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醫院裏人來人往,淡淡的藥水味在空氣中盤旋彌漫。
骨科這一層的走廊盡是叮叮哐哐的敲擊聲,夾雜著難捱的哀嚎。
不同於旁人,主任醫師診室門口坐了個穿著淺藍色連衣裙的女孩,一言不發低垂著頭,好似根本沒有病情。
但若仔細看便能看出,她的右手以一種微微彎曲的姿態窩在懷裏,像是長年累月保持著一種姿勢而導致。
“38號,許微言。”
聽到機械叫號聲,沉默的少女抬起尚好的左手揉揉鼻子,進了診室,關上門才發現裏麵沒人。
許微言端正坐下,牆角處的一麵穿衣鏡映出少女清麗的側顏,優美細致的輪廓,鼻尖小巧,皮膚白裏透紅的嬌嫩。
晨陽醫院的骨科在雲城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好友蘇念憑著家裏的關係給自己掛了號,還再三囑托這個主任醫師的號極難掛,許微言根本不會來這,她既沒錢也沒時間,也許隨便找個小診所便看了。
時間流動,白淨牆上的鍾表不停發出聲音,許微言坐立不安。
主任醫師的診室最靠裏邊,人也很少,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被遺忘在這了。
許微言起身四處打量了片刻,最終目光停留在醫師辦公桌側邊的房門上,門虛掩著。
她握了握裙擺,隨後慢著步子朝那走去,她隻是想看看,裏麵有沒有人。
推開門,入眼的是擺在門口的衣架和鞋櫃,都是些黑色皮鞋和白大褂。
許微言視線漸深,這應該是個休息室,最裏麵擺著一張藍白床墊的中型床,床前站著一個人。
確切的說,是個男人。
筆直的身段,發達的肌肉,人魚線,許微言眨了眨眼,隨後才反應過來,“啊!”的一聲捂住眼睛低下頭。
這人沒有穿衣服!
許微言背過了身子,嘴裏一邊喃著“對不起,對不起......”一邊伸手去拉房門,打算出去。
她一隻手捂著眼睛,一隻手在空中胡**索了一通,結果...門被她的手給碰的合上了,自動上鎖的聲音一響,房間裏頓時靜默了。
許微言:“......”
後麵傳來一聲輕嘲聲,許微言愣,聽到久違的聲音:“許微言,三年不見,你膽子大了不少。”
許微言身子僵住,不會吧?
不會有人看個病都遇到前任吧?
她遲鈍了片刻,才慢慢放下捂著眼睛的手,轉過身去與他相視。
男人已經換上了白襯衫,手上隨意捏著件白色大褂,清俊的臉上滿是淡漠。
他比從前更成熟了些,臉也瘦削了許多,但依然是那個神采飛揚的他,與她的狼狽截然不同。
許微言早已麻木的心微不可見的刺痛了下。
原來她和顧嶼安分手已經三年了。
*
診室隔音很好,現下隻有紙張翻閱的聲音,顧嶼安戴上了金絲框眼鏡,仔細地翻閱著她的病例本,隨口問道:“有多久了?”
許微言微微抬頭,默了會,然後回答道:“半個多月了吧。”
她的聲音如細蚊一樣小,顧嶼安抬眸望了她一眼。
“給我看看。”他簡言道。
許微言愣愣的看著他:“什麽?”,她沒明白過來。
顧嶼安皺了皺眉,沒什麽耐心地再次說道:“我得需要看看患處。”
許微言了然,趕忙把手抬起來給他看,她的手本來隻是一些輕微的腫痛,方才胡亂伸手的時候沒注意,現下腫的更厲害了,還刺痛的很,一抬起來,便使她禁不住縮了縮,眼底擠出了些淚出來。
顧嶼安放下握著的筆,輕輕從下麵托住她的手,兩手相接,肌膚觸感讓許微言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可那人隻是專注的看著患處。
他的指尖冰冰涼涼的,不知是什麽原因,許微言覺得疼痛緩和了很多。
“怎麽現在才來看?”
看起來似乎是有些腫脹的厲害,許微言快速收回自己的手,用另一隻手按著縮回桌子下麵,“其實不嚴重的,隻是方才用了些力,它腫起來了,所以看著嚴重。”她替自己辯駁道。
“是不嚴重,再晚些來,你可以直接上手術台了。”
顧嶼安將她的病曆本遞給她,上麵添了許多字跡,雖潦草,但大多看得清。
“腱鞘炎,拿著單子去拿藥,按時接受治療。”顧嶼安給她解釋道。
“好。”許微言接過單子站起身,她早已坐立不住了,出於禮貌,她還是說道:“謝謝你...顧醫生。”
“等一下。”顧嶼安叫住她,隨後扔了一疊便利貼到她麵前的桌上,“姓名,聯係方式。”
許微言默了默,還是問道:“看病需要這個嗎?”
