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種歲月,三封情書
第二天一早,溫少卿晨練回來洗了澡,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進了廚房準備早飯,又吩咐讓一讓,“去叫她起床,別嚇到她。”
叢容一覺睡得很好,感覺有個毛茸茸的東西一直在蹭自己的手心才醒過來,一睜眼被眼前的生物嚇了一跳,是讓一讓?!她驚得一下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昨天她明明在沙發上失眠啊,什麽時候睡著了?她睡的還是溫少卿的床?!
走出臥室,溫少卿正在做早飯,聽到聲音探身出來,“洗漱,準備吃早飯吧,今天第一天上班,別遲到了。”
叢容一時有些恍惚,轉身往洗手間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這裏是溫少卿家,她的洗漱用品在對麵。
她又轉身回家,可剛打開門便愣住了。
叢容看著門口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又低頭看看自己,大早上穿著家居服,沒洗漱,還頂著一頭亂發地從溫少卿家出來,被別人誤會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也就反應了幾秒鍾,極鎮定地微笑打招呼,不著痕跡地解釋:“起床洗漱的時候發現家裏停水了,來這裏問了問才知道就我家停了,大概是我不小心碰到閥門了,我再回家檢查一下。你們找溫教授嗎?他在,快去吧。”
叢容說完無視溫少卿一群學生錯愕的眼神,目不斜視步履正常地回了家,關上門之後她便開始撓牆。
叢容洗漱好了在自家門裏聽到走廊上說話的聲音,電梯門開了又關,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才打開門衝了出去。
溫少卿送了學生進電梯,還沒回到家就被忽然出現的叢容嚇了一跳。
她怒氣衝衝地質問他:“溫少卿!你一定是故意的!”
溫少卿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怎麽會呢?他們來給我拜年,我也是剛知道啊。”
叢容冷哼一聲,“你這種鬼話說出來鬼都不信!”
溫少卿被她奓毛的樣子逗笑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我是故意的?”
叢容把頭偏到一邊,“我沒證據。”
溫少卿笑得輕鬆,“那不就得了,你不是說過,法律遵從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嗎?”
叢容聽了這話忽然笑了起來,“既然你要講道理,我們就來講一講道理。我是說過誰主張、誰舉證,可也有例外,叫舉證責任倒置。簡單來說,就是我懷疑你,如果你拿不出證據來證明不是你幹的,那麽就推定我的主張是成立的。”
溫少卿錯愕,“……要不要這麽講理。”
叢容微微一笑,“我一向很講理。”
溫少卿眼睛裏也俱是笑意,“再講理也沒用啊,反正都被看到了。”
叢容聽了這話更生氣了,懶得再和他理論,直接上手撓他,“溫少卿,你就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
相比於叢容的暴躁,溫少卿很是冷靜地看著她,“要不要給你開點氯丙嗪?”
叢容停了下來,“氯丙嗪是什麽?”
溫少卿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用於控製精神分裂症或其他精神病的興奮躁動、緊張不安、幻覺、妄想等症狀,起鎮靜作用。”
叢容心裏的火又拱了上來,“你才是神經病!”
治學嚴謹的溫少卿糾正她,“神經病和精神病不是一回事。”
叢容直接上手,“你閉嘴!我要給你發律師函!”
她一向冷靜知性,難得看到她小女人撒潑耍渾的模樣,溫少卿笑著躲,“說起來叢律師也好久不給我發律師函了,這麽生氣不如就給我發封律師函解解氣?”
叢容勃然大怒,“給你發律師函我都覺得浪費紙!”
這世上大概也隻有這個職業屠夫可以把冷靜理智的叢律師逼到這麽胡攪蠻纏的份兒上。
這一層就住了他們兩戶,也不擔心被看到,兩人正鬧得歡騰,電梯門忽然開了,鍾禎從裏麵走了出來,立刻又愣在當場,“……表姐,我……我把手機落老板家裏了,回來拿……不打擾你們吧……”
叢容渾身一僵,一轉身回了家,砰一聲關上了門。
溫少卿看著那道緊閉的大門,幸災樂禍地笑著,“啊哦,鍾禎啊,不好了,你又把你表姐惹生氣了。”
“這個鍋我不背!”鍾禎忽然盯著溫少卿,“我好像沒見過我表姐這樣……”
溫少卿瞟他一眼,“你沒見過你表姐的樣子多著呢。”
鍾禎不甘示弱,“哼,我和我表姐從小一起長大,你沒見過的我表姐的樣子也多著呢!”
溫少卿嘖嘖稱奇:“這是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嗎?你還想不想畢業了?”
“又拿這個威脅人……”鍾禎低頭不滿地嘀咕,可一抬頭就換了笑臉,特別殷勤地諂笑,“老板,您累了嗎?要背您回家嗎?餓了嗎?我請您吃飯吧!關於我表姐您有什麽想知道的,您隻管問我啊,我都可以告訴您的。我表姐的百天照您看嗎?沒穿衣服的,高清無碼……”
鍾禎跟在溫少卿身後一直喋喋不休地念叨,溫少卿不為所動地回了家。
一大早就雞飛狗跳的,注定了叢容年後的第一個工作日不會好過。
因為上官易回家過年,明天才回來,才開完早會叢容便被譚司澤派去客串離婚律師。
這本就不是她的專長,看著這對在她麵前吵得昏天黑地的夫妻,她抬手看了一眼表,嗯,戰鬥力好強,都吵了快四十分鍾了,還臉不紅氣不喘的,再看一眼對方律師,嗯,已經開始刷網頁了。
她輕咳一聲提醒當事人,“李太太,大體情況我們都基本了解,要不您挑重點的再強調一下?”
李太太立刻開始數落丈夫的罪行:“他根本就不愛我!我換了發型他沒反應,我穿漂亮衣服他也沒反應,他對這個家一點都不關心,家裏的窗簾、地毯、桌布都換了一個星期了,他壓根兒就沒發現!那些花色是我考慮了兩個星期才決定的,費了我那麽多心思,我本來喜歡韓式風格的,可是考慮到他,又不能選擇太輕浮的……”
叢容心裏哀號一聲,又來了,又來了,都說了講重點了,為什麽又展開了……
大概她的表情太痛苦,李太太終於停下來,叫她:“叢律師?”
叢容回神,正襟危坐,“嗯,我在聽,您接著講,您最後換了什麽花色?我記下來。”
這下換李太太愣住了,“……這很重要嗎?”
叢容一本正經地點頭,“當然,我要記錄清楚了,到時候呈給法官看,萬一法官也喜歡這個窗簾的花色,這就是加分項。法官也是人,也會受自己喜好的影響,如果您不介意,回頭可以傳一張窗簾的照片給我嗎?圖文並茂更好,簡單直接有效。”
“噗……”
對方律師被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逗笑了,輕咳一聲附議:“說得有道理。”
李太太似乎受到了鼓勵,繼續念:“叢律師,你知道最近網上傳的那個‘我今天吃藥的時候看到了一條新聞’吧?”
叢容搖頭,“不知道。”
李太太並不在意她的回答,“我跟他說這話的時候,他回答錯了不說,竟然還跟我分析這個句子的主幹就是‘我看到了新聞’,他問我新聞內容是什麽,有什麽不對?”
叢容也不知道哪裏不對,好奇地問:“那應該怎麽回答?”
李太太馬上解釋:“就看他在意的是你為什麽吃藥還是新聞內容是什麽啊!如果他真的愛你,肯定是關心你為什麽吃藥啊!”
叢容恍然大悟,“好深的套路啊……”
“叢律師啊,看你這麽年輕還沒結婚吧,我跟你說,男人這個東西啊……”當事人碎碎念還沒開始就被打斷。
對方律師輕咳一聲,“我看,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們改天再繼續?”
叢容當然同意,夫妻兩人走了之後,她無奈地看向對方律師,“這還有什麽可繼續的啊?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看啊,撐不過這周就會和好。”
對方律師也頭疼,一低頭看到叢容的筆記本上的記錄,忽然一臉高深莫測,“其實剛才那個問題,我女朋友也問過我……”
叢容好奇,“那你是怎麽答的?”
