,而唯一亮起的那個數字就是她家所在的樓層。這個小區都是標準配置,每層兩家住戶,難道……

電梯門再一次打開,叢容率先走了出去,一邊拿鑰匙開門,一邊注意著身後的男人,他果然走向了對門。叢容打開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才關上門,這次隻看到了男人的側臉,心裏默默點頭,這個男人當真擔得起“溫潤如玉”四個字。

隔天晚上9點,叢容看資料看得頭暈眼花,隨便裹了件外套出門去超市買零食。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超市人特別多,叢容排隊結賬的時候腦子裏還在過剛才的卷宗,直到收銀員看著顯示器開口提醒:“39塊1毛。”

叢容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張50元麵值的人民幣遞過去,收銀員按照慣例問了一句:“有1毛嗎?”

叢容搖頭,“沒有。”

她後側方忽然有隻手遞了個1毛的硬幣過來,放在了收銀台上。

叢容低頭看了那隻手一眼,倒是挺眼熟的,再回頭看了一眼手的主人,嗯,人也眼熟。

她微微點了一下頭致意,“謝謝。”

身後的人不緊不慢地回了一句:“不謝。”

叢容拎著幾盒酸奶從超市出來才看到門口果然蹲著那隻薩摩耶,它乖乖地蹲在那裏,似乎在等主人。雪白的毛,自帶笑容的嘴角,正在被兩個小孩子圍觀。

被裹得像兩隻粽子的小孩子滿臉的新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薩摩耶的毛,摸到了便興奮地尖叫,笑聲傳出去很遠。

叢容笑著轉身往前走,還是做小孩子好啊,快樂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那天之後叢容一連幾天都沒再遇上那個男人,她每次出門或者回家時看到對麵緊閉的那道門就會想,之前那個男人的一切是不是隻是她的一場夢。

倒是鍾禎最近經常往她這裏跑。

她下班一打開門就看到鍾禎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電視。

叢容走過去踢了踢他擋路的腿,坐下後打量他半天,“我說,你怎麽又在,被學校開除了嗎?”

“才沒有!”鍾禎收回腳,“我老板最近去外地開會,我在摸魚。”

叢容上了一天班,身心疲憊,看著電視機屏幕腦袋放空,過了會兒才意識到鍾禎一直盯著她,“幹什麽?”

鍾禎小心翼翼地問:“表姐,你為什麽還不找男朋友?”

叢容皺眉,“你又幹什麽了?”

鍾禎心虛地笑了笑,“也沒什麽,就是舅媽一直問一直問,我一不小心就告訴他們,你喜歡女人。”

叢容立刻正襟危坐,很嚴肅地問:“原話是什麽?說的是叢容現在喜歡女人嗎?我的名字後麵加身份證號了嗎?還有,她錄音了嗎?”

“呃……”鍾禎看出叢容職業病犯了,有些無語,“沒有吧……我隻是說表姐可能喜歡女人。”

叢容鬆了口氣,靠進沙發裏,“那沒事,主旨對象不明,也沒有明確時間,每個人對‘喜歡’的理解也不一樣,所以這句話無效。我媽是教法學的,她應該懂的。”

鍾禎使勁搖了搖叢容,“表姐!你快醒醒啊!你下班了!”

叢容一掌揮開他,“下次再敢胡說八道,在不觸犯法律的情況下,我能讓你有一百種死法!”

鍾禎一臉驚悚地抱著抱枕在沙發上滾來滾去轉移話題,“表姐,我餓了!”

叢容打開外賣APP,把手機扔給他,“自己點!”

等外賣的時間裏鍾禎在書房裏上網,叢容抱著筆記本加班。

沒幾分鍾,鍾禎又探頭探腦地看她,指著電腦屏幕上的某個快捷圖標問:“表姐,你還在玩這個遊戲嗎?”

叢容頭都沒抬,“沒有。”

她是真的沒再玩了,留著隻是做個紀念。

鍾禎半天沒說話,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得她皺眉,“你一個大男人想說什麽就說,磨磨嘰嘰地幹什麽?”

鍾禎這次倒是很利索地問出來了:“表姐,你一直不找男朋友是因為他嗎?”

叢容立刻反駁:“不是!”

鍾禎撇撇嘴,小聲嘀咕道:“我又沒說他是誰……”

叢容拿了手邊的抱枕扔過去,“鍾禎,你想死嗎?”

“我不想……”鍾禎忽然想起了什麽,搖著尾巴衝過去,“表姐,表姐!我介紹你跟我老板認識吧?我覺得你們倆蠻般配的!”

叢容懶懶抬眸,“醫生?”

鍾禎重重地點頭,“是啊,是啊!”

叢容支著下巴很認真地考慮了一會兒,才鄭重開口:“嗯,是挺般配的,他可以不動聲色地把我肢解了,或者我可以不著痕跡地讓他淨身出戶,你想看到哪種結果?”

鍾禎無語,“表姐,你別這麽消極,我老板真的挺好的!他還養了條……”

下一秒鍾禎便被叢容踢出了家門,嚇了送外賣的大叔一跳,繼而一臉同情地把外賣遞到鍾禎手裏,“年輕人,你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啊……”

鍾禎趕緊解釋:“她是我姐!”

大叔擺擺手,“小夥子,不用麵子上過不去,被老婆踢出家門不丟人,大叔我也是過來人,這個借口我也用過。”

鍾禎無語了,“……”

看著送外賣的大叔進了電梯,鍾禎才繼續敲門,“表姐,你開門啊!我是送外賣的!你不餓嗎?”

