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死亡之於我,我希望他放下我

七夕那天一大早,有人送來玫瑰花。

於此同時,顏望舒從大洋彼岸打來電話。

溫冉看著玫瑰花,捏著手機,並沒有接。

鈴聲結束後,顏望舒發了兩條微信過來。

lune:【情人節快樂。】

lune:【再過幾天,就來接你。】

溫冉看著消息很久,沒回。

顏望舒要過來了,可她還沒想好,怎麽跟他說。

七夕之後,家裏每日都會來一位客人拜訪白偉良。

溫冉認識,是陸則言,陸先生。

那天,溫冉正在吃早餐,那位陸先生又來了。

溫冉隔著餐廳隔斷瞧了一眼:“這位陸先生,怎麽每日都來?”

阿姨脫口而出:“陸先生希望白先生替他做戒指。”

“做戒指?”溫冉疑惑,“老師為什麽拒絕?”

“不對。”阿姨改口,“不是做戒指,是複刻戒指。”

“複刻?”

“對啊,說是原先在白先生這裏定製的戒指丟了,希望做一枚一模一樣的。”

溫冉明白了。

白偉良的作品都是全手工製,他的規矩是‘獨一無二’,他手下的作品必須是這世界的唯一。

所以,自是這位陸先生再有來頭,也不會為他破這個規矩。

阿姨小聲:“白先生啊,都被這位陸先生逼得躲起來了,隻叫我們不要怠慢。”

溫冉點頭:“確實不能怠慢。”

他的來頭,可有點嚇人。

溫冉吃完早餐,去白偉良工作室。

白偉良不在,隻有陸則言在。

還真如阿姨說的,躲起來了。

溫冉敲了敲門,進去。

陸則言坐在工作台前,在寫什麽。

溫冉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在幫白偉良的設計圖稿撰寫解說詞。

而他要複刻的戒指設計圖稿就在旁邊。

溫冉拿起來,正是上次白偉良昏迷時,她幫忙收尾的戒指,連理枝。

這位陸先生字跡很好看。

連筆優美,行雲流水。

他在‘連理枝’的設計圖稿上寫的解說詞是:我不屬於命運,我注定屬於你。

挺震撼的兩句,對此刻的溫冉來說。

如果她生病是無法抗拒的命運的話,她真希望她不屬於命運,隻屬於顏望舒。

溫冉放下設計圖稿,看著這位陸先生。他能寫出這樣的話,他一定有個很愛很愛的愛人吧?

溫冉從翟芯頤那裏聽到的八卦是,陸則言不是個好人,爭權奪利對付自己的父親和親哥哥等等。

真的很難把八卦裏的信息對上麵前這位先生。

陸則言察覺到溫冉的視線,放下手中的筆,活動酸澀的手腕,看向溫冉:“溫小姐,見笑了。”

溫冉搖頭:“您寫的很好,我能感覺到…你很愛她。”

“是,我很愛她,所以,真心請白先生幫忙。”

溫冉突然覺得八卦都是假的,深情的人能壞到哪裏去?

她坐下,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陸先生,我老師是不會打破原則的,不如重新設計一枚戒指,我想你愛人一定也會喜歡的。”

陸則言搖頭:“她脾氣不太好,會跟自己生氣很久。”

“啊?”溫冉沒聽懂。

陸則言笑得無奈,重新拿起筆,繼續撰寫:“戒指她弄丟了,想起來就跟自己生氣。”

溫冉啞然。

她還以為是陸先生弄丟了愛人的戒指,在想方設法補救,結果是他愛人自己弄丟了。

溫冉收回思緒,低頭看著設計圖稿:“陸先生,我能都看一看嗎?”

“隨意。”

溫冉一張一張的看,字語間,皆是愛意。

溫冉看完,放下:“陸先生,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陸則言放下筆,看過去:“你說。”

溫冉舔了舔唇:“愛情,該怎麽麵對死亡呢?”

陸則言稍愣,想了想,語氣平靜:“在我看來,死亡之於她,我希望能陪著她;死亡之於我,我希望她能放下我。”

溫冉細細的琢磨這話。

她抬眸,溫婉一笑:“謝謝陸先生指教。”

溫冉回到房間,看著窗外的茉莉園。

愛人去世,會痛苦。

在白日,在深夜,在清醒時,在迷醉時…

痛苦的時間長短,取決於什麽時候放下。

——死亡之於我,我希望他能放下我。

溫冉好像明白該怎麽對顏望舒了。

從那天起,溫冉不太接顏望舒電話,也不太回他的消息。

顏望舒也不是沒有察覺她不悅的情緒,在電話裏哄她。

可她語氣很淡,惹得顏望舒在手機那邊無奈歎氣。

顏望舒來M國那天,溫冉出門時,在門口見著陸則言又來了。

她點頭打招呼,側身為他讓路:“陸先生,下午好。”

陸則言微微頷首,紳士地退了半步:“溫小姐,請。”

溫冉愣了半秒,這位陸先生總給人一種禮貌的疏離感。

溫冉回過神,道了聲“謝謝”,往外走。

溫冉出去時,顏望舒正靠在車門上,淡色的眸微眯,下巴微仰,雙手環抱胸前,神情拽拽的,像是來找人算賬的樣子。

算什麽帳?

