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這也是我的月亮

——你最重要。

這句情話,雖然空空的,但很動聽。

溫冉心尖一軟,在顏望舒懷裏輕輕的蹭了一下:“你才認識我多久。”

他眉梢輕輕挑起來:“不信?”

她重重的‘嗯’了一聲,像是已經定義這話,空大假。

看吧,她是真會理直氣壯的氣人。

顏望舒沒忍住,本來放在她腰上的手是克製的,現在捏了一下。

溫冉被驚得縮了一下肩膀,抬頭看他。

她唇瓣微張,似嬌開的花骨朵,眼裏罔知所措,引人愛憐。

顏望舒怔愣一瞬,竟壓抑一親芳澤的衝動,認認真真給溫冉分析,認識時間的長久和一個人的重要程度,沒有必要相關。

他舉例他的爺爺奶奶。

兩人隻見過三次麵,就因不可抗拒的因素失聯十年。

十年了無音訊,他們依舊是對方心裏最重要的。

所以,時間真不是必要相關。

溫冉今天剛見過卡萊爾女士,所以,這個例子讓她很是信服。

她回抱住他,軟軟綿綿的貼著他,特別乖順的點頭:“知道了。”

她這樣,他有些不想忍。

溫冉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手指推開他心口,拉開距離:“所以,你到底想帶我見誰?”

顏望舒沉了口氣:“蘇瓷。”

“你媽媽?”

“你不是喜歡花絲工藝嗎?”他視線定在她唇瓣上,平日裏淺色的眸在夜晚有些深邃,“所以帶你來見見她。”

這是見一個人?

溫冉抿了下唇,沒跟他計較。

林安嶼從屋裏走出來,看見抱在一起的兩人,嫌棄的‘咦’了一聲。

溫冉自然反應去推顏望舒,被他按著腰動不了。

他的力氣,是真的大。

林安嶼雙手捂著臉,隻露出眼睛:“舅舅,我爸來了。”

顏望舒這才放開溫冉。

不過他放開的姿勢,是掐著她的腰,拿開。

溫冉心裏有些異樣,理不清。

顏望舒認為溫冉的不自在是因為和他家人的相處,所以沒讓她跟著進去。

他把風衣脫下來,遞給她:“你就在這兒等我,很快。”

溫冉把衣服接過來,點頭:“好。”

顏望舒和林安嶼離開後,溫冉坐在花園的長木椅上,她把風衣像被子一樣蓋在身上。

其實她不冷,但覺得蓋著更暖。

她仰頭。

夜色深沉,月牙周圍是一縷縷銀白色的光輝。

溫冉正欣賞著,蘇瓷從裏屋走出來。

她穿了件碧波色的連衣長裙,肩上搭了一條鉤花黑色披肩。

她氣質很好,有沉浸歲月的溫柔婉約。

溫冉急忙抓起衣服站起來,打招呼。

蘇瓷坐下,也讓溫冉坐下。

蘇瓷:“今晚的飯菜還合口味嗎?聽說你是南方人,特意安排了南方菜式,但是時間太急,也沒做到精致。”

溫冉乖順點頭:“很合口味。”

“主要責任還是在望舒,下午三點多才說要帶你回家。”

下午三點多?

那時候好像剛準備下山。

蘇瓷拉了一下披肩:“明天我帶你去我的工作室看看,望舒說你喜歡花絲工藝,還了解累絲技術。”

“了解一點皮毛而已。”

“不止吧。”蘇瓷和藹的笑,“望舒說,我的修複,你能看出痕跡。”

溫冉愣了一下,找補:“您修複的很好,幾乎看不出,我是誤打誤撞。”

“你不用拘謹的。”蘇瓷輕輕的拍了一下溫冉手背,“你讓我想起,我第一次來顏家的時候。”

溫冉安靜乖巧的看著她,聽她說。

蘇瓷:“我當時隻是一個傳統手工藝學徒,和望舒爸爸的身份是雲泥之別,而他第一次帶我來顏家,就跟二老說要和我結婚,我當時都被嚇傻了,我說這也沒提前跟我商量啊,不是說隻吃個飯嗎?怎麽就要結婚了呢?他是真心的嗎?”

