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汪汪叫的狗,就該把牙敲掉

五月初五端午節,相府裏從晨醒就十分忙碌,打掃的打掃,掛燈籠地掛燈籠,忙碌直到晌午,精致的流水席麵湧入正廳。

與這熱鬧景象不同的是,一個小花園裏,上了年紀的婆子正指揮幾個小廝,對一個倒地姑娘施加拳腳。

“夫人的‘春喜包’你也敢偷吃,膽子肥了?!”

“真是晦氣,給我狠狠的打!”

殷棲落渾身痛得厲害,踹在身上的力道讓她猛地睜開眼睛。在逆光中,她看到了眼前婆子那副惡狠狠的嘴臉。

身上的疼痛頃刻間都麻木了,眼前的景象讓她蜷縮的身體緊繃起來。

她不是被一條白綾絞死在了東宮?她一路從睿王妾室做到了正妃,到幫扶著睿王奪嫡成為太子,再到立太子後二年,“滅族案”爆發,睿王成為第二個自縊的太子,她被強行絞殺。最終,竟真的是那個最開始毫無威脅的翊王勝了。

掙紮謀權的一生,她從未將情愛放在眼裏,原本以為她利用男人得償所願,到頭來雖得失皆有,卻結局不甘。

‘唔’身上又是重重一腳讓她悶哼一聲。

眼前的婆子使她遙遠的記憶點滴襲來,這裏是相府!是她還沒出閣的時候!

自娘親在她十歲那年死後,她這個妾室所出的相府庶女,便過上了連下人都不如的日子。眼前這個琴婆子,就是相府夫人柳千惠那個女人派來磋磨自己的。克扣用度不算,這種動輒打罵,六年來已經十分順手了。

“好了,別打死了,夫人留著她留著還有用呢。”

琴婆子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神情較之前舒爽了不少。忽地眼睛一亮,兩步上前一把從殷棲落脖子上拽下個玉墜來。

“這玩意兒看著不錯,能值個幾兩銀子。”琴婆子說著,扭著寬厚的腰轉身要走。

“還給我!”

顧不上細想自己如何重生到及笄這一年,再來一次,她要將上一世的遺憾全都彌補,改寫結局。

她從地上爬起來,眸底暗色翻湧,以至於她那雙極美的眸子都冷得叫人心生畏懼。

一向病病歪歪的殷棲落從未露出過如此氣勢,琴婆子被一時間喝住了,不可置信張大眼睛,“你說什麽?是拳腳不夠狠?竟然還硬氣起來了?!”

“我讓你把玉墜還回來!”殷棲落冷聲,她娘親的遺物就剩這麽一件,被那肥胖的髒手握著,她惡心!

琴婆子被那眼神激得又怕又怒,忽地鬆開手,玉墜摔在地上,碎了,繼而還陰惻惻地笑看過去:

“就這幾兩碎銀子我還看不上,這玉墜是甄姨娘的遺物吧,你想要,就偏不給你留下!”

殷棲落看著第二次碎成兩半的玉墜,眸子蒙上了一層淡淡血霧色。她沒有和琴婆子搶奪,玉墜還是碎了。

但命運齒輪即將再次開啟,她就不用再做幾年來咬碎牙忍著吞下的殷棲落了。

嫣紅的唇角冰寒,她用盡渾身力氣,猛地朝著琴婆子衝了過去,在小廝們反應過來之前,尖銳的石頭已經插進了琴婆子的左眼!

極美的麵容蒼白憔悴得仿佛不堪一擊,可偏偏那股寒涼蕭殺的氣勢震得人心尖顫抖。

冷銳的唇開合,“我是相府二小姐,而你,隻是條搖尾乞食的狗!你以為我會一直被你踩在腳下?!”

琴婆子捂著血流不止的眼睛,痛得彎腰慘叫。

小廝們被嚇得呆立在原地,看著一身殺氣的殷棲落不敢上前。

琴婆子抬起鮮血淋漓的臉,扭曲的臉接近瘋魔,“小畜生你找死!你們都是死人嗎?給我打死這小賤種,狠狠地打!!”

殷棲落佇立在原地,稍顯稚嫩的臉上覆上一層寒霜,氣勢不輸那些久居上位者,“你也配對我喊打喊殺?”