裏麵半天都沒動靜,鍾禎便坐在門口吃外賣,吃完了站起來,擦擦嘴開始檢討:“表姐,我錯了。”

叢容聽到這句,剛想起身去給他開門,就聽到外麵嘰裏呱啦的歪理。

“女孩子都是矜持的嘛,我怎麽能問‘好不好’這種問題呢?我應該直接把我老板拉到你麵前,塞到你懷裏!嗯!就這麽辦了!表姐,我吃飽了,先走了,給你留了一半,掛在門上了啊,你不生氣了就出來拿。”

那一刻叢容很確定,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像小白楊一樣正直向上的少年,在自己不在國內的這些年,長歪了……

天氣越來越冷,最近幾天都是陰沉沉的,恰如叢容的心情,畢竟天天加班到深夜,放在誰身上心情都不會好。

和那個男人再見麵是在周末,恰逢剛剛落完一場大雪。叢容剛和人吃了午飯回來,又在小區裏踩了踩雪,剛進樓就看到那個男人西裝革履地站在電梯口等電梯,手臂上搭著一件羊絨大衣,身邊還立著一隻黑色的行李箱,看樣子是出了遠門回來。

叢容做律師久了,見過太多人穿正裝,不是刻板就是像賣保險的,鮮少有人能穿出自己的味道。

她不動聲色地瞄了幾眼,手工定製,低調奢華,挺有品位。據說灰色是男人衣櫥裏的上上選,不羈中帶著明媚。

她見得多了,自然知道能看出一個人身家的不是西裝外套,而是襯衣。眼前這個男人的襯衣衣領尺寸恰到好處,衣袖的袖口恰好露出半英寸,完美。

叢容的視線往下拉了拉,西褲包裹著長腿,褲腳剛好觸及鞋口。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他正在扯領帶,修長幹淨的手指微微彎曲露出分明的骨節,那隻手晃啊晃,晃得叢容心潮澎湃,覺得性感得要命。

不能再看了,不能再看了!叢容的理智在不停地提醒自己,可眼睛卻舍不得移開。

幾秒鍾後她毅然轉身出去,決定繼續踩會兒雪冷靜一下。

恰好電梯門打開,溫少卿的餘光掃到身後的人如一陣風般卷出去,笑了笑,進了電梯。

溫少卿回到家洗了澡,換了衣服才出門,路過小區花園的時候,就看到新鄰居穿著一身休閑裝站在一群蹦蹦躂躂玩雪的小孩子旁邊憤憤地踩著雪,和平時上下班遇到時一身通勤裝大方幹練的形象大相徑庭。

他看了一會兒,便笑著離開了。

路上都是積雪,氣溫又低,很快結了冰,溫少卿沒開車,倒了幾趟地鐵才到城南。

出了地鐵又走了一段才來到一座四合院門前,還沒進門就聞到裏麵的藥材香,在冰涼的空氣中愈加明顯,他站在門口聞了一會兒才敲門。

敲了三下之後,溫少卿便不再敲,靜靜等了一會兒才看到門從裏麵打開,他笑著叫了聲:“奶奶。”

滿頭銀發卻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招呼他進來,“回來了?我一猜就是你,別人敲門啊,沒你的耐心,不會等,你啊,知道奶奶年紀大了,腳步慢。”

溫少卿關上門,親親熱熱地攬上老太太的肩,扶著她往裏走,“嗯,中午到的,我來蹭飯,順便接讓……接我的狗。”

溫奶奶一聽便笑了,“怎麽,還當我們不知道你叫它‘讓一讓’?你爺爺一叫你小叔,就看到它興衝衝地跑過去,次數多了誰還不明白?你啊,怎麽跟小時候一樣調皮?”

“哈哈哈,爺爺呢?”

“你姨媽病了,你表哥過來拿藥,你爺爺在屋裏看著你小叔煎藥呢!”

溫少卿挑眉,“蕭子淵也在?”

溫少卿的小叔溫讓是溫老爺子的老來子,比溫少卿大不了多少,兩人雖是叔侄,卻是從小一塊兒打打鬧鬧在溫老爺子眼皮底下長大的,溫少卿這聲“小叔”是從來沒叫過。幾年前年紀輕輕卻在中醫界小有名氣的溫讓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去了一座山上的寺廟混吃等死。大概混吃太久被寺廟嫌棄,便在山上掛了個牌子開始收病人,也不在意生意好不好,每天卻是閑散度日。他是溫家老爺子親自教出來的,醫術精湛,時間久了,名氣便傳開了,找他看病的人也陸續多了起來,還有不少是從別的地方趕過來的,賺了錢都給寺廟抵飯錢,多了的就當是香油錢了。

這一待便是幾年,前段時間溫少卿出歪招把他騙下山來,他便一直沒辦法再脫身。

溫少卿一進屋便笑了起來。

溫讓雖然年輕,可他的名字在中醫界怎麽說也有些分量,可就這麽蹲在爐前,拿著扇子控製著火候,臉上還帶著一道道的黑色爐灰印記,再配上被老爺子罵得戰戰兢兢的表情,溫少卿的心情真的是好到了極點。

溫老爺子“老當益壯”的威名在外,罵起人來也是氣勢十足,“這些年一點長進都沒有!教你的那點東西全忘了!煎藥都不會了!知道你現在有名氣了,這種活兒也不用自己做了!”

幾步之外,溫少卿的表哥蕭子淵和夫人隨憶全程微笑著看戲。

溫少卿的媽媽和蕭子淵的媽媽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大學又是室友,關係一直不錯。

溫少卿剛踏進去,就看到一團白影衝他撲過來,他笑著安撫了半天,然後一人一狗加入圍觀行列。

溫讓聽到動靜抬頭看過來,可還沒看到什麽就被吼得猛地低下頭去。

“火候!看著火候!”

溫少卿幸災樂禍地看著,再次慶幸自己當年去學了西醫是多麽明智。

幾服藥在溫讓的血淚中終於煎好,蕭子淵從溫讓手裏接過來的時候還不忘捅刀,“最近可能要經常來麻煩小舅舅了。”

溫讓看著蕭子淵嘴角那抹笑,再加上這聲“小舅舅”,立刻睜大眼睛,一臉驚悚地抖了抖。

溫老爺子不隻沒給這位中醫界的新貴麵子,簡直是全程碾壓,最後還布置了作業,“一會兒去把《本草綱目》抄一遍!”

在外人麵前清風朗月的溫讓立刻不顧形象地哭訴道:“爸!我都多大了,你怎麽還罰我抄醫書?”溫少卿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溫讓立刻火力全開,“你還敢笑?要不是你把我騙回來,我至於天天挨罵嗎?!”

溫少卿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反問了一句:“這麽說,你還是打算回山上的?”

溫少卿一開口,溫讓就知道情況不對了,當年自己一聲不吭地跑了,溫老爺子氣得大病了一場,是最聽不得這話的。

果然下一秒溫老爺子便皺著眉,“抄兩遍!抄不完不許出門!”

溫讓怒瞪溫少卿,溫少卿笑眯眯地回視他。

溫少卿帶著讓一讓不能坐地鐵,吃了晚飯便蹭了蕭子淵的車回去。雪天路滑,蕭子淵開得慢,他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姨媽身體又不好了?”

