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盹

從餐堂出去,恰逢元老攜幾位友人同來用餐,幾人在門口打了個照麵。

傅則奕上前打招呼,看樣子應該也是同傅家沾點親的長輩,遇辭一個都不認識,就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一圈招呼完,有位老爺子認出了遇辭,笑著問了聲:“這是遇家老大家的小丫頭吧!”

遇辭年紀小,連家裏好些遠親長輩都認不齊,就更別提先前她都未見過的,但麵對長輩的問候,她下意識的緊張,往傅則奕身邊挪了挪,而後抬眼看他。

傅則奕聞聲也回首看她一眼,笑答:“是。”

繼而微微側過頭,低聲告訴她,“叫叔祖。”

遇辭像是抓住了救星,趕忙看向麵前笑容和藹地看著她的老者,喚了聲:“叔祖。”

老者連忙笑著點了點頭,“若不是跟著則奕一起,我大抵認不出了,前後一晃眼都二十年了!”

話音落,其餘幾位也跟著應聲附和。

元老見狀瞧了二人一眼,而後看向傅則奕問道:“你們這是回去了,還是再留會兒,晚上吃完飯再走?”

傅則奕偏頭看了遇辭一眼,笑了聲,複又看向元老:“不了,我們就先回去了,您去用餐吧。”

元老點了點頭,“行,路上小心,和老太太說改日來吃茶。”

傅則奕微微傾身,應了聲:“好。”

隨後便帶遇辭從餐堂出去。

見兩人的身影從門前幕簾處消失,方才問話的老爺子看向元老,神色有些疑惑,問了聲:“這是——婚事辦完了?怎麽我們都沒收到音信呢?”

元老聞言趕忙擺手,笑了幾聲:“錯了錯了,你說的那是遇家三姑娘,這是遇家大房的丫頭呀!”

那老爺子聞言頓了半晌,而後一臉了然地笑了起來,“我就說,前些日子才聽說兩家取消了祖輩婚約的。”

說到這,老爺子停頓了一下,又回首看了眼,笑著道:“這倆孩子倒是看起來般配。”

說完,偏頭看向元老,“日後若是再有喜事,你可得知會我們一聲。”

元老也往門前瞧了眼,笑了起來,“傅家和遇家那可都是詩禮之族,不會忘的!”

幾人聞言大笑了起來,“那倒是!”

*

從餐堂出去,傅則奕從傘簍裏拿出傘撐了起來,遇辭往他身邊挨了些,而後抬頭問他,“我們是要回裕園了嗎?”

傅則奕偏頭看她,微微彎了彎唇,“你不是想去看蘭亭?我們去看蘭亭。”

是昨晚她說的。

“哦。”她點了點頭,“蘭亭離這裏遠嗎?”

傅則奕舉著傘從廊簷下走了出去,手中的傘往遇辭這邊偏了偏,道:“不遠,十分鍾的腳程。”

說完,他頓了一下,看了眼遇辭的腳。

為了搭今日的旗袍,她穿了雙低跟的方口小皮鞋。

他道:“開車去吧。”

遇辭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腳,而後趕忙解釋道:“沒關係的,這個鞋跟不高,不會不舒服,我們走過去就好了。”

說完,她抿了抿唇,又低低說了聲:“我想和你一起走過去。”

傅則奕的目光還停留在遇辭的腳上,聞言微微頓了一下,而後抬眸看過來。

她的眼睛像是星星,澄澈明亮。

他默了片刻,而後彎了彎唇,低聲道:“好。”

臨從精玉坊離開前,方璟忽然來叫傅則奕,說是之前有批退回來的玉器要他親自過目。

傅則奕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是什麽玉器,回眸看了遇辭一眼,應了聲:“好。”

遇辭意味他是在考慮她該怎麽辦,於是趕忙說:“沒事,我就在這等你,哪兒都不去。”

聽得一旁的方璟都跟著笑了起來,打趣似地說了聲:“還真帶小孩兒似的了!”

