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井中屍

許傾在心裏犯著合計,她哪裏有什麽家人啊?

隱隱夜色之中,她看到了一個高大英朗的身姿。

走近一看,竟然是謝凜。

他的出現是許傾的意料之外,她有些懵懵的問:“王爺,這麽晚了您怎麽來了的?”

謝凜長話短說命令道:“本王已經跟這裏的主事打了招呼,你去客棧住。”

“我不。我是來科考的又不是來體驗生活的。憑什麽別人住在貢院,我就得去客棧單住?”

“男女授受不親你是一點也不懂的嗎?”

“六個人都在一起睡,又不是隻有兩個人。”

“本王之前跟你提過,對手下的要求比較嚴格,不希望手下有任何的生活作風問題。少廢話,趕緊的。”

“我!”許傾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你?要麽就別考,要麽就聽話。不然的話本王把你女兒身的事情抖落出來。”

謝凜越發的放肆了起來。

胳膊注定擰不過大腿,許傾雖是窩火極了,但是不得不服從於他。

許傾賭氣道:“等會兒,拿行李去!”

“痛快點。”

許傾悶頭一人走回了屋子,拿上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同屋的他們已經睡著了,自己這麽一走,他們倒是還能少受一些秋鳳瑾的壓迫,寬鬆一些。

隨後,許傾乖乖的跟著謝凜去了客棧,晚上隻能休息在這兒了。

明個兒早晨還要早些回貢院呢,一想到這麽麻煩就想在心裏罵一罵謝凜。

翌日,夜色尚未完全的褪去,天剛剛蒙蒙亮,霧氣繚繞。

許傾起了個大早,拎著行李再一次往貢院趕。

趕到之時,各個院子裏的那些書生們還沒起床呢。

許傾輕手輕腳的放下了自己的行李,坐在床邊等了一會兒,後來實在是覺得無聊,就去外麵轉了轉。

安元爍站在外麵,背著手在那晨讀呢,王玉奎不知道去那兒了。

劉文越和伍七兩個人先後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跟著起了床,唯獨隻有秋鳳瑾心安理得的酣睡不起。

劉文越主動邀約許傾:“全兄,要不要一起去洗把臉?”

“好啊?去哪洗?”

雖然許傾早就已經洗漱過了,但還是想要表現得合群一些。

劉文越指了指道:“那邊有個水井,應該都去那邊吧。”

“走吧。”

許傾跟著劉文越兩個人去打水,正巧還沒人,倒是搶了個先。

許傾力氣小,就讓劉文越來打水,然後一起往上提拉。

“全兄,你這勁兒確實是有點小啊,全指著我呢。”劉文越累得夠嗆。

“不好意思,我虛。”

“……”

為了給屋子裏的其他人帶一些水,兩人打了滿滿一大桶的井水,晃晃撒撒的溢出來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天色還有些晦暗的原因還是怎的,許傾總覺得這水有些不對勁兒。

發暗,像是髒水。

“你先把桶放下。”

“怎麽了?”

許傾阻止了劉文越的行為,緊接著蹲身去摸了摸水,聞了聞。

相當濃重的腥氣,許傾立馬覺得事情不對勁兒,馬上轉身趴在井邊望向了井底。

一條煞白的胳膊在井底的水麵上漂浮著。

許傾瞬間驚目。

劉文越好奇的趴在井邊去看,緊接著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初晨的寧靜。

一個時辰之後。

謝凜等人及時趕到,將井底的屍體打撈了上來。

死者是王玉奎。因為在井中泡著的緣故,渾身白得嚇人,不存在一絲絲的血色。

渾身淤青,脖子處有一個洞狀的傷痕,但已經被井水泡發了,不難發現血液都是從這個洞傷流出去的。

圍著的書生全部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竊竊私語,謝凜同樣神色凝重的看著被掩蓋住了的屍體。

“是你們屋子裏的人嗎?”謝凜問向許傾道。

許傾認真的點了點頭,:“是我們的屋子裏的人,叫王玉奎,昨天我臨走之前他還在我身邊睡著的。不知為何今天就成了這幅模樣。”

昨天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死了,許傾心裏沒有波動是假的。

距離科舉考試還有一天的時間,這個時候死了人,影響巨大。

“要不先把屍體帶回去吧,我先驗一驗。”

“好。”

謝凜也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吩咐江玉道:“和貢院溝通一下,穩住這些前來趕考的人。其他人將屍體帶回去,留一部分人守在這裏。”

“是。”

在回刑部的路上。

謝凜不苟言笑的突然問許傾:“你到底為什麽來參加科舉?”