對方律師大笑,“開玩笑的!你還不清楚,我們做律師的哪裏來的女朋友啊?”
叢容扯了扯嘴角,“都是套路啊……”
叢容下午下了班,在電梯口碰到同樣才下班回來的溫少卿,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情,打了招呼之後,別別扭扭地輕咳一聲,“今天我吃藥的時候……看到了一條新聞。”
說完盯著溫少卿等他的反應。
溫少卿很奇怪地看著她,“這句話是法師咒語?怎麽今天好多小護士跟我說這句話?類似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然後你收了我?”
叢容不自在地抬手撫了撫頭發,遮住滿臉的尷尬,“嗯,大概吧……反正我是學法的,本來就是法師……”
叢容剛想走開就被溫少卿拉住手腕,點了兩下手機拿給她看。叢容接過來看了一眼,很快扔回去給他,有些不悅,“你知道為什麽不早說?”
溫少卿平和坦然地笑著,“是想測試我喜不喜歡你?”
叢容難得矯情一次就被揭穿,麵子上有些掛不住,懨懨地瞪了他一眼。
溫少卿垂眸看著她,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叢容,我喜歡你這件事還需要測試嗎?”
叢容臉一紅,掙紮著想要走開卻被他抓著手腕按在牆上。
他緊跟著低頭湊近,停在離她的臉極近的地方,輕聲開口:“看著我的眼睛。”
叢容有些緊張,眨了眨眼睛,“怎……怎麽了?”
溫少卿鬆開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眼睛澀剛滴了眼藥水,看上去是不是特別濃情四溢?”
見鬼的柔情!
叢容被套路了一天,好不容易打算套路別人一次,卻被反套路了,一下子就奓了毛,一把推開他,惡狠狠地瞪他,“你走開!溫少卿,我要給你發律師函,你騷擾我!”
溫少卿無辜地舉起雙手,“我這次可沒碰你。”
叢容怒氣衝衝地回了家,“語言騷擾也屬於性騷擾!”
溫少卿笑了笑,慢悠悠地往自己家走,“這才立春火氣就這麽大……”
晚飯的時候,溫少卿照舊用美食哄人,叢容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
她本來還麵無表情,忽然眼睛就亮了起來,轉頭問:“做了香椿拌豆腐嗎?”
溫少卿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比讓一讓的鼻子還靈!”
叢容立刻就往餐桌上撲,可一上桌就皺眉,“怎麽都是綠的?”
“春季肝氣過旺,內火上升,多吃點綠色蔬菜對肝髒好,”溫少卿給她盛了一碗飯,又笑得促狹,“你沒發現你最近火氣很大嗎?”
叢容把頭偏向一邊,腹誹著你不招我,我哪有那麽大的火。
好在溫少卿的手藝好,就算是素菜,叢容也吃得津津有味,沒一會兒眼睛便滿足地眯了起來,對溫少卿也有了笑意。
飯後叢容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吃水果,溫少卿拿了個枕頭遞給叢容,“這是茶枕,促進睡眠。”
叢容接過來,看看茶枕又看看溫少卿,忍不住問:“你是個西醫,怎麽老是用這種中醫的法子?”
溫少卿想了一下,好像確實是,他竟無力反駁。
叢容憋了一晚上終於成功懟了溫少卿一局,心裏正得意,咬了口水果忽然牙齒一疼,哎喲了一聲。
溫少卿遞了紙巾給她,讓她吐出來,“怎麽了?”
叢容捂著自己的臉,緊緊皺著眉,“我好像真的有點上火,牙齦疼。”
誰知她說完之後溫少卿一點反應都沒有,繼續盯著電視機屏幕。
叢容抬腳踢了踢他,“我說我上火了。”
溫少卿一臉莫名地轉頭看她,“我是個西醫,不知道上火是什麽意思。”
叢容咬牙切齒地深吸了口氣,“……小氣!回家加班了!”
叢容回到家痛苦地打開電腦,過年放了幾天假,輕鬆了幾天,現在又要進入高負荷加班狀態,她實在是不習慣。
快10點的時候,溫少卿帶著讓一讓來敲門,手裏還拿著個托盤,“夜宵:牛軋糖、栗子糕配紫米粥。”
叢容笑著側身讓他進來。
叢容坐在沙發上邊吃邊問:“你自己做的嗎?”
“粥是自己做的,其他的是我奶奶做的。”溫少卿倏地又笑得別有深意,“特意給你做的。”
叢容頓住,“特意給我做的?”
溫少卿指了指她手裏的栗子糕,眉飛色舞地解釋:“是啊,不是時令的點心,不過還是做了,還特意加了棗泥、花生碎、桂圓。”
叢容細細一想便明白了,再看他一臉壞壞的笑,差點把栗子糕扔到他臉上去。
溫少卿又笑著把栗子糕往她嘴邊推了推,“老人家的心意,快吃光。”
好在這栗子糕確實好吃,叢容也就無視溫少卿的調侃,低頭猛吃。
溫少卿笑過之後,視線便落在了飄窗上的那隻巨熊上,“春天到了,風風是不是也該結束冬眠了?”
叢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了起來,當時和溫少卿置氣買來的玩偶一直扔在那裏落灰,多虧他還記得它叫風風。
溫少卿轉頭看著她,“吃完了?”
叢容點頭,“嗯。”
溫少卿忽然起身往書房走,叢容跟上去,“你幹什麽?”
溫少卿給她看看手裏的電腦,“去書房看文獻啊。”
叢容眼睜睜地看著他進了書房,一臉錯愕,“你家不能看嗎?”
溫少卿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一本正經地回複:“我想了一下,反正我們都要加班,這樣的話省電,不用亮兩盞燈了。”
叢容也懶得計較他這個理由是不是牽強,洗了手便進了書房繼續加班。溫少卿占據了書桌,她便抱著電腦去了角落裏的方桌上看材料。
一時間書房裏靜靜的,隻有敲打鍵盤和紙張翻頁的聲音。過了許久,叢容轉轉脖子,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了,再看一眼溫少卿,他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聚精會神地看著文獻。
她心裏忽然有些內疚,他們好像從來沒有正經約過會,獨處的時候多半都是他陪她加班。這麽想著她又打開了電腦。
溫少卿沒注意到叢容的情緒變化,隻看到屏幕右下角忽然彈出新郵件提醒,點開一看竟然是她發的約會郵件,約他下周三去看電影。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抬頭看過去,“你就坐在我對麵,直接問我不就行了嗎?”
叢容似乎還沉溺在加班的狀態裏沒出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不行,發郵件比較正式,而且如果你違約了……不,我是說,你遲到了,我就有據可查,可以控訴你。”
溫少卿撫額,“我們是在談戀愛,我不是你的客戶!”
叢容很認真地想了想,“其實有的時候,談戀愛也是個案子。”
溫少卿盯著她手裏無意識的動作,“你在幹什麽?”
叢容低頭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立刻扔了手裏的東西。
這下溫少卿看得更清楚了,走過去從地上撿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你連這個都錄音!”
叢容滿臉歉意,“對不起,習慣留下證據了!”
溫少卿握著錄音筆,不知按了哪個鍵,忽然有聲音傳了出來。
“我為什麽要胡說八道?本來就是我先喜歡上你,然後才從林辰口中知道,你跟他說你喜歡我。”
“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叢容,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當初操作鍾禎賬號和我在遊戲裏廝殺的那個人是誰嗎?當年你因為一句‘不喜歡律師喜歡醫生’落荒而逃的時候,這些年你在國外惶恐不安的時候,可曾問過我一句,喜不喜歡你呢?”
是那個時候叢容不小心錄下來的。
兩個人同時愣住,怔怔地看著對方。
叢容率先反應過來,猛然起身想從他手裏把錄音筆搶過來。
溫少卿躲閃了一下避開她的手,“我讓你沒有安全感嗎?”
