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膽小懦弱的病人

他們找了一家醫院附近的咖啡館坐下,慢慢閑談。

許微言真正與元喬麵對麵坐下的這一刻,她突然感覺好像回到了那間布置簡單的診療室。

三年前許微言從雲城離開,身上隻有大四時故意存下的幾千塊錢,一部分還用來買了從雲城到滁城的機票,為了讓梁婕徹底的找不到她,她砸了自己的手機,沒有告訴任何人,就獨自跑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憑著許微言的學曆還有她在大學時獲得的各種獎項,她很快加入了一個樂團,並且跟著這個樂團四處演出。

可是那個時候她的心智很混亂,帶她的那個老師說她的琴沒有讓人感到愉快,反而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專業樂手一聽,就說她心術不定,把琴色也毀了,這樣一來,樂團也不要她了。

在那樣交通發達的地方,信息互聯,一個樂團不要她,滁城的其他樂團也就不要她了,她還被別人嘲諷,說A大出來的學生就是這樣的嗎?

許微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就是很害怕很害怕,睡覺也不安穩,生怕自己睡過去,梁婕就找上門來,那段時間她浮躁急了。

沒有幾天,她的身上就剩下幾百塊錢了,連巷子裏的舊樓也住不起,一個經紀人找到了她,告訴她自己能幫她。

許微言知道這種經紀人代表著什麽,他們會像打造明星一樣把你打造成一個出名的樂手,可是如果那樣,那就意味著梁婕可能會找到她。

於是許微言拒絕了,她本以為這樣就完了,可那個經紀人對她不依不饒,死死的拽著她的手不讓她走。

大城市裏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恐懼,她猛地用大提琴砸向那個經紀人,才得以脫身。

後來,她躲在商場的背麵,靠著發暗的牆壁吃著手裏的饅頭,然後就不知不覺的流下眼淚,挨著牆壁坐了下來,一個人呆呆的望著前方,目空無神,她就是好想,好想見到顧嶼安。

可是,他們已經分手了。

彼時剛和妻子從商場裏出來的元喬一眼瞧見了這個姑娘,他去扒拉車門的手收了回來,走到這個小姑娘麵前,問她怎麽了?

許微言沒說話,眼神裏毫無神彩。

元喬從她的眼裏,看到了倆個字,死亡。

後來,他成為了這個小姑娘的心理醫生,引導著她一步步從黑暗裏走出來,可是在黑暗的深處,有一些東西是他怎麽也觸碰不到的。

他看著小姑娘漸趨於平靜,卻絲毫沒有光彩,像一個活死人。

許微言告訴他:“我隻想平淡的活著就好。”

慢慢的,許微言可以繼續彈奏大提琴了,但是始終沒有什麽靈氣在裏麵,她一直很艱難很艱難的生活在滁城。

等到梁婕被送進醫院,雲城醫院需要監護人簽字之後,許微言才鼓起了勇氣回去,臨走前,她與元喬道了謝,又鞠躬。

元喬和他的妻子帶來的善意,支撐了許微言活下去。

許微言回雲城之後,也不敢回到自己的家裏去住,即使那裏已經沒有了梁婕的存在,可是她就是很怕,很怕。

再後來,就是遇見顧嶼安之後了。

元喬會來到雲城,是因為他的妻子被公司安排到雲城的分公司了,他算是陪同,打算在這繼續當個心理醫生。

許微言一直都知道這對夫妻很恩愛,她其實不意外。

元喬問她在雲城過的怎麽樣?

許微言說:“挺好的。”

她其實很想把母親確診精神病的一係列事情告訴元喬,希望元喬能分擔她的苦痛,告訴她該怎麽做,可是久久的,她一直憋在心口沒說,即使這人是自己的心理醫生,她也說不出口。

這次與元喬相見,也讓她從一場名為顧嶼安的美夢中清醒過來,她一直都是一個病人,一個膽小懦弱的病人。

顧嶼安出院的時候,裴文軒和江蔓枝一起開了車來接,他們本想順道送一程許微言,卻被她拒絕了。

許微言:“你們去吧,我打算直接去劇院了,和你們不順路。”

“沒關係啊,我們...”裴文軒還在熱情的邀請著。

“真的不用了。”許微言扯了扯嘴角,朝幾人朝朝手,而後獨自朝外邊走去,烈日的餘蔭將她的身影拉得格外長。

江蔓枝朝顧嶼安說道:“這姑娘還真不錯,你為了她受傷,人家請了那麽多天的假全程照顧你,要換做別人,頂多來醫院看你幾次就沒了。”

顧嶼安望著她遙遙的背影,回了句:“是啊。”

不一會裴文軒把車開來了,他們坐上了車直接往晨安醫院去。

按照周末的慣例,蘇念每周末沒事的時候都會去許微言家裏,許微言早上起的早,買好菜回來時,蘇念已經在她家裏坐著看電視了。

她隨意問道:“這次怎麽來得這麽早?”

