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逃雍華宮闕

藕粉色的帳頂,整潔的內室,還有隻羽毛呈藍金交錯的鳥兒在籠子裏啄著米粒。

衛書懿甫一睜眼,就看到了這幅光景。

“姑娘醒了?”盤著雙髻的侍女端著湯藥走進來,露出淺淺的梨渦,“您已經昏睡了兩夜,可算是好轉了~我就知道,王爺身邊的聖手準能救活姑娘!”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她被孟青梔丟去了亂葬崗,現在又是在何處?

對方許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又主動介紹道:“這是當今八王爺的府邸,是他身邊的人將您帶回來的。王爺吩咐我好好照看姑娘,其餘的事我也不清楚了。”

“咳咳……”衛書懿剛要開口,五髒六腑就劇烈的疼,“你家王爺在府上嗎?”

“姑娘別急!先把藥喝了!我們王爺說了,等您把身子養好,再見麵也不遲。”

而這一等,又消磨了近半月的時光。

孟青梔下手太狠,為了殺人滅口,就讓人往死裏打她。以至於每日五碗深褐色苦藥灌下去,再加榻上休養,才恢複了大半的元氣。

那位逢人便笑的侍女,隔三差五帶來書畫古琴為她解悶,卻絕口不提府邸主人的指令,她也隻得耐心等待。

直到這日午後,有位勁裝小廝來到門外:“姑娘,王爺有請。”

衛書懿連忙放下毛筆,整理儀容之後,跟在他身後前往書房。

一路上盡是名貴花木,鳥籠也高懸在各處。閑雲野鶴之人,大抵如此。

“姑娘,到了。”

她微微頷首,推開那扇門。

有人揮袖拂落光影,華光流轉之間,又在淡青色的錦緞上繼續滾動。他立於書案前揮毫潑墨,清雋雅逸的姿容,映著灑落的夕陽,暖融和煦。

“來了?”

“司藥司女史阿舒,謝王爺救命之恩!”

她行了大禮,再次望向前方時,卻撞進黑曜石般的瞳眸中。

斂王謝琰清,賢名遠傳宮闕。

不知為何,眼前人卻與傳聞有些出入:“既是如此,本王有個現成的機會容你報恩,你可願意?”

“王爺請說。”

“回宮中去,盡你所能往上爬,距離我那皇兄越近越好。”

他怎敢明目張膽說出這番話?!

衛書懿冷汗涔涔:“隔牆有耳,還請王爺慎言。奴婢此生心願就是離宮,無心陷入皇權爭鬥……”

“本王知道。”謝琰清並不惱她的拒絕,反而好整以暇道,“這樣吧,本王說件趣事給你聽?”

她跪在原地,俯首傾聽。

“多年前,本朝有過一樁大案,涉案者都被父皇當眾斬首,其餘家眷也各有歸處。說來也巧,本王發覺煙花柳巷少了一人,追蹤到了浣衣局,卻沒了下文。”

說到這裏,他有意停頓,又接著回憶:“時過境遷,本王錯過了在父皇麵前立功的機會,也沒心思盯著那人不放。誰曾想,近日皇兄的後宮有了消息,名不見經傳的婢女居然做了宮妃!本王見過她,胸無點墨,中人之姿,奈何生了一張巧嘴,慣會蠱惑人心!她糊弄得了皇兄,唯獨騙不了本王……”

“王爺究竟想說什麽?”

衛書懿的上半身幾乎就要匍匐在地,聽到所謂的“趣聞”,她心如擂鼓,隱隱感覺有把柄落在了對方手上,讓人難熬。

謝琰清沒有再賣關子,走近幾步,托起她的下巴:“被人冒領功勞,搶了位置,本王姑且算你不想招惹是非,沒有計較。可那孟青梔先禮後兵,暗算了你,當真不想回去複仇?”

“惡人自有惡人磨,身處後宮,她如此作為,定然有其他娘娘替奴婢報仇。”

“倘若……衛氏全族的犧牲,也是一樁徹頭徹尾的冤案,你也能繼續雲淡風輕,不願入宮深究真相麽?!”

什麽!

冤案?!

衛書懿已經準備好的搪塞之語,瞬間咽了回去。

她緊盯著謝琰清的雙眸,企圖找到答案:“王爺莫不是為了得償所願,故意誆奴婢吧?”

“哈哈哈哈哈哈!是真或假,你以為你有的選?”

是了,他已經知曉了她罪臣之女的真實身份。她若繼續婉拒,他大可以拿這事做文章,讓她無路可退。

再者,斂王位高權重,遍尋聰慧美姬入宮,並非難事。他完全沒必要編造拙劣的謊言,哄著她點頭。

眼見她有了動搖之心,謝琰清含笑挪動了暗室機關。被兩位暗衛帶出來的少年,起先怔愣在原地,隨後揉揉眼,撲過來大喊一聲:“阿姐!”

“……風眠?!”

衛書懿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張臉,眉眼之間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耳後還有一塊胎記,是她的親弟弟沒錯!

原本想著出宮之後,她還要四處托關係,隱晦查找親人的下落。沒成想斂王已經先行一步,算是抓住了人質,等著她低頭表態。

一番寒暄之後,少年被帶走,暗室門重新合上,徒留一室寂寥。

“他被分配在東郊附近的營地裏,指揮使恰好是本王的麾下。然而目前時機不成熟,本王不好擅自決定罪臣之子的去向,隻能安排他們好生照顧你的弟弟。”

言外之意,如若她負隅頑抗,鐵了心要背道而馳,弟弟也會悄無聲息的死在營地。

衛書懿整理好情緒,重新行禮跪拜:“王爺能為我衛氏族人做這些,奴婢無以為報!今後,奴婢願唯王爺馬首是瞻,聽候吩咐!”

天之貴胄在她身前久久駐足,最終伸出折扇的一端,虛扶了她一把——

“再過兩旬,便是太後的壽宴,本王會攜你入宮。能否留在那裏,全憑你的表現!”

“……僅剩兩旬?”

“衛氏嫡女若怕了,大可以直說。本王好人做到底,府裏多養一個人的事。再不濟,也能想法子送你去東郊,讓你們姐弟團聚。”

不可!

不能為全族翻案,哪怕親人團聚,也隻能躲躲藏藏,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人!

謝琰清的話,引燃了盤踞在她心頭的星火:爹娘都是純善之人,怎會通敵賣國?其中肯定大有玄機!

既然眼下有了絕佳機會,她不想錯過斂王這條人脈:“王爺錯怪奴婢了!奴婢隻怨時日過長,還需多加等待才得以見天顏,僅此而已。”

“好!那就讓本王好好期待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