“還是那個樣子。最近降溫,有點反複。”

“我有時間了去看看她。”

蕭子淵忽然想起了什麽,“林辰前些日子跟我聯係了。”

溫少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當年溫少卿前腳回國,林辰後腳就直奔大洋彼岸,從此便躲著他,漸漸斷了聯係。見他沒有反應,蕭子淵再接再厲,“他問了好多人的近況,就是沒提你。”

溫少卿從小便被這個腹黑表哥坑,久了便產生了抗體,轉頭笑著問:“我一不是他媽,二不是他心上人,沒提我不是很正常嗎?”

這話正中蕭子淵下懷,他笑著回擊,“你怎麽知道你不是他‘心上人’的?他老在外麵漂著不肯回來是因為你,這你不能否認吧?”

“哼。”溫少卿收起笑意,低聲嘀咕著,“說得好像我多對不起他一樣,矯情!”

溫少卿問心無愧的樣子倒是挑起了蕭子淵的好奇心,“說真的,當年那個選醫生不選律師的女孩子,去哪兒了?”

溫少卿看著一臉興致的蕭子淵,皺著眉轉頭向蕭夫人控訴,“隨師妹,我記得他以前沒這麽……是不是戀愛中的人都會變得這麽八卦?”

隨憶是溫少卿大學時候的師妹,兩人都是臨床醫學專業的,所以她一直稱溫少卿一聲親師兄。

隨憶抿唇笑了一下,一貫地溫婉得體,“親師兄,不是八卦,隻不過那個時候大家都傳你跟林辰是一對,可沒想到……我認識林辰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他這麽躲著誰,所以多少也是有點好奇的。”

溫少卿覺得這對腹黑湊在一起真的不是件什麽好事,以寡敵眾不是俊傑所為,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一直保持沉默。

叢容一直以為鍾禎那天的話是故意氣她,誰知他的媒婆心那麽重,真的把這件事當成個事幹了。

於是溫少卿第二天早上查完房,就看到鍾禎湊到他麵前,一臉期待地問:“老板,您有女朋友嗎?”

溫少卿看他一眼,“沒有,怎麽了?”

鍾禎聽了心花怒放,“那我介紹我表姐給您認識吧,我有個楚楚待嫁的表姐,最重要的是我表姐……”

溫少卿把筆插回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他,“鍾禎小朋友,曲線不一定能救國,就算我娶了你表姐,下周一你的論文也必須出現在我的郵箱裏。”

一提起論文鍾禎就頭疼,可他現在最關心的不是論文,“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想給您介紹女朋友。”

“不用你費心了。”溫少卿頓了一下,轉頭看著他,“我有喜歡的人了。”

“啊?”鍾禎一臉失望,“您不是單身嗎?”

溫少卿笑,“單身就不能有喜歡的人嗎?怎麽,你表姐嫁不出去?”

鍾禎一貫表情豐富,被稱為行走的表情包,聽到這話眼睛睜得大大地開始解釋道:“怎麽會?怎麽會?我是怕您一個人太孤單才介紹我表姐給您的。對了,您知道我們醫院和您年紀差不多的男醫生,還有誰是單身嗎?比您小個一兩歲也行。”

溫少卿無語,“學醫太辛苦,打算轉行做媒婆了?”

“才不是!”鍾禎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我表姐那麽好的女人為什麽找不到男人?溫老師,我表姐真的特別特別好,您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溫少卿合上病曆夾,“我改主意了。”

鍾禎麵上一喜,還沒來得及綻放笑容就聽到溫少卿的話。

“你的論文不能等到周末,周五下班前必須出現在我的郵箱裏。”說完,施施然出門去看病人了。

鍾禎則一臉幽怨地蹲在角落扮演靜止的表情包。

一連幾天都在飄雪,路上結了冰,天氣不好,路況也不好,堵車嚴重,叢容便坐地鐵上下班。

下班高峰期,叢容雖然有座,卻有些坐立難安,後來實在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站在她麵前的男人,他正歪頭看地鐵屏幕上的畫麵。

叢容忍不住吐槽,這也太巧了吧。

兩分鍾一班的地鐵,十幾節車廂,一節車廂那麽多人,就算刻意約好也不一定碰上,這都能遇上?

這麽巧的事情都能發生,真的不是什麽好預兆啊?

又過了一站,兩人一前一後下車,出站,回小區,為避免尷尬,走在後麵的叢容拐到小區的超市裏晃了一圈才回家。

前一天晚上加班太晚,第二天早上叢容實在起不來,想了一下似乎沒什麽重要的事情,便心安理得地一直睡到十點,才磨磨蹭蹭地出門。

她本來就沒睡醒,電梯門關上時才猛然發現電梯裏有人,不隻有人,還有……

那狗似乎對她頗有印象,吐著舌頭靠近。叢容渾身一僵,被大白毛團逼到了電梯角落裏,她緊緊貼著電梯壁一臉警惕地看著大狗,可狗的主人這次忽然轉了態度,沒再主動讓大狗去走安全通道,反而對眼前的情況視而不見。她強忍了半天終是妥協,“溫少卿,快讓它閃開!我怕狗!”

溫少卿靜靜看她半晌,挑了一下眉,慢條斯理地笑著開口:“不繼續裝不認識我了?”

叢容咬了咬唇,帶著嗔怒瞪他一眼。

溫少卿輕笑了一聲,繼而帶著疑惑開口:“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叢容現在縮在角落裏沒有半點反抗的機會,“問!”

“聽說……”溫少卿頓了一下,又饒有興致地盯著叢容半天才放出炸彈,“你跟別人說你喜歡我?”

叢容臉上一熱,立刻奓毛,“沒有的事!”

從和他在小區裏超市門口重逢以來,叢容一直假裝不認識他,就是怕他會問出這麽一句,結果他果然還是問了,隻是沒想到才相認便出了這麽個大招。

溫少卿極輕地蹙了蹙眉,“哦?那既然這樣……”

他邊說邊鬆了大狗脖子上的項圈,大狗立刻歡快地向叢容撲過去。

叢容忍住尖叫妥協,“是真的,是真的!快讓它走開!”

溫少卿的目的達成,低聲開口:“讓一讓,讓一讓。”

叢容又往電梯壁上貼了貼,吼他:“我還能怎麽讓?!”