溫冉看見她眼裏的幸福閃著光。

“帶著這些疑問,等我反應過來,都和他變老了。”蘇瓷瞧了溫冉一眼,慈眉善目,“望舒是我四十歲才生下的孩子,是寵了點,所以傲氣過了頭。”

溫冉眨了下眼睛:“他,很好。”

“這世上好的人很多,好不能代表什麽,兩個人在一起,是要喜歡,喜歡才是最難得的。”蘇瓷輕輕的摸著這位晚輩的手,“我希望你給他機會,因為…我們全家都很喜歡你。”

蘇瓷走後,溫冉又呆呆的坐了一會兒。

她好像明白,顏望舒為何能熱烈的表達愛。

因為他的世界,愛情真的很美好,很值得向往。

溫冉仰頭,正看見稀薄的雲層被風吹散,有種月亮從迷霧走出來的感覺。

她突然想起一位西班牙的作家曾在書裏寫過:當我仰望月亮,我所望見的並不僅僅是天空中一個發光體,他也是維吉爾、莎士比亞、魏爾倫、貢戈拉的月亮。

溫冉看著月亮,嘴角徐徐上翹:這也是我的月亮。

顏望舒送溫冉回酒店,路上,溫冉主動找了首歌曲播放,還跟著哼唱兩句。

顏望舒看她心情好了很多:“我媽應該跟你說了吧,明天去她工作室看看。”

“說了的。”溫冉突然反應過來,“原來,你一開始真的隻是想帶我見她一個人啊?”

顏望舒沒否認。

他當時說要帶她回北都見一個人的時候,他還在F國,以當時的情況,他確實隻想帶她見蘇瓷。

因為怕嚇著她,想一步一步來。

可她給他的驚喜太多。

所以順勢而為,見了他的奶奶,再順勢而為,也見了他的家人。

溫冉聽著喜歡的歌曲,看著車窗外熱鬧的街道,心裏已經有了最新的決定。

到了酒店,辦理入住。

顏望舒幫溫冉把小皮箱放進房間,一句話都還沒說,就被小姑娘推著手臂要趕走。

“冉冉。”他還不想走。

溫冉不應:“我有事,你先回去吧。”

顏望舒被她趕到房門外,踩在厚厚的地毯上,他忽的伸手一把抵住房門,手背的骨廓清晰。

他莫名其妙被趕,有些銳氣,卻在垂眸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眸時瞬間泄氣。

她是真的輕而易舉就能治他。

於是沒有不虞,隻有關心:“明天早上九點我來接你去工作室,酒店早餐在十五樓,你想吃什麽隨便點,會掛在我賬上。”

溫冉點頭:“好。”

說完,她眉眼彎彎的笑了一下,在他愣神之際‘哢’的關閉房門。

溫冉快速洗澡洗漱,然後捏著手機躺上床。

她一遍遍的計算著。

等她確定時,她發現,她對顏望舒的喜歡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多太多。

溫冉曾經看過一個科普,說人類在夜晚疲累時,大腦會分泌一種叫GABA的氨基丁酸,它是一種神經抑製劑,會抑製大腦的活性。

簡單來說,就是夜晚不適合做任何決定。

可她不管了。

衝動也罷,她想衝動一次。

溫冉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多,她媽媽那邊正好是早晨九點多。

溫冉起身,靠在床頭,撥打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聽。

溫冉急切,先開口:“媽媽。”

溫媽媽正準備開會:“冉冉,媽媽馬上有個會議,有事待會兒說,好嗎?”

溫冉頓了頓,語氣低落下去:“好。”

隨之,電話被掛斷。

溫冉心裏是無盡的失落。

她從來沒有因為父母常年不在身邊而這樣難過。

但是她能控製情緒,把手機放在枕頭邊,關了燈,掀開被子躺下去。

她剛躺下,手機突然震動,屏幕的光一瞬間非常刺眼。

溫冉拿起來一看,瞬間坐起身,點了接聽:“媽媽,你不是開會嗎?”

“媽媽突然想起你在滬城,算算時差應該是半夜,你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溫冉哽了一瞬,體貼:“沒關係,你先忙,忙完給我回電話就行。”

“冉冉,你比會議重要。”

溫冉眼睫垂下,在黑暗中抓緊被子:“可是我要說的事,有點長,會影響你的會議。”

溫媽媽:“那也是你重要。”

溫冉剛才還難過的心,瞬間被注入暖流,可她原本想說的話題,變得有點難開口。

溫媽媽察覺到不對:“冉冉,你等媽媽一分鍾,媽媽把會議推遲,然後我們好好說,說多久都行。”

“好。”

溫冉在黑暗中等了一分鍾,覺得每一秒都好漫長,卻在溫媽媽的聲音傳來時,又覺得一分鍾好短暫。

溫媽媽:“冉冉,發生什麽事了?你現在是在滬城吧?是遇見什麽難事了嗎?”