顧嶼安單手撐住下巴,骨節分明,修長細白的手指落進她眼中,無名指上正巧合適的素銀色戒指尤為顯眼,許微言一時晃了神。
“許小姐,你該不會是以為我想和你續舊情吧?”他輕笑,嘲意很明顯。
許微言回神,垂下了頭,聽著他的下言:“你掛這科室的號,應該出了不少錢吧,當然,對於你這樣的大提琴家來說,這點錢應該不算什麽,但我是醫生,你既然花了錢在我這裏看病,我就得對你負責任。”
“請你不要誤會。”最後的幾聲落得很重,許微言聽不下去了,拿起筆快速在紙上寫下自己的信息,然後快步走了出去,沒有帶一絲停頓。
沒有什麽比心上人的嘲諷更傷人。
人走後,顧嶼安才前傾拿起便利貼,把那張撕了下來,他用手細細摩梭了一遍上麵的每一個字,而後握在手心裏緊了緊,直至紙條皺成了半團。
許微言快步走到了醫院大門,手上拎著的白色透明袋子裝著倆盒子藥,她把東西放進了包裏,烈日曬得人皮膚火辣辣的疼,有些小姑娘甚至打起了傘,說說笑笑的摟著男朋友路過。
許微言幹巴巴的站了會,一個中學打扮的女孩猶豫的在她旁邊停了停,然後忍不住輕聲問她:“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她指了指許微言的手,“是太疼了嗎?”
許微言沒答,無神的看著她,女孩動作匆忙的從書包裏拿出紙巾塞進她手裏:“姐姐,我上學要遲到了,不能安慰你了,你別哭了,實在不行就去讓醫生開些止疼的給你吧。”
說完這話,她衝許微言笑了笑,跑著走了。
現在大概是下午兩點半左右,上學的高峰期。
許微言聽了她這話,抬起另隻手擦了擦臉頰,臉上濕濕的,還很燙,原來她哭得這麽厲害。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許微言艱難的單手掏出包裏的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她接了起來。
“是許小姐嗎?”那邊問。
“是。”許微言答。
“您好,我是晨陽醫院顧嶼安主任的醫助,這邊給您安排的診療時間是明早的八點,您看行嗎?”
“行。”
“對了,嗯...您可以用熱敷來緩解疼痛。”
“好。”
吳醫助把聽筒放回座機上,也是奇怪,顧醫生什麽時候這麽體貼病人了,還不讓告訴是他說的,她奇怪的撓了撓頭,繼續忙自己手下的工作。
許微言在路邊買了倆個包子,打算留著晚上當晚飯吃,她住的出租房離市中心很偏,幾乎沒有什麽人,更別提有什麽吃的了。
顧嶼安以為她這些年過的很好,其實不然,四年前她一股腦跑到了另外一個城市,沒有人脈,沒有經驗,混的很難。
凡是聽過她演奏大提琴的專人,都說她的音樂很死氣沉沉,沒有靈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每次演奏的時候,腦子充斥的全是母親肆意的辱罵聲,這像一個魔咒,即使她逃離了這個城市,也沒有辦法擺脫。
第二天早上七點左右,許微言聽著鬧鍾聲起床,她的住宿地到醫院得需要半個多小時,所以她得早點起來準備。
她沒有吃早點的習慣,差不多十分鍾後就收拾整理好要出門了。
電話在這時響了。
“微言?”打電話過來的是一個和她認識的小姑娘,現在在雲城的一個中型劇院裏麵吹小號。
“嗯。”許微言一邊應答,一邊背上包拿鑰匙開了家門。
“是這樣的,我們劇院的那個大提琴手突然跳槽了,現在沒有替補位,今早有個音樂劇,你要不要來試試?”她的聲音低低的,因為還在工作中給她來的電話。
許微言立馬回道:“可以。”,自從回雲城後,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工作了,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這樣,我把地址發給你,你馬上來,表現的好的話說不定可以留下來呢。”
晨陽醫院,早晨七點五十。
醫院人已經很多了,掛號的排起了長長的隊,病房外有穿著病服的人在走廊上溜達。
顧嶼安查完房到前台囑托了些必要的事情,他工作的時候很嚴厲,不容得手下的人出一點差錯,所以往往這時候,護士小姑娘都很專注,沒了平常犯花癡的樣。
吳醫助站在旁邊稍等了片刻,直到顧嶼安說完事情才注意到她。
“顧醫生,38號病人許微言今早打電話來說來不了了。”
顧嶼安手下動作停了停,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