按照蘇念平時的樣子,八成是要等到日上三更才會慢悠悠的來,她們倆個互相有對方家裏的鑰匙,倒也不必把著時間來。

蘇念直直的盯著她:“你說呢?”

“別忙活你的飯菜了,快來我這裏坐下。”她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許微言聽命,乖乖坐了過去,其實已經知道了她要問什麽。

果然,“你和顧嶼安到底怎麽回事啊?是要複合了嗎?”

許微言搖頭,神情有些鬆散:“不會。”

“為什麽?他不愛你了?還是你......”蘇念蹙了蹙眉眼。

“念念,三年前我都沒有勇氣站在他麵前現在又哪來的啊?”

“哎呀,你不要這樣想嘛,你又不差勁。”

“念念。”許微言靜靜的看了她一會,然後緩聲道:“我們能不聊這個嗎?你讓我平靜平靜。”

蘇念默了默,察覺出她對這個的抵觸,她輕咳了倆聲,換了個愉快的話題:“你知道誰來我們公司了嗎?”

蘇念是個經紀人,手下有幾個名氣不大的演員在帶著,但是許微言連她帶的那幾個演員 都沒記住呢。

她搖搖頭,等著蘇念的下文。

“江子昱!”蘇念顯得很激動:“他簽來我們公司了。”

“他現在在公司得喊我一聲姐呢,看他當初那個拽樣,再想想他喊我姐那個憋屈的樣,我簡直快樂死了。”

一個人最大的樂趣無非在於你的敵人輸給了你。

許微言有些驚訝:“是嗎?”

“我跟你說,我肯定會好好的折磨這小子一下,給他點苦頭吃。”蘇念握了握拳頭,朝空氣揮了揮。

許微言笑:“其實他人也不錯,就是有點別扭。”她記起了那日江子昱把她攔在酒吧門口別扭的神態,算起來,她也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周一早晨,許微言剛坐地鐵到達劇院,劇院門口那幾個坐在樓梯口的人便擁了上來,男的女的都有,拿著手機和攝像頭,追問她和顧嶼安的事。

她簡直懵了,被堵在門口沒能進去。

“許小姐,對於您在野生公園的經曆,您有什麽感受嗎?”

“許小姐,方便問一下您和顧嶼安先生的感情狀況嗎?”

......

撲麵而來的問題將她包裹住,這些記者們已經在這等了幾天了,事後許微言和顧嶼安都沒有接受過采訪,若是他們此刻采訪到了,定是一手資料。

他們打聽到顧嶼安是醫生,不敢去醫院侵擾,怕造成不好的輿論影響,便隻能來賭許微言。

“不好意思,我不接受采訪。”許微言蹙著眉頭,被他們的閃光燈照的不舒服,她不是個壞脾氣的人,說這話時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沒什麽殺傷力,那些人根本沒聽進去。

“欸欸,別拍了!”同樣趕早來上班的宋白見到了這個情況,趕忙上去護住許微言,她對著那些記者說道:“趕緊離開,不然我們報警了啊?”

宋白聲音大,言語嚴厲。

幾位小記者麵麵相覷,終歸把拍攝工具放了下去,但是並沒有離開。

宋白摟著許微言的胳膊,倆人朝劇院裏麵走去,走到內裏,宋白才鬆了口氣,溫聲說道

“這些人都在這守了幾天了,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沒想到居然是野生公園那事。”

“不過你不用擔心,現在信息更迭很快,說不定過幾天熱度過了他們就不會來了。”

“對了。”她似乎想起了什麽,猛地拉住往前麵走的許微言:“你和顧醫生居然在大學談過戀愛?你都沒和我們說過,現在樂團裏麵的人都討論瘋了,雲城A大校草啊那可是,我在微博全看見了。”

果然人在哪都是八卦的,許微言本想著躲過了那群記者就沒事了,結果她忘了他們樂團裏也有不少八卦老手。

許微言頗有些無奈,轉過頭認真的和宋白說道:“我拜托你,一會千萬別和我們團的人說太多,我就想安安靜靜待會。”

“哎呀,那還用得著我傳嗎?她們誰不八卦呀。”宋白心虛的拉著許微言朝裏麵走,她該說嗎?在許微言沒來的這幾天她們已經說得熱火朝天了。

“微言,你可真是太厲害了,初戀那麽專情,你一說複合就答應,還有一個大學交往過的校草也對你念念不忘,那這麽說來,你和你的初戀豈不是上高中談的?哇塞,你長得這麽乖,居然早戀啊?”宋白在她的耳邊不自覺的又叨叨起來。

許微言歎了口氣,默默的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