遇辭聞言愣了一下,忽然感覺有些羞窘。

傅則奕笑著看了方璟一眼,微微正了色,道:“你也不要逗她。”

方璟笑了兩聲:“行行行。”

傅則奕回眸看向遇辭,“我很快回來,實在無聊同園丁說,給你拿些魚食,可以去喂魚。”

他這麽一說,遇辭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怎麽更像小孩了?

努了努嘴,“我不喂魚,我坐這等你。”

傅則奕笑了起來,柔聲道:“好。”

而後便轉身和方璟走了。

……

這批玉器其實是遇家送還回來的部分聘禮,禮不二用,這些玉器大抵是放入精玉坊的藏庫裏封存起來,不會再用了。

方璟將禮單遞給傅則奕,讓他點一下。

他也隻粗略看了眼,便簽了字。

方璟瞧了眼他簽字的手,笑了起來,“下次再給你備聘,可得費些心思了,這次備過的,都不能再出現了!”

說完,抬眸瞧了他一眼,“下次什麽時候?可不能等我都告老還鄉了,還沒見著!”

傅則奕聞言揚唇笑了起來,將筆同禮單一同遞過去,“不會的。”

方璟聞言笑了看了他一眼,“那近兩年把事情辦了?”

傅則奕頓了一下,抬眸看了眼微微支開的窗戶。

碧水相隔,煙雨蒙蒙,遇辭坐在水岸那頭的水榭裏,似是有些無聊,一隻手肘撐在石桌上,手掌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桌麵。

他笑了一下,低眸答:“太小了,不急。”

方璟聞聲正欲開口,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瞧了眼,到了嘴邊的話倏地停住,而後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言語。

*

傅則奕出來時,遇辭都快撐著臉睡著了。

臉頰抵在手掌上,眯著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顫,神思卻是遊離在半睡半醒之間。

傅則奕看了眼她因抵住臉頰而微微嘟起來的唇,揚了揚唇,但是又怕貿然開口會驚到她,便沒說話,看了眼她身側的石凳,走過去坐了下來,等她自己醒。

遇辭本就沒熟睡,就這樣在半睡半睡見遊離了片刻,估摸著傅則奕該回來了,便強行將自己從昏沉中拉了回來。

可不能讓他看見她偷偷打盹的醜樣。

抬手撓了撓臉,睜開了眼睛,朦朧的視線裏忽然出現一團黑影,嚇得他瞬間從混沌中驚醒,倏地坐直了身子。

在視線恢複清明的那一刻,她才看清了麵前的人。

傅則奕坐在他對麵,雙手撐扶於腿上,神色有些驚怔地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心髒被嚇得“撲通撲通”震響。

“是我不好,嚇到你了。”他看著她,眉頭稍隆,聲色有些歉疚。

遇辭舒了口氣,搖了搖頭,而後又抬手撓了撓腮骨,“是我偷偷打盹了。”

那反應像是隻做錯了事的小樹袋熊,傅則奕沒忍住彎了彎唇,看了眼她依舊有些惺忪的眼睛,低聲問:“困了?那我回裕園?”

她趕忙搖了搖頭,“沒有,就是有些無聊,所以才沒忍住……”

越到後麵,她說的就越小聲,最後一個字都聽不到聲音了。

傅則奕看著她,笑了起來,“那是不該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要是打瞌睡從這裏掉下去,那可就是喂小魚了。”

遇辭聞聲看了眼離她還有好遠的水池,嘀咕了句:“才不會。”

傅則奕笑著站了起來,向她伸出手,“走吧,我們去蘭亭。”

遇辭看他伸過來的手,頓了一下。

是要牽手嗎?

沉吟了片刻,才試探性地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然而,並不是。

從水榭的台階上下去,他就很自然地鬆開了手。

隻是為了扶她下台階。

遇辭努了努嘴,並肩和他一起往園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