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晏大哥

他的確太餓了。

今天一天,就隻吃了那麽一個硬邦邦的黑菜團子。

當熱乎乎的蛋炒飯放進嘴裏的時候,薑遊隻覺得一股子酸意從心頭直蔓上鼻尖。

他已經多久沒看到過這個灶房生起炊煙了?

父親還在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唯有那高大的身影在離開前,握著他的手對他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個家裏唯一的男人了,記得,要保護好姐姐。”

簪子是他對於母親唯一的記憶,而這一句話,就是他對於父親的唯一記憶。

“你怎麽知道尤三全的打算的?”薑晚搬了個小木墩坐到灶前,繼續往灶膛裏塞木柴。

“晏大哥無意間聽到的。”

“晏大哥?”薑晚蹙眉。

原主的記憶裏,他們身邊好像沒有這號人物。

“嗯,他住在林子裏,平時很少和村民接觸,你不認識。”

薑遊一邊吃一邊將自己聽到的事情簡單說了下。

原來,薑遊口中的晏大哥是在售賣獵物的時候,在一家窯子的後門遇到尤三全的。

尤三全喝得醉醺醺的又花光了身上的銀錢,就被幾個龜奴給扔了出來。

這種事兒雖然少見,卻也常有。

晏大哥本欲結了銀子就離開,卻不想聽到那醉醺醺的尤三全,衝著燈光搖曳的院內大喊:

“盈盈哎,你可等著我。等我解決了那薑晚娘,我就迎你進門。”

薑晚娘聽著薑遊細著嗓子學那不正經的騷話,就一陣頭大。

“那晏大哥就這樣跟你轉述的?”

“那倒沒有,不過我能猜得到。”薑遊一臉的得意。

薑晚:“……”

果然還是個熊孩子。

晏珩雖少與村民來往,但因為認識薑遊所以沒少聽薑晚的名字,如此便多留了分心。

見尤三全腳底發飄地向巷子外走,他一把扶住對方問道:“薑晚娘是誰?難道解決了就有錢了?”

尤三全是真的喝到頭懵腳瓢,被問到得意事兒還十分自豪,說話時興奮得都有些結巴:

“就是……南垣城李家那衝喜小娘子,小妞長得好啊,等我將她賣到樓子裏,定然是個頭牌。”

說著又回頭衝著樓子大喊:“不過比不過盈盈你……”

晏珩又問:“別人家的新婦,怎麽會任你買賣,莫不是喝多了做白日夢?”

尤三全立馬不幹了,他猛拍了下晏珩的肩膀,“看,看不起誰呢!那小丫頭早,早就被我拿下了!我,我荷包裏的銅板都是她,給的!還說好了要跟我,跟我私奔……”

薑遊說完,嘴角帶著嘲諷的笑,“你賣一條絛子才掙幾個銅板?能供他去窯子裏喝頓酒,可是全部了吧。”

薑晚耳根發燙,還別說,這原主信了尤三全這件事兒是真的蠢。

蠢到家了。

而且這丟臉的事兒原本隻有她和尤三全知道。

隻要她死不承認,就算尤三全再與人說,她也可以當對方是攀扯、潑髒水。

可眼下被這孩子看了個正著不說,還丟人丟到別人麵前去了。

薑晚抬手扶了扶額,也不知道那個晏大哥厲不厲害?要不要威脅下……

“那你又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事兒的?你這麽晚回來是去找那個晏大哥了?”薑晚奇怪。

既然那晏大哥是昨天夜裏知道的這事兒,為什麽原主在村外等尤三全的時候薑遊沒有來阻止?

“我是今日上午才知道的,本來去山裏找野菜吃,看到晏大哥在獵一隻野豬,就幫忙做餌,將野豬引到陷阱裏去,這才聽說了。可等我回家找你時,你已經不見了。”

薑遊已經吃光了蛋炒飯,正在剝紅薯皮。

在灶膛裏烤熟的紅薯皮好些都成了炭,一摸就是滿手的灰,薑遊也不在意在身上的“布條”上抹了兩下就繼續吃。

薑晚自然也知道了後麵的事兒,原主在界碑處等尤三全不來,以為被騙了,見到薑大伯一行人的時候害怕被抓回來,一時情急撞了界碑。

也算這尤三全跑得快,不然她非打斷他一條腿不可。

薑晚默默打量著眼前的男孩子,“你常常做餌?”

臨溪村雖然背靠大山,但真正能靠山吃山的也多是些老練的獵人,普通的村民隻在山腳處采些野果野菜,或撿些幹柴以供家用。

林子深處,一般人是不敢進的,反倒是薑遊,這麽一個不過八歲的孩子,竟然能常常呆在山上,既沒有餓死,也不曾被野獸攻擊。

已經可以稱得上奇跡了。

所以,在薑遊提及這個住在林子裏的晏大哥時,她馬上意識到,這半年來薑遊能平安無事,肯定跟這個晏大哥脫不了幹係。

但他在提及做餌時,薑晚又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對這個晏大哥的品行也掛上了一個問號。

這傻孩子,做餌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嗎?

而且還是麵對野豬甚至更凶狠的野獸。

若是對方沒有及時狩獵成功,或者他不小心在將獵物引入陷阱前被追上,撲倒,撞傷。

薑晚看著薑遊那小身板,就感覺這孩子這個時候還沒死,真的是上天眷顧。

薑遊顯然對於自己做餌這個事情並不在意,聽薑晚這麽問,先是反應了一下,然後十分得意地點頭。

“那是當然,我與晏大哥配合的十分默契。”

那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讓薑晚看得心頭火起。

可又發不出來,一個這麽小的孩子,想要活下去,這麽做又有什麽錯?

“以後不要做餌了,我不會再去大房,咱們自己過日子,就算真的到了需要做餌的那一天,也是我去,而不是你。”

薑遊看了薑晚一眼,眼中卻並沒有感動,“今天晏大哥應該又去了鎮子,一直沒回來。等明天我去找他,拿了賣野豬的錢,你就走吧。”

薑晚歎氣。

這小子,還惦記讓她逃走的事兒呢。

想著多說這小子也不見得相信,幹脆閉口不言,等李家這事兒結束了,這小子也就看清了。

“不早了,洗洗睡吧。”鍋裏的水沸了,薑晚看了眼薑遊吃得幹幹淨淨的陶碗,“記得把碗也洗了。”

說完,抬手伸了個懶腰,回屋去了。

薑遊看著薑晚離開,撇了撇嘴,就開始往木盆裏兌熱水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