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凶手

此言一出,雲錦書趕緊開口:“抱歉,提起您的傷心事了。”

秦夫人苦笑道:“傷心是傷心,可也過去這麽久了,已經沒有當初那麽難過了,再說我還有鴻兒,日子總歸都要過下去。”

“不好意思,我還是想問一下,您的女兒是在多大的時候過世的?”

“你們問這個做什麽。”秦夫人有些不悅地蹙眉,“這件事跟我相公的案子有關?”

雲錦書也是突然想問問,家裏有女孩後有男孩,女孩又過世,這種情況讓她很難不聯想到孩童失蹤案。

北封說道:“秦夫人,您的女兒應該是三歲左右過世的吧?”

“你怎麽知道。”

“看來的確如此。”北封歎了口氣,“恕我冒昧問一下,您那個時候是不是已經懷了您的兒子?”

秦夫人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倏地站起身慍怒道:“如果問題問完了兩位就可以離開了,我還要去前麵照看鋪子,沒時間陪兩位閑話家常。”

“我們……”雲錦書還要說什麽,但被北封攔住,對方赧然地衝秦夫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今天多有打擾,我們先走了,如果您又想起什麽跟案子有關的線索,可以隨時去刑部或者衙門來找我們。”

雲錦書被強行拉走,她不解地看著北封:“我知道秦夫人生氣,可她家的情況跟孩童失蹤案太像了,我必須要弄清楚……”說著就要回去,北封歎口氣伸手拉住她。

“你也知道人家生氣了,她在氣頭上,你今天是問不出什麽來的。”北封看了看周圍,又拉起雲錦書的手往一個方向走去。

他們相識已久,兩個人牽手都沒覺得怎樣,可在外人看來就是兩個年輕的公子牽手,這種震撼又有些“傷風敗俗”的場麵足以引來很多人側目。

雲錦書根本沒察覺到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北封察覺到了但裝作不知道,見她沒有拒絕便一直拉著她。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

“馬上就到了。”

北封口中的“馬上就到了”卻又足足讓雲錦書走了一炷香時間,他們都走出了城門。

“阿北,你想帶我去哪兒啊?”

“前麵就是。”

前麵不遠處有個村落,雲錦書回憶了一下,那個村落應該就是高家莊。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找答案。”

雲錦書不再問了,反正怎麽問他都不會直接說。

北封拉著她走進高家莊,此刻正是午膳時間,村子裏沒什麽人在走動。他將她帶到一處籬笆牆外,衝裏麵喊道:“老高,老高在嗎?”

就聽裏麵傳出一聲——“誰啊?來了來了。”

沒一會兒,一名杵著拐棍的老人便走了出來,他眯著眼看他們,一邊走一邊問:“是誰啊?”

“老高,我是北封。”

老高剛好走到籬笆旁邊,眯起眼湊近了北封,確認是本人後才笑了出來:“北大人啊,怎麽今天有功夫來我這裏了?等會兒我給你開門啊。”

在他開門的間隙,北封為雲錦書解釋:“老高是這裏的村長加高氏家族的族長,在這裏的地位很高,很有威信,找他幫忙準沒錯。”

雲錦書還是不懂:“找他幫什麽忙?”

“你不是想弄清楚秦氏女兒的事麽?老高什麽都不知道。”

木門從裏麵打開,老高笑嗬嗬地看了眼北封,隨即又將目光落在雲錦書身上,“這是你的……另一半?真是個俊俏的後生啊,不錯不錯。”

雲錦書這才意識到什麽,低頭看了眼自己跟北封相牽的手,趕忙鬆了開,正要張嘴解釋就見北封笑著點頭:“可不麽?我能找不到俊俏的人麽?今天特意帶過來讓您看看。”

“好啊,哈哈哈哈——”

老高是真的高興,將他們帶進屋子裏還在笑,“真好啊,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找了呢。”

“哪兒能啊,這不得找到合適的才……”

“老人家,您說笑了,我是個男的,怎麽可能是他的另一半?”雲錦書受不了直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她又看向北封,暗暗咬牙道:“快說正事!”

北封看著要炸毛的雲錦書,心裏眼裏都是笑,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隨後對老高笑道:“好了,她都害羞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誰害羞了!

如果不是有外人在,雲錦書直接跳起來揍他!

“老高,我們這次來是想問問您,關於秦剛家裏的事。”

老高一愣,“秦剛啊?怎麽,你們抓到殺他的凶手了?”

“還沒有,我們正在積極的找線索,今天也是無意間知道他曾經還有個女兒,您知道他家女兒的事嗎?”