許傾先是愣住了一下,然後反問:“王爺您現在是在懷疑我嗎?”

謝凜回答得很直接,:“若無事發生的話,本王尚且能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出了事情,你又是整個貢院裏最不尋常的存在,作為本王身邊的人,本王先懷疑你一下應該也不過分吧?”

這話雖然在理,但是誰聽了也不會舒服。

許傾坦然回答,莞爾一笑:“一輩子都經曆不到的事情,尋著個機會體驗一下,就不可以嗎?王爺既然對我沒什麽信任,又何必將我綁在身邊呢?難道就不會給你自己造成什麽困擾嗎?”

謝凜停住了腳步,默不作聲的注視著她。許傾則是看淡一切的先於他走在了前麵。

循著她遠去的身影,謝凜清俊的眉目之下皆是失落與黯淡。

他何嚐不想去試著信任,隻是話到了嘴邊,不說又覺得悶,說了又有些傷人。

刑部。

待在刑部這麽久,許傾終於等來了實現自身價值的時刻。

總歸不是曾經那條“鹹魚”了。

隻是讓許傾沒想到的是,死者竟然是昨天還在跟自己稱兄道弟的王玉奎。

許傾打開了自己精致的木盒子,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了個皮褡褳,裏麵是清一色的小巧精致的刀具。

屍體的渾身上下,除了脖子以外,沒有明顯的見血傷痕,但是卻有很嚴重的淤青。

他死前,應該是挨過很嚴重的毆打。

許傾撐開了屍體的嘴,發現口腔之中有血跡殘留,很奇怪。

臨死之前嘔血了,不排除內髒出現了損傷。

看來,開膛是在所難免的了。

古代沒有咬骨鉗,隻能用剪刀利斧之類的東西來代替。

剪開了死者的腹腔,一層接著一層。

許傾累得有一些冒汗,並不忘在一邊研墨拿筆,做詳細的記錄。

過了很久之後,許傾將自己寫下的記錄全部交給了謝凜。

“這是驗屍的發現,王爺請王爺過目。”

許傾這一副拘謹的樣子,反而讓謝凜覺得別扭。

她是因為剛才的事而生氣了嗎?

謝凜接過了許傾呈上來的記錄,仔細的看了看。

娟秀的字跡,與之前謝凜所知道的筆跡大相徑庭。

“這是你寫的?”謝凜將信將疑的抬眸盯著她。

許傾無所謂的攤了攤小手:“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肉眼可見的置氣,謝凜真是不知道說些什麽是好,隻是淺笑著點了點頭:“行,挺好的。”

“你會寫字不代表本王識字,直接說吧,有什麽發現。”

“王爺您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是,又如何?”

許傾一忍再忍,不以為然的說:“既然王爺有如此的要求,我說一說倒也無妨。”

“首先屍體的死亡時間是昨天後半夜。死因是脖子處被不明物體捅穿,造成了大出血,緊接著被推到了井裏,肺部有少量積水。他是在水裏斷了氣的,為了求生掙紮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死於脖子處的傷口,失血而亡。”

“身上的淤青呢?”

“這也是我接下來要說的。屍體在死之前,應該遭受了很嚴重的毆打和虐待。口腔之中有血,開膛之後,我發現死者有輕微的內髒破裂,應該是跌打所致。”

先打再殺,最後推入井中,謝凜總是覺得這一套殺人的手段過於繁瑣。

單純的推入井中,就可以要了死者的命。

謝凜以一種猜忌的目光看著許傾:“你們屋子裏之前應該沒有發生過什麽矛盾吧?”

許傾卻坦白道:“有矛盾,挺大的矛盾。不過要說矛盾,應該是我和那個富家子弟秋鳳瑾之間的矛盾,和王玉奎沒關係啊。”

“什麽意思?”

