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多寧在衛生間淋浴,立在方方正正的頭頂花灑下方。人都有一定的好奇心,周燿安裝的這款淋浴設備貌似可以調節成瀑布水;多寧洗好澡的時候想試一試,伸手轉動調節開關,伴隨著清脆的“哢嚓”一聲,她縮回了手。
花灑一時沒有反應。
她又轉了一下。
結果,還是沒反應。
呃,多寧抬頭看巨大的蓮蓬頭,光潔的身子幹幹淨淨杵在下方研究,就在她認為周燿購買的這套高端淋浴設備是壞的時,淋浴熱水由原來的細孔灑出變成了條狀噴出,像巨大的瀑布一樣砸在她身上。
多寧猝不及防地叫了一聲。
更不妙的是,淋浴四周都安裝了暗孔,同時朝她噴射了水柱。
四麵八方都是水,多寧完全睜不開眼睛,隻能蹲下身躲著瀑布水,然後伸手摸索著調節開關。
……整個經過,完全是好奇心害死貓,直到瀑布水回到了自然水。多寧雙手還捂著自己的眼睛,然後將額前的濕發捋到後麵。
no zuo no die……why you try?
多寧洗澡的時候周燿正在外麵接聽一個電話;這是一個重要電話,不過他聽到衛生間裏頭聲音的時候,還是將手機移開耳邊,過來敲了下浴室門問:“多寧?”
正要推開門,裏麵傳來了羊落水的細微聲:“周燿你別進來……我沒事。”
“那個淋浴開關你別轉到底。”周燿大概想到了怎麽回事,交代說。
浴室瞬間沒有了聲音。
周燿咧了下嘴巴,繼續接聽手機,沉下麵色對手機那端的人說:“你等會兒就把廣鴻這兩年的財務報表發我……對,現在,我今晚就看。”
多寧吹幹頭發出來的時候,周燿正捧著筆記本靠在床頭;臥室隻留下一盞燈,熒熒筆記本屏幕映著周燿輪廓分明的臉;上身穿著白色背心,肩膀線條筆直好看。
因為周燿看得認真又專心,多寧默默掀開了被子一角。
她還沒有完全躺好,周燿朝她伸出一隻手,對她說:“我還需要半小時,要不你先睡?或者玩一會兒手機等我?”
兩種商量,有著不一樣的意思。
多寧探過身一塊兒看向周燿筆記本屏幕顯示的表格,全是紅綠的數字。她看到了廣鴻兩字,問周燿:“是廣鴻的財務報表嗎?”
周燿嗯了聲。
床頭啞白的燈光照著多寧白淨的臉龐,她主動問:“我上次聽你打電話說廣鴻的項目逾期兩個多月了……問題大嗎?”
多寧問得認真,仿佛學生時代向周燿請教數學問題一樣。
“不大。”周燿對多寧說,“我們這行難免存在逾期率,銀行都不可避免,攤子越大逾期率越高。”
“一源的逾期率多少?”多寧又問。
周燿回答:“上半年是百分之1.3左右吧,同平台裏不算高。”
多寧嗯了聲,想了下,說:“我上次看到一些公司標榜著0逾期率。”
“那是假的,小公司的行騙模式。”
“……”
周燿真的很少同多寧討論工作上的事情,主要不知道交流什麽,一個搞金融,一個設計玩具熊,不管興趣和關注點都不一樣,但是這樣多寧一問他一答,他和多寧還是可以聊很久。
然後,她和他手機同時響了下。
多寧拿起手機,是瀏覽器發來了一條推薦新聞。周燿翻了下手機,他和多寧用一樣的瀏覽器,就同時間收到了一樣的新聞。
他看了眼新聞標題,沒有關注的興致,繼續看報表。
瀏覽器推薦的新聞是一條A市本地新聞,就在今晚夜裏九點一個年輕的金融從業員工在金匯廣場的天豐大樓跳樓身亡,跳樓具體原因還在調查……
多寧看不得這樣的新聞,看完就會很難受。
周燿還在看報表,她將手機關了機,閉上了眼睛。
“睡了?”周燿睨了一眼,問。
多寧:“……嗯。”
“我就快好了。”周燿眼睛移開電腦屏幕,問了問,“羊……不等我啊?”最親切的時候,他隻叫她羊。
多寧依舊閉著眼睛。
周燿無奈,關掉了床頭的燈;半個小時,他合上了筆記本電腦。腰間突然多了一隻柔軟微涼的手,眷戀地圈著他。