“知道是知道,不過他女兒去世很多年了,還跟秦剛的案子有關?”

北封把懷疑告訴了老高,老高這才明白過來,卻也是一驚:“應該不會有聯係吧?秦剛是五年前死的,那些孩子失蹤的案件不是最近才發生的麽?”

“高老,我們也是以防萬一。”雲錦書說道。

老高點點頭,給他們倒了兩杯茶,才開始回憶當年的事。

“我記得很清楚,秦剛跟他媳婦成親的有三年才懷上孩子,當時秦剛他娘還找了道士算出頭胎是個男孩,秦家高興的呀,恨不得我們全村都知道。結果沒想到秦剛娘子十月懷胎生下的是個沒棒兒的,這可把秦剛他娘氣壞了,到處要找那道士讓人家退錢,可哪兒還找得著?最後就把氣都撒在了秦剛娘子的身上,我還記得那時候寒冬臘月的,他娘子還沒出月子就在院子裏洗衣裳,為這我還上門去說了秦剛,後來才好一點。”

“後來聽說秦剛他娘子月子沒做好,有點傷了元氣,一時半會他們沒法要第二個孩子。”老高說道:“可秦家就想要孫子,秦剛他娘到處求佛拜佛,不知道又從哪兒找來個和尚,到他家一看就說家裏人有屬相跟未來的孩子衝撞,這才導致一直沒有孩子能落胎於他家。”

“算來算去,最後那和尚算到是招娣那小丫頭屬相犯衝,秦剛他娘一聽當即就要把孩子送人,還是秦剛娘子用命才保住了自己女兒,可是……唉,秦剛他娘是真的作孽啊,沒幾天趁著秦剛他們夫妻倆都不在家,自己把孩子帶出去賣了,那段時間經常能聽見秦剛娘子在哭啊,那勁頭差點就瘋了。”

“可是你說奇不奇怪,招娣那丫頭送走沒多久,秦剛娘子就懷了孩子,可母體情緒不穩,大夫說很難留住,沒辦法秦剛他娘隻好把買了招娣那戶人家的位置說了出來,秦剛立刻帶著娘子去找。唉,可憐招娣那丫頭,被她親奶奶賣給了大戶人家,因著她年紀太小了,不小心衝撞了人家的少爺,被那少爺活活打死了……”

聽到這,雲錦書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雙拳都在顫抖,憤怒的火焰直衝上頭。

她不明白,天底下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家人?孫子就那麽重要嗎?難道孫女不是人?

北封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輕輕拍了拍雲錦書緊攥的手,問老高:“後來呢?”

“唉,得知女兒被人打死,聽說秦剛娘子當時就暈了過去,鴻兒……哦就是秦家現在的那個小兒子,差點胎死腹中,最後還是花了大價錢請了景都城內的名醫才把孩子救了回來。”

“自那以後啊,我就沒再見秦剛娘子笑過,一直過了好幾年,鴻兒都會跑了,秦剛娘子才會偶爾笑笑,可是沒過多久秦剛又出事了。唉,要說起來,秦剛娘子這輩子真是挺苦的,先沒了女兒,又沒了丈夫,我聽說現在一人帶著兒子在城裏開豬肉鋪是不是?”

北封點點頭,“我們去看過她,她的情況還好。”

“還好就好啊,秦剛死後她就不怎麽回來了,秦剛他娘還去找過她好幾次,但都被打了回來,我聽說她直接告訴秦剛他娘,要是再去城裏找她,她立刻帶著兒子離開景都,再也不回來。這不,後來秦家才消停,也不敢再說什麽。”

告辭了高家,雲錦書一路上都沒說話,北封知道她在想什麽,可這種情況根本改變不了。

“現在來看,你覺得秦剛的死跟目前的孩童失蹤案有沒有關係?”

“有。”雲錦書的聲音都是冷的,“我相信天底下不會有這麽巧的事,你能不能想辦法問問二皇子,第一名死者家裏的情況,是不是跟秦剛一樣?”

“我馬上去找二皇子。”北封知道此事拖不得,他欲言又止地看著雲錦書,似乎想說點什麽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雲錦書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前方,小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阿北,你說這個凶手有錯麽?”

北封皺了皺眉,“小書……”

“他替那些無辜的女孩子報了仇,你說他有錯麽?”

“雲錦書!”北封最怕的就是她這樣,聲音不由得都揚高幾分:“你要明白你的身份,我知道你很同情那些孩子,但是凶手殺了人,難道那些男孩不無辜麽?他不能為了聲張正義而去草菅人命!”