“狗仗人勢這麽多年,還真把自己當成這府裏的主子了?”

剛剛還痛下狠手的小廝們現在沒一個敢動的,琴婆子恨得咬牙,“夫人白養你們了,她不過是吃著下人都不吃的殘羹剩飯長大,姨娘生的小賤種!整日被關在西小院裏,哪個記得她?!死了都沒人管!今天你們不動手,等我稟報了夫人,打折你們的腿,扔到街上要飯去!”

小廝們麵色閃爍,猶豫不定。

殷棲落從睿王妾室到睿王妃,最後成為太子妃,這一路上什麽樣的下人沒見過,但琴婆子這樣的,算是當中出類拔萃的。

記得上一個東宮裏折辱她娘親的,她叫人拔去了舌頭,扔到辛者庫去了。

她嘴角的笑意越盛,氣息越冷。

往前走一步,小廝們往後退一步,直到都退到了琴婆子身後。

“你……你想要幹什麽?”琴婆子捂著眼睛指縫裏還往外流血,露著凶光的那隻眼忽然警惕起來。

“汪汪叫的狗牙一定也很硬,讓人忍不住想要敲碎了試試!”殷棲落抬了抬自己手裏的石頭,她進入睿王府,跟著一個叫阿昭的暗衛學了些功夫,這幾個人,攔不下她。

琴婆子怕的用另一隻手捂住嘴,模樣別提多滑稽。

這時候,琴婆子跟班丫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這會兒氣喘籲籲的跑回來,“夫人來了!”說完,還瞥了眼殷棲落,眼神仿佛想說看你還怎麽猖狂,卻頃刻間被沉冷的眼神嚇退回來。

殷棲落抬眼看過去,緊抿的唇角幾不可見的冷冷挑起。柳千惠,相府裏最尊貴的女人,都城中最端莊賢明,脾氣和善的夫人。而那張皮相下麵,藏著最陰毒,最自私自利的算計。

等走近了,便讓人看清她展露出的那副慈母做派,“怎麽鬧成這樣……琴婆子的眼睛怎麽傷的這麽重?”

琴婆子鼻子一酸,立刻痛哭著跪到了跟前,“夫人要為奴婢做主啊!二小姐她偷了廚房的‘春喜包’,奴婢說那是夫人要吃的,二小姐不僅辱罵夫人,還將奴婢的眼睛戳瞎,更要將奴婢的一口牙都敲碎!”

聽了琴婆子告狀,柳千惠看向殷棲落,目光詢問道,“琴婆子說的可是真的?”

殷棲落看著柳千惠頭間搖晃的金釵,覺得十分刺眼。

五年前,娘親死的時候就攥著一支那樣的金釵,‘剛者易折,娘親知你有聰明才智,但需隱忍,待能保護自己之時,才可破繭而出。這根金釵你留好,難以度日之時,可換取錢財。日後艱難,是娘親對不住你們……’

娘親含淚不舍離世,相府卻隻給娘親一副下等棺材,打算潦草下葬,她便拿著金釵去換錢買上好棺木,卻被琴婆子發現,搶了金釵不算,還誣陷她偷府柳千惠財物,趁機搜刮了院子裏所有值些錢的東西。

最後,柳千惠罰了她十板子,打的很重,十歲的她差點沒熬過去。

那時柳千惠做出一副痛心地樣子,“你小娘去了,我還是你的母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日後我必定對你嚴加管束,不會再如你小娘那樣放縱你的性子。”

自那以後,縱她百般隱忍,依舊時時不對,事事不對,責罰越來越重,幾乎被禁足在西小院裏。

殷棲落心間冰涼一片,上一世即便她最後將柳千惠逼得自焚身亡,但曾經的仇怨再次襲來,依舊讓人恨得咬牙。

可眼下,她能動一個婆子,卻不能對當家主母做什麽。

既然如此……

她身形如扶柳,眨眼間柔弱地摔倒在地。

“女兒剛才被打懵了,恍惚間似有惡犬相欺,不知怎的,清醒過來琴婆子就成了這副樣子……”

說著,害怕的往後縮了縮身子,柔弱的似是一朵風吹易折的小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