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明之處
送完食盒之後,崔禎便由小林子駕著馬車送回莊子上,男子提著青色衣擺掀簾上馬車的時候,似有所覺的往了一眼附近茶樓的方向。
茶樓二層人影晃動,什麽都沒有。
小林子不明所以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頭霧水,“怎麽了,姓崔的?”他不耐煩的催促道。
崔禎回過神來,垂眸道了句“無事”,骨節分明的手一抬青竹簾,便躍進了車廂內。
待馬車緩緩走遠之後,茶樓上一道黑影才顯現出來,望著漸行漸遠的馬車,啪嗒一聲將茶杯置於桌案之上。
李驚鴻用完飯後便繼續抄錄戶籍文書,而另一邊,崔禎親自來給她送午食之事便傳到了趙知縣的耳朵裏。
趙知縣眉頭一跳,“你說那個役工親自來給她送了午食?”
“是啊,許多人都瞧見了,那人長得一副文人書生模樣,卻對李主簿言聽計從的。”小廝道。
趙知縣趕緊喝了口茶水壓壓驚,心道幸虧這女人沒成為他的兒媳婦,堂堂男人在家裏給女人做飯,像什麽樣子。
今早陳主簿讓她去抄錄卷宗的事他早已知曉,這女人大字不識一個,以前又是個傻的,今日過後想必也就知難而退了。
小丫頭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做做官,玩夠了也就回去了,還能抵消他一個握在別人手中的把柄,這買賣做得值。
陰暗的職房內不斷有老鼠攢動,燭火幽幽,照著陳舊卷宗上一個刺目的名字。
因著太久未下筆一滴黑色墨汁暈染到熟宣之上,這才撥開了執筆之人眼中的迷霧。
“楊、慧、娘”
她一字一頓的在口中咀嚼這個名字,
這是李元朝養母的名字。
她的戶籍文書上記錄了她的夫婿張順以及兩個兒子張育民和張育才,而這個“張育才”就是李元朝在民間時的名字。
“楊慧娘的戶籍怎麽會在慶元縣,她們一家不是在青州府瑞安縣嗎?”李驚鴻眼眸微黯,喃喃道。
當初裴玄照就是在青州找到的李元朝,她便下意識的以為楊慧娘一家是青州人,卻不想,竟是在涼州府慶元縣找到了他們的戶籍文書。
上麵清楚寫著她的丈夫張順在宏治二十五年的時候投軍,戰死於宏治二十七年,自此楊慧娘就成了寡婦。
也是同年,皇子李元朝因兵變失蹤,流落民間。
她定定看著張育才三個字,這是她的弟弟,也是現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想必楊慧娘一家在京城過得很好吧...
這戶籍文書是舊的,上麵一家三口的名字還在,隻是在上麵印了一個“銷”字,注銷緣由那一欄是空的。
李驚鴻目光微凝。
“楊氏母子為何要銷掉戶籍?”
李元朝的戶籍是應該銷掉的,畢竟他是皇室中人,認祖歸宗之後銷掉民間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為何連他養母和哥哥的戶籍也要一並銷掉?
燭火搖晃了一下,李驚鴻的思緒被拉回,她繼續執筆將卷宗上的內容細細抄錄,但筆下的字跡卻多出了幾分淩厲殺意。
快下職的時候,李驚鴻已經將戶籍文書全部抄錄完畢,正要收拾桌上的卷宗,便聽見門口陳主簿的聲音:“李主簿,抄的怎麽樣了?”
李驚鴻將文書整理好,朗聲回道:“已經抄錄完畢了,隻是其中尚有不明之處還需知縣大人過目。”
尚有不明之處?
陳主簿眼珠子一轉,意味不明的笑笑,“趙大人還在職房,既然有不明之處我便與你一同去請示吧。”
“嗯。”李驚鴻淡淡應下,隨即抱起一疊碼的整齊的文書走出職房。
路上陳主簿看著李驚鴻手中的那疊文書抓心撓肝,這個小妮子不會真的抄完了吧,不認字怎麽抄,一筆一筆胡抄?
趙知縣正坐在職房裏打瞌睡,忽聽衙差來報說是李主簿來了,他立馬醒了醒神,“讓她進來。”
唉,之所以今天留到衙門這麽晚就是為了等現在這一刻啊,終於要送走這尊大佛嘍。
燈火明滅,轉眼間二人便已來到了趙知縣的職房內。
陳主簿率先開了口:“大人,李姑娘對這抄錄一事有不明之處,是來向您請示的。”
話一開口,李驚鴻便皺了眉,語言的藝術她豈能不懂,一字之差話就變味兒了。
什麽叫對抄錄一事有不明,分明是抄錄中有不明之處。
“陳主簿,你我是同僚,你還是不要在衙門裏喊我李姑娘了。”李驚鴻眸光涼涼的掃了陳主簿一眼,隨即上前兩步將文書放在趙知縣的桌麵上。
趙知縣聽了陳主簿意味不明的話心中已然是期待起來,終於來了,這個文盲終於要知難而退了!
隻見女子素手抽出一疊文書,翻到其中一頁置於趙知縣麵前,公事公辦的開口:“趙大人,這一家人的銷戶原因...為何沒有記錄啊?”
趙知縣隻是隨意一掃,卻頓時瞳孔緊縮,臉色已然是微微一變。
房內霎時間安靜下來,隻能聽見燈燭爆花的啪噠聲以及趙知縣瞬間微沉的呼吸...
陳主簿在後麵好奇的伸長脖子,卻依然看不見到底是多麽醜的鬼畫符竟然讓知縣大人嚇成這樣。
半晌,趙知縣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含糊道:“這個...銷掉的戶籍便不必抄錄在新的文書上了,更無須寫明原因。”
李驚鴻直起身子細細打量著趙知縣的每一寸表情,是了,緊張。
趙知縣緊張了。
李驚鴻卻故作不懂,“可我記得,注銷戶籍必須有印鑒、日期、緣由這三者缺一不可才算注銷,它缺少其中一點,便不能斷定銷戶。”
趙知縣聞言趕緊站起身來,“哎...你說什麽呢,你知不知道這...這...”
少女依然裝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望著他。
“你就別問了,刨根問底的人死得最快!”趙知縣頭都要炸了。
這一戶是上麵某位京城來的高官親自來銷戶的,一銷就是一家三口人,誰能不懷疑?
但這種事,自己在心裏猜測猜測就罷了,怎能問出口?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眼神,終還是低聲開口:“上麵的人早就默許了,這不是你一個小主簿該問的,不該打聽的少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