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外套是新的

言川大學百年校慶,紀瑜安的郵箱裏早早就躺著邀請她回校的郵件。她挑了個工作日回去,避開了擁擠的周末。

紀瑜安大四那年,學校開始整體翻新。闊別四年,現在的教學樓和行政樓中間修了寬大的天橋,原本空餘的草地改造成了網球場,露天遊泳池也加上了棚頂。她感歎著學校果然一年比一年好看,並不會隨著誰的離開而有所改變。就算改變,也隻會是時間的沉澱。

紀瑜安在廣場旁的校友帳篷處,領了周邊紀念品和活動冊子。可能是百年難得,言川大學這次的校慶活動時間線拉得很長,基本每天都有活動預熱,而今天下午剛好有一場話劇演出。她在心裏默算著時間,打算吃過午飯後就能看這場話劇。

她抬頭去看,不遠處天上雲的形狀的怎麽看怎麽像一隻貓。她心下一動,拿手機拍了下來,發在了朋友圈。她握著手機的思緒不斷飄遠,直到幾對情侶的談笑聲把她從自己的世界裏拉了回來。

年少時的感情總熱切地充滿希望,真摯得讓人以為一切都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她的腳步快了幾分,從他們身邊路過,他們的笑聲逐漸被學校廣播裏的音樂覆蓋。

紀瑜安到食堂的時候,已經過了要排隊的點。她點了自己喜歡的糖醋裏脊和一份青菜,正要拿以前的校卡刷卡時,被窗口內的阿姨眼尖看見。

“同學,你這個以前的校卡不能用了哦,現在統一改版了。”

紀瑜安想著這頓飯是吃不成了,她抱歉地側頭直視著窗口裏的阿姨。“阿姨對不起,那這個菜——”

“阿姨,再要一份蒸蛋,我來刷。”一道聲音在紀瑜安身側響起,她的後半句噎在嘴裏。

窗口的阿姨又替她打了一份蒸蛋,遞了出來。

紀瑜安感覺到身邊有人湊近了她,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替她刷了卡,又從阿姨那裏接過餐盤。

她忙直起身看向旁邊,那人兩隻手都拿著餐盤,對她說了句跟上,就往前走去。她隻能快步跟上,看著對方先放下她的餐盤,然後走到另一邊放下自己的。

“謝謝你啊。”紀瑜安走過去跟他道謝。當他抬頭與她對視時,這個人竟是好幾天沒有聯係的謝靳言,她瞬間愣在原地。

麵前這個戴著金色細框眼鏡的男人,正直勾勾地盯著她。他黑色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沒有扣上,任領口隨意敞開。她的目光順著那一排透明的紐扣,落在桌麵托盤邊那骨骼分明的手指間。

“很久沒回來了?校卡早改版了。”謝靳言勾著唇,示意她坐下。

紀瑜安在心裏深吸一口氣,在自己餐盤前坐下。“那個錢我轉回給你,剛剛謝謝你。”

“不客氣,隻是一頓飯。”

紀瑜安的耳邊赫然響起幾天前謝靳言對她說的話,按著他那天的話,這頓又算是他們的第二次了。

“你怎麽也在言川大學?”

“我在這裏工作。”紀瑜安順著謝靳言的視線,看見他放上桌的工作證。

建築係,謝靳言。

紀瑜安點著頭繼續吃飯,想到什麽又隨口說著:“但能在同一個時間出現在這裏又遇到,真巧啊。”

“是挺湊巧。”謝靳言拿著筷子停下進食。“但我看見你的朋友圈了,猜你可能在這裏。”

紀瑜安聞言一時間沒留意,那小截裏脊肉直接滑進喉嚨裏,硬生生吞了下去。

她嚇得咳嗽了起來,臉咳得微微泛紅,就看見那邊推過來一碗滿滿的湯。

“喝點湯吧,別嗆著。”

喝了湯果然好多了。她再抬頭,對麵的謝靳言正一臉無辜地看著她,就好像剛剛害她噎住的人不是他。

紀瑜安撇了撇嘴,低頭認真吃起飯,不再搭理他。

謝靳言沒再出言逗她,也埋頭吃著飯。

紀瑜安一直期盼著對麵的人快吃完離開。對麵終是放下了筷子,她偷偷舒了口氣,等待著謝靳言與她道別。

但等了半天,對麵依舊屹立不動的架勢。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謝靳言的視線準確捕捉到了她。“吃飽了?”

紀瑜安點了點頭,拿起托盤就起身走到收餐處。她洗完手一轉頭看見謝靳言站在不遠處,正猶豫著要不要走向他時,他已經向她走來。

謝靳言掃了眼她手裏的紀念品袋子,嘴角微彎。“下午是要留下逛學校嗎?”

紀瑜安輕輕嗯了一聲,抬腿向食堂外走去。

她感受著謝靳言跟在她的右側,大衣還不時貼近了她的毛衣。

紀瑜安藏在那側毛衣下的手指,悄悄摳著那個破開的小洞,摳了一會兒忽然用力抓緊了。

經過籃球場時,謝靳言抬手打掉了朝這邊飛來的籃球。她側頭去看謝靳言,那人自然地接上了她的視線。

紀瑜安在他的目光注視下,伴隨著冷風吹過,應景地打了個很響的噴嚏。

“你穿少了吧,需要外套嗎?”

“不用了,你穿吧。”

紀瑜安擺著手,見他加快了步伐在黑色的車前停下。

謝靳言打開後座車門後,脫下了自己身上的灰色大衣,又快步走回到紀瑜安身邊,把大衣遞給了她。

“車上有外套,但不是新的所以不好意思給你。我身上的是今天新拿出來的,不髒。”

紀瑜安有些怔住,看他眉眼溫和等待著她的回答,視線再下移,落在他拿著大衣有些泛白的手指。

周圍不斷吹來冷風,謝靳言隻穿著襯衫。

紀瑜安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了他的大衣,就把斜挎著的包拿了下來,扔進紀念品袋子裏,扔在地上。

謝靳言彎腰撿起了袋子,拿在手上。

“放地上就好了。”

“沒事我拿著吧,地上髒。”

謝靳言的大衣不算很長,所以紀瑜安穿上正好到膝蓋下方的位置。可能是他剛剛脫下的,大衣穿上後果然暖和不少,她仿佛還聞到了一絲竹子的香氣。

紀瑜安穿好後,謝靳言才回去把車內的褐色大衣拿出來穿上。

他的內搭襯衫的領口因穿衣的動作而變得稍稍淩亂。

“你的扣子。”

“什麽?”他沒聽清楚,向她湊近了些。

“...”

紀瑜安懶得再解釋,緩緩靠近他伸手將他襯衫那顆散開的紐扣係緊。忽地她感到對方落在她身上的視線逐漸炙熱,她的手指也不由有些顫動,但還是繼續把領子的褶皺撫平,順帶著整理了大衣領口,隨之與他對視。

謝靳言俯身,喉結不由得上下動了動。

紀瑜安感到一陣壓迫,往後退了一大步,退到樹下。

“紀瑜安,肩膀那裏有毛毛蟲。”

她側頭看著肩膀的毛毛蟲,彎下身子撿起一片樹葉小心地引導著毛毛蟲爬到樹葉上,又把樹葉放在了樹底下。

謝靳言看著紀瑜安的一係列動作,有些訝異。

“你竟然不怕。”

“小時候在農村待過一段時間,這些習以為常了。”

紀瑜安搖著頭,一下子站了起來。

“我說你——”紀瑜安對上謝靳言隱晦難明的眼神裏。“好像又跟我印象裏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