溫少卿抬頭看她一眼,看到她生動活潑的表情之後終於滿意,招呼了大毛團到身前,彎腰揉著它的腦袋開口解釋:“我沒說你,我在叫它。正式介紹一下,它叫讓一讓,小名滾。”

“……”叢容在心底翻了個白眼,正常人會給自己的寵物起這種鬼名字嗎?偏偏那隻大狗聽到那個字還特別興奮地蹭了蹭溫少卿。

溫少卿並沒打算放過她,“握一握手,認識一下吧。”

叢容仔細打量了一下,薩摩耶,靈動、乖巧,天生微笑著的唇線在嘴角處略向上彎曲,看上去可愛和善,有著“微笑天使麵孔,搗蛋魔鬼內心”之稱。她忍不住抬眼掃了溫少卿一眼,得出結論——寵物隨主。

微笑天使果然笑著伸出前爪等著,叢容看了它的笑臉半天,雖然知道它是天生的笑臉,可還是不忍心,最後終於克服了心底的恐懼,慢慢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讓一讓的前爪,然後迅速撤離。

幾分鍾後,兩人一狗坐在小區的長椅上。

溫少卿微微彎腰順著讓一讓的毛,那隻大狗吐著舌頭一臉愜意,忽然轉頭看向叢容。

叢容立刻渾身一僵,又往遠離它的方向坐了坐。

溫少卿有些好笑,“真的那麽怕狗?”

叢容一向抵觸長毛動物,點了點頭。

溫少卿盯著她看了幾秒鍾,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心裏的想法,狀似無意地來了一句:“幾年沒見,頭發長了。”

叢容轉頭看了溫少卿一眼,他的意思是不是說自己也屬於長毛動物嘍?

溫少卿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挑眉詢問。叢容覺得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示意自己放鬆。放鬆之後,便覺得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便使他們像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她心頭一熱,也緩和了語氣,“我媽不讓我剪短發,所以每學期剛開學,我從家裏到了學校就會去剪成短發,等學期結束差不多也留起來了,回家也不會被發現。當初你見我的時候,才開學沒多久,自然是短發。”

說完她極快地掃了溫少卿一眼,“你也白了不少。”

溫少卿自嘲地笑,“整日裏在醫院待著,想不白都沒辦法。”

叢容聽了也一笑,澄澈的眼眸裏泛著清潤明快的光輝,溫少卿看著她不再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見不到的時候總提著一顆心,見到了且氣氛融洽卻讓叢容覺得也不是什麽好事。

半晌,溫少卿開口打破了沉靜。

“叢律師,我有個專業問題谘詢你。”

叢容開著玩笑,“我的谘詢費有點貴啊。”

溫少卿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問:“畏罪潛逃是不是應該罪加一等?”

叢容心中一凜,躊躇半晌斟酌著開口:“畏罪潛逃,是指犯罪嫌疑人在犯罪以後,害怕被追究刑事責任、受到製裁而逃走,逃避法律追究。按照我國目前《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畏罪潛逃是不會增加刑期的,因為犯罪嫌疑人犯罪以後,出於逃避法律追究,潛逃是人之常情,因此,不能將畏罪潛逃作為加重刑事處罰的條件。畏罪潛逃不是量刑的情

節,潛逃期間繼續違法犯罪的除外,一般不做量刑或從重處罰的依據。但潛逃後自首的依法還是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犯罪較輕的甚至還可以免除處罰。”

溫少卿聽她麵色嚴肅卻眼神飄忽地說完,捕捉到了弦外之音,“人之常情?主動投案自首?”

叢容提醒他,“剛才……電梯裏……”

剛才在電梯裏的行徑說“投案自首”有點牽強,可“態度良好”總算得上吧?

溫少卿似乎沒打算繼續糾纏,似笑非笑地掃了她一眼,別有深意地開口:“果然專業的人做起專業的事情來比較擅長。”

叢容看著他的笑容心裏發毛,她實在不清楚當年那場鬧劇是怎麽收場的。溫少卿那句“聽說”到底是聽誰說的,他和林辰有沒有因為她而翻臉,還有,他為什麽沒有找她算賬,藏在心底那麽多年的心事終於有了宣判,她沒有惴惴不安,反而有種被判了死刑後如釋重負的感覺。

不過短短的幾秒鍾,叢容忽然開始考慮另外一個問題,“你現在住的地方……我對門,是租的還是買的?”

溫少卿不答反問:“你的是租的還是買的?”

“買的。”

溫少卿微微一笑,“這麽巧,我也是。”

叢容心裏哀號一聲,最後的希望在溫少卿的笑容裏破滅了。

如果溫少卿是租的她還可以抱著讓他搬走的幻想,可現在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到底要尷尬到什麽時候?!

外麵氣溫有點低,雖然快到中午了,坐久了還是會感覺冷,叢容把圍巾緊了緊,麵無表情地坐著,心裏卻在打算著搬去別處住。心裏有了打算,叢容便坐不住了,抬手看了一眼時間,看向旁邊的人,“不對啊,今天工作日,你怎麽不上班?”

“讓一讓身體有點問題,想帶它去看醫生,請了假。”

叢容一臉疑惑,“你自己不就是醫生嗎?”

溫少卿看著她有些無語,“我不是獸醫。”

“差不了多少吧?”

“術業有專攻,差很多。”溫少卿看她坐立難安,“中午一起吃個飯?”

叢容搖頭,“不了,我下午還要見當事人。”說完站起來,道別的話終於說出口,心裏一鬆,連帶著臉上也是一派輕鬆。

溫少卿坐著沒動,忽然叫住她:“叢容。”

叢容頓住腳步,“嗯?”

溫少卿狀似無意地開口:“你和林辰還有聯係嗎?”

叢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沒有,很久不聯係了。”

溫少卿看著她笑得眉目舒展,卻又別有深意,“我也是。”

他的笑明明那麽溫和,卻讓叢容從心底開始冒涼氣。她自然不會那麽傻地開口問為什麽,當然是因為她!一個男人喜歡她,她卻愛上他兄弟,這種狗血的橋段導致兄弟反目!

叢容轉身就走,又緊了緊衣領,一定是在外麵坐了太久,寒氣入體了!

溫少卿盯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身影,心情極好地勾起唇角。

叢容出了小區門便給鍾禎打電話,開門見山地問:“你前幾天跟我說,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

鍾禎今天有課,租的房子離學校也很近,叢容中午便打算去看一看。

鍾禎站在小區門口等她,叢容踏進小區就有不好的預感,直到鍾禎打開房門一臉炫耀地讓她進去時,叢容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鍾禎帶著她參觀了一下,笑嘻嘻地問:“還不錯吧?”

叢容看他一眼,不錯是不錯……不過,這也太巧了吧!這就是當初她第一次見到溫少卿的時候林辰租的那套房子!

叢容試探著問:“你這房子……從哪兒租的?”