叢容抬眸看過去,他的眼裏透著心疼,一眼看不到底,她抿唇,“沒有。”
溫少卿把手裏的錄音筆遞到她手裏,“那你為什麽要留著這些錄音?為什麽要一遍遍地聽那些遊戲解說?”
“不是你的問題,真的不是。”叢容頹然地低下頭,沒有去接錄音筆,而是去拉他的手指,然後緊緊握住,“大概是職業病……是現在的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所以想要找些證據,來證明一下一切都是真的。”
溫少卿沒有說話,忽然轉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
叢容看到封麵時臉色就變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從裏麵拿出那張紙,捏在手裏揚了揚,“就像這個?”
她臉上的頹唐瞬間褪去,換上震驚,“你怎麽知道的?!”
溫少卿慢條斯理地打開來細細看著,“上次睡在這裏的時候,隨便翻的時候恰好看到的。”
叢容根本不信,“你騙人!哪有那麽巧?!”
溫少卿施施然衝她一笑,“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孽緣!”
叢容追過去搶,溫少卿抬高手臂不給她,她平時穿著高跟鞋還要比溫少卿矮半頭,此時穿著平底拖鞋,身高更是懸殊,他沒打算讓她拿到,她怎麽都夠不著。
兩人搶著搶著,他忽然把她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他沒有說什麽,隻是緊緊地抱著她。
叢容靠在他懷裏,能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能聽到他的心跳,能感覺到腳邊讓一讓搖著尾巴走來走去。
半晌溫少卿輕聲建議:“今晚會不會失眠?要不要睡我家?”
叢容麵色一凜,從他懷裏站起來警惕地看著他,“明天還有學生來拜年?”
溫少卿忍不住笑起來,搖搖頭,“沒有。”
叢容睨他一眼,“鬼才信。快走!我要睡覺了!我上了一天班都快累死了,不會失眠!”
溫少卿歎了口氣,帶著讓一讓回了家。
叢容果真如她所說,沒有再失眠,大概前段時間真的是閑的吧。
接下來的一周,她都在處理李氏夫婦的離婚案子,好在上官易就要回來了,她可以交接給他了。
今天她帶著李太太跟李先生和對方律師見麵結束的時候,她看著夫妻倆往外走的身影,忽然叫住她:“李太太。”
李太太轉頭看著她,“怎麽了?”
叢容看了旁邊的人一眼,“有幾句話我想單獨跟您說。”
李太太嫌棄地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那你去車裏等我吧。”
“如果一個男人在離開的時候絲毫不嫌棄地把你用過的紙巾、水杯拿走扔到垃圾桶裏,這個男人,我可舍不得放過。”
“他可能隻是素質高。”
“那如果他又在你站起來之後習慣性地幫您理了一下衣服下擺呢?”“……”
“我沒有婚姻經驗,不知道結了婚的兩個人到底該不該像談戀愛一樣相處,可我也見過不少夫妻對簿公堂,知道一個男人真的厭煩一個女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她不知道李太太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可她在律所裏再也沒有見過那對夫妻。就像她說的,見過不少夫妻對簿公堂,知道一個男人真的厭煩一個女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所以一直以來她的內心深處對婚姻是有些抵觸的。可經過跟這對夫妻的接觸,她忽然又轉變了看法,也許一切都不能一概而論,也許有些夫妻是可以牽手一輩子的。
晚上約了溫少卿看電影,她考慮到兩人下班時間都不確定,特意選了晚上九點半的那場,快下班的時候,譚司澤忽然說晚上所裏要聚餐,她想著吃完飯再去看電影也來得及,便同意了。
誰知他們喝了酒鬧得歡騰,九點了還沒結束,溫少卿已經來接她了,她便提出要先走,眾人不同意,連著灌了她幾杯白酒才放人。
一上車溫少卿便側目,“喝酒了?”
叢容捂著自己的臉,低頭找口香糖,“能聞到啊?”
溫少卿搖搖頭,伸手過去貼著她的臉,“有點兒紅。”
叢容搖著腦袋,“喝得猛了,有點兒上頭。”
溫少卿建議,“那不去看了,我們回家?”
“不行!”叢容立刻反對,“我沒事兒啊,看電影就是坐在那裏又不用幹什麽,不影響的。”
溫少卿點點頭,擰開一瓶水遞給她,便發動了車子。
叢容買電影票的時候本就是隨便選的,可沒想到這個國產片的一個細節戳中了她。
從電影院出來的時候,她轉頭看著溫少卿,忽然開口問:“溫少卿,你上學的時候肯定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影院的通道本就昏暗,再加上人多,溫少卿一邊護著她往外走,一邊抬眸看她一眼,笑了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叢容跟著笑了一下,一臉向往地繼續問:“她們有沒有給你遞過情書?都寫了些什麽?”
溫少卿知道她是受了剛才電影的影響,“時間太久,不記得了。”
叢容不死心,“那現在呢?你們醫院喜歡你的那些醫生啊、護士啊,有沒有給你寫過情書?”
溫少卿看著她臉上的醉意,“現在網絡那麽發達,誰還會寫情書啊?”
叢容點頭,“對啊,現在應該沒人會寫情書了……可我還是覺得純純的情書好……”
溫少卿牽著她的手,明知她是喝多了說醉話,卻不見敷衍,“怎麽了?”
叢容抱住他的胳膊,有些語無倫次:“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收到過男孩子的情書……從來沒有。上學的時候沒有,工作了也沒有,總覺得這是人生中的遺憾。上學那會兒,每次分班我都在11班,我一直覺得這個數字不好,預示著我會單身。連鍾禎都收到過女孩子的情書和禮物,我卻沒有收到過……”
溫少卿想了一下,很是客觀地回答:“如果隻看臉的話,鍾禎會收到女孩子的情書不奇怪。”
叢容不自覺地被他帶著轉了思緒,笑起來,“其實鍾禎小時候長得更好看。”
溫少卿看看她,“你小時候也好看。”
叢容哼了一聲:“你又沒見過,你怎麽知道?”
溫少卿想起錢包裏那張某人的**百日照,笑了起來,她如果知道他看過,會打死鍾禎吧?
她本就有些酒量,喝得也不多,睡了一覺之後便沒什麽感覺了,也壓根兒忘了和溫少卿討論過的“人生憾事”。
她不記得了,可他卻記在了心裏。
叢容今年業務轉型,為了積累經驗出差的次數便多了些,這才對當時那句“做律師的怎麽可能會有對象”這句戲言深有體會,好在溫醫生也忙,所以對此並沒有什麽怨言。
這天她才下飛機,就接到周程程的電話,“我們去大吃一頓,過一下女生節!”
叢容無視她的興奮,“以後別出去說你是學法律的,法律上14周歲以上的女性都定義為婦女。你今年還沒到14?”
周程程愣了一下,“嗚嗚嗚,容容,你不要欺負我!”
叢容把手機換到另一邊,“我剛下飛機,今天就算了,明天就是周末了,你來我家吧。”
周程程立刻歡呼,“順便再去你對門吃個飯,怎麽樣?”
叢容想了想,替溫少卿應下來,“好。”
周程程雀躍著掛了電話。
叢容以前出差都是自己開車來機場,把車停在機場的停車場,等回來的時候再開回去,早已形成習慣。這次取了行李習慣性地往停車場走的時候才想起來,這次是溫少卿送她來的,還說好,要來接她。
她已經許久沒有站在航站樓外等人來接的經曆了,她站在嘈雜的人群裏等溫少卿的時候,看著熟悉的那輛車緩緩靠近,忽然想起那年她從國外回來的時候,鍾禎也是開著這輛車來接她。她還和鍾禎討論了許久車的主人,可是當時她怎麽都想不到,這輛車的主人會是他。
也許,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昨晚睡得早,叢容難得周末在10點前起床,天氣好得讓人心醉,她忽然看到陽台上的自行車。
那輛自行車還是周程程送的,奶黃色的車身,插滿假花的木籃,怎麽看都和她的風格不搭,送來之後她也就在客廳騎著轉了兩圈。
今天看到忽然有些心癢,從陽台搬出來慢悠悠地擦洗幹淨,便推著出了門。
她一出門就碰上溫少卿也出門遛狗。
溫少卿對於某人起得如此之早表示驚奇,“出門?”