周燿被抱得很享受,愉快地發出了一聲喟歎。
“周燿,從事金融的行業是不是壓力很大?”多寧突然問。
臥室拉上了全遮光窗簾,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臥室裏,兩具身子輕輕相擁著,仿佛在這個靜寂世界裏,一起溫柔地對抗著黑夜。
周燿有些好笑,想必是剛剛的新聞讓多寧敏感了。
“怎麽,擔心我有一天承受不了壓力,也跳……”後麵一個字,周燿還沒有說出口,就被多寧堵住了嘴。
“開玩笑。”周燿笑了笑,“別擔心,就算我再經曆一次金融危機,也不會跳樓。”他周燿不是那麽脆弱無能的男人。
“周燿,那你現在壓力大嗎?”多寧再次低聲發問,臉靠著周燿的寬闊又結實的後背。
“還好吧。”周燿回答。
事實上壓力當然有一些,作為一個男人,責任越大壓力越大;他從創業走到現在,他需要對他的投資者負責,對他的線上線下客戶負責,還有對他的幾百名員工負責。
現在,他還要對多寧和閃閃負責。
但是,這個社會除了顧嘉瑞那樣的,有想法的人誰沒有一點壓力?何況,這個世上還有一個詞是甘之如飴,周燿享受追逐事業上升的快感,也很期盼早日和多寧建立三口之家。
多寧仍閉著眼睛,臉親密地貼著周燿,細密微曲的長睫毛快要打到周燿的後背,像是小小的兩片羽毛輕輕地刷著。
“周燿,如果你有壓力一定要跟我說。”半晌後,多寧這樣說。
“噢——”周燿應了一聲,隨即轉了一個身,反客為主地回抱身後人,“多寧……其實我現在身體裏比較多的是火氣……不是壓力。”
多寧:“……”
——
周一,顏藝從海城回來,帶回了兩大盒麻辣蟹,大清早吮著指頭吃得正歡。多寧也把顧學長簽好名的樣書帶到了工作室,等顏藝洗了手,她把書遞給了顏藝。
“顧嘉瑞真去遊曆了啊?”顏藝問。
多寧點了下頭。
顧學長昨天在朋友圈發了遠遊的消息,即使她沒有說,顏藝看到朋友圈也知道顧學長已經離開了A市。
然後,顏藝接過書,翻開了扉頁,落在眼裏便是“一生平安”這四字。簡單幹脆,是他給她的回應,連祝福都一樣。
眼眶不經意紅了紅。
“我爸做的螃蟹就是辣。”顏藝吸了吸鼻子,笑著問多寧,“要來一點嗎?”
多寧大清早吃不了辣,但還是點了下頭:“……好啊。”
大清早,一源這邊周燿從風控中心叫走了副經理田老。
田老是他們公司年齡最大的人,今年已經六十六歲;當初是何昊親自推薦過來的人,原先是一家國有銀行裏風控部門的老主管,內退後再次出來找工作。項目經理和風控部門關聯緊密又微妙,如果老田和何昊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周燿也不會將這位老主管招入一源。
這兩年,老田工作謹慎認真,不管是風險的防損止損和規劃,都有著過硬的專業能力和豐富的處理經驗。結果這樣的老手,在審核廣鴻項目上失了手?
的確風控不能完全規劃掉風險,但也要看什麽問題!
麵對這位年齡比他大兩倍還不止的田大爺,周燿盡量控製脾氣;無奈麵對老田漏洞百出的解釋,麵色越來越難看。
“周總……”老田一臉老實地看著他。
周燿往後靠了靠椅背,手裏拿著一支鋼筆,打開筆帽又套上。
“田老!”周燿也望向他辦公桌麵前這個兩鬢都快白了男人,抿著嘴問,“我記得你退休後再找工作,是為了負擔你小兒子國外讀博的費用?”
同他父母一樣,田家也有兩個兒子。不同的是大兒子沒什麽出息,小兒子重點培養,花錢如流水。
“老田不容易。”這是周燿常在公司聽到的一句話。
結果?越是不容易的人,越有犯事的膽子。
“沒有的……周總。”老田雙手相握,急紅了脖子解釋說,“我兒子已經回國了,找了很好的工作……我現在完全沒壓力!”