“沒…”

溫媽媽察覺到溫冉的情緒,安慰:“沒關係,你什麽都可以跟媽媽說,在媽媽這兒,沒有不好開口的。”

溫冉在黑暗中閉上眼睛,安靜的房間,她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她語調顫:“媽媽,我能談戀愛嗎?”

“…當然可以,冉冉你當然可以談戀愛。”溫媽媽鬆了口氣,“冉冉,爸爸媽媽對你的另一半沒什麽要求,隻要你喜歡就行,我們……”

“媽媽。”溫冉打斷,艱難的說出那個名字,“顏望舒…顏望舒可以嗎?”

溫媽媽知道顏望舒,在溫冉反常的情緒裏已經確定猜想,還是沒忍住明知故問:“‘卡萊爾’的顏望舒?”

“是。”一個音節也顫抖。

這次,溫媽媽沉默了。

溫冉不知道這沉默代表什麽,隻感覺無盡的黑暗像是有著壓迫力地把她層層包裹。

溫媽媽再次開口時,溫冉不自覺從**跪坐起身,認真聆聽。

溫媽媽語氣還算平和:“冉冉,告訴媽媽,你怎麽認識顏望舒的?”

溫冉大致說了一下因為花絲香盒,現在在‘卡萊爾’上班,而顏望舒並不知道她的身份,並對她有了愛意的事。

她以為她瞞了大家,做了任性的事,媽媽至少會責怪她幾句。

可是並沒有。

溫媽媽隻是語氣稍微沉一些:“冉冉,有些事情解釋起來很複雜,我隻能告訴你,你是我的女兒,有溫氏的繼承權,你和他在一起,溫氏無法和合作夥伴合理化這件事。”

這個溫冉想過了:“我可以放棄繼承權。”

“什麽?”溫媽媽不敢相信。

她沒想到她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了,更沒想到這是她對這個問題的解決辦法。

溫媽媽語氣詫異,有些惱的質問:“你不要爸爸媽媽了嗎?”

“不是。”溫冉解釋,“媽媽,我想過了,你們從來不讓我插手公司的事,所有我有沒有繼承權又有什麽關係呢?我免不得就是掛一個閑職,甚至閑職都不掛,我本來就是一個什麽都不做,卻受益的人。”

“……”

“媽媽,我隻要你和爸爸,還有弟弟,溫氏的其他,我是可以不要的。”

“那白先生呢?他知道這件事嗎?”

“我定了明天回M國的機票。”

“那你也打算不要BNile的股份了嗎?”

“是。”溫冉應話,“我不能給BNile帶來任何不利影響。”

“冉冉,白先生對你如親生孫女,你這樣會很傷他的心。”

溫冉知道。

溫冉都知道。

所以,她很難受。

可是她思來想去,也隻能如此:“我會做獨立設計師,隻要BNile願意,我可以終身與它合作,不要任何利益。”

她相當於放棄了所有。

溫媽媽沉默了半分鍾,再開口時有些心力交瘁:“冉冉,媽媽問你,如果,‘卡萊爾’和溫氏,你必須站一方,你選哪個?”

溫冉毫不猶豫:“我選爸爸媽媽,所以選溫氏。”

“乖女兒。”溫媽媽又問,“那‘卡萊爾’和BNile呢?”

溫冉依舊沒有猶豫:“BNile。”

“乖孩子。”溫媽媽鬆了口氣,耐心勸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不愛你了,愛上其他人了,你就什麽都沒了。”

溫冉想過了:“媽媽,我覺得不是這樣的。我想和他在一起,不是要依附他生活。和他在一起我會好好生活,和他分開我也會好好生活。我隻是想要一個和他開始的機會。”

溫媽媽了解了。

她的女兒並不盲目,她有自己的底線。

她隻是放棄了自己的所有利益。

溫冉沒有得到回複,感覺臉頰涼了一瞬,她指尖撫過,是淚水。

她噎著嗓子,似請求:“媽媽,我真的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