叢容點頭,“嗯。”
兩人一邊往電梯走,一邊說著話。
“難得周末起這麽早。”
“你管我。”
“去幹嗎?”
“騎自行車啊,今天周程程要來,順便去花市買幾朵花。”
“那再順便捎兩棵小蔥回來,中午拌豆腐吃。”
叢容今天為了和車子搭,特意穿了件到腳踝的碎花裙,停下來無語地看他,“溫少卿,你看我全身上下,哪裏和小蔥配了?”
溫少卿麵無表情地調侃:“你的姓就挺配的。”
蔥……叢……
叢容黑線,絕不妥協,“花市沒有賣小蔥的。”
溫少卿指點,“花市隔壁是菜市場。”
叢容拒絕,“不順路!”
溫少卿也不勉強,“哦,那我自己去買吧。”
叢容有些錯愕,難得見溫少卿這麽好說話。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扯著她往電梯口走,“麻煩你帶我一段吧。”
她勉強答應,可是到了樓下她剛想把車子遞給溫少卿,就看到他直接坐在後座上,理所當然地笑著開口:“我坐好了,走吧。”
叢容艱難地蹬著自行車,周圍人看到女帶男的模式不免多看幾眼,掩口輕笑,她有些臉熱,可車後座上的溫少卿卻恍若未聞。
溫少卿坐在後座愜意閑適之餘還不忘調侃叢容:“騎快點啊,你沒看到讓一讓都甩你那麽遠了嗎?”
叢容看著右前方瘋跑著追蝴蝶的大狗,咬牙切齒地回擊道:“嫌慢你自己下來走啊!”
溫少卿故意氣她,“就不。”
叢容懶得理他,繼續艱難地騎行。
自行車歪歪扭扭地沿著無規則曲線行駛,溫少卿忽然開口:“叢律師以前是文科生吧?肯定知道海子吧,海子也是學法律的,你知道他的那首《夏天的太陽》嗎?”
叢容抗議:“我是理科生!”
溫少卿無視她的抗議,笑著繼續:
夏天
如果這條街沒有鞋匠
我就打著赤腳
站在太陽下看太陽
我想到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於故意
你來人間一趟
你要看看太陽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陽
叢容抬頭去看太陽,心裏重複著,看看太陽,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身後溫少卿忽然驚呼:“你現在別看!看路!看路!”
叢容終於再次行駛直線,嘀咕著:“海子寫這首詩的時候肯定沒有負重一個幾十公斤的不明物體前行。”
溫少卿忽然摟住叢容的腰,靠在她的後背上,刺激得她渾身一僵,“你幹什麽?!”
“別動!剛才我握著你手腕的時候就覺脈搏不太對勁,現在聽,你的肺部聲音真的不太對。”
“你放手!”
“我是醫生。”
“那又怎樣!溫少卿,你再不鬆手,我回去就給你發律師函!”
“好啊,是你親自送過來嗎?也不遠,就幾步路,別浪費郵費了,我在家裏等你,可以一起吃午飯。”
叢容抓狂……
半個小時之後,叢容載著溫少卿慢悠悠地回去,他悠閑地吹口哨逗著一旁的讓一讓,後來無視她的冷漠,用口哨吹了一首《童年》給她鼓勁。
陽光明媚的天氣,耳邊是歡快活潑的曲子,叢容探身去看前麵的籃筐,籃筐裏百合旁邊偎依著幾棵小蔥,似乎也沒那麽礙眼。
那個夏日的午後,微風輕輕拂過她的心底,在那裏開出一朵絢麗的花。
進了小區,叢容把自行車遞給溫少卿,“你幫我扶一下,我係鞋帶。”
溫少卿愣了一下才接過來,“哦。”
叢容係好鞋帶站起來的時候,怎麽看溫少卿推車的姿勢怎麽奇怪,垂眸想了想,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我累了,你帶我吧!”
溫少卿神情怪異地拒絕,“不。”
“為什麽?”
“沒有什麽為什麽。”
“你不會是不會騎吧?”
叢容難得在他老神在在的臉上看到一絲窘迫。
溫少卿皺著眉把自行車還給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叢容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推著車子追在他身後不停地問。
“真的不會騎啊?為什麽不會騎啊?你明明會開車,怎麽會不會騎自行車啊?”
溫少卿被騷擾了一路,站在電梯前才繃著一張臉問:“不會騎自行車很奇怪嗎?”
“不奇怪。”叢容低著頭偷偷地笑著嘀咕,“可是你不會騎就很好笑啊。原來你也不是那麽完美嘛……”
溫少卿低頭看著彎著嘴角的讓一讓,第一次發現它的笑容有點可惡,“笑什麽笑,你也不會騎有什麽資格笑我?!”
叢容看不下去他傷及無辜,拉住他,“我教你啊?”
溫少卿皺眉,“你是想看我出醜吧?”
叢容被戳穿忍不住笑出來,卻還是回答:“怎麽會呢?”
事實證明,叢容並不是個好老師,才教了一會兒便放棄了。
溫少卿擦擦汗抗議,“我教你的時候,也沒這麽不耐煩啊?”
“你什麽時候……”教過我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她便頓住了。
溫少卿教過她,兩次,都在很多年前。
一次是在遊戲裏。他們通過林辰在遊戲裏熟悉之後,一次團戰結束之後,溫少卿特意找她。她的操作有問題,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特意給她做了示範,按照他說的,操作立刻流暢了很多。
還有一次,是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在廚房幫廚,溫少卿站在廚房裏教她切菜。
當時他低著頭邊說邊做,然後抬頭問她明白了沒有,她當時隻顧著看他的臉了,連他問的什麽都沒聽清就趕緊點頭。
那個菜是她迄今為止切得最好的菜,每年過年回家都要被叫去切,不知道的會以為她的刀工特別好,其實她隻會切那一道菜。
她還在出神,溫少卿卻忽然摔倒在地,本能地用手撐地。她跑過去一把推開自行車,拉著他的手仔細看,“手沒事兒吧?你明天有沒有手術?不影響吧?”
溫少卿坐在地上,挑眉看她,“你倒是比我還關心我的手。正常情況下,你不是應該先關心車摔沒摔壞嗎?損壞他人財物這種事法律上是怎麽處罰的?”
叢容一愣,甩開他的手,“神經病!”
叢容不知道該評價溫少卿是烏鴉嘴還是神醫,因為隔天一大早她就真的開始發燒、咳嗽,連床都起不來了。
溫少卿下了夜班回來,在停車場看到叢容的車,便去敲門。半天也沒人應,他便拿了鑰匙自己開門進去,然後便發現了**的某人。
他無視叢容哀怨的眼神,強行把溫度計放在她腋下,過了一會兒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麵的數字,一臉誇張地驚呼,“嗯,39度2,你好厲害!”
叢容被氣得咳起來,使勁瞪著他。
溫少卿又一臉驚奇,“咦,你怎麽變雙眼皮了?”
叢容從小一發燒就會變雙眼皮,有一段時間她變態地希望自己天天發燒。
她有氣無力地抬手打過去,溫少卿抬手擋住,然後便握在手裏仔細地看,還摸了幾下。
叢容抽回手,“你幹什麽?”
溫少卿笑笑,“不好意思,職業病,你一伸手我就想看看血管好不好紮。”
叢容不信,“你胡說!鍾禎也沒你這個毛病啊!”
溫少卿忽然斂了神色,“那說明他還有得學,幾年之內別想畢業了。”
遠在學校的鍾禎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嘟囔:“空調開得太大了嗎?怎麽忽然覺得好冷?”
後來溫少卿趁著煮粥的空隙,去社區醫院買了針劑回來,親自給叢容打上。
他提著藥袋左右看著,“你家有衣架什麽之類的嗎?”