“我老板的房子啊,他人特別好!房子這麽好,租給我很便宜!”

是老師的房子啊?那就說得過去了,X大有很多老師在附近有房子,租給學生也不奇怪,大概林辰當時也是從那個老師那裏租的吧?

叢容有些為難,但是想了想還是痛下決心,看了鍾禎一眼,決定循循善誘。

“環境還不錯,采光也不錯,夏天應該會很熱,有空裝個空調吧!”

鍾禎立刻在牆角立正站好。

叢容一臉詫異,“你幹嗎啊?”

鍾禎一本正經地回答:“裝空調啊,我現在就有空。”

叢容歎了口氣,“表弟,好冷……你不需要空調,你自己會製冷……”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小表弟啊,空調姐姐給你裝吧!”

鍾禎點點頭,把角落的位置讓出來,“那你站到角落裏來吧。”

叢容無語,走過去使勁**了一番鍾禎的腦袋才解氣,“我是說真的空調!”

鍾禎看著今天態度特別可親的表姐,心裏發毛,“然後呢?”

叢容的笑容加深,“然後我來你這兒住段時間,怎麽樣?”

“那我住哪兒啊?”

“你可以住我那裏。”

“你那兒離學校和醫院有點遠。”

“我的車給你開。”

“我還是個學生,開車影響不好。”

叢容耐心用完,斂了笑容,“那你就睡書房,就這麽定了!”

“為什麽啊,表姐?”

“不為什麽,我下午還有事,晚點會把行李搬過來,鑰匙給我一把。”

說完拿著鑰匙便走了,鍾禎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叢容走了幾步又退回來,踮著腳揉了揉鍾禎的腦袋,“放心吧,我住的這段時間,房租我來出。”

鍾禎迅速回神,頂著一頭亂發逃開魔爪。叢容看著他的雞窩頭,笑了笑便走了。

叢容動作很快,鍾禎晚上回來就看到她已經把行李帶過來了,看樣子是要長住。他才搬過來還沒來得及打掃,現在家裏裏裏外外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隻不過他的鋪蓋從臥室被轉移到了書房。

鍾禎看著坐在電腦前加班的叢容,仔仔細細觀察了半天也沒覺察出異常,“表姐,你家怎麽了?水管爆了?”

叢容頭也沒抬,“沒有。”

鍾禎皺著眉想一想,“那你為什麽搬來我家住?還這麽著急?”

叢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怕你學壞了帶女孩子回來同居,來監督你。”

鍾禎撇撇嘴,“我沒有女朋友。”

“找特殊服務就更不行了。”叢容板著一張臉看他,“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屬於違法行為,對於一般嫖娼者,處10日以上15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5000元以下罰款。”

鍾禎被那兩個字嚇了一跳,瞪大眼睛打斷她,“表姐!”

叢容的耐心也用完了,繼續埋頭工作,順便賞給鍾禎一句:“閉嘴!”

就算鍾禎神經再大條此刻也覺察到了不對勁,他賤兮兮地湊到叢容麵前,一臉八卦地問:“表姐,你在躲誰嗎?”

叢容冷冷一笑,靠進椅背裏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需要躲誰嗎?”

叢容心裏一顫,再看看鍾禎一臉純良的樣子,確定自己想多了之後便繃著一張臉打發鍾禎去洗澡。

等他出了書房,叢容才趴在桌子上哀號。

是啊!她是律師啊!這麽理性的人為什麽會再次做出這麽鴕鳥的行為啊?!

叢容加完班,轉了轉脖子,關上電腦準備去廚房倒水,一出書房就看到廚房亮著燈,玻璃門上隱約可見一個男人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慢慢走近,打開門就看到鍾禎站在裏麵一臉興致盎然地煮著泡麵。

叢容蒙了幾秒鍾,等心跳平穩了才皺眉吼他:“出來!”

因為職業原因,叢容對著外人的時候一向是嚴肅淡漠的模樣,可對著他這個弟弟的時候多半都是和顏悅色的,所以她冷著臉的樣子鍾禎最怕,“為什麽?表姐,我在煮麵。”

叢容轉身走開,“別站在裏麵,有話出來說。”

這房子一定是風水有問題,她一定是中了邪,才會以為剛才站在廚房裏的人是溫少卿。

鍾禎看她臉色難看,磨磨蹭蹭地走出來一臉委屈,“表姐,我餓……”

叢容心裏的那股別扭很快過去了,她也知道是自己過分了,喝了口水緩了神色,“沒事了,你去煮麵吧,吃完早點休息。”

她說完去陽台上吹風,站累了便趴在欄杆上。

鍾禎等了好大一會兒才敢蹭到陽台,小心翼翼地問:“表姐,你怎麽了?”

叢容知道自己的反常,看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眼眸裏的心事深不見底,半晌才不疾不徐地回答:“沒事。”

鍾禎趴在她旁邊繼續念念叨叨,“表姐,你有事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啊,我是個男人,可以幫你。”

叢容被他那句“男人”逗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鍾禎不服氣,“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二十幾了!”

叢容嗤笑,“那請問你這位二十幾歲的男人,這個月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補貼你生活費了?”

“不要!”鍾禎立刻抱著叢容的胳膊懺悔,“阿姐!我不問了!我馬上去睡覺!”

說完轉身往屋裏走,邊走還邊嘀咕:“看來我要快點幫你找個男朋友了,女人啊,單身久了就是不太正常啊……”

叢容忽然叫住他:“鍾禎。”

鍾禎嚇了一跳,“啊?”

“剛才我不是故意要吼你,表姐跟你道歉,我最近事情多,心情不好,你不要往心裏去。”

她這個表弟性格很好,就算有時候她對他疾言厲色,他也就委屈那麽一兩分鍾,轉過頭又會親親熱熱地叫她表姐。

鍾禎聽了忽然一臉正色地走回來,“表姐,你一直說當年你是拿我做探路石才幫我偷偷改了高考誌願。其實我知道才不是那個樣子的!你籌劃了那麽久,把最好的機會讓給了我,成功是不可複製的,這種事情隻有在別人都沒有防備的時候才最容易成功,有了第一次,下一次家裏人就會防備了,你就沒那麽容易再逃出來了,畢竟沒有家長喜歡看到孩子一而再再

叢容詫異地看著他,看他一臉認真,便笑著去揉他的腦袋,直到他的腦袋又亂成雞窩才鬆開魔爪。這次鍾禎安安靜靜地沒掙紮,半晌頂著一頭亂發亮著眼睛開口:“阿姐,小時候我身體不好,家裏的哥哥姐姐都嫌我煩,不跟我一起玩,都是你帶我玩,我一直都記得。”

是啊,當年那個羸弱的早產兒,那個她踮著腳去看的保溫箱裏的男孩,那個她轉頭去問姑姑“為什麽弟弟要住在箱子裏”“弟弟什麽時候睜開眼睛”“弟弟什麽時候可以和我玩”的小人兒,終於長大了。

叢容聽著聽著便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果然鍾禎握著拳頭信誓旦旦地開口:“所以表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搶一個男朋友回來的!”