當然是算她這幾日冷落他的賬。

顏望舒那樣恣意的氣場,在溫冉隻瞧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時,瞬間敗陣。

是。

他哪能找她算賬?

哄著吧。

再說了,她生氣,不是因為他來晚了嗎?

說到底是掛念他,才生氣,他樂意哄。

顏望舒給溫冉拉開副駕駛車門,語氣特意揶揄:“公主,上車。”

溫冉上車後,看見後排車座有一大捧玫瑰花,她的心瞬間被刺了一下。

兩人去吃飯,點餐時,溫冉搖頭,不願意接菜單。

顏望舒也沒惱,自己完成點餐。

上菜後,他也是照顧著溫冉,連餐刀都沒讓她用一下,卻依舊沒得到好臉色。

顏望舒去結賬時,留溫冉一個人在桌上。

她突然有些繃不住。

她想自私一些。

她想對他說,顏望舒,我生病了,但是你放心,我會好好接受治療。

然後呢?

然後說什麽?

說,但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可能隻能再陪你一年,或者兩年,或者三年……對不起,我不能確定時間,你願意陪我嗎?

她想,他肯定會願意的。

再然後呢?

再然後他們時時刻刻膩在一起,留下最甜蜜美好的記憶。

最後呢?

最後,萬一…萬一她不幸的死掉,留他一個人用那些回憶痛苦嗎?

溫冉又想起自己在網上查的資料,如果她沒挺過五年生存期,她複發了,她就會麵臨化療,麵臨一次次手術。

她會掉頭發,會全身青一塊紫一塊,會瘦成一具皮包骨,會每日痛得哀嚎,生活不能自理,連食物都是用導管輸送…

不要。

太可怕了。

不要他看見那樣的她。

溫冉一直沒敢想的,全部湧入腦海。

她抬手捂著臉,在聽見顏望舒靠近的腳步聲時,立馬起身去廁所。

溫冉從廁所出來時,已經調整情緒。

兩人往電梯口走。

電梯門拉開,裏麵沒人。

兩人走進去,電梯門關閉,緩緩下降。

顏望舒看著溫冉,看了兩秒把人整個摟進懷裏,緊緊的抱著,語氣很無奈:“是真的忙,錯了行不行?”

溫冉不說話。

他親親她耳廓:“怎麽脾氣這麽大。”

親昵的抱怨,沒有一點生氣,反倒是跟調情似的。

說完,還又親她耳廓。

他的愛意總是很炙熱的傳遞到她心窩裏,滾燙的,無限地拉扯她的心思。

溫冉憋得快要不能呼吸。

她回過神,推了一下他。

這次,顏望舒往旁邊撤了一步,兩人之間距離拉開。

他不說話,也不碰她了。

溫冉看著電梯壁上,兩人模糊的影子。

他…生氣了。

終於生氣了。

電梯門拉開,外麵站著候電梯的人。

可能他們兩之間的氣氛確實太怪,被等候電梯的人多瞧了好幾眼。

溫冉往外走,泊車服務員已經把車停在指定區域。

上車後。

顏望舒聲音冷冷的:“你想去哪兒?”

溫冉猶豫了一個紅燈的時間:“送我回家。”

顏望舒沒作聲。

車一直在馬路上疾馳,最終停下時,是在酒店門口。

溫冉看了一眼,怔愣間顏望舒已經下車。

他拉開車門,解了她安全帶,把她從車裏拉出來,往酒店裏走。

溫冉試圖抵抗,被整個橫抱起來,反抗不了。

和她預想的一樣。

進了酒店房間,她立刻被狠狠地吻住,帶著他憋了好幾天的氣性。

他把她抱放在旁邊的櫃子上,身子擠進她雙腿間,左手環住她的腰,右手握著她脖頸,狠狠地吮她的唇瓣。

嚐了一會兒她的滋味,氣焰消失,他又溫柔下來,輕輕地舔舐、啄咬。

他的唇順著她臉頰,到了耳畔。

他的聲音模糊沙啞:“別生氣了,嗯?”

溫冉心髒一麻,已經沒有抵抗力。

他隔著少許發絲吮了一下她耳垂,吐出的字是滾燙的:“想不想我?”

溫冉感覺自己瞬間燙了起來。

顏望舒抬手,手指勾起溫冉的頭發別到耳後,她耳廓紅,耳垂小巧圓潤,脖頸欣秀漂亮。

他又親了幾下,她整個背脊縮了一下。

顏望舒嘴角微微上翹:“七個月了,想不想?”