叢容明顯不配合,“沒有,你就幫我舉著吧。”
可她沒想到睡醒一覺後,一睜開眼睛,溫少卿還保持著許久之前的姿勢,幫她舉著藥袋。
她有些愧疚,慢慢坐起來,“你怎麽真的一直舉著啊?”
溫少卿也沒多說什麽,伸出手來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見她沒有躲閃才將手背貼上她的額頭,而後往下移了移貼上她脖子上的肌膚,這才笑了起來,“不熱了。”
叢容自己也摸了摸,“好像是好了。”
溫少卿看著藥袋,“馬上就滴完了,再躺會兒吧。”
溫少卿陪了她大半天,看到她能吃下去東西才放了心,“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應該會好一些,去醫院複查一下,掛我的號。我明天上午有門診比較忙,你下午再來。”
叢容搖頭,“不去!”
溫少卿調侃道:“怎麽,放棄治療了?”
叢容皺眉,“我感冒而已,就算去,為什麽要掛你的號?”
溫少卿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醫院有規定,首問負責製,你今天是我治的,我得負責把你治好。”
“……”叢容歎氣。
第二天下午叢容去見了個客戶,一直拖到快下班才到醫院。
這個時間醫院大廳裏還湧著不少人,排了半天隊才輪到她,她填了病曆本之後遞給工作人員,“掛溫少卿……”
她一頓又加了兩個字,“溫少卿教授的號。”
戴著口罩的工作人員頭都沒抬,“溫教授的號早滿了。”
叢容心裏一鬆,“滿了啊,滿了好,那我不掛了。”
她從人堆裏艱難地退出來,剛喘了口氣就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人看到叢容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眼睛忽然彎了起來,大概在笑,然後摘了口罩,“沒認出來嗎?”
叢容很快笑著打招呼:“陳醫生。”
陳簇看著她手裏的病曆本,“病了?”
叢容點點頭,“感冒了。”
陳簇隨口一問:“掛的誰的號?”
叢容頓了一頓才開口:“溫少卿的。”
陳簇大概也知道感冒不該掛溫少卿的號吧,她明顯看著陳簇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幾度,輕咳一聲,“他讓我找他的。”
陳簇臉上的笑容收了收,真誠地建議:“他今天有門診,應該挺忙的,感冒其實看中醫也挺好的,我女朋友是中醫,我帶你過去看看?”
叢容艱難地問:“你女朋友?她也是醫生?”
陳簇邊點頭邊往外走,“是啊,在中醫樓那邊,走吧。”
叢容想起那個圓圓的臉龐、圓圓的眼睛、一看到吃的就兩眼放光的女孩,猶豫了一下,“我不找她看行不行啊?”
還有半句她沒說出口:我怕被治死……
陳簇看她的樣子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她不會胡來的。”
叢容不知道他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什麽?”
“他家學淵源,算得上是醫學世家,幾代人沉澱下來的血統,本來就是天賦異稟。他爺爺是很有名的老中醫,真的是妙手回春那種。他父親當年學的是西醫,他爺爺便抓著他彌補遺憾,從小就帶著他泡在藥材堆裏,好在他沒長成老氣橫秋的模樣。”
其實叢容也一直挺好奇的,“那他為什麽後來也學了西醫?”
陳簇忽然一臉神秘,“這個嘛……我還真不清楚。”
兩個人說著就到了診室門前,還沒進門就聽到三寶的聲音。
“痛經這個問題吧,一般來說不太好治,西藥也是治標不治本。你看我自己吧,每次大姨媽來也疼啊,還不是吃幾片止疼片了事,慢慢調理身體才是根本,不過坊間傳聞,合體可以根治,你要不要試一試?”
一個女孩子有些疑惑地問:“合體?”
三寶輕咳一聲,“有男朋友嗎?”
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臉立刻紅了。
“哈哈,你懂了就好,有條件可以試一試,但不要搞出人命來。正好我這裏有從婦科順來的**,給你吧,不夠還可以帶身份證去一樓大廳的機器那裏領。”
屋裏半天沒有聲音,三寶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怎麽不拿,你不喜歡這個味道的嗎?還是說,尺寸不合適?”
很快有個女孩紅著臉從裏麵出來,叢容神色複雜地看看陳簇,陳簇尷尬地笑了一下,“再看看。”
緊跟著出來個護士,叫了號之後,領著一個孕婦進去了。
剛開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
“醫生啊,我自從懷孕之後特別喜歡吃水果、玉米,這是為什麽啊?”
三寶略帶思索的聲音再次響起,“可能是因為你懷的是個狗熊。”
“……”
這下連陳簇都開始撫額了。
接下來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叢容坐在門外完全當聽相聲了。
“醫生,你說男人的尺寸長短是不是也是不孕不育的原因?”
“什麽意思?”
“我老公那個的尺寸……有點小……”
“嗯……”三寶遲疑了一下,“那我建議你去學個拉丁舞。”
“……”
護士來叫叢容進去的時候,叢容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陳簇:“我感覺好多了,要不還是不麻煩你女朋友了吧?”
陳簇了然一笑,“你不要在意,她大概也是遇上沒事找事的病人了才會這樣,一般還是很正常的。”
叢容實在不敢想象,“一般?”
三寶看到叢容立刻笑容滿麵地迎上去,聽陳簇說來找她看病,便給她把脈,可她顯然沒在陳簇所謂的“一般”範圍內。
三寶看著叢容皺眉,“咦,你脈搏怎麽忽然那麽快啊?難道看上我了?”
三寶轉頭看向陳簇,一臉驚悚,“陳簇!她想挖你牆腳!”
“……”陳簇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人家病著呢,好好給看看。”
三寶這才正經下來,叢容看了一眼她的胸牌,原來姓任啊。
後來三寶給她開了藥,陳簇被叫走了,她便坐在藥房門口等著拿煎好的藥,就在她聞著醇香溫熱的藥材香昏昏欲睡的時候,微信提示音響起。
“怎麽還不來?”
是溫少卿。
她想了一下回複:“我掛號的時候碰到陳簇了,他帶我來看中醫了。”
溫少卿又問:“現在在哪兒?”
叢容看了看周圍,回複:“在中醫樓的藥房等煎藥。”
沒過一會兒溫少卿果然出現了,捏過她手裏的藥方看了起來。
叢容第一次見穿著白大褂的溫少卿,微微露出裏麵的淺綠色襯衣的衣領,很挑人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違和。
夕陽柔和的光從中醫樓透明的玻璃窗照進來打在他的側臉上,線條清晰漂亮的側臉泛著溫暖的柔光。
叢容低頭看了一眼他捏著藥方的手指,指甲圓潤幹淨,她的視線又重回他的臉上。
忽然想知道他給人看病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會溫和恬淡地給病人做檢查,或是專注地聆聽病人描述病情,抑或是低頭用那雙修長漂亮的手在病曆上寫著什麽,總體上來說,應該是嚴肅端和的吧。
遇到不配合或者無理取鬧的病人時,又會激發腹黑毒舌技能,調高戰鬥值,一個大招過去,瞬間清空對方的生命值。
大概她的眼神太放肆,溫少卿轉頭看向她,“怎麽了?”
反應敏捷是律師的基本素養,叢容極快地開口解釋:“我在想醫生每天洗那麽多遍手,手的膚色會不會跟臉不太一樣。”
溫少卿點點頭沒說什麽,然後站起來去問藥房:“這個病人的藥煎上了嗎?”
藥房深處跑出來一個年輕醫生,探頭看了一眼回答:“還沒有,溫老師。”
溫少卿指指藥方,“那把這味黃芩換成酒黃芩,病人腸胃不好,黃芩苦寒,換個溫和一些的,再加茜草15克,白芍25克,後麵幾天的藥也都按照這個改。”
“好的,溫老師。”小醫生又轉身進了藥房。
溫少卿重新坐回到叢容身邊後,她想起陳簇的話,開口問:“你從小學的是中醫,後來為什麽學臨床啊?”
溫少卿一臉疑惑地轉頭看她,“林辰沒跟你說過?”
叢容更是納悶,“他和我說什麽?”