叢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不是來報恩的,你是來報仇的。”

叢容又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才回屋,她霸占了書房,鍾禎便在客廳看書。她以為鍾禎睡了,進去才看到他正趴在矮桌上看書,桌上擺著幾本厚重的醫學書,差點把他埋在裏麵。

叢容走過去翻了翻,看不懂,餘光掃到桌角上的幾本醫學筆記,她伸手拿過來看。

厚厚的幾大本線裝書,看上去有些年份了,但保存得很好。翻開來,是用毛筆寫的蠅頭小楷,裝訂成冊,一本中醫,一本西醫。中醫的那本裏麵有很多繁體字,一些藥方,還有一些藥材的配圖,其他的她就看不懂了。西醫的那本有解剖圖、手繪圖、各類配圖,中英文都有,英文字體也很漂亮。

叢容拿在手裏後就沒放下,“從哪兒來的?”

說起這個鍾禎一臉崇拜,“我老板的!是不是被秒到了?班裏好多同學都想借來看呢!聽說老板家裏是醫學世家,他從小學醫,這是他以前做的總結筆記!外麵買都買不到呢!”

字跡溫潤秀勁,意態生動,儒雅風致的教授形象躍然紙上,叢容點頭讚同,“嗯……現在很少看到有人寫毛筆字了,更別說寫了那麽多字。”

叢容看了會兒,輕咳一聲試探著問:“這個……能不能給我一本?”

“表姐,你瘋了嗎?!”鍾禎又進入表情包模式,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叢容,然後伸了伸手指,“之前有個富二代出這個數買,我老板理都沒理他!”

叢容也知道不可能給她,不過還是不死心地想問一句,被拒絕也沒什麽,笑著讚同,“嗯……老爺子還挺有風骨的。”

鍾禎臉一垮,“都跟你說過了!我老板很年輕的!不是什麽老爺子!”

叢容一笑,沒當回事,這麽老派的行為,不是老爺子,也是半個老爺子了吧?

自從那天“久別重逢”後,溫少卿一連幾天都沒再碰到叢容。某天早晨,溫少卿站在走廊上看著對麵緊閉的門,低頭問讓一讓:“不會又跑路了吧?‘投案自首’之後再次畏罪潛逃?”

溫少卿挑挑眉,“好吧,下樓玩球。”

此時早飯桌上鍾禎看著叢容扭曲的五官,有些看不下去,“表姐,你表情為什麽那麽痛苦?”

叢容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牙疼。”

鍾禎看著她的表情也不自覺地開始扭曲,“智齒?”

叢容痛苦地點點頭,“嗯。”

“你這顆智齒拖了這麽久了,拔了吧!”

叢容這顆智齒長了很長時間,每次一上火就會疼,這次的火完全是被溫少卿給拱出來的。

叢容抿了口水,“我考慮一下。”

叢容以為像往常一樣吃幾天藥就會好了,可這次的牙疼來勢洶洶。她加大了藥量也沒有緩解的趨勢,反而帶得半張臉都腫了,她看了一眼最近的開庭時間表,果斷做了決定給鍾禎發短信。

鍾禎看完短信,在一堆病曆中抬起頭問:“溫老師,您在口腔科有認識的人嗎?”

溫少卿看他一眼,“牙疼啊?”

鍾禎搖搖手機,“不是我,我表姐,本來挺雷厲風行的一個人,可一顆智齒磨磨嘰嘰換了好幾家醫院了,就是不肯拔,現在都有炎症了。”

溫少卿想了想,“我好像有一個師妹在口腔科,一會兒我跟她說一聲,你表姐打算什麽時候來?”

鍾禎又看了一眼手機,“下午。”

“好的,沒問題,你一會兒過去把你表姐的名字告訴她。”

“謝謝溫老師。”

下午叢容就去了醫院,掛了鍾禎說的那個醫生的號。

見到醫生的時候,叢容眯著眼睛看著她胸前的名牌,何文靜,再看看眼前比她還要高半頭、看上去豪爽英氣的女人,果然名字跟真人是反著來的。

何文靜拿過病曆本看了一眼名字,“叢容?哦,鍾禎的表姐是嗎?他跟我說了。”

她困難地張嘴叫了一聲:“嗯,何醫生。”

何文靜頓了一下,“我不喜歡別人叫我何醫生,你可以叫我何哥。”

叢容艱難地看她一眼,看到她一臉期許,於是又神情複雜地叫了她一聲:“何哥。”

何文靜笑了一下,忽然小聲問:“叢容?鍾禎?你們家取名字都是這種風格嗎?”

叢容還沒回答,她便又自顧自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想想鍾禎這個名字好搞笑,他是不是還有個弟弟或者妹妹叫不渝啊?忠貞不渝?”

叢容點點頭,一臉正經地回答:“你怎麽知道?他真的有個親妹妹叫鍾不渝。”

想起鍾不渝那個混世小魔頭,叢容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何哥收起笑容,“我也認識一個名字很奇怪的二貨,叫‘人參’,有必要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叢容看著麵前和她聊了半天的人,越來越覺得鍾禎給她介紹的醫生不靠譜。

何哥戴上口罩幫叢容檢查了一下,“臉都腫了?還發燒呢吧?”

叢容半張臉都腫了,扯了一下嘴角就覺得疼得鑽心,索性不開口,從嗓子裏擠出一個“嗯”字,繼而不死心地問:“不拔行嗎?”