“嗬,怎麽沒壓力,你可是有兩兒子啊。”周燿聲音帶著譏笑,身子再次往辦公椅上輕輕一靠,椅子發出了一道吱呀聲。有些方麵,周燿不是挑剔的人,比如身下這把椅子他坐了三年,儼然已經是一把老椅子,還能用,他也沒想著換……可是人不一樣。
“你兒子好不容易讀博回來,差不多要結婚了吧……婚房買好了嗎?”周燿不經意一問,視線在老田的臉上涼涼一轉。
老田憋著沒說話。
“老田,我覺得你這樣的情況,不管辦什麽事都應該更小心謹慎一點。”周燿丟掉了手裏的鋼筆,鋼筆“吧嗒”落在了覆蓋著實木辦公桌的鋼化玻璃上,從他這端滾到了老田那端。
老田抬起了一雙花甲眼睛。
周燿身子往前,對視著老田,把話說透:“老田,你做了那麽多年風控不會不知道,像你這種情況一源是可以起訴你的。風控最忌諱什麽,你也知道——那就是抱著僥幸心理。”
……
何昊上午不在公司,回來的時候去了一趟風控中心,然後上三樓敲了門。他手裏拿著一盆仙人掌,對裏麵的周燿說:“剛剛路過多寧那邊,從她那順手要了一盆仙人球,放你哪兒?”
周燿沒吭聲,翻動著項目書。
何昊看了看廣鴻項目跟進書,主動說:“……廣鴻那邊是逾期了一段時間,不過我已經在催了;你也知道最近房地產回款比較……容易延後。”
周燿抬起了頭。
直接說吧。這是周燿寫在眼裏的話。
何昊把從多寧那邊要來的仙人球放在周燿的辦公桌上,先問一件事:“我剛剛聽說你把老田開除了?”
“不然呢,起訴他?讓他坐牢?”周燿說,然後點了點頭,“老田都六十好幾的人了,家裏一堆煩心事,或許讓他進去養老倒是不錯的方式。”
周燿口吻玩笑地說了後半句,站在他麵前的何昊已經完全沉默下來。
“直接告訴我,廣鴻那邊你和老田各自吃了多少?何——昊。”周燿失去耐心直接問了出來,眼裏沒有了絲毫同窗情意,樣子冰冷得如同一尊天王佛。
“我看看你和老田說的數,是不是一樣。”周燿又加了一句,輕飄飄地提醒麵前人。
不要當他什麽都不知道,不要自作聰明到搬石頭自己砸自己的腳!
……
中午多寧沒有和周燿一起吃飯,周燿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和顏藝在百嘉百貨看位子;位子不在六樓的兒童專區,而是二樓人流量最大的一個扶梯口偏廳處。
旁邊挨著一個年輕的熱銷品牌。
“這真是我們最好的位子,原本就是一個電玩展櫃,我們給了優惠條件,對方才搬到了樓上。”商場經理這樣說,話裏話外都把她和顏藝當成了關係戶。
確定好位子,隨時都可以簽合同。
顏藝當下就簽了合同,西裝筆挺的商場男經理捧著合同,邀約她們一塊吃個午飯。顏藝客氣地拒絕了,商場經理沒事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堆商場餐廳免費抵扣券給她們。
這些券,顏藝沒有客氣——全收下了。
商場經理離開,多寧和顏藝用這些券吃免費的牛排,顏藝握著刀叉對她解釋說:“既然對方已經認為我們是關係戶,我們就要拿出關係戶的架子。”
“……嗯。”多寧咬著小塊牛肉,點了下頭。
“對了,我們要好好謝謝顧嘉瑞……他爸。”顏藝提醒說。
多寧覺得要謝的人是顧學長,可是顧學長又不說他和百嘉的關係。多寧將牛排切割成小小幾塊,顏藝嚐了她餐盤裏的這份:“味道比我的好哎。”
“那我們換。”多寧說,交換了她和顏藝的兩份牛排。
顏藝直接給謝先生打了電話,第一時間表達了謝意;多寧一邊重新切割著牛排,一邊聽著顏藝語氣恭敬地回應謝叔叔,然後掛了手機。
神色鄭重地看著她。
“謝思危邀請我們周日給小外孫過生日。”顏藝頓了頓,開口說。
多寧張了張嘴……果然她和顏藝是關係戶待遇。
自從知道顧嘉瑞是謝慈善家的兒子,顏藝除了知道謝思危的發家史,也知道謝家的大致情況;網上除了謝思危行善新聞,個人信息並不多。
真要了解情況,民間的傳聞更有可靠性。
“謝思危名義上隻有一個女兒,女兒沒結婚就生了一個男孩。”顏藝對多寧說,神色遮掩又複雜,“如果顧嘉瑞真是謝思危的兒子,那個男孩就是顧嘉瑞的小外甥吧!”