溫少卿搖搖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沒什麽,那個時候還以為你們很熟呢。”
叢容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也不想再深究了,轉了話題,“茜草和白芍是幹什麽的?”
溫少卿看她一眼,“緩解痛經。”
溫少卿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說,我什麽不知道啊。
叢容正低頭無聊。
溫少卿忽然握住她的手,她一驚,“你幹嗎啊?”
“你不是對我的手感興趣嗎?可以摸一摸,如果你還想摸摸臉,我也不介意。”說著就帶著叢容的手放到了他的臉上。
溫熱的觸覺讓叢容下意識使勁甩開他的手,落荒而逃。
剛才他帶著她的手,不小心掃過他刮得微青的下巴,紮得指腹癢癢的,在一片消毒水的味道中她似乎能聞到須後水的味道。
小醫生聽到動靜跑出來,“哎,剛才那個病人呢?”
溫少卿站起來,早已不見剛才的輕佻,“她的藥先不著急煎了,你看好時間,快下班的時候我過來拿。”
他回到科室的時候在走廊裏碰到陳簇,陳簇跟他打招呼,他眯著眼睛看著陳簇,冷冷開口:“多事!”
然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陳簇一頭霧水,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果然多事了,叫住幾步開外的溫少卿:“哎,早些時候你不是說那是你學生家長嗎?”
溫少卿麵無表情地辯解:“我也是學生家長,長姐如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一套理論說得陳簇目瞪口呆,“你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我這叫心理素質過硬,下次不許多事!”溫少卿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陳簇在他身後威脅,“我回去要把你這些不要臉的話告訴三寶!讓她知道她崇拜的親師兄是個禽獸!”
溫少卿頭也沒回,“嗬,任師妹知道了大概隻會誇我。”
於是當天下班時陳簇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把這段話告訴三寶之後,三寶皺著眉問:“親師兄真的這麽說?”
陳簇搖頭歎氣,“是啊,幻滅了吧?”
三寶立刻站起來撒歡,“我就知道親師兄骨子裏是個禽獸!看他表麵上溫溫和和的,我就知道他禽獸起來肯定不是一般的禽獸!等了那麽久終於等到能讓他變身的人了!溫師兄果然是我的偶像!”
陳簇滿頭黑線,“……”
晚上溫少卿把中藥熱好了給叢容送了過去,看著她喝完才離開。
叢容躺到**猛然想起溫少卿白天那個眼神,他不會是在吃林辰的醋吧?!下次一定要記得問他為什麽要學西醫。
隔了幾天,叢容又被迫去找溫少卿複診。
辦公室裏隻有他自己在,穿上白大褂的他似乎嚴肅了幾分,臉上看不到笑意,淡淡地掃她一眼,“把外套解開。”
叢容愕然,“啊?”
溫少卿的理由無懈可擊,“我聽一下肺部有沒有雜音。”
叢容看著他把聽診器貼上自己的皮膚,可記憶中那種冰涼的刺痛感並沒有出現,反而有些溫溫的。
他正好寫完了病曆遞給她,“我今天的航班去參加個會診,還記得吧?”
叢容點頭,“我會照顧好讓一讓的,需要我送你去機場嗎?”
他搖頭,“我和主任一起去,你照顧好自己。”
叢容又點點頭。
溫少卿本也沒什麽不放心的,可沒想到他也就離開了幾天,叢容就折騰出新毛病來了。
他提前回來的事情沒跟叢容說,坐了早班飛機回來,到家的時候正好碰上她出門。
叢容嚇了一跳,“你怎麽提前回來了?”
溫少卿皺眉看她,“大白天的,你戴墨鏡幹什麽?”
叢容輕咳一聲,“遮陽。”
溫少卿抖抖雨傘上的水珠,“今天下雨。”
叢容惱羞成怒,“我願意,關你什麽事?!”
溫少卿越發好奇,“被打了?”
“沒有!”叢容氣呼呼地拉下墨鏡,“麥粒腫!”
“你這是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了?”溫少卿抬手攔住她重新戴上墨鏡的手,另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仔仔細細看了幾分鍾,看得叢容心跳加速才開口問,“吃藥了嗎?”
叢容點點頭,“吃了,不過好像沒什麽用。”
溫少卿拉著她往回走,“什麽時候開始的?”
叢容泄氣,“前天,本來沒那麽嚴重,可今天睡醒之後就腫了。”
溫少卿抬手看了一眼時間,“著急上班嗎?”
叢容搖搖頭,“也不是很著急。”
回到家,溫少卿邊洗手邊給她解釋:“就在耳尖上放幾滴血。”
叢容聽到那個字眼就抗拒,“放血?”
溫少卿拉她坐在沙發上,抬手撫上她的耳朵,“放血之前,我先按摩一下,加速局部血行,耳郭充血不足,出血量不夠效果不好。”
溫少卿發誓,他一開始真的沒有任何不正經的想法,隻是後來……替她按摩的手指便不受控製地摩挲上她的耳垂,那裏涼涼軟軟的,然後溫度越來越高,顏色越來越紅,連帶著她的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叢容覺得自己的耳朵馬上就要著火了,可溫少卿還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僵硬地把頭偏向一邊。
溫少卿也不過堅持了幾秒鍾,便輕咳一聲,向相反的方向偏過頭,心裏熱熱的、癢癢的。
從醫這幾年,第一次在病人身上產生了旖旎的念頭,簡直是要命!上次摸她耳垂的時候明明也沒這種念頭啊!
還好接下來的過程都很順利,最後叢容臉紅心跳地捂著耳朵去上班了,溫少卿去浴室衝冷水澡。
叢容覺得現在這樣的生活很好,自己不會做飯,溫少卿會做給她吃。自己不會洗衣服,溫少卿會教她,自己偶爾折騰出小毛病,溫少卿會負責治好她,溫少卿似乎一直都在,所以當他忽然要暫時離開的時候,她會那麽驚慌失措。
“表姐,你出差回來了嗎?”
“剛到家,怎麽了?”
鍾禎小心翼翼地問:“鄰省爆發了急性呼吸道傳染病,你聽說了吧?醫院組織醫療隊去,我也想去,可以去嗎?”
叢容的聲音冷了幾分,“你覺得呢?”
鍾禎解釋:“嗯。其實在醫院上班也有危險啊,會被打啊,會被傳染啊……”
叢容打斷他,“給我個別的理由。”
鍾禎頓了一頓,難得正經地開口:“阿姐,我真的想去。我覺得醫生是個特別神聖的職業,可以拯救那麽多生命。前幾天我在兒科聽到幾個小朋友唱‘愛學習,愛勞動,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竟然特別感動,我是不是特別可笑?”
“不可笑。去吧,小姑姑那裏我去說,注意安全。”叢容交代完忽然想起什麽,“你老板去嗎?”
“去啊,他帶隊,這會兒還在會議室開會,大概一會兒就會跟你說了。”
叢容愣住,“什麽時候出發?”
“一會兒就走。”鍾禎等了半天沒有回應,“阿姐?”
“我現在過去找你。”叢容說完便掛了電話。
她急匆匆地穿了件衣服便出了門,到醫院的時候,住院樓前的空地上停了幾輛大巴車,車前站滿了人。
叢容到處找鍾禎的時候,在角落裏看到了熟人,隨憶正和蕭子淵說話。
聽兩人說話的內容,好像是隨憶也參加了醫療隊,大概蕭子淵不想讓她去,板著一張臉,隨憶抱著他的腰靠在他懷裏難得地撒嬌,“很快就會回來了,你就讓我去吧……”
隨憶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便極快地踮起腳在蕭子淵側臉上親了一下,蕭子淵垂眸看著她,半晌歎了口氣,抬手摸著她的臉終於妥協了,“我該拿你怎麽辦……”
叢容竟不知道那個溫婉的女子撒起嬌來會這麽讓人心動。
隨憶笑嘻嘻地靠在蕭子淵懷裏,“你知道嗎?你說過最好聽的情話就是,我們家阿憶怎麽著怎麽著……每次聽了就會心情特別好。”
叢容看得嘴角微揚,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男聲,“看什麽呢?”