“現在想拔也拔不了,等消腫了再來拔吧。”何哥說完忽然站起來,“你等一下啊。”

這位“文靜”的醫生一陣風一樣衝到走廊上喊了一嗓子,瞬間治療室裏湧進來一群學生,何哥指著叢容的智齒,“你們看一下,這顆智齒的形狀和位置都很有特點,可以豐富病例。”說完一群人便紛紛拿出手機來拍照。

叢容立刻閉上嘴,戴上口罩坐了起來。

何哥把一群學生轟出去後才笑著開口:“我給你開點消炎藥,等不腫了你再來找我拔。”

叢容拿著藥單走出去了,又回頭看了一眼何文靜,心有疑慮,怎麽鍾禎介紹的人都和他一樣看上去那麽不靠譜。醫生不是一個嚴肅又冷漠的職業嗎?怎麽這位看上去那麽……逗×。

鍾禎一下午忙前忙後的,總算閑下來,打算去看看叢容,剛走幾步忽然想起來什麽,退回來,在病房裏找到溫少卿,一臉討好地湊過去,“溫老師,一會兒陳醫生有台手術我想去觀摩一下,我表姐那邊,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去看看?”

鍾禎近日每每在溫少卿麵前“表姐長表姐短”的,溫少卿對他的小把戲了然於心,好脾氣地笑著回答:“我也沒空。”

鍾禎受挫,“你就可憐可憐我表姐吧……”

剛才被提到的“陳醫生”陳簇路過,他看到鍾禎可憐兮兮的樣子,問:“怎麽了?需要幫忙嗎?”說完又碰碰溫少卿,“你又訓他了?”

溫少卿看著陳簇微微一笑,“需要幫忙,他表姐楚楚待嫁,這個盤你接是不接?”

醫院這個地方,從醫生到護士,但凡上點年紀的,無論男女,就愛給人介紹對象。陳簇早年也受過這方麵的迫害,一聽這話便迅速撤到安全區域,“接不了,我有女朋友了。我一會兒有台手術,去做準備了,你們慢慢聊。”

“行了。”溫少卿看著鍾禎半晌終於鬆了口,“你也去準備吧,我會去看一下你表姐。”

鍾禎聽了立刻撒歡著跑走了。

隻可惜……鍾禎致力於讓自己老板見一見自己表姐的願望還是沒有達成。

溫少卿站在口腔治療室門口往裏看了看,看到何文靜,和她打招呼:“鍾禎的表姐呢?”

何文靜一向仰慕這個師兄,很積極地回答:“走了。”

“走了?”溫少卿順口問了一句,“怎麽樣?”

何文靜很認真地想了一下,總結道:“是個美人,很有禦姐範兒,雖然臉腫了也是個腫了臉的美人。”

“死不了,炎症,發燒,問題不大,拔了就好,不過吃飯是個問題。”

何文靜在上班時間一向是簡單利落的風格,邊說邊帥氣地靠在儀器旁。兩個小護士不斷進進出出,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她,何文靜看到了還衝她們笑一下。

溫少卿看了看,“何師妹,你再這個樣子,那幫小護士就真的要被你撩彎了。”

一提這個,何文靜便泄了氣,“親師兄,我真的不像女人嗎?”

溫少卿很委婉地表達,“從醫學角度來說,你是。”

何哥發飆,“親師兄,你傷害了我,下次你再介紹熟人來看病,我要拔光他嘴裏所有的牙,再一顆一顆給他裝回去!”

“好啊。”溫少卿邊說邊往外走,“記得收雙份費用。”

叢容快下班了才想起來有份資料放在家裏忘記帶了,給鍾禎發了條短信,說晚上不回他那裏了。

叢容經過嚴密的推導和計算,挑了溫少卿最不可能出門的時間回去,可剛踏出電梯準備小跑回家的時候,對麵的門忽然開了,一身淺色家居服的溫少卿手裏拎著垃圾袋正要出門,身後還跟著搖尾巴的讓一讓。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

溫少卿挑了挑眉,“這幾天好像沒怎麽看到你。”

叢容麵不改色地回答:“啊……我最近太忙了,就在律所睡了。”

溫少卿盯著她,“天那麽黑,你戴口罩幹什麽?”

叢容捂著半邊臉,模糊不清地回答:“牙疼。”

溫少卿看了一眼她手裏的飯盒,“吃飯了嗎?”

叢容提起飯盒給他看,“喝粥。”

溫少卿盯著她腫起來的半張臉,“疼得厲害嗎?”

叢容懨懨地點了點頭。

溫少卿發覺她臉色不對,“發燒?”

叢容繼續點頭。

溫少卿放下垃圾袋走近,“摘了口罩,我給你看看。”

叢容立刻搖頭,“不用了,我看過醫生了,過兩天就去拔了。”

她不想讓他看到她腫著臉的樣子。

溫少卿也沒勉強,轉而問:“我做了飯,要過來一起吃點嗎?”

剛才一開門,叢容就聞到飯菜的香味了,說實話她還真有點想念溫少卿的廚藝。她吸了吸鼻子,安慰著自己——我是病人,就隨性一次吧,然後衝著溫少卿點了點頭。

溫少卿笑了一下,又拎著垃圾袋進了屋。

這是叢容第一次踏進溫少卿家,看樣子裝修是用了心的,清爽簡約,有格調又不浮誇,幹淨整潔得不像話,果然是個醫生,大概是有潔癖吧。

同一樓層的戶型基本一致,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格局不同,溫少卿這裏看上去比她家裏大了很多,給人一種無壓舒緩的感覺。

她草草看了幾眼,溫少卿便叫她過來吃飯。

溫少卿看著她被口罩遮住的半張臉,“把口罩摘了吧。”

下一秒他的手指便伸了過來,輕抬著她的下巴,往左邊轉了轉,又輕輕摸了摸腫起來的位置,很快收回手去,“問題不大,先吃飯吧。”

他的指尖微涼,漂亮的手指修長有力,未經允許便撫上她的臉,這個原本無理的動作由他做來強勢得無法拒絕,又帶著紳士般的禮貌節製。她似乎可以聞到他指尖的氣味,帶著他身上的氣息。

叢容看著那隻手重新握上筷子,又若無其事往他臉上掃了一眼,心裏不斷地冒出問號。

他應該隻是職業病發作吧?換了別人他也會這麽做吧?自己就不要多想了吧。還有,自己的樣子也不算太醜吧?

這麽想著叢容心不在焉地拿起筷子,對著眼前的菜下不去手。

其實溫少卿做的菜,她基本吃不了,她牙疼得厲害,一使勁牽動得右半邊臉就鑽心地疼,連帶著嗓子都有些啞了,她也沒心情吃東西了。

溫少卿也察覺到了,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我給你蒸個雞蛋羹吧。”

叢容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別麻煩了。”

雖說認識的時間不短了,可到底不熟。

溫少卿已經起身,“吃甜的還是鹹的?”

“鹹的。”叢容腦子昏沉沉的,下意識地回答完了又問,“要南北大戰嗎?”

