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不是她!

“你英文口語流利、熟悉西餐禮儀、會算數、知曉歐洲人從未將絲綢用於床品和寢衣……這不是你丈夫教你一年半載就能成事的。”

見沈清不吭聲,程稚文大吼出聲:“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誰?”

男人嗓音低沉,前一刻還正常說話,忽然加大了音量,震得沈清難以控製地發了個抖。

庫存賣不掉、下月月息沒著落,她情緒已瀕臨崩潰,此時又被他這麽一逼問,腦子一熱,站起身,恨恨盯著他,反問:“你覺得我是誰?我能是誰?”

她眼下這番處境,與他當年的退婚脫不了幹係!

雖說她隻是魂穿到原身身上,可卻要替原身繼續過接下來的日子!

原身的命運,就是她的命運!

他把原身害成這樣,不怪他怪誰?

“你算什麽身份?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質問我?”她竟不覺心中翻滾的情緒不應屬於她,反而是那般自然,與她本身的情緒融為一體。

她也恨上了原身恨的人,似乎是原身臨死前,心中還有對程稚文的濃重怨氣,導致她一穿過來,也承受了她這份情感。

雖然她也明白婚姻是雙方自願,其中一方後悔了,不願結婚,無可厚非。

但時代不同,悔婚這件事,放在古代,卻足以顛覆另一方的命運。

所以程稚文是有責任的,他至少應該對原身有一聲道歉,以及……

說清楚當初為何執意要退婚!

這個執念,不屬於沈清,但很奇怪的,它此刻一直盤踞在沈清的心頭。

沈清稍稍分辨,便知道這是原身想要一個說法。

她和大部分女性一樣,被無故拋棄,定會想知道自己輸在哪裏,所以她通過身體,把這份執念傳遞給沈清。

沈清本不想追問退婚緣由,身為現代女性,對方要分手,她會幹脆利落地放對方離開。

可這是原身的執念,她現在用了她的身體,就要替她完成一些心願。

否則,她也不會安心。

她壓下心中的情緒,迎上程稚文的目光:“當年為何要退婚?”

程稚文微愣,似乎是沒料到她會拋出這個問題。

沈清等了半晌,見他沒有打算解釋的樣子,繼續問道:“你原先以為我是文盲,不識字不懂法,隻會生孩子做女紅,配不上留過洋的你,所以你不顧一切毀了婚?”

這是沈清根據原身的記憶猜測的。

程稚文依舊沒吭聲。

沈清就覺得他是默認了。

從小有婚約的男女,男方一留學回來就退了婚,不就是那麽一回事嗎——他在外頭見識了世麵,再看不上老家的未婚妻。

這不就是陳世美麽?

“你倒是自由了,可你是否想過——被你退婚的我,當初在老家是怎樣一個境遇?”

兩股情緒拉扯著沈清的心緒。

一邊是原身通過身體傳遞給她的恨意,一邊是她即將被程稚文拆穿身份的焦灼。

她此刻隻能通過控訴程稚文當年的所作所為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按住心中的慌亂和各種情緒,冷靜道:“及笄之年的女子突然被退婚,所有人都以為她定有什麽毛病,才會突然被人退了婚。沒有人敢娶我,家人也覺臉上無光,我本就是庶出備受冷落,再遇上你的退婚,沈家人恨不得立刻與我撇清關係,保住沈家顏麵。”

她從記憶深處搜索原身當初的遭遇:“我在他們的安排下,匆忙嫁入江州的高家,不到半年,就守了寡。丈夫留下一屁股債,我則被債主欺負,被押到公堂上,差點被砍頭……”

想起當初在縣衙遭遇的一切,沈清頓時覺得心髒被人緊緊捏住,又脹又疼,恐懼感慢慢地撕開了口子。

牢房、板子、債主、月息、債務,還有無時無刻想殺了她吃高家絕戶的那雙手……

這一切,令沈清再難保持冷靜,大聲控訴道:“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如果不是你當年的退婚,我也不必遭遇這一切!”

程稚文瞳仁縮了縮,很是震驚,片刻後,張了張嘴:“我沒有料到……”

“你當然沒有料到!你這種自私自利的人,怎會去考慮別人的處境?你隻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他沒再開口,緩緩走到窗邊,消沉地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麽。

沈清此時也鬆一口氣。

對他一通宣泄,不僅內心平靜了,他也不再質疑自己的身份。

她按了按心口,在心中對原身說道:我幫你罵了他一頓,你安心吧。

她不再看程稚文,轉身抓起丟在沙發上的褂裙和披肩套上,離開了房間。

入夜後的黃浦路燈火輝煌,馬車絡繹不絕,男男女女都打扮得華麗、貴氣。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十裏洋場。

沈清攏了攏披肩,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眼下絲綢賣不出去了,也拿不到銀子做人造絲,下個月的月息立馬就到期了,到時候如果拿不出五百兩,她估計又要被抓進去……

五百兩,相當於現代的五十萬。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她到哪裏籌這筆錢?

高家現在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了,隻剩下一倉庫賣不出去的絲綢。

沈清覺得自己的未來都是黑暗的,隨時有可能再次被抓去砍頭。

第一次她運氣好,虎口脫險,但下一次呢?

她不敢想。

壓力大得她整個胸腔都是堵的,腦袋也有點混沌。

她迷茫地看著外灘一側排列成群的英式建築,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現代。

直到看到前方一幢五層高的土黃色尖頂建築物。

拱形大門上方的棕色石匾用燙金漆寫著“匯豐銀行”。

銀行?

沈清怔了幾秒,忽然提起褂裙往前跑去,蹬蹬上了樓梯。

銀行大門緊閉,已經打烊。

看清楚營業時間,她才轉身下了樓梯往回走。

有銀行,她可以申請貸款,或許能籌到資金。

她穿來之前,最常打交道的機構就是銀行了!

沈清回到飯店,程稚文已不在房裏。

她懶得管他的去向,也不想看到他,打開皮箱,將絲綢的樣品整理好,而後又將夾層一疊宣紙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