她下意識地回頭,“沒什麽。”
溫少卿神色輕鬆地看著她,“知道了?”
叢容想笑一下卻怎麽都笑不出來,來的時候明明還特意調整過情緒。
“鍾禎說不想讓你送,就不來見你了。”
“嗯。”
溫少卿上前握著她的手,“有時間幫我照顧一下讓一讓。”
叢容點點頭,“嗯。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好說。”
“注意安全。”
“還有別的想跟我說的嗎?”
叢容沉默許久,忽然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你還得我們在小區電梯裏相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嗎?”
叢容搖搖頭,“下一句。”
溫少卿想了想,猶豫著問:“你跟別人說你喜歡我?這句?”
叢容立刻回答:“喜歡。”
溫少卿一愣,半晌低下頭沉沉地笑起來,然後走上前來抱住叢容。
兩人抱在一起靜靜地說著話。
“我是個軍人,國家需要我。鍾禎的話,如果你不舍得,我有辦法不讓他去。”
“他不是小孩子了,那是他的人生,他想做的,沒有人有資格阻攔他。”叢容抬頭看著溫少卿,“我希望鍾禎能像你一樣,有一個坦坦****、幹幹淨淨的人生,想做什麽就去做,有夢想,有希望,有情懷,有酒有詩有遠方。”
溫少卿輕撫著她的眉眼,“別擔心,我會看好他的。”
叢容忍了又忍還是紅了眼眶,“我擔心你。”
當年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火犧牲了多少醫護人員,她不是不知道。
“我也會看好我自己的。”溫少卿吻了吻她的眼睛,“這次沒有那麽嚴重,真的,不要多想。”
叢容重重地點了點頭。
溫少卿走前又抱了抱她,“我有句話想跟你說很久了,等我回來了就會跟你說。昨天出門的時候往你家門縫裏塞了個信封,你收好。”
溫少卿一走就是大半個月,大概很忙很累,和她聯係得也慢慢少了,她也隻能在新聞裏了解一下那裏的情況。
這天她正在上班,助手拿了文件進來給她看,“叢律師,麻煩您簽一下字。”
叢容隨手拿起桌上的筆簽起來,簽完之後,助手好奇,“現在很少有人用這個顏色的筆啊。”
叢容低頭去看手裏的筆,是啊,除了學生,大概就隻有醫生會用這個顏色的筆了吧?
這是那天送溫少卿的時候,她從他胸前抽的,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隻記得溫少卿笑著對她說,等這支筆用完,他差不多就回來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神深邃清亮,讓歲月都變得悠長溫暖起來,她忽然開始想念他。
正出神,前台打電話進來。
“叢律師,有人找,在會客廳等你。”
叢容興致缺缺,“什麽人?”
前台小妹的八卦心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得到,“是個帥哥喲!”
叢容眉心微動,“長什麽樣子?”
“高高帥帥的,特別有氣度!”
叢容立刻掛了電話站起來往會客廳走,推開門走進去看到沙發上坐著的人時,心裏忽然一空,一陣失落。
蕭子淵察言觀色的本事爐火純青,笑著抿了口茶,“叢律師看到我好像很失望?”
叢容對著別人的時候一向如她的名字一般從容又淡定,“怎麽會,蕭部長大駕光臨,是有什麽事嗎?”
蕭子淵從沙發上站起來,“我要去鄰省慰問,其實就是假公濟私看老婆,叢律師有興趣一起去看看家屬嗎?”
溫少卿見到忽然出現的叢容和蕭子淵時,臉上並看不出什麽異常,和顏悅色地跟叢容說了幾句話之後,轉臉就對蕭子淵冷了臉,“誰讓你帶她來的?!”
蕭子淵坐在椅子上等隨憶,明顯地心不在焉,“你看上去明明就很想見她嘛。”
溫少卿忽然神色嚴肅地看著他開口:“和你說件事,你做好心理準備。”
蕭子淵倒也淡定,“什麽事?”
溫少卿一字一句地回答:“你老婆好像懷孕了。”
哐當,蕭子淵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溫少卿看著蕭子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椅子都來不及扶便忙不迭地往外跑,“嘖嘖,蕭部,你也不像外界說的那麽淡定穩重嘛!”
蕭子淵哪裏還有心思理會他。
溫少卿帶叢容去看了看鍾禎,兩人又膩歪了一會兒,心裏還是擔心她會被傳染便趕她走。叢容也知道自己在這裏幫不上忙,還會耽誤他工作,看到他和鍾禎沒事也放心了,很快便走了。
溫少卿所在的醫療組回到本市又是在一個月以後,叢容接到消息趕到醫院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她急匆匆地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正坐在桌前寫著什麽,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到她,便笑了起來。
又是一個月沒見,他消瘦不少,愈顯清俊,看到她愣愣地站在門口,便起身走過來,拉著她的手進門坐下,“走的時候說好的,等你回來有話要跟你說,還記得嗎?”
叢容點點頭。
溫少卿伸出手來,“東西呢?”
叢容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放在他手裏。
那是他走前塞進她家門縫的,她打開看過,裏麵是三張卡片,什麽字都沒有。
溫少卿捏著那張粉色的卡片在手裏轉了轉,“粉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都會喜歡的顏色吧?那會兒,你該上中學吧?”
說完打開觀片燈,把那張卡片放了上去,然後叢容便瞪大了眼睛。
光透過那張卡片,卡片上竟出現三行字。
11班的叢容:
你好,我是9班的溫少卿。
我可以喜歡你嗎?
溫少卿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那個時候的小男生是不是都是這麽寫情書的?我那會兒應該是在學楷書。你說你每次分班都會在11班,我忘了跟你說,我每次分班都會在9班。”
他又捏起那張白色的卡片,“白色,上大學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歡這個顏色?女生的白裙子,男生的白襯衫。”
觀片燈上很快便出現了不一樣的字體。
叢師妹,書上說溫和從容,歲月靜好,我們本來就是天生一對。
溫少卿看著叢容,“上大學那會兒我應該在用行書。如果我們在大學遇上,我應該是你師兄,師兄和師妹不是一向都會有奸情?上了大學自恃讀了幾本書,表白也是書卷氣十足。”
叢容看了許久,忽然出聲:“這句話寫的什麽?有幾個字我看不懂。”
溫少卿站在觀片燈旁看著她緩緩開口:“一顰一笑一叢容,一生一世一雙人。”
說完又笑起來,“這個年紀再寫情書,大概不能再酸溜溜地寫什麽情啊愛啊的了,有擔當的男人該給一個女人的是一生的承諾。”
他的臉在觀片燈前模糊而溫和,眼底柔情四溢。
叢容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已經很久沒有那麽緊張過了,心尖都在顫,有些慌,又有點暖。
三張情書在觀片燈上,那是溫少卿的心意。
叢容在他的注視下有些不知所措,溫少卿便靜靜地等她反應。
又過了許久,她才顫抖著聲音開口:“溫少卿,你……你為什麽喜歡我?是因為……”
溫少卿坦然一笑,“你以為是因為什麽?我就是那麽沒有原則的人嗎?喜歡便是喜歡,你以為是邏輯推理嗎?非要一步步推算出來?”