溫少卿看著迷迷糊糊的某人,笑著進了廚房。

叢容看著廚房裏的身影才慢慢反應過來,她堂堂一個律師,竟然一頭栽進了一個職業屠夫的陷阱裏!

談判技巧某一條,麵對當事人不要問吃什麽這種開放式問題,而是要問吃不吃、吃甜的還是鹹的這種封閉式問題,引誘對方說出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此刻的叢容覺得自己真的是太丟人了!偏偏溫少卿得逞後還什麽表現都沒有,根本就是扮豬吃老虎的大尾巴狼!

叢容腹誹半天,大概是沒控製好臉上的表情,讓一讓趴在地上一直盯著她看,大概被嚇住了,連天生的笑容都不見了。

叢容惡狠狠地瞪它一眼,壓低聲音吼它:“你不應該是狗!你是狽!和你主人一起就是狼狽為奸!”

讓一讓忽然站了起來,叢容嚇了一跳,她本就怕狗,剛才不過一時憤怒戰勝了恐懼,現在對方隱隱有反擊的趨勢,她便有些怕了。

誰知讓一讓卻轉身一溜煙跑進了廚房,蹲在溫少卿腳邊,任憑溫少卿怎麽趕都不出去。

“你進來幹什麽?出去,去客廳玩。”

讓一讓沒動。溫少卿走了幾步去洗手,讓一讓也跟著挪了幾步,緊緊黏在他腳邊。

溫少卿納悶,這傻狗怎麽了?不是應該叢容怕它嗎?今天怎麽反過來了?

溫少卿動作很快,沒一會兒便端著一碗雞蛋羹出來了。

燈光下他的側臉俊逸溫情,聽到她道謝,溫少卿抿唇笑了笑,“快吃吧。”

接下來的時間倒是很安靜,溫少卿看著她快吃完了才問:“在哪家醫院看的?我看看有沒有熟人照顧你一下。”

“X大附屬醫院。”叢容說完半天沒人說話,她抬頭看過去,“怎麽了?”

溫少卿幽幽回答:“我就在那家醫院。”

“……沒那麽巧吧?”叢容喝了口水,“我不知道你在哪家醫院。”

“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家律所。”溫少卿目光深邃地看著她,“看來,我們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對方了。”

叢容極其官方地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有法律方麵的問題可以找我。”

溫少卿聽到這話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也來了一句:“現在知道我在哪家醫院了,你有病也可以找我。”

叢容輕蹙眉頭看他,在別人的地盤上,吃人嘴短,叢容嘴邊那句“你才有病”怎麽都說不出口,憋在心裏不上不下的,尤為難受。

溫少卿也沒給她留什麽機會反擊,很快收拾了碗筷進了廚房,又端了杯水出來,聞上去清香四溢。

叢容好奇地問:“這是什麽啊?”

“百香果。”溫少卿摸了摸杯壁,試了試溫度,又放了兩勺蜂蜜,“沒吃過?”

叢容眯著眼睛抿了一口才回答:“這種水果冷藏了那麽久肯定失了原味,不如不吃。”

溫少卿看她一眼,“嘴還挺刁。百香果的果肉,配上紅棗,用開水衝泡,止咳化痰,消炎鎮痛。”

叢容近來試了不少治牙疼的偏方,都沒什麽效果,聽到這裏嗤之以鼻,“其實並沒什麽作用吧?”

溫少卿被質疑竟然沒惱,反而點頭附和,“嗯,就是飯後甜點加點心理作用而已。”

他軟綿綿的招數讓叢容泄了氣。她喝了大半杯水之後察覺讓一讓一直盯著她看,眼神並不友善,便問:“我用了它的杯子嗎?”

溫少卿沒忍住笑,輕咳一聲,“沒有。”

叢容一臉無辜,“那它為什麽一直盯著我?”

溫少卿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大概是你耽誤了它出去玩。”

叢容立刻站起來,“那你快帶它出去玩吧,我先走了。”說完便拎著包回了家。

叢容前腳慌不擇路地離開,讓一讓便興奮地跑到了門口,等著溫少卿帶它出去玩。

溫少卿坐在沙發上沒動,冷了冷臉,“今天不出去玩了。”

讓一讓叫了兩聲,似乎在問為什麽。

溫少卿看著他,“以後她在的時候不許趕她。”

讓一讓又叫了兩聲,便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耳朵趴在門口的地上無聊地掃尾巴。

溫少卿看著桌上的某一角,眼神沉了沉。剛才放在那裏的名片不翼而飛了,大概是被落荒而逃的某人收走了,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意,就這麽怕他嗎?

夢裏年少的她帶著鍾禎在遊戲裏廝殺,一轉頭看到溫少卿坐在她對麵,林辰攬著溫少卿跟她介紹,這是我多年的好兄弟。溫少卿笑著跟她打招呼,說:叢容,我見過你。

然後便是某個炎熱的午後,她坐在古老的圖書館裏,麵前擺了張紙,紙上整整齊齊地羅列著條條款款,所有的條款最後推導出一個結論,有理有據有節。

她喜歡溫少卿。

這是這些年她學法律一直保留的習慣,從證據推出結論,思路清晰、邏輯嚴謹。

果敢大氣的女子在寫出那個結論後,一抬手將右邊的offer撕碎,起身扔到垃圾桶裏,然後義無反顧地回了國。

那是她幾天前收到的offer,她歆慕已久的律所,可收到offer後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如果她答應了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見到溫少卿了,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後來場景又變成她站在自家門前準備開門,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讓一讓忽然從溫少卿背後躥出來撲向她,她猛然驚醒。

叢容坐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順便摸了摸額頭,還好,退燒了。她擁著被子平複著呼吸,然後下床去書房找書。找到後翻了幾頁,從裏麵拿出那張泛黃的紙,最下麵清晰地寫著幾個字。

叢容喜歡溫少卿。

她回國的時候並不確定會再遇上溫少卿,她不知道溫少卿會不會回國,也不知道他回國後會不會選擇這座城市定居,隻是知道如果不回來,大概是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今年初春她剛回國的時候,偶爾還會想一下再見麵會是什麽場景,經過漫長的夏天和短暫的秋天,她漸漸就看淡了,沒想到剛入冬便真的遇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會夢到以前的事情,明明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她回國後那麽久了也沒有夢到過,為什麽偏偏是再次遇到溫少卿後才夢到,難道是因為這個結論依舊成立?

天一亮早起困難戶叢容難得迅速起床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