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才是陰謀本身

說到了這裏,謝凜的心裏不泛有些自責,對許傾說:“本王其實也是猜測。之前手下說,客棧掌櫃專門給付悅兄妹送過東西,單獨見過麵。手下沒在意這些,本王知道了之後也沒有過多在意。”

“原來如此……”許傾似乎明白了過來:“付悅和付水是賊,客棧掌櫃也是賊,他們互相知曉後,客棧掌櫃很容易就會猜到付家兄妹此行而來的意圖是什麽。”

“所以……他們的目標變成了一致,是殷秀寧墓中之物。可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能合作,就免不了有想要獨吞的心思,本王這麽想,應該沒問題吧?”謝凜說道。

“客棧掌櫃為了貪念殺心大起並非毫無可能性,可他隻殺了付水,沒理由把付悅擄走。除非付悅對他有利用的價值,又或者……”許傾的想法逐漸大膽了起來:“或者是,付悅與客棧掌櫃兩人聯手,殺掉了付水。”

一次次的推演和設想,讓案件的走向更加撲朔迷離。

謝凜突然想起來:“對了,付水的屍體呢?有沒有什麽發現?”

“他們都在樓下檢查所有人的昏迷情況,我讓薛昭一會兒直接將屍體抬到這個屋子裏驗屍,可以嗎?”

“當然。”

“說起來這具屍體,還有些說法呢。”

謝凜拭目以待著許傾口中的“說法”究竟是什麽。

過了一會兒後,薛昭將屍體扛了上來,累得呼哧帶喘的,抱怨道:“阿青,你可真看得起我,我什麽時候幹過這種活?簡直是要累死我了。”

“太棒了,你真行,我挺你!”許傾的豎起大拇指,誇讚的話總是那麽不走心。

兩人哈哈大笑,相處輕鬆又自然。

許傾和薛昭兩個人在忙著將屍體擺好擺正,之後準備驗屍。

因為來得匆忙,沒想到會有命案發生,許傾沒有將自己最得心應手的驗屍工具帶在身上。

如果更深層次的需要,隻能先用匕首之類的器物代替了。

許傾和薛昭之間是無法言說的默契。

謝凜直直的挺立在一旁,將這些看在眼中,暗邃沉鬱的眼底在不經意間閃過本不該有的嫉妒與不悅。

謝凜的心中有一個結,他的王妃為了這樣平凡的男子,拋下了一切。

剛開始,謝凜是不解的。

可如今他又像是明白過來了什麽。

他和薛昭之間的差距……

謝凜最初以為,自己娶的不過就是“許傾”這個名字而已。

可轉念一想,這是不是上天注定要讓他與許傾有了羈絆?

哪怕她放棄了王妃的身份,脫逃出了名字的“軀殼”,謝凜依舊可以與這個女人相遇。

原來,他厭惡的是她的身份,未必是她的人。

謝凜內心深處的矛盾越來越複雜,愈演愈濃烈。

“王爺,王爺……”許傾揮起手來,在謝凜麵前晃了晃。

“嗯?怎麽了?”謝凜的眸色俊逸動人,暗湧的迷茫在眸中逐漸散去。

許傾以為自己的行為打斷了謝凜的重要思索,小心翼翼的道:“屍體我簡單看了一下,有發現。”

“說來聽聽。”

許傾微點了點頭,格外認真的說:“和我最初的推論是一樣的,屍體在掉下來之前,是已經死了的,身體上有毒發的跡象。死亡時間是前半夜。”

謝凜從她的話中逐漸的明白了過來:“所以這就是你不讓本王第一時間去屋頂堵截凶手的原因?”

許傾搖了搖頭,:“也不全是。一方麵是因為他的死並非摔死。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請王爺看這裏。”

在許傾的指引下,謝凜的視線聚焦在了付水的手腕上。

手腕上纏著一根相對粗壯的草繩,但草繩的一端明顯有斷裂的痕跡,謝凜附身去仔細查看,終而發現了問題所在。

他有些訝異的說:“繩子是被事先切斷的?”