叢容靜靜看著他,他臉上的笑容幹淨溫暖,目光沉靜篤定,眉眼俊逸溫情,看著看著她也慢慢笑了起來。
職業所限,她早已習慣了根據證據推導結果,可卻忘了,有些事是沒辦法用因果來推理的,愛情不就是講究個莫名其妙嗎?有個人莫名其妙地喜歡你,而你也恰好莫名其妙地喜歡她,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一切都是那麽莫名其妙,妙不可言。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敲門聲,他應了一聲後一個年輕的護士推門進來,“溫醫生,高速上出了連環車禍,部分傷者送到我們醫院急救,馬上就要到了,主任叫我們下去接應一下。”
她一股腦兒地說完才發現屋內除了溫少卿,還站著個女人,那個女人眼圈微紅,溫醫生還拉著她的手。她一時有些尷尬,低著頭退出去,“我去給其他醫生打電話叫他們回來,您一會兒直接下去就行了……”
溫少卿應了一聲,轉身把觀片燈關了後,又把三張卡片放進信封重新塞回她的包裏,才拉著她往外走,“今晚大概又要加班了,你先回去,明天我們一起吃飯。”
走了幾步又轉身回去拿了個醫用口罩回來給她戴上,“可能會碰上,血腥味兒很重。”說完隔著口罩在她唇角落下一個很輕的吻。
叢容怕耽誤他,跟在他身後下了樓,很快離開了。
她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幾輛急救車呼嘯而至,一群醫護人員很快迎上來,她趕緊讓到一邊。
救護車門打開的時候,叢容忍不住看了一眼,場麵有些不太好看,她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叢容再回頭去搜尋溫少卿的身影時,急診大廳裏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是醫護人員和傷者,他的白大褂上都是血,卻一臉從容淡定,一邊做著急救檢查一邊說著什麽讓旁邊的人輔助,叢容忽然意識到他也是整日在血腥間遊走的人。
他在她麵前總是一副慢條斯理的閑散模樣,那般雅人深致的形象,實在沒辦法想象,手起刀落給人開膛破肚的血腥場麵。
溫少卿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護士長笑著走過來,“聽小護士說有個女孩子一直在等你,我去看了一下,還不錯。”
溫少卿累得說不出來話,隻是無聲地詢問。
護士長八卦的心掩都掩不住,“小護士說下班的時候還和你在辦公室裏說話,是女朋友吧?”
溫少卿眉心微動,她沒走?
護士長看著他的眼神變化又笑起來,“在病房那條走廊盡頭的長椅上,快去看看吧。”
叢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手機沒電了,早已關了機,她出來的時候匆忙,又忘了戴手表,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去而複返,大概隻是應了那句話吧。
情到濃時,是眷戀。即便知道自己待著這裏沒什麽用,還是想陪著他。
叢容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把口罩摘下來戴上,戴上摘下來,反複幾次之後,還是覺得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有些重,重新戴上剛想站起來去找找看有沒有時鍾,就看到溫少卿站在幾步之外。
他站在那裏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在醫院走廊慘白清冷的燈光裏,他的臉堅毅沉靜,眼神深邃得似乎要把她吸進去。叢容心裏一慌,剛想說什麽,就被他上前拉進懷裏緊緊擁住。
叢容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累。”
過了許久他才放開她,看著她有氣無力地吐出一個字。
他戴著口罩,整張臉就隻露出那雙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得她心生羨慕。他的眼神卻倏地一變,眼底的情緒越積越濃,最後從微挑的眼尾溢出來,一發不可收拾。叢容被他看得嗓子發幹,剛想說點什麽,他卻猝不及防地低頭吻下來。
其實兩人隔著口罩,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吻,可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氣息,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淡了。
“咳咳。”陳簇站在幾米之外的病房門口,雙手舉過頭頂,一臉揶揄,“我實在不想打擾二位,可是……溫醫生,裏麵那個病人翻了你的牌子。”
叢容臉紅著踢了溫少卿一腳,溫少卿攬著她的腰,帶她閃進樓梯間,躲開陳簇的視線。
叢容惱羞成怒還在掙紮,溫少卿沉著聲音低聲開口:“別動!”
她一愣忘記了掙紮,便給了他可乘之機,他一抬手扯掉兩人的口罩,再次覆上她的唇,漸漸加深剛才意猶未盡的親吻,從嘴角移到下巴,溫柔細致地含著她的下巴廝磨……
陳簇滿是無奈的聲音再次破壞了氣氛,“溫醫生,真的是正事……”
叢容猛然清醒,下一秒又開始掙紮,用力推開溫少卿。
溫少卿這次也沒勉強,由著她掙紮出他的桎梏。
他挑眉看著她,幾秒鍾後忽然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麽總是這麽不聽話,有時候真想打你一頓啊。”
他的語氣溫柔寵溺,叢容愣在當場,直直地看著他不知作何反應。
溫少卿忽然皺了一下眉,把她按在懷裏挑著她的下巴又親了一口才鬆手。
臨走時還笑得饜足,“當時沈沉說你身上有招人的禁欲氣質,可我並不讚同,誰會真的喜歡禁欲係,都是喜歡看禁欲的人破戒罷了。”
叢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出了樓梯間,過了許久才氣急敗壞地撓牆!
又撩她!
叢容一直覺得溫少卿撩她的技能也不過如此,可沒想到他是有隱藏大招的。人家都說,不娶何撩,而溫少卿……從這個角度來說,他技能已滿,可以直接秒殺她。
那天她連著加了幾天班後,大半夜被溫少卿喂了夜宵還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迷迷糊糊地打著哈欠回家打算繼續加班,溫少卿站在門裏目送她時,忽然出聲叫住她。
“叢容。”
叢容轉身,“啊?”
他的臉上一絲笑意都看不出來,連平日裏眉眼間的溫和都不見了,“我娶你,怎麽樣?你以後可以不用這麽辛苦,辭職在家做你想做的事,我養你。”
叢容的臉色變了變,“你說什麽?”
溫少卿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輕快,“我開玩笑的。”
叢容的臉忽然沉了下來,深深地看了溫少卿一眼,那一眼裏有埋怨、有委屈還帶了點惱羞成怒,“你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拿來開玩笑的嗎?我馬上回去給你寫律師函!”
溫少卿微微勾唇,“我說讓你辭職回家是開玩笑的,我知道你的人生目標不是全職太太。說娶你,是認真的。”
他的眼底俱是認真鄭重,叢容看著幾步之外的這個男人,她從雙十年華便看上的男人,愛了那麽久,中間那麽多年,他們的距離那麽遠,隔了那麽多東西,她想過很多,卻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站在她麵前問她,叢容,我娶你怎麽樣。
主旨對象不明,也沒有明確時間,根本沒有法律效力的一句話,卻讓她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猛地低下頭,淚水直直地從眼眶落下。
叢容有些猶豫,“你真的想好了嗎?其實我們……勉強算起來在一起才一年多而已。”
那位女詩人的這首詩她也讀過,喃喃低語:“十一月尚未到來,透過它的窗口我望見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彌漫。”
他的掌心溫暖幹燥,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著他,再抬頭時眼底就隻剩下堅定,“溫少卿,你可想好了,《婚姻法》隻保護你的財產,不保護你的愛情。”
溫少卿笑著拉她入懷,在她耳邊低語:“我的愛情我會自己守護。”
夏天的傍晚,氣溫降了下來,沒有那麽燥熱,天還亮著,天邊有尚未消逝的晚霞。叢容剛剛洗完澡,在陽台上晾頭發,邊看晚霞邊給滿陽台的花花草草澆水。溫少卿從廚房出來,遞給她一杯冰檸檬汽水,然後坐在她旁邊,邊看晚霞邊看她給滿陽台的花花草草澆水。
讓一讓叼著一盒酸奶從屋裏跑出來,溫少卿替它打開,它便趴在地上吃得開心。
杯子裏有他剛摘下來洗幹淨的薄荷葉,淺淺地浮在檸檬片上,香味淺淡,回味悠揚,用吸管攪一攪便聽到冰塊碰在杯壁上的聲音,還有咕嚕咕嚕的氣泡聲。
她淺淺啜了一口,歪頭靠在他肩膀上繼續看晚霞。他便往她這邊靠了靠,順手接過杯子放在旁邊,然後握著她的手,繼續給花花草草澆水。
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卻意外地溫馨甜蜜。
澆花的時候一不小心水灑到讓一讓身上,它便伸著舌頭笑嘻嘻地在地上打滾。
溫少卿放下花灑看了一會兒,很鄭重地開口:“叢律師啊,是時候給讓一讓生個弟弟了。”
“……”叢容一頭栽進他懷裏,怎麽又提這個話題啊?!
夏日長,嬌花媚,微風起,滿室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