雲錦書心裏就跟堵了什麽似的,眼眶都因為這種情緒泛了紅,卻沒再說什麽。

北封看著她好半響,悠長地歎了口氣。

……

把人送回提點刑獄司,北封便去找二皇子,雲錦書一個人坐在院裏發呆。

不知不覺秋天已經到了,葉子開始發黃,一陣風拂過,樹葉也被吹得沙沙作響。

“在想什麽?”

就在雲錦書出神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他麵前。

她看向霍西樓,沒什麽表情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你在調查一樁五年前的舊案,需要皇城司幫忙麽?”

雲錦書聽完就笑了,眼中盡是嘲諷:“霍西樓。”她連名帶姓的叫他還是第一次,“你派人監視我,就這麽好玩嗎?幹脆我每天把我自己的行蹤都寫給你好了。”

她的口吻有點衝,不難聽出壓抑的火氣。

霍西樓一點都沒生氣,心裏反而還很高興,她很少在外人麵前發脾氣,現在她衝他發了,這是不是說明在她心裏,他始終還是不一樣的。

此刻霍西樓的心情可以用翻江倒海來形容,可麵上卻依然是那副冷淡模樣,隻是語氣裏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我沒有派人監視你,隻是出宮時遇見了刑部尚書,他跟我說了你們今天做的事。”

遇見了北封?那就不能怪他了。

雲錦書不是那種矯情的人,知道自己錯怪了他,當即便向他道了歉,“不好意思是我誤會你了。”

“北大人說他進宮是去見老二,五年前的案子還牽扯到老二麽?”

雲錦書的心情沒那麽煩悶了,一五一十的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再聽到她的懷疑時,霍西樓的表情也沉了下來,“如果凶手五年前就開始作案了,那為何這次作案要相距五年?”

“我也不知道。”

霍西樓五年前不在景都,對那兩起案子根本沒印象,再加上真正處理的是衙門跟提點刑獄司,他現在想看看卷宗都看不見。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不一會兒雲錦書又問道:“雲錦瑤的事處理得如何?”

“她改了說辭,但是皇上依然下旨讓霍婷到皇城司協助偵破失蹤案。”

“為什麽?”

“皇上定是有他的考量,我們隻能遵守。”

“那雲錦瑤呢?我跟她流產的事毫無幹係,她空口白牙的誣陷我,就這麽算了?”

霍西樓麵無表情地開口:“不僅是雲錦瑤,雲家因為此事已經受了連累。”

不過具體是怎樣的連累他沒告訴她,隻說了一句“宮裏震怒”就不再多言了。

而這個“宮裏震怒”的後果,雲錦書是後來才知道的——雲海被降了官職,雲錦瑤也從三皇子妃變成了側妃,據說是“宮裏震怒”那位下的旨,連楊皇貴妃都不敢求情。

雲錦瑤和雲家都付出了代價,可同樣的,雲錦書感覺她的真實身份已經快要瞞不住了。

好在目前案子多,她根本沒心思去處理那些,隻好交給汪藏海。

……

北封從宮裏帶出來的消息跟雲錦書預想的差不多——第一名死者家裏的確跟秦剛一樣,早年都有過女兒去世的經曆,但是第一名死者家裏遠不及秦剛。死者的女兒去世後,他的妻子常年憂愁,一直都沒能再懷上身孕,後來年紀輕輕就病逝,家裏想為死者再物色一名妻子,可他都看不上,最後還是死者的母親用命相逼,這才讓他湊合娶了親,可直到死者出事都沒能有孩子。

“那個很早去世的女兒叫什麽名字?”

“喚弟。”

“……”雲錦書沒有絲毫驚訝,現在她基本可以判定就是自己猜的那樣沒錯。“凶手從五年前開始就在為那些死去的女孩聲張正義,隻是當年他殺的都是家中的大人,五年後的現在他的目標變成了孩子。轉移目標這麽大的事,凶手肯定在這五年間又經曆了什麽才讓他轉變了想法。”

霍西樓將所有案情看過一遍,北封就坐在他旁邊,讓他覺得十分的礙眼。

“北大人沒有其他案子可查了麽?”

北封笑嗬嗬地看著他:“實不相瞞,下官受了嘉妃娘娘委托,務必要偵破此案。”頓了頓,他又道:“倒是殿下,下官聽說皇上下旨讓六公主同殿下一起辦案,可殿下現在卻天天往提點刑獄司跑,是不是不太好呢?”