“秋鳳瑾自稱是大學士吳柏的外甥,對我們加以淩辱,我到了的時候,那四個人包括死者王玉奎在內,全部蹲在地上聽著那些人的辱罵。我去了之後,和秋鳳瑾起了矛盾,砸了他兩下。”

“你把他給砸了?”謝凜極為不可置信的看著許傾。

“是啊。而且打服了。”

“你還挺自豪的?”

“主要就是路見不平。”許傾話裏有話的抬高自己的音量:“就看不慣那些自認為尊貴的人欺負弱小!”

“本王什麽時候欺負你了?”

謝凜就隻有一個優點……

特別自覺。

許傾撇清自己,連連擺手滿眼無辜的解釋:“我可沒有這個意思,王爺您可別多想,我說的是別的人,可不是您呢。”

謝凜鄙夷的目光不知掃視了她幾次。

“不過王爺,這個王玉奎的身上,應該有故事。”許傾小聲的對謝凜說著,眉目間布滿了神秘。

謝凜緩緩的抬起了眼眸:“有什麽故事?”

“昨天他偷偷的跟我說了一件事,他說他有這次科考的題,問我是否要買。”

“題?這怎麽可能?”謝凜瞬間瞠目一驚。

科舉漏題。

對於朝廷來說,這可並非是一件小事。

許傾答道:“這件事,我也是將信將疑的。正因為如此,我並沒有接受,他也就沒有提起這件事。可這件事怎麽就這麽巧合,若是假的倒還好,若是真的……”

許傾沒再繼續說下去,謝凜擰緊了眉頭,也在細細的考量著這件事的虛實。

他說:“按照常理來說,科舉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每一屆的主考官都是朝廷的官員。一旦有了漏題的行為,後果是怎樣的,你也可以想象得到。”

“王爺,我所在意的事不是這個。”許傾停頓了下,說起了自己的見解:“我倒是覺得漏題之事不一定完全會被杜絕,就像是秋鳳瑾這樣的官僚富家子弟,也不是沒有可能,我在意的是,要是真漏題了,為什麽王玉奎這種甘願被秋鳳瑾所欺淩的平凡書生會得到呢?”

而且,王玉奎既然能跟自己說這件事,會不會也跟其他人說過呢?

謝凜將許傾的話聽進了心裏,思慮片刻之後,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徹查此事,以死者的角度出發,既然死者死之前開了這個口,一定會有蛛絲馬跡。”

“王爺,可我總是懷疑,是秋鳳瑾所為。”

“懷疑沒用,現在跟本王去貢院看看那邊的情況。”

“好。”

兩人再一次重返貢院,了解案情。

許傾怎麽也沒想到會出了這樣的事情,估計自己此次真正的目的要往後推一推了。

不過,科舉考試之前發生了殺人命案,見到孫權業也並非一點機會都沒有。

江玉和其他的人守在貢院,一來是穩定住局麵,二來則是與貢院的主事溝通。

見謝凜來了,江玉上前匯報:“殿下,我已經跟這裏的崔主事溝通過了。昨天宵禁之後,除了咱們接走了阿青以外,就沒有人員進出了的。而且前半夜有人守著,後半夜連守著的人也沒有了。至於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也不知道。”

“各個屋子都查了嗎?”

“查了的,這些趕考而來的書生,都是六人一間屋子。這些書生幾乎都有秉燭夜讀的習慣,睡得也挺晚,雖然互相不熟識,但是都能為彼此證實,沒人在夜裏離開屋子,也沒聽到外麵有任何的聲音。”

“死者那個屋子的書生呢?”謝凜問。

許傾卻答:“我昨天離開的時候,都已經睡著了。”

“屍體既然受了那麽重的傷,髒器已經破裂出血,竟然沒有人聽到任何的聲音,這難道不奇怪嗎?”謝凜提出了關鍵的疑問。

“依照王爺您的意思是……”許傾揣摩著謝凜的話中深意。

“證明是關起門兒來解決的。”

謝凜的話,無疑是將最終的嫌疑鎖定在了死者所在的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