“是的,王爺。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將付水扔下去的話,倒也不必如此費事。而凶手這麽做的唯一目的,是將死了的付水扔下去的確不假,但並不是馬上扔下去。”

謝凜目光如炬,逐漸堅信她的推理:“凶手這麽做,無非是在推延屍體被發現的時間。也是在為他自己爭取到了逃跑的時間。我們所發現出事的時候,凶手早就跑了。”

許傾又道:“不得不說,凶手真的很聰明。先是迷暈了所有人。付水死後,他將付水的屍體運到了屋頂上,屋頂上本來就有些傾斜弧度,將本來被破壞的繩子纏繞住了煙囪,另一邊綁住死者,等到繩子承受不了屍體的重量之時而徹底斷裂,既推延了屍體被發現的時間,又能混淆視聽,讓人以為付水是摔死的。”

薛昭站在一旁,聽著許傾的推理,卻嘲了一句:“一眼能被你看穿的伎倆,算得上聰明嗎?”

“我能看穿,別人可未必能看穿。”在驗屍這一塊,許傾是絕對的自信,一再強調:“而且,繩子割痕太淺,屍體又太重,很容易造成的尷尬局麵就是單一綁住的手腕承受不了屍體的重量,最終繩子不斷,屍體卻被硬生生扯裂墜落的慘狀。”

按照許傾的意思,這個手法,無非就是個定時器。

謝凜陷入了沉思之中,盯著屍體的眸光暗灼,低語喃喃:“如此身材的壯漢,別說是付悅,就算是客棧掌櫃也未必能夠順利的處理好屍體吧。”

“未必。”許傾微微啟唇道。

“嗯?”

“最初我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我看到了這個。”許傾撩開了屍體的衣物,屍體的背部被一覽無遺的展現在眼前。

青白色的背部,已經出現了片狀的紫紅色的斑痕。

“這是……屍斑嗎?”謝凜問道。

“沒錯,如你們所見,這確實是屍斑。一般來說屍斑的出現會在軀體死亡的一到兩個時辰之間,也會有更早的情況。”

謝凜:“推算一下,屍斑的出現是合理的。”

“屍斑的形成,主要是由於心跳停止,血液會由於重力的原因而流向屍體低下部位的血管網。像屍體這樣仰臥,枕部,後背,腰部,臀部,四肢的後側,屍斑是很明顯的。但是不難發現一個問題。現在屍體背部的屍斑明顯要嚴重於其他的部位。而且在屍體穿在身上的衣物,後背處有明顯磨損的痕跡。”

“有過拖拽嗎?”謝凜反問。

許傾充滿慧色的眼神認可了謝凜的猜測,隨之點了點頭道:“屍體在死之後,被拖拽過很長時間。雙腿被拎起,而上半身被粗魯的拖拽著行進。所以我的懷疑是,凶手未必有足夠的力氣和能力去順利並迅速的拉運屍體。相反,通過他點迷魂香迷暈所有人這一件事也能說明,他需要相當多的時間去做這件事。”

“所以,你的懷疑是……”

“付悅。”

許傾的猜測不是大膽,而是她精準分析之後的答案。

她道:“付水的死因是服毒。如果是另有其人,或者是客棧掌櫃,用這一方式殺人的成功幾率很低。而且,屍體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的痕跡能證明死者和凶手有過衝突,那麽隻有可能是完全信任的狀態下被投毒殺害。”

許傾的一番話,將整件案子往一個正確的方向推引著。

付悅點燃了迷魂香殺了付水,其中原因尚不明確。那客棧掌櫃又去向了何處?

不排除付悅與客棧掌櫃合謀的可能性。

那付中的死,又怎麽解釋?

謝凜想不明白的是,動殺念的原因。

這個時候,江玉累得氣喘籲籲的跑了上來匯報:“殿下,樓下沒有死傷,全是被迷暈了的,還未曾醒過來。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屬下想把人都抬到一個地方,就是有點多,我自己搬不動……”

江玉在樓下忙活了半天,可把他累壞了。

“走吧。”薛昭自告奮勇來得及時,江玉還沒等誇他夠意思呢,薛昭聲音懶散的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瞧著樓上清醒著的人裏麵,除了我以外有人能幫你嗎?”