溫冉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意誌告訴自己不行,可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住,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捏著她後頸,讓她抬頭,滾燙的唇貼上她脖頸。

酥酥麻麻的觸感,溫冉身體裏,某種記憶蘇醒,她沒控製住,嗚咽了一聲。

細細的呻吟,撓心撓肺的。

顏望舒很喜歡,他氣音粗重:“我怎麽這麽愛你呢?”

這是個問句,卻不是問題。

是表述。

等同於:我真的好愛你,愛你到連我自己都驚訝,找不到原由。

溫冉意誌清醒了些,抬手按在顏望舒肩膀上,斷斷續續:“不…不要。”

他不停,伸手進她衣服裏揉捏,細膩的皮膚,柔軟的顫抖。

他喉結不住地滾動,手上的勁兒也開始沒輕沒重,捏得她倒吸口氣。

溫冉呢喃了一聲,開口:“我今天,今天不太舒服。”

顏望舒倏地停下,呼吸很滾燙地噴在她肌膚上:“哪兒不舒服?”

“胃…胃不舒服。”

顏望舒沉默了兩秒,手從溫冉衣服裏退出來,他抱住她慢慢的勻氣。

過了一會兒,他把溫冉從櫃子上抱下來,理了一下她衣服,問她:“要吃一顆胃藥嗎?”

溫冉搖頭。

顏望舒沒讓溫冉回家,哄了她一會兒,洗完澡抱著她睡覺。

溫冉睡不著。

她的心,就像她此刻的狀態。

背對著他,卻又貪戀他胸口的溫度。

很久很久以後,溫冉小心翼翼的轉身。

今晚月色很好,就著窗外的月光就可以看清他。

今天一下午,她都沒敢直視他。

現在,她可以好好的看他。

她突然想起一部電影。

男主絕症,躺在病**不能動,他想見女主,又不敢告訴她自己的病情,他就把自己和女主的照片貼在天花板上,這樣,隻要他還活著,他能睜眼,他就能看見照片裏的她。

當時看這部電影時,翟芯頤哭得稀裏嘩啦。

溫冉沒哭,反倒是現在回憶電影情節,想哭。

因為感同身受,感覺怎麽看都看不夠。

溫冉眨了眨眼睛,注意到顏望舒的手。他手指上,帶著‘月’。

溫冉伸手,一點點的挪動戒指。

戒指滑過他指骨,越來越鬆,到了指尖。

突然,顏望舒手指一勾。

溫冉猛地抬頭,對上顏望舒格外清醒的眸。

他沒睡。

他視線銳利的鎖著她,質問:“你做什麽?”

溫冉受不了他的眼神,仿佛自己的所有都會被他洞穿。

她剛想翻身,被顏望舒一把摁住腰。

他捏著她下巴,不讓她逃避,篤定道:“你不對勁,你告訴我,你怎麽了。”

“我……”溫冉拿定主意要說,可話沒說出來,眼淚先流出來。

顏望舒鬆手,指腹抹掉溫冉淚水,語調放輕:“別哭。”

溫冉鼻一酸,低下頭。

她默了半分鍾,啞聲道:“我想回家。”

顏望舒把人抱進懷裏:“不行。”

他垂眸,看見她那副為難的樣子。

他心緊,問:“你是不是又為難了?又要做選擇題了?這次又不是選擇我,是嗎?”

溫冉搖頭。

顏望舒沉了口氣,認輸的語氣:“寶貝兒,別折磨我了,行不行?”

折磨?

是啊,折磨。

“我……”溫冉吐出一個字,頓了好幾秒,噎聲,“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顏望舒渾身一怔,鬆手:“你說什麽?”

“分手。”

顏望舒頓了好一會兒,語氣尚算冷靜:“溫冉,給我一個理由。”

“我發現,我不太喜歡你。”

昏暗中,顏望舒笑了一聲,很涼。

他語氣戲謔:“你騙誰呢?”

說完,他親她額頭一下,重新摟住她,語調沉沉:“睡覺。”

溫冉:“我……”

“不分。”他打斷,無意與她糾結,“什麽原因都不分。”

溫冉一晚上沒睡,她感覺,顏望舒也是如此。

天色漸漸亮。

顏望舒起床,昨晚的事隻字不提,早餐時,依舊對她體貼。

早餐後,顏望舒把溫冉送回家。

臨走前,他摸摸她臉頰,捏著她下巴,輕輕抬高:“冉冉,看著我。”

她抬眸,撞入他淺色的眸中,她的心被攪動。

他說:“好好睡一覺,等我。”

溫冉不太明白顏望舒的話。

她看見他頭也不回的上車,車輛迅速駛離視線。

她想起那句話。

——死亡之於我,我希望他能放下我。

太難了。

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