多寧點了下頭。
顏藝神色更加複雜,撇撇嘴對她說:“不過女兒貌似已經不在了,幾年前出車禍……飛升上神了!”
這世上,總是存在那麽多悲歡離合,不管是小老百姓,還是大企業家。
“……這會不會和顧學長出家有關係?”多寧猜測問。
“我覺得不是吧,這個妹妹和顧嘉瑞應該是同父異母。”顏藝低了低頭說。
……
多寧回到園區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夕陽西沉,天際一片深深淺淺的緋紅。園區大多公司都下班了,一輛輛車子從她身邊駛過。
她之所以回來,是周燿還在公司。
多寧去找周燿,下班出來的助理偷偷告訴她:“許小姐,今天周總可能心情不太好。”
“怎麽了?”多寧問得關心。
助理歎了一口氣,看著她說:“……要不你自己問周總?”
距離下班時間已經一小時多了,整個公司,一樓二樓都的安靜,隻有三三兩兩的人留著加班,發出鍵盤敲擊聲,嘀嗒嘀嗒……
更安靜的是三樓。
多寧敲了兩下門,推開了沒有關上的門,裏麵周燿躺靠著辦公椅。他合著雙眸,整個人往後仰著,看著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想事情。
周燿這人,不管做事風格還是外表都是幹脆淩厲,但是閉著眼睛的他,就像一隻囂張的大狐狸懶懶地躺在窩裏休息。
多寧朝周燿走過去,將手放在椅背上。周燿睫毛微動,從後握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到了他的前麵。
“還想讓你猜猜我是誰。”多寧輕笑著說。
周燿也笑了,半晌丟給她一句:“幾歲了……還玩這種遊戲?”
對啊,他和她都成人了。
“對了,我給你一樣東西。”多寧對周燿說,然後從手機裏找出一個視頻。
這個視頻,是她在多倫多和閃閃一起錄製的,特別好玩好笑,尤其是裏麵的閃閃。她每次心情不好就看幾遍,心裏的烏雲立馬消散。
因為閃閃就是一個小太陽。
周燿拿過了她手機,多寧身子輕挨椅背,伸手替周燿點開了視頻。這是她和閃閃錄製的唱歌視頻,唱的是最簡單的《兩隻老虎》,但視頻裏閃閃依舊唱得非常……
“大家好,我是閃閃Alice。”視頻裏,閃閃對著鏡頭說,唱歌之前開心地介紹了自己。
“大家好,我是多寧Dolly。”多寧抱著閃閃,一樣介紹著。
“今天我們給大家帶來一首《兩隻老虎》。”視頻裏多寧說,拿著麥眉眼彎彎,然後將麥遞給閃閃。
“今天我們給大家帶來一首《兩隻老hu》……”閃閃說著一樣的話,大眼睛閃閃。
介紹完畢,年輕的母女組合一塊唱起了《兩隻老虎》。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
真奇怪,真奇怪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跑得快,跑得快
……嘻嘻嘻……
視頻最後,由於出錯太多,閃閃捂著臉倒在了多寧懷裏,咧著小嘴嘻嘻地笑個不停。
周燿就這樣看著視頻裏每一幀畫麵,滿腔都是治愈。
“對了,多羊……你說要給我看的日記呢?”離開公司的時候,周燿突然看著多寧問。
多寧:“……”
那日記……那天她隻是隨口一說……第二天想到就很後悔和周燿提起……心裏更是希望周燿忘了不要提……
然後,周燿還是對她提了。