霍西樓沉默地盯著他,北封回以同樣的目光,兩個人什麽都沒說,可他們之間就是有種令人緊張的氣氛。

“凶手五年前開始犯案,當時那兩名死者都是死於劍傷,這就說明凶手是會武功的,而且那兩名死者生前都是高家莊的人,高家莊也在景都周圍,這就說明我們之間的推斷沒錯——凶手的應該就是藏在附近的村裏。”

“我覺得我們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設法找到凶手……”

話還沒說完,顧辰便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臉色難看的猶如鍋底,“不好了——又發現了幾個孩子的屍體……”

這次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景都的護城河,據目擊人說,當時很多人都在河邊遊玩,忽然有人發現河麵上飄著一個孩子,隨後又飄過來幾個孩子……

按照水流推斷,這幾個孩子都是長流隨波逐流下來的。

雲錦書幾人到現場的時候,何青的手下已經把幾個孩子的屍體都抬上了岸。

匆匆數過去,足足有六個小男孩,他們臉色泛白,雙唇青紫,全都死不瞑目。

現場已經圍了很多百姓,大家都在竊竊私語,最後還是皇城司的人出麵才讓人散開。

何青雙眸無神,黑眼圈極重,聲音都啞了:“下官見過將軍,見過北大人。”

“幾名死者的身份確認了麽?”霍西樓問道。

何青疲憊地點點頭,從捕快手中拿過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幾塊紅色的巾帕,每塊巾帕上都寫著名字。

“這些是在孩子們的身上發現的,下官翻查過人口的卷宗,發現這上麵寫的人名和生辰八字是可以對上真人的,下官已經讓人去通知這些孩子的家人來認屍了。”

這話才落下沒多久,一名痛哭流涕的男人就跑了過來,但被皇城司的人攔在外麵。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何青走上前問道:“你是何人?”

“我是盼兒的父親,是你們找我來的啊,我的女兒在哪兒,我的女兒在哪兒——”

何青揮揮手讓男人進來,對方一眼就看到了一雙粉色的鞋子,當即臉色一白跌跌撞撞地衝了過去,他跪在屍體旁卻不敢貿然掀開白布,隻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屍體。

“你是顧盼兒的父親?”

男人沒有說話,何青歎了口氣繼續問道:“孩子不是這兩天出事的,為何你們家裏沒人報官?”

聞言,男人這才回了話,“我……我娘子帶著……盼兒回了娘家,我……我不知道盼兒會……”

“她娘呢?”

“還沒消息。”

雲錦書上前蹲在屍體的另一側,溫柔地問道:“恕我冒昧問一下,盼兒是否還有個姐姐?”

男人一愣,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個,“盼兒是有個姐姐,難道你們懷疑是我女兒殺了她弟弟?!”

“當然不是,隻是想確認一下。”

“盼兒是有個姐姐不假,我那個女兒今年才七歲,平時都不會自己離開村子,更不會去殺人。”

何青上前來打個圓場,“麻煩您先到衙門做個筆錄吧,我們想知道孩子出事前後的細節。”

“那我女兒怎麽辦?”男人指著旁邊躺著那幾個孩子,“她們又要怎麽辦?!”

男人的情緒激動,聲音也揚高不少,眼看著就要鬧起來。

北封先一步將雲錦書拉到旁邊,“估計這次肯定要驚動皇上了,事情有點難辦。”

說完,他不管她是什麽反應,率先將目光投向霍西樓,“殿下,眼下公主正在皇城司,她表麵上是受皇命而來,但……你應該明白下官的意思吧?”

霍西樓沒有多言,隻是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幾秒後才抬步離開。

雲錦書的頭更大了,“你們兩個在猜什麽啞謎?”

“你別管。”

北封平時溫溫柔柔的,說話也很客氣,可是這種人一旦嚴肅起來,比那些脾氣大的還能唬人。

雲錦書沒在現場逗留很久就被北封拉走了,按照他的話說,這些孩子遲早落她手上,她不用著急。

“我算了算,已經是九個孩子了,可我們到現在隻是知道了凶手的動機,其餘什麽都不清楚,我很擔心還會有孩子再遭遇不測。”

“我看了卷宗以後有個疑問。”

“什麽?”

“你覺得凶手的年紀有多大?”

雲錦書思忖著開口:“拿不準。”

“假設我們當凶手也是受重男輕女迫害過的人,那麽他能犯案說明人已經長大了,你有沒有試著調查過,那些村裏跟案件有相似點的其他家庭,有沒有已經成人的姐姐或者弟弟?”

一句話頓時讓雲錦書楞在當場,是啊,她怎麽沒想到這點呢!

雖然這個範圍依然很大,可是相對來說也縮小了很多。

“我馬上去查……”

“你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