“薛昭,加油!”一旁的許傾給薛昭加油打氣,把薛昭氣得夠嗆。

這趟翠峰縣來的,總是幹苦力。

薛昭和江玉剛走,許傾便自己一個人整理著付水的屍體。

謝凜走上了前去,有些別扭又有些生疏的開口問:“幫你?”

“嗯?”謝凜對她的態度言辭明顯是許傾意料之外:“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嗯……”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想法能絆住腳步,沒想到也能封死了謝凜的嘴,想得越多嘴越說不出好話。

本來會說的好話就不多……

此時的謝凜是真不知道該跟她說些什麽。

最後,還是許傾主動了一次。

“王爺,我有件事不太明白,你快過來看看。”許傾挽起了屍體的袖子,抬起屍體的胳膊給謝凜看。

“什麽?”

謝凜好奇的走上去。

屍體的胳膊上,是一個黑色的刺字。

謝凜隻是看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這是軍籍,付水有可能是兵。”

“兵?”許傾美麗明豔的杏眸瞪得圓圓。

謝凜對她解釋道:“一般來說,朝廷都會在這些招來的士兵的身上留下刺字,這便是入了軍籍。之前邊疆不太平,朝廷大量招兵買馬,也會有強製性的。最近幾年這種情況倒是少了很多。”

“付水是士兵出身?那他為什麽會……”

“這刺身一看就是近幾年的,本王看,不是士兵,而是逃兵吧。”

這個發現,讓謝凜的眉間再一次無法舒展,疑思染上了心頭。

這個線索的浮出水麵,已然足夠顛覆。

許傾下意識的拉住了謝凜的胳膊:“王爺,我怎麽記得之前跟殷秀寧有了孩子的男人也是士兵呢?”

二人雙雙怔住了下。

付家兄妹果然和殷秀寧並非全無關聯,越來越多的可能性在不斷湧現。

謝凜偶然間想起了件事情,便問許傾道:“付中的身上有這個印記嗎?”

“沒有,我檢查過。”

謝凜沉吟片刻,以當下的情況做了打算,微微鬆了一口氣,舒緩道:“明日隨本王去兵部問問,興許能問到什麽也不一定。”

“是要回京城嗎?”

“不然呢?”

許傾心中暗歎,這來來回回的又要一天。

然而,謝凜接下來的一句話再一次給了許傾當頭一棒。

他說:“你也不必擔心。如果這個人是逃兵的話,一定能查到。兵部查不到,就去軍中問問,本王就不信問不到。”

“軍……軍中嗎?”許傾磕磕巴巴的確認一下。

“朝廷前幾年的招兵買馬,許將軍也多有參與。而且他又是本王的嶽丈大人,幫起忙來肯定竭盡所能啊。”

許傾隻想順著窗戶跳下去……

她在牙縫兒裏極其小聲嘟囔著:“這個時候想起嶽丈大人了,你可真是個小可愛,真添堵。”

謝凜俊朗清絕的臉龐下細微浮現著一種明明滿懷期待又神秘莫測的笑容,那抹淺笑,讓人難以察覺。

“你在嘟囔什麽呢?”

許傾摸了摸頭,一臉的生無可戀硬說成了疲倦:“累了。”

“累了?現在休息一下,應該也不耽誤明天爬上馬吧?”

或許是心虛的緣故,不然許傾怎麽總覺得謝凜的口吻裏帶著戲謔之意?

為今之計,隻有扯開話題來緩解尷尬的氣氛。

許傾突然提起道:“王爺,我覺得付悅未必會逃走,還有客棧掌櫃,您確定不在這附近搜一搜嗎?”

“本王自有打算。”

謝凜注視著她的目光在不斷變得複雜而冷冽,一次次的意有所指在她的心門試探。

許傾的微笑裏,不免帶這些僵硬。

她特別相信自己的直覺,初見謝凜時的感受是:一個在深宮之中長大的帝王幼子,完美無缺卻躲過了所有的陰謀算計,他不會是個簡單的人。

這一次,直覺再一次告訴許傾,眼前這個男人何止是心有城府,是工於心計,機關算盡。

與其說他躲過了所有的陰謀算計,不如說他才是那個陰謀本身,哪怕許傾用所有的警惕保護住自己,也能讓她防不勝防。

在謝凜的麵前,許傾除了腦